缄刃(2 / 2)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麽说。”德利特的笑容有些苦涩,“这股力量太过于…异常。我担心会被恐惧,会被视为另一种怪物。毕竟,在外人看来,那也是一个‘巨人’。”他看向了艾伦,眼神中带着理解,“我大概能体会到你的一些感受,艾伦。”
艾伦用力摇头:“不,德利特,你不一样!你用它保护了大家!一次又一次!”
“谢谢你,艾伦。”德利特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再次看向三笠和阿明,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份力量,我的心,从未改变。我依然是德利特·阿克曼。我使用这份力量的目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保护我认为重要的人和事,保护你们,保护艾伦,保护所有值得守护的生命。这就是我与‘光’之间的…约定。”
他收回了指尖的光芒,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清澈而坚定。
三笠立刻紧紧握住他未受伤的手,语气异常坚定,带着她自己和整个阿克曼家族都特有的执着:“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哥哥!无论你拥有什麽力量,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她的眼神无比认真,充满了无需言喻的信任和保护欲。
阿明也郑重地点头:“哥哥,谢谢你愿意告诉我们。这股力量的性质和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了。你是我们不可或缺的同伴,是最重要的战友。你的秘密,我们会守护。”
看着三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接纳,德利特感到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一股暖流充盈着胸腔。
“谢谢你们…”他轻声说道,眼中充满了感动,“这份力量,我会继续用来守护。这就是我的道路。”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稍微严肃一些:“不过,这件事还请你们保密。它的存在太过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
三笠和阿明立刻严肃地点头表示明白。他们完全理解这个秘密的重量和保守它的必要性。
阳光依旧温暖地照耀着病房,之前的微妙和沉默已被一种更深厚的信任和理解所取代。
艾伦、三笠和阿明离开后不久,病房的门被再次轻轻敲响。
“请进。”德利特应声道,稍微调整了一下靠坐的姿势。
门推开,走进来的正是调查兵团的最高指挥官埃尔文·史密斯团长,以及兵长利威尔·阿克曼。埃尔文依旧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而利威尔则还是那副对什麽都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但眼神似乎比平时稍微缓和了一些。
“团长,兵长。”德利特下意识地想抬手行礼,却被左臂的固定和疼痛阻止,只好微微颔首致意。
“不必多礼,德利特。”埃尔文走到床边,目光扫过他被固定着的左臂和苍白的脸色,“看来医生说的没错,你的恢复能力确实异于常人。那麽重的伤势,能这麽快苏醒,已是万幸。”
利威尔则挑剔地打量了一下病房的环境,似乎对灰尘的分布不太满意,但最终只是抱臂站在埃尔文稍后一点的位置,没有说话。
“托您的福,暂时还死不了。”德利特勉强笑了笑。
埃尔文点了点头,切入正题:“我们长话短说,不打扰你休息。这次来,一是探望你的情况,二是向你通报此次壁外调查的最终结果,并传达兵团——特別是利威尔班——对你的感谢。”
德利特的神情认真起来。
“首先,关于最终结果。”埃尔文的语气平稳而客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尽管女巨人最终以那种特殊的方式自我封印,导致我们未能达成捕获智慧巨人的最高目标。但纵观全局,此次作战,我们取得了远超预期的战略性胜利。”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着德利特:“而这其中,你的贡献至关重要,德利特。”
“根据后续清点统计,得益于你前期对女巨人和巨人群的成功拦截和大幅消耗,以及在巨木之森初期独自承担其大部分火力,我方士兵的伤亡被降到了难以置信的低点。与智慧巨人正面交战,并且是其主动设伏偷袭的情况下,我们仅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埃尔文报出了一个具体的、远比往常类似情况要低得多的伤亡数字。
“这意味着,”埃尔文强调道,“因为你,超过一百名训练有素的士兵得以存活,回到了这座墙壁之內。他们未来将继续为人类献出心脏,成为夺回土地的重要力量。这份功绩,无法用简单的军功来衡量。”
德利特静静地听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欣慰。虽然他早已从神殿的记忆碎片中知晓了自己改变了某些命运,但亲耳从埃尔文口中听到如此确切的成果和数字,感受更加真实和深刻。他努力所做的一切,确实有了意义。
“其次,”埃尔文继续道,“关于阿尼·利昂纳德,或者说,女巨人。虽然她目前处于无法接触的状态,但她的身份已然确认,其本体也被我们严密控制。这为我们未来研究智慧巨人,乃至应对可能存在的其他威胁,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极其宝贵的情报和样本。这一步,同样建立在你能成功将其拖延、并最终与利威尔兵长和三笠·阿克曼协同将其逼入绝境的基础之上。”
埃尔文总结道:“所以,德利特,你无需为未能活捉目标而有任何负担。相反,你应为你所取得的辉煌战果感到自豪。你不仅保护了艾伦·耶格尔,更实质性地保全了调查兵团的有生力量,并为我们锁定了关键目标。这是一次毋庸置疑的巨大胜利。”
德利特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回答:“是,团长。我明白了。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能得到埃尔文如此高的评价,他知道这代表着兵团对其贡献的绝对认可。
这时,一直沉默的利威尔终于开口了,语气依旧是他那特有的、听起来有点刻薄的方式,但內容却出乎意料:
“喂,小鬼。奥路欧那几个家伙,托我给你带句话。”
德利特看向利威尔。
利威尔撇了撇嘴,似乎觉得说这种话很麻烦,但还是说道:“他们说…‘谢谢了,德利特。下次请客喝酒’。”他顿了顿,灰蓝色的眼眸扫过德利特受伤的手臂,补充了一句,声音稍微低了一些,“…还有,干得不错。”
这简短的几句话,从利威尔口中说出来,其分量甚至比埃尔文的长篇总结更重。德利特明白,这不仅仅是利威尔班四人的感谢,更是利威尔兵长本人对其能力和选择的认可。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德利特感觉眼眶有些发热,他努力压下,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请您转告他们…该我请客才对。还有…谢谢兵长。”
利威尔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不再多言。
埃尔文见状,知道该说的都已说完,便最后说道:“好好养伤,阿克曼。调查兵团需要你尽快恢复。你的力量,对于人类而言,是宝贵的财富。”他的话语中似乎蕴含着更深层的意味。
“是!团长!”德利特认真地回应。
埃尔文点了点头,利威尔也最后瞥了他一眼,两人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房间內再次恢复了安静,但德利特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身体的疼痛依旧存在,但心中却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和被认可的满足感所填满。他望着窗外自由的天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夜色渐深,病房外的走廊只剩下偶尔巡逻士兵的轻微脚步声。德利特吃过护士送来的流食和药物后,正昏昏欲睡,伤口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让他意识模糊。
就在这时,房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了一条缝,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有些笨拙地闪了进来,似乎不太习惯这种悄无声息的行动,然后又手忙脚乱地轻轻将门合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噠声。
德利特警觉地睁开眼,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莱纳?"他有些惊讶,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沙哑。
莱纳·布朗站在门口阴影处,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挠了挠后脑勺,像是做错了事被抓包的大男孩,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走到床边。他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那双平时显得坚毅沉稳的眼眸此刻充满了不安,紧紧盯着德利特。
"德利特..."莱纳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还带着一点紧张的干涩,"你...你感觉怎麽样?我听说你伤得很重..."他仔细地看着德利特苍白的脸和被固定着的左臂,拳头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有些发白,"看到你被抬回来的时候...我...我差点..."他说不下去了,那种恐惧感再次攫住了他。他躲在医护站附近,心脏狂跳不止。他偷听到了埃尔文和利威尔的低语——"奈克瑟斯"、"光之力"...那些词语像惊雷一样在他脑中炸开!那个强大的银色巨人竟然是德利特!他的爱人,竟然背负着如此巨大而危险的秘密!这让他感到无比震惊,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恐惧——他害怕德利特因此受到伤害,害怕失去他。
"別担心啦..."德利特努力想给他一个轻松的笑容,却因为牵动伤口而微微蹙了下眉,"就是看着吓人...休养一阵就好了。你怎麽像做贼一样溜进来?被发现可是要挨骂的。"
"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莱纳的脸在月光下似乎有点发红,他笨拙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僵硬地前倾着,"不亲眼确认你没事...我睡不着。"他的目光真诚又急切,属于这个年纪男孩特有的、不太会掩饰的关心流露无疑。
两人沉默了片刻,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莱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德利特的伤口移开,落在他因为虚弱而显得格外安静的睡顏上,落在他微微敞开的病号服领口露出的精致锁骨上。莱纳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喉咙有些发干。
他像是被什麽驱使着,又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突然伸出手,有些颤抖地、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德利特没有受伤的右手上。他的手掌因为紧张而有些汗湿,温度却很高。
"德利特..."莱纳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笨拙的、试探性的沙哑,"你总是这样...不顾自己...我..."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翻涌的情绪,只能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德利特的手背,动作青涩而充满热度。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身体又往前凑近了一些,温热的呼吸变得清晰可闻,话语磕磕绊绊,充满了青春期男孩那种直白又懵懂的渴望:"那个...我...我看书上说...亲密...亲密一点...可以...可以让人忘记疼痛...分散注意力..."他的脸涨得通红,几乎不敢看德利特的眼睛,"我...我可以...帮你...吗?让我...陪着你..."他的提议直接而笨拙,毫无技巧可言,却因为那份真挚和紧张而显得格外动人。他渴望确认德利特的存在,渴望用最原始的方式感受他的温度,驱散自己內心的恐惧和冰冷,同时也夹杂着一种扭曲的、想要靠近并掌控这股惊人力量的黑暗冲动。
德利特因为伤势和药物反应,脑子有些昏沉,但莱纳那灼热的眼神、紧张的语气和滚烫的掌心,像电流一样穿透了他的迷糊。他对莱纳本就有着一些不好明说的念想,此刻被对方如此直白又青涩地靠近,心头不由得一颤。一股热意悄悄爬上他的耳尖,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他并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明确拒绝,只是睫毛微微颤抖了几下,视线飘向一旁,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欲拒还迎的羞赧:"...別胡说...笨蛋...这裏是病房..."这与其说是拒绝,更像是一种默认和纵容,甚至带着一点点的期待。
莱纳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虽然依旧紧张得不行,但勇气倍增。他试探性地低下头,笨拙地吻上德利特的嘴唇,起初只是轻轻的触碰,如同羽毛拂过,带着少年的生涩和珍视。德利特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仰起头,默许了他的深入。
夜色遮掩了少年们通红的脸颊和生涩的动作。莱纳的动作充满了好奇、紧张和极度的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德利特的回应则带着伤者的虚弱和一种半推半就的默许,细微的喘息和偶尔因为不小心碰到伤处而发出的轻哼交织在一起。最终,德利特在这场消耗体力的亲密中,沉沉地昏睡过去。
一切归于平静。
莱纳静静地坐在床边,气息尚未完全平复,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黑暗中,他凝视着德利特沉睡的、毫无防备的恬静面容,之前的激动和温暖渐渐被一种冰冷的现实感取代。他是马莱的战士,是铠之巨人,他的任务是夺取坐标之力,摧毁帕拉迪岛的敌人。而德利特...德利特·阿克曼,他不仅是调查兵团的精锐,现在更是一个拥有未知强大力量、足以左右战局的巨大变数!他是"恶魔"的后裔,是必须清除的障碍!
杀意,如同冰锥般骤然刺穿了他的心脏!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德利特毫无反抗之力,只要伸出手,用力...只需要一瞬间,就能为马莱除掉这个心腹大患!就能完成一部分使命!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神剧烈地挣扎着,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抬起,颤抖着,缓缓伸向德利特脆弱的脖颈。战士的训练和使命在疯狂地叫嚣着,催促着他动手。
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
然而,他的目光无法从德利特那张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安寧的脸上移开。他想起德利特平时灿烂的笑容,想起他毫无保留的热情,想起他刚才在自己怀中低吟的模样,想起他一次次保护同伴的身影...这个人是德利特,是他深爱着的人,是他想要保护的人,而不是一个冰冷的任务目标。
剧烈的內心撕扯几乎让他发狂,使命与情感如同两只巨兽,在他的灵魂深处疯狂搏斗。
最终...
他的手猛地顿住,然后如同触电般缩了回来,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做不到。
他无法亲手扼杀这份光明,无法摧毁这个让他感受到温暖和真实活着的人。他痛恨自己的软弱,痛恨这份不该存在的感情,痛恨这个将他撕裂的世界!但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
莱纳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仿佛无法再面对床上那个沉睡的人。他深深地、痛苦地看了一眼德利特,眼神充满了绝望、自责和无法化解的矛盾。
最终,他如同逃跑般,悄无声息地迅速离开了病房,消失在冰冷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室的寂静和沉睡中对此一无所知的德利特。
窗外的月光依旧冰冷地照耀着,仿佛什麽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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