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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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
就在威利·戴巴那声嘶力竭的“宣战”宣言尚未完全被欢呼声吞没，甚至就在那撕裂夜空的雷霆与进击的巨人破土而出之前，灾难的预兆已经如同死神的阴影，率先笼罩了人群。
贾碧还沉浸在威利先生激昂演说所带来的、那种为马莱、为艾尔迪亚人正名而战的崇高使命感中，她紧紧拉着好友索菲亚的手，两个女孩的眼睛裏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乌德和柯特站在她们身边，同样被这宏大的场面所震撼。
然而，下一秒，天堂坠入地狱。
那源于地下室的恐怖爆炸并非唯一的冲击。进击的巨人破土而出的瞬间，裹挟着无数碎石、钢筋和建筑残骸，如同炮弹般向四周无差別地飞溅！其中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边缘尖锐的混凝土块，在恐怖的动能驱使下，如同死神的镰刀般，划破喧嚣的空气，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声，精准地、残酷地——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在贾碧耳边炸开。
温热的、带着腥气的液体，溅了她满脸。
她脸上的兴奋笑容瞬间僵住，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收缩到针尖大小。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索菲亚。
刚才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脸上带着同样兴奋红晕的索菲亚，此刻……上半身几乎消失了。那块巨大的混凝土块无情地碾压而过，只留下腰部以下的部分还僵硬地站立着，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如同泼洒的油漆，瞬间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贾碧的视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索……索菲亚？”贾碧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带着无法理解的茫然。
“贾碧！快走！！”柯特·格莱斯第一个从这突如其来的恐怖中反应过来，他发出一声嘶吼，一把抓住贾碧的胳膊，另一只手想去拉乌德。
但乌德看到了索菲亚的惨状，那个总是安静微笑的女孩此刻只剩下一片狼藉的血肉。巨大的冲击和悲痛让他失去了理智。
“索菲亚！！”乌德发出一声悲鸣，不但没有跟着柯特离开，反而挣脱了他的手，像疯了一样朝着那块压在索菲亚残骸上的巨石扑去！他徒劳地用手推、用肩膀顶，试图挪开那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撼动的混凝土块，仿佛那样就能让时间倒流，让索菲亚重新站起来。
“乌德！回来！快回来！！”柯特目眦欲裂地大喊。
但太晚了。
进击的巨人现身引发的恐慌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广场！无数人在极致的恐惧下失去了理智，开始疯狂地推挤、奔逃，只想远离那恐怖的巨人！混乱的人潮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就将还在试图“拯救”索菲亚的乌德吞没！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被淹没在更大的喧嚣中。
柯特和贾碧眼睁睁地看着乌德被无数双慌乱的脚踩踏、绊倒，然后……再也没有站起来。当混乱的人群稍微散开一些，他们只看到乌德蜷缩在地上，浑身布满脚印，那张清秀的脸庞已是血肉模糊，双眼空洞地望着猩红的天空，没有了丝毫生气。
“乌德……乌德！！”柯特发出绝望的嘶喊，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而贾碧，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索菲亚破碎的躯体，乌德被踩踏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她的大脑仿佛被彻底冻结，无法处理这过于残酷的现实。紧接着，一种超越了她这个年龄所能承受极限的、纯粹的、撕心裂肺的绝望，如同火山般从她胸腔裏爆发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她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尖叫，这尖叫裏包含了失去挚友的剧痛、对眼前景象的恐惧，以及整个世界在瞬间崩塌的虚无。
柯特强忍着巨大的悲痛和眩晕，用力拖着几乎瘫软的贾碧，连滚带爬地躲到了那块砸死索菲亚的巨石背后。这块染血的石头，此刻竟成了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冰冷的屏障。柯特紧紧抱着还在失控尖叫、浑身颤抖的贾碧，自己的眼泪也无声地疯狂流淌。他失去了同伴，而他的弟弟法尔克……此刻又在哪裏？是否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周围奔逃的人群渐渐稀少，只剩下伤者的呻吟、远处的爆炸声和巨人的咆哮。
柯特看着不远处乌德的尸体，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压过了悲伤。他不能把乌德丢在这裏！
他咬着牙，将几乎虚脱的贾碧扶起来，然后走到乌德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将好友那尚存一丝余温、却已僵硬的尸体背在了自己并不宽阔的背上。乌德的重量沉甸甸地压着他，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贾碧……跟紧我……我们……我们去医院……”柯特的声音沙哑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裏挤出来。
贾碧眼神空洞，如同提线木偶般，机械地跟着柯特，目光却死死盯着柯特背上乌德那无力晃动的、沾满泥土和血污的手臂。
走在如同末日过后般混乱、遍布瓦砾和尸体的街道上，贾碧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一缕游丝：
“柯特……乌德他……怎麽样了？”
柯特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侧头看了一眼背上乌德那张血肉模糊、早已失去生命气息的脸，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他不能……他不能现在告诉贾碧这个残忍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先……先到医院……让医生确认……”
但贾碧不傻。她听到了柯特声音裏的哽咽和颤抖，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彻底缠住了她的心脏。她没有再问，只是沉默地跟着，眼泪无声地滚落，混着脸上早已干涸的血跡。
“法尔克……法尔克！你到底在哪裏啊！！”柯特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恐惧和无助，对着混乱的夜空，发出了绝望的呼喊，希望能得到弟弟的回应，哪怕一丝也好。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远处持续不断的爆炸和厮杀声。
他们终于踉踉跄跄地来到了收容区的医院。这裏早已人满为患，伤者和尸体堆积在门口，痛苦的呻吟和家属的哭喊交织成一片绝望的交响曲。
柯特背着乌德，挤过混乱的人群，来到一个匆忙的医生面前。
“医生！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乌德！”
那满手是血、疲惫不堪的医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柯特背上的乌德，那毫无生气的眼睛和扭曲的肢体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语气冰冷而急促：
“已经没气了！抬走！別挡在这裏！你们是战士候补生吧？更应该顾全大局！现在资源紧张，要优先救治还有希望的人！让开！”
如同最后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柯特呆呆地站在那裏，医生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裏。大局……顾全大局……所以乌德和索菲亚的死，就是可以被轻易忽略的“代价”吗？
他默默地、一步一步地退开，在周围无数痛苦和麻木的目光中，将乌德的遗体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医院门口那片冰冷的草地上。这裏，已经摆放了许多和他一样，再也无法醒来的逝者。
柯特看着乌德空洞的睡顏，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然后站起身，对身旁如同失去魂魄的贾碧说：
“贾碧……你……你留在这裏，离广场远一点，相对安全。我……我得回去找法尔克……”
他必须找到弟弟，他不能再失去最后一个重要的伙伴。
然而，一直沉默的贾碧，却猛地抬起了头。她那双原本充满活力和偏执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暗，以及在那灰暗深处，一点点燃起的、令人不安的火焰。
“不。”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也要回去。”
她看着柯特，又仿佛透过他，看着某个虚无的远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要回去。我搞不懂……我搞不懂为什麽乌德和索菲亚会死？我们做错了什麽？他们做错了什麽？为什麽……为什麽会这样？！”
话音未落，她猛地转身，如同挣脱了缰绳的野马，朝着来时那如同地狱般的战场方向，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贾碧！回来！贾碧！！”柯特在她身后焦急地大喊，想要追上去。
但贾碧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街道拐角。
贾碧像一头发疯的小兽，沿着满是瓦砾和残火的街道狂奔。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乌德被踩踏得血肉模糊的身体、索菲亚只剩半截的残躯，如同最清晰的噩梦，反复在她脑中闪现，灼烧着她的理智。她不知道要去哪裏，只知道不能停下来，不能让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空虚无休止地吞噬自己。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混杂着远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巨人的咆哮，以及近处伤者的哀嚎。一辆辆满载着马莱士兵的卡车，鸣着刺耳的喇叭，颠簸着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奔赴那片已然化作地狱的战场前线。车轮碾过路面的积水，溅起浑浊的泥点，打在贾碧的脸上、身上，冰冷而黏腻。
就在她跑过一个熟悉的街口时，两个焦急的身影拦在了她面前——是训练场那两位平日裏总是笑眯眯、会和她们这些候补生开玩笑的看门大叔！
“贾碧？！你怎麽会在这裏？！”其中一位大叔脸上写满了惊惶，他蹲下身，双手抓住贾碧瘦削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生疼，“快！快回家去！这裏太危险了！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另一位大叔也急切地附和：“是啊！贾碧，听话！赶紧回收容区深处去！这裏马上就要变成最激烈的交战区了！”
他们的话语充满了真实的关切。在这座冰冷的收容区裏，这两位并非艾尔迪亚人的马莱士兵，是少数会对他们这些“战士候补生”流露出真诚善意的成年人。贾碧曾无数次在训练间隙，看到他们偷偷给法尔克、乌德他们塞过零食，会在他们跑圈累瘫时，笑着递上一杯水。
然而，此刻这份关切，在贾碧被巨大悲痛和愤怒填满的心裏，激不起丝毫涟漪。
“不！”贾碧猛地甩开大叔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尖锐，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叔叔，我要战斗！我要为乌德和索菲亚报仇！我要杀了那些岛上的恶魔！！”
她的话语让两位大叔愣住了，脸上露出更加焦急和痛心的神色。他们还欲再劝——
“轰！！！！”
“轰隆——！！”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毫无征兆地在他们旁边那条主干道上炸响！刚刚还疾驰而过的几辆运兵车，瞬间被橘红色的火球吞没！扭曲的金属碎片、残破的肢体伴随着冲击波向四周抛洒！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几乎将贾碧掀翻在地！
“怎麽回事？！”
“敌袭！！”
两位大叔脸色剧变，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下意识地举起武器，警惕地望向爆炸传来的方向，试图找到袭击者的位置。
就在他们转身、将后背暴露给侧前方一栋较高建筑屋顶的剎那——
“砰！”
一声清脆而利落的枪响，撕裂了短暂的混乱。
第一位大叔的身体猛地一僵，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猩红的弹孔，他脸上的惊愕永远凝固，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老乔！！”另一位大叔目眦欲裂，悲呼出声。
但几乎就在他呼喊的同时——
“砰！”
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
子弹精准地从他后心射入，在前胸炸开一朵血花。他张着嘴，保持着呼喊的口型，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无尽的悲愤，重重地扑倒在地，就倒在第一位大叔的身边。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贾碧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还溅着温热的血点。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刚才还在焦急关心她、活生生的大叔们……怎麽就……怎麽就在她面前……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顺着子弹射来的方向望去。
在那栋冒着黑烟的建筑屋顶边缘，站着一个身影。那人身材高挑，穿着墨绿色的调查兵团制服，一头棕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飘动。她手中端着一支造型奇特的步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月光和火光交织，隐约照亮了她带着些许雀斑、此刻却冷峻如冰的脸庞。
那是萨莎。一个贾碧从未见过，却在此刻，用最残酷的方式，将两个熟悉的、鲜活的生命从她身边夺走的“恶魔”。
萨莎也注意到了楼下那个呆立着的小女孩。她皱了皱眉，看到贾碧穿着普通的衣服，年纪幼小，脸上满是泪痕和血污，一副被吓坏的样子。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移开了枪口。杀士兵是一回事，对一个看似平民的小女孩下手，她做不到。
就在这时，另一个灵活的身影利用立体机动装置荡上了屋顶，是柯尼·斯普林格。他抹了把脸上的灰，对萨莎说道：“搞定！萨莎，这条路上的支援车队基本瘫痪了，我们可以撤了！”
萨莎点了点头，但还是提醒了一句：“柯尼，你又忘记要点灯了。”
“哦！对！”柯尼一拍脑袋，连忙从随身携带的装备包裏掏出一个简易的的信号灯，熟练地将其启动，固定在了屋顶最高处的烟囱旁。白色的灯开始持续发光，在混乱的夜色中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坐标。
做完这一切，萨莎和柯尼没有丝毫停留，身形一晃，便利用立体机动装置消失在屋顶的另一侧，如同从未出现过。
街道上，只剩下熊熊燃烧的车辆残骸，弥漫的硝烟，以及……倒在血泊中的两位看门大叔，和如同被遗弃在人世间、孤零零站在一片火海与死亡中心的贾碧。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贾碧的目光，从空无一人的屋顶，缓缓移回到脚下两位大叔的尸体上。他们的血蜿蜒流淌，汇聚在一起，染红了她破旧的鞋边。老乔叔叔口袋裏，还露出半块用油纸包着的、原本可能是想偷偷塞给他们的糖。
为什麽？
为什麽乌德和索菲亚要死？
为什麽这两位善良的大叔要死？
为什麽这些来自帕拉迪岛的“恶魔”，可以如此轻易地夺走她身边所有人的生命？！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而炽烈的仇恨，如同岩浆般从她幼小的心灵深处喷涌而出，瞬间烧毁了她所有的恐惧、迷茫和悲伤。她的身体不再颤抖，眼神变得如同淬毒的刀锋般锐利和冰冷。
她弯下腰，用尽全身力气，从老乔叔叔尚有余温的手中，捡起了那支沾满了血跡的步枪。枪很沉，几乎要拖到地上，但她死死地攥住枪带，仿佛握着的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意义。
她抬起头，望向战场最核心、进击的巨人咆哮的方向，那裏，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艾伦·耶格尔！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腥甜的血味。她用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充满刻骨仇恨的声音，对着那片地狱般的夜空，立下了血誓：
“我发誓……我一定要杀了你……艾伦·耶格尔！！”
说完，她不再犹豫，拖着那支几乎与她等高的步枪，迈着坚定而决绝的步伐，朝着枪声最密集、火光最耀眼的地狱中心，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
萨莎和柯尼如同两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让和马克所在的屋顶。四人迅速靠拢，背对背形成警戒。
“灯光放好了吗？”马克低声询问，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威胁。
柯尼拍了拍胸脯，语气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放松：“放心，放在最高处了，□□闪得跟夜枭的眼睛似的。那边的路被我们炸得一塌糊涂，敌人的增援一时半会儿別想过来。”
萨莎则更关心主战场的情况，她望向不远处那令人心悸的巨人交战区域，问道：“这边情况怎麽样？”
让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硝烟味的空气，指了指前方。在那裏，三笠正如同穿花蝴蝶般，围绕着庞大的战锤巨人进行着高速机动攻击，她手中的雷枪不时爆发出耀眼的火光和轰鸣。
“一切基本都在按计划发生。”让的声音带着一种紧绷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剧本，“只要能在规定时间內，让那个硬邦邦的战锤巨人彻底落败就行。”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苦涩的弧度，“至于最终结果……想知道的话，就得活到最后。不然，谁也不知道这疯狂的剧本会翻到哪一页。”
此刻的三笠，正将新式立体机动装置的性能和她自身的战斗天赋发挥到极致。战锤巨人那层出不穷的硬质化攻击——地刺、巨锤、弩箭——虽然威力巨大，但在三笠超凡的反应速度和机动性面前，屡屡落空。
她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利用雷枪的远程破坏力进行骚扰和削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