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振旗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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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振旗鼓
剧痛与灼热是三笠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额角被蒸汽烫伤的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毁天灭地的撞击声、铠之巨人沉重的脚步,以及……艾伦和德利特被带走时,她发出的那声绝望到撕裂喉咙的尖叫。
意识在痛苦的潮水中浮沉,最终被一股温暖却令人心酸的力量拉入记忆的深处。
……
那是希甘希纳区尚未被摧毁前的某个午后,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懒洋洋地洒在空地上。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放开他!”
年仅十岁的艾伦·耶格尔,脸上还带着稚嫩的婴儿肥,碧色的眼睛裏却已燃烧着不容置疑的怒火。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猛地冲向几个正围着一个小男孩推搡勒索的大孩子。
“艾伦!別去!”同样年幼的阿明·阿诺德急得脸色发白,试图拉住冲动的伙伴,却被带得一个趔趄。
几乎是同时,两道身影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一个是黑发黑瞳,面容清冷,动作却异常迅捷的三笠。另一个则是年纪稍长几岁,黑发琥珀瞳,总是带着温暖笑意,此刻却眉头紧锁的德利特·阿克曼。
“又来了……”德利特无奈地嘆了口气,动作却丝毫不慢,几乎与三笠同时挡在了艾伦身前和侧翼。
结局毫无悬念。那几个大孩子虽然人多,但在配合默契、尤其是拥有阿克曼血统的三笠和拥有奈克瑟斯之光的德利特面前,很快就被打得抱头鼠窜。
“呸!下次別让我再看到你们欺负人!”艾伦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他永远是冲得最猛、挨揍最多的那个——朝着逃跑的背影不甘心地挥了挥拳头。
“艾伦!你没事吧?”三笠立刻上前,紧张地检查着他脸上的淤青,冰冷的眼眸裏满是担忧和后怕。
阿明也跑过来,气喘吁吁:“吓死我了……艾伦,你下次能不能先看看情况再冲上去?”
“看到那种事情怎麽可能忍得住!”艾伦不服气地反驳,碧眼依旧瞪得溜圆。
德利特看着脸上挂彩却依旧斗志昂扬的艾伦,又看了看紧张兮兮的三笠和阿明,无奈地笑了笑。他伸出手,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艾伦脸上的灰尘和血跡,动作轻柔,语气却带着一丝责备和浓浓的关切:“你啊……正义感爆棚是好事,但也要先保护好自己。下次別这麽莽撞了,你看三笠和阿明多担心。”
他的目光扫过三笠和阿明,带着一种年长者(其实没大多少)的包容与理解:“我也一样。”
艾伦愣了一下,看着围在自己身边、脸上都写着担忧的三个伙伴,那股冲天的怒气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温暖。他嘟囔着:“知道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然而,这样的“下次”却一次又一次地发生。艾伦仿佛天生就与“平静”绝缘,他总是会被各种不公和欺凌激怒,然后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而三笠和德利特,则永远是他最坚实的盾与刃。
三笠的记忆如同破碎的琉璃,闪过一个个片段:
艾伦为了保护被野狗追赶的小孩,自己被咬伤了手臂,是三笠和德利特一起赶跑了野狗,德利特撕下自己的衣襟为他包扎,而三笠则背起吓坏了的小孩子送回家。
艾伦因为反驳大人关于“墙外世界”的消极言论而被嘲笑殴打,是德利特和三笠护着他离开,德利特甚至第一次动了真怒,将那口出恶言的大人狠狠揍的满地找牙。
每一次,每一次……艾伦总是冲在最前面,带着一身的伤和永不低头的倔强。而三笠和德利特,就像他的影子,他的翅膀,永远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为他挡开危险,为他处理伤口,为他收拾“烂摊子”。
三笠的愿望简单到卑微。她不在乎墙外有什麽,不在乎什麽自由与真相,她只想待在艾伦身边,待在德利特身边,看着他们平安、快乐。她拼命地锻炼自己,磨砺技艺,就是为了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守护这份微不足道的愿望。
然而,艾伦骨子裏的那份炽热与冲动,却像是指向远方的箭,注定要撕裂这短暂的平静。巨人的到来,母亲的死亡,训练兵团的艰辛,壁外调查的残酷……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推开,迫使她一次又一次地品尝分离之苦和担惊受怕的滋味。
为什麽……总是要离开?
……
“艾伦!!”
三笠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弹坐起来。剧烈的动作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脸上和手臂被超大型巨人蒸汽烫伤的地方,传来火烧火燎的剧痛,让她瞬间倒吸一口冷气,冷汗涔涔而下。
映入眼帘的不是希甘希纳区温暖的阳光,也不是训练兵团的宿舍,而是罗塞之墙顶端冰冷的、布满碎石和战斗痕跡的废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硝烟味和巨人蒸发的恶臭。周围是或坐或躺、呻吟不断的伤兵,医疗班的人员正穿梭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痛苦、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艾伦……被带走了。
德利特……也被带走了。
那个总是冲在最前面、需要她和德利特时刻看护的莽撞少年,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挡在他们所有人更前面的哥哥……都被那些叛徒……
一股难以形容的空洞和冰冷瞬间攫住了三笠的心脏,比身上的伤口更痛千百倍。她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膝间。
一条红色的、略显陈旧的围巾,依旧缠绕在她的颈间。这是艾伦送给她的,代表着“活下去”的信念和羁绊。此刻,她却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和无边无际的失去。
为什麽……总是这样?
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从她埋首的膝盖间泄露出来。坚强如三笠,此刻也终于无法承受这接连的、过于沉重的打击。
“三笠……”一个同样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阿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她身边坐下。他金色的短发被灰尘和血污黏在一起,蓝色的眼睛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深深的沮丧和无力。他自己也受了些轻伤,但更重的伤显然在心裏。
“……他又走了。”三笠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化解的痛苦,“每次都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冲出去……然后……离我们而去……”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阿明,那双总是清澈锐利的黑眸此刻破碎不堪:“这次……连哥哥都……为什麽……我们总是留不住他?为什麽他总是要离开我们?”
阿明痛苦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裤腿,指节发白。他理解三笠的痛苦,因为他同样承受着。“因为……艾伦就是这样的人啊。”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他从不会看着不公和压迫而无动于衷,他从不会因为对手强大或处境绝望就放弃反抗……他总是会第一个冲上去,朝着他认为正确的方向,哪怕头破血流……”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担忧:“而德利特……哥哥他……总是会挡在更前面。他老是觉得他比我们都大,看不得我们受伤……尤其是艾伦。只要艾伦冲出去了,德利特就一定会跟上,把他护在身后,或者……和他一起并肩冲上去……”
阿明没有说出口的是那份深藏的、对德利特与莱纳之间特殊关系的担忧。
那份看似亲密无间之下可能隐藏的裂痕与欺骗,在此刻更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让失去的痛苦变得更加复杂和难以言说。他看了一眼三笠,发现她眼中也闪过一丝同样的、晦暗难明的情绪,但两人都极其默契地选择了沉默。有些伤口,此刻揭开只会流更多的血。
“唉……”一声沉重的嘆息传来。汉尼斯大叔拿着一壶水和一些干净的绷带走了过来。他脸上也带着烫伤,神情疲惫,但眼神却比两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歷经沧桑后的沉稳。
他蹲下身,将水递给三笠和阿明,看着两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粗糙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收拾烂摊子的感觉……很不好受吧?”汉尼斯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那小子……从小到大就没让人省心过。还有德利特那孩子,看着笑眯眯的,护起犊子来比谁都凶。”
他摇了摇头,像是回忆起了什麽:“这大概就是你们的‘孽缘’吧。注定要跟在那个总是惹麻烦的家伙后面,替他担心,替他疗伤,替他擦屁股。”
他的话很直白,甚至有些粗俗,却奇异地戳中了三笠和阿明心中最真实的那份无奈与羁绊。
但汉尼斯的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坚定:“但是,三笠,阿明,你们想过没有?为什麽总是他们两个冲在最前面?”
他目光扫过沉默的两人,继续说道:“不是因为他们是傻子,不懂得害怕。而是因为他们身上有种我们很多人……甚至包括我,都已经丢失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