歼灭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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歼灭战
夜幕如同厚重的墨色天鹅绒，彻底笼罩了玛利亚之墙內的广袤土地。调查兵团庞大的队伍，超过两百名士兵，正悄无声息地在这片被巨人统治了五年的故土上行进。马蹄包裹着厚布，车辆轮轴也经过了特殊处理，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声响。只有偶尔传来的金属轻微碰撞声和压抑的呼吸声，提醒着这是一支正在执行致命任务的军队。
选择夜间行军是埃尔文团长基于以往用无数牺牲换来的经验制定的策略。大多数巨人在夜晚会进入一种类似休眠的状态，活动性大大降低，虽然仍需警惕那些罕见的、更为危险的“夜行巨人”，但相比白天，安全性已提高了数个等级。
队伍呈警戒队形展开，斥候小队如同幽灵般在前方和两翼更远的黑暗中游弋，凭借着微弱的星光和训练出的直觉探察敌情。主力部队则保持着紧凑的阵型，所有士兵都紧绷着神经，警惕地注视着黑暗中每一个可疑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露水的清新气息，却也混杂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艾伦骑在马上，位于队伍相对靠前的位置，他的双手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甚至能看出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颤抖。五年了，他终于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这片埋葬了他母亲、摧毁了他家园的土地。复仇的决心与对失败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害怕，害怕再次失去，害怕无法完成使命，害怕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艾伦。”身旁传来阿明·阿诺特温和的声音。他驱马靠近了些，敏锐地察觉到了挚友的异常，“你还好吗？”
艾伦猛地回过神，试图掩饰自己的颤抖，声音有些发干：“没…没事。”
阿明没有揭穿他，只是望着前方无尽的黑暗，轻声说：“还记得在训练兵团的时候吗？第一次面对巨人，我们都怕得要死。”
艾伦沉默着，点了点头。
阿明继续道：“那时候，我被那个巨人抓住，塞进了嘴裏…我当时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你…你却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用立体机动装置把自己甩过去，硬是把我从巨人嘴裏拉了出来。”他的声音带着回忆的微光，“那时候…你为什麽敢那麽做？不害怕吗？”
艾伦愣了一下，似乎也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他沉默了片刻，望着远方黑暗中玛利亚之墙巨大的阴影，低声回答：“…害怕。当然害怕。”他顿了顿，仿佛在整理內心的思绪，“但是…一想到如果我不做点什麽，你就会被吃掉，我们就会失去走出墙壁、获得自由的机会…心裏就好像有什麽东西烧起来一样…充满了…勇气？或者说，是愤怒？对夺走我们自由的巨人的愤怒。为了自由而战…这个念头，能压过恐惧。”
阿明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是啊…为了自由。所以，艾伦，现在也一样。我们回到了这裏，不是为了重温过去的噩梦，而是为了夺回我们的自由。想着这个，或许…手就不会抖了。”
另一边，三笠始终策马跟在艾伦另一侧，沉默如同他的影子。她没有参与对话，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艾伦身上。当艾伦的手细微颤抖时，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默默地解下自己墨绿色的自由之翼披风，驱马更近一步，轻轻地将披风披在了艾伦微微发抖的肩上。
艾伦感到肩上一沉，带着三笠体温的温暖包裹了他。他愕然转头，对上三笠平静却坚定的黑眸。
“晚上冷。”三笠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重新目视前方，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艾伦看着肩上的披风，又看了看三笠的侧脸，心中的波澜似乎真的平复了一些。他低声说了句：“谢谢…三笠。”
在队伍稍后一些的位置，德利特·阿克曼和寧芙·索洛尔并辔而行。两人也在低声交谈，声音轻得几乎融入夜风。
“感觉…真安静啊。”寧芙轻声说，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死寂，“比王都安静太多了。”
“嗯，巨人在夜晚大多会沉睡。但越是安静，越不能放松警惕。”德利特回应道，他的感知如同雷达般扫描着四周，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闪烁着警惕的光。
沉默了一会儿，寧芙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道：“德利特…你还好吗？我是说…想到可能会…遇到莱纳他们。”她知道莱纳和德利特过去的关系，也深知那场背叛对德利特造成的伤害有多深。
德利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莱纳·布朗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心底。恨意、不解、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无法彻底磨灭的复杂情愫瞬间涌上心头。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我不知道，寧芙。我不知道再见到他，我会怎麽样。战斗是必然的…但心情…很乱。”他坦诚了自己的纠结，这在坚强阳光的德利特身上是极少见的。
寧芙轻轻嘆了口气，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陪伴在他身边。
队伍继续沉默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当前方斥候传回“即将进入希甘希纳区外围森林”的信号时，德利特忽然猛地抬起头，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和怀念。
“这个味道…”他喃喃自语，“这片森林…是我小时候经常来打猎的地方。不会错，再往前一点，有一条小溪，那裏的鱼很肥美…”
几乎同时，另一侧的艾伦和三笠也仿佛感应到了什麽。艾伦环顾着黑暗中树木的轮廓，低声道：“这条路…好像有点熟悉…”
三笠的目光扫过一片略显空旷的林间地，肯定地说：“嗯。我们以前经常来这裏捡柴火。那边再过去，有一棵很大的歪脖子树。”
阿明也侧耳倾听，远处隐约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是河流的声音…希甘希纳区的那条河…”
故乡的印记，如同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密码，在此刻被逐一唤醒。四个从小在希甘希纳区长大的孩子，时隔五年，以战士的身份，终于回到了这片生养他们、也带给他们无尽痛苦的土地。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四人心中弥漫开来。悲伤、怀念、愤怒、决心…种种情感交织，让他们的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终于，巨大的、破损的玛利亚之墙希甘希纳区段，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出现在了队伍的前方。城墙下方那个巨大的、曾经被超大型巨人踢破的破洞，如同一个狰狞的伤疤，在微弱的星光下隐约可见。
埃尔文团长抬起手，整个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令人不安的是，城墙附近异常安静。没有游荡的巨人，没有嘶吼声，甚至连夜间常有的虫鸣都似乎消失了。只有风声穿过破洞和废墟，发出呜呜的、如同鬼泣般的声响。
这种死寂，反而让所有经验丰富的老兵，包括埃尔文、利威尔、韩吉、米克等人，心中升起了更强的戒备。
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寧静。
调查兵团的所有士兵都握紧了武器，瓦斯罐阀门被悄然打开，刀柄被汗水微微浸湿。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每一片阴影，每一处废墟。
埃尔文的目光锐利如刀，他不再犹豫，猛地拔出信号枪，向空中发射了一枚绿色的信号弹！
咻——啪！
绿色的光芒在空中短暂绽放，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寧静。
“全员——按照作战计划！行动！”埃尔文的声音通过简易的扩音装置，冷静而清晰地传遍城墙上下，“转换为立体机动阵列！注意警戒周围一切动静！优先确保艾伦·耶格尔安全抵达预定位置！”
命令即下，训练有素的调查兵团瞬间动了起来！
士兵们如同敏捷的猿猴，纷纷从马背上解下立体机动装置，迅速佩戴固定。墨绿色的自由之翼斗篷被刻意拉起，兜帽压低，尽可能遮掩住面容和身形特征。这是埃尔文计划的一部分——通过统一的着装和高速机动来混淆潜在敌人的视线，让他们难以第一时间辨认出谁是关键的艾伦·耶格尔，谁是普通士兵。
下方地面部队也同样如此，士兵们利用废墟和残垣作为掩护，钩锁喷射，身影在林立的水泥碎块和废弃房屋间快速穿梭、跳跃，组成了一道道移动的绿色防线。瓦斯喷射的嘶嘶声和钩锚钉入硬物的闷响取代了马蹄声，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
“艾伦，跟我来！”三笠的声音在艾伦耳边响起，她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紧紧守在艾伦身侧。周围还有整整一个小队的精锐士兵，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护送艾伦安全抵达城墙破洞外侧的指定变身地点。
艾伦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杂念强行压下。他拉紧兜帽，看了一眼三笠和周围的同伴，重重点头：“走！”
绿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城墙多个点位同时跃下，利用立体机动装置在复杂的废墟间高速穿行，难以分辨彼此。艾伦混在其中，在三笠和护卫小队的紧密掩护下，朝着那个巨大的、如同恶魔巨口般的外侧城墙破洞方向疾驰而去。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几乎没有遭到任何巨人的阻挠。
很快，艾伦小队抵达了破洞外侧的一片相对开阔的废墟。这裏距离破洞足够近，且视野相对开阔，便于后续操作。
“就是这裏！艾伦！”三笠低喝道，同时和其他士兵迅速散开，组成警戒圈，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情况。
艾伦没有任何犹豫。他猛地咬破了自己的手！
轰——！！！
耀眼的金色闪电撕裂夜幕，巨大的进击的巨人轰然现身！他没有浪费时间嘶吼或观察，而是立刻按照无数次演练的那样，面向那巨大的破洞，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璀璨的硬质化水晶以惊人的速度从进击巨人的体表疯狂滋生、蔓延，如同活物般，迅速覆盖了巨人的大半个身躯，并向着破洞的边缘急速延伸、融合。
嘎吱——轰隆！
令人牙酸的结晶声和巨石摩擦声响起！进击的巨人那如同钻石般坚硬璀璨的硬化身躯，严丝合缝地、牢牢地堵住了玛利亚之墙上那个长达五年的、流干了无数鲜血的巨大伤疤。
第一个破洞，封锁完成！
城墙上方，看到金色闪电和成功硬质化的巨人，许多士兵都忍不住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第一步成功了！
然而，就在此时，位于城墙上方另一处指挥位置的阿明，却并没有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艾伦的成功上。他那善于观察和分析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仔细检查着脚下的墙砖和远处的景象。
“团长！”阿明忽然低声喊道，指着脚下墙砖上一处不易察觉的、“人”为刮擦留下的黑色痕跡，“这裏有奇怪的痕跡，不像是自然磨损或巨人造成的。”
埃尔文立刻走了过来。
阿明又指向城墙下方，靠近森林边缘的一处洼地：“那裏！有篝火熄灭后残留的灰烬，还有…似乎是照明设备的支架痕跡！”
埃尔文立刻打了个手势，两名士兵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城墙，快速前往探查。很快，他们带回来几个空的水壶，以及…三个粗糙的金属杯子。士兵还报告，在灰烬旁发现了一些残留的、散发着怪异香味的黑色饮料残渣。
阿明拿起一个已经完全冰凉的水壶和杯子，脸色变得极其凝重：“水壶完全冷却，灰烬也早已没有余温。他们在这裏待过，而且…已经离开很久了。”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得出了最可怕的结论，“敌人…不是刚刚才到。他们早就知道我们会来！甚至可能…知道我们大致的行动时间和目标！他们提前在这裏观察、等待，并且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这个消息让所有听到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计划泄露了？还是敌人拥有远超他们想象的预判能力？
就在这时，一旁的德利特似乎想起了什麽，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与明悟交织的光芒。那些被封锁的、关于“剧情”的模糊记忆碎片再次涌动。
“车力巨人…”德利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德利特努力组织着语言：“不知道团长还记不记得，我之前与兽之巨人交手，最后关头，是一个形态奇特、如同四足战车般的巨人突然出现，以极快的速度救走了兽之巨人…它的背上似乎可以驮运物资和人员。如果有人能提前潜伏进来并长时间观察我们，一定是那个车力巨人，它具备这种能力和隐蔽性！”
这个推断如同拼图的关键一块，瞬间让所有不合理之处变得清晰起来。
敌人不仅强大，而且拥有他们尚未完全了解的情报和能力！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敌人不仅早有准备，而且拥有复数智慧巨人，甚至可能已经布好了陷阱等着他们往裏跳。
但埃尔文的脸色依旧如常。绝境之下，他的思维却如同冰原上的闪电般清晰而迅速。他立刻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