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断(2 / 2)
希斯特莉亚再次看向伊蕾娜,眼神复杂:“伊蕾娜小姐,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继续你那虚无缥缈的‘追随’,等待被任何一方清算;或者,真正为我们提供有价值的情报与协助,为自己争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比如……关于那些掺有吉克脊髓液的红酒,除了已知的,是否还有更隐蔽的分布?”
伊蕾娜在巨大的压力下,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希斯特莉亚不再看她,对皮克西斯下令,“司令,立刻调动你所能信任的所有兵力,我们要在希干希纳区,做最后的了断。同时,优先确保人质安全,尤其是韩吉团长,她知晓太多关乎帕拉迪岛存续的秘密。”
“遵命,陛下。”皮克西斯郑重点头,随即转身,开始下达一连串急促而清晰的命令,调动驻屯兵团最精锐的力量。
掩体外,天气阴沉,如同化不开的墨。希斯特莉亚走到观察孔前,望向希干希纳区的方向,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德利特、三笠、阿明、韩吉……一张张面孔在她脑海中闪过。她知道,前往希干希纳区的道路,注定将是一条布满荆棘、鲜血与牺牲的不归路。但为了守护他们所珍视的一切,为了阻止艾伦和吉克将帕拉迪岛乃至整个世界拖入地狱,她必须战斗到底。
希干希纳区的地牢,比他们之前待过的任何一处囚室都要阴冷、潮湿。高处狭窄的透气窗投下惨淡的火光,勉强勾勒出众人或坐或卧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绝望、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后的冰冷死寂。
德利特靠在最裏侧冰冷的石壁上,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但呼吸比起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些。寧芙跪坐在他身旁,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眸因为过度消耗和悲伤而显得黯淡无光,她纤细的手掌依旧轻轻覆盖在德利特缠绕着简陋布条、仍在微微渗血的腹部上方,微弱的银色光点如同风中残烛,执着地试图维系他的生机。
“够了……寧芙……”德利特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他抬起沉重的手,轻轻握住了寧芙的手腕,阻止了她继续输送那已然微薄的能量。“你的力量……快枯竭了……不能再……浪费在我身上……”
寧芙的嘴唇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带着冰凉的触感。她摇了摇头,还想坚持,但德利特那坚定的、带着恳求的眼神让她最终妥协,她颓然地放下手,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靠在德利特身侧,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着哭泣。
这细微的动静在死寂的牢房裏显得格外清晰。
让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总是梳不整齐的头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目光投向坐在对面、脸上同样带着淤青和疲惫的阿明。
“阿明,”让的声音干涩,“到底……到底发生了什麽?艾伦那家伙……他跟你们单独谈了什麽?能把德利特伤成这样……把你打成这样……还能让三笠……”他的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将脸埋在膝盖裏的三笠,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阿明身上。柯尼、萨莎、马克,甚至连精神萎靡的尼克洛和惊恐未定的布劳斯一家都看了过来。
阿明沉默着,低着头,月光照在他金色的短发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脸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心。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极其艰涩、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丝的语调开口:
“他……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阿明的声音很低,“他侮辱了三笠,侮辱了德利特哥哥……也说我的思维被贝尔托特污染了……”
他省略了那些最诛心的细节,只是概括道:“他说三笠是阿克曼血统的奴隶……说哥哥优柔寡断……说我不正常……”
“就因为这?!”柯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就因为吵了几句,他就下这麽重的手?!”
阿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完全是……是德利特哥哥先动的手。他……他受不了艾伦那样说三笠,冲上去打了他……然后,在缠斗中,艾伦……打中了他腹部的旧伤……”
牢房內响起一片抽气声。所有人都知道德利特腹部的伤有多重,那是为了救萨莎留下的,至今未愈。艾伦这一击,无异于奔着要命去的。
“那你呢?”马克沉声问道,他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可靠的稳重,但此刻也充满了不解,“阿明,你又是因为什麽?”
阿明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回忆起那一刻的冲突:“我……我骂了他。我说他这样伤害三笠和德利特哥哥,根本不是自由,他自己才是被未来和极端想法控制的……奴隶。”
“然后他就跟你打起来了?”让皱紧了眉头。
“嗯。”阿明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他说……他以前不跟我打,是因为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一阵难堪的沉默。艾伦的实力他们很清楚,阿明在体力上确实远逊于他。
这时,一直沉默的让再次开口,他的问题更加直接,也更深地刺入了问题的核心:“阿明,艾伦……他到底,骂了三笠什麽?”
这个问题让阿明的身体猛地一僵,他张了张嘴,却像是被什麽东西堵住了喉咙,那些残忍的话语他实在无法复述。
就在阿明挣扎着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角落裏,一直如同石像般沉默的三笠,忽然动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月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那双黑色的眼眸如同干涸的深井,没有任何光彩。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伸出手,抓住了脖子上那条鲜红的、陪伴了她无数年、仿佛已成为她身体一部分的围巾。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她用力地、决绝地,将它从脖子上扯了下来。
柔软的织物滑过她的黑发,无声地飘落在肮脏的地面上,像一团凝固的鲜血。
“別说了……”三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空洞,“求你们……別问了……”
这个动作,比任何哭诉和解释都更具冲击力。那条围巾,是艾伦当年亲手为她围上的,是她与过去、与艾伦之间最紧密的象征。此刻,她亲手将它扯下。
柯尼看着地上的围巾,又看看三笠那副仿佛灵魂都被抽走的样子,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了上来,他语气激动地冲着三笠问道:“三笠!都这种时候了!德利特、阿明,还有你自己,都被艾伦伤成这样了!你难道……难道还要护着他吗?!”
他的声音在狭小的牢房裏回荡,带着不解和一丝责备。
“柯尼……”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是德利特。他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柯尼,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冷静点……別……別凶三笠……”
只是这一句简单的维护,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三笠一直强行压抑的情感闸门。她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啪嗒声。她不再压抑,发出了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压抑的呜咽。
萨莎立刻挪到三笠身边,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她,试图用自己单薄的体温给予一些安慰,她小声地说:“三笠……別哭了……我……我觉得艾伦……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让没有参与安慰,他抱着手臂,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马克刚才的问题点醒了他。艾伦是偏激,是疯狂,但在他的认知裏,艾伦即便在最愤怒的时候,似乎也……很少会用这种纯粹人身攻击、尤其是针对三笠的方式去伤害別人。这不符合他对艾伦行为模式的认知。
就在这时,在寧芙的搀扶下,德利特极其艰难地、缓缓地试图坐直一些身体。每一下移动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还是坚持着,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阿明身上。
“阿明……让……马克······”德利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带着一种深思后的清晰,“你们……不觉得……艾伦的那些话……有些……太刻意了吗?”
阿明猛地抬起头,看向德利特。
德利特继续断断续续地说道:“他……像是在故意……说最伤人的话……做最绝情的事……尤其是对三笠……他明明知道……那样说对三笠的伤害有多大……”
阿明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之前被愤怒和伤痛掩盖的疑点再次浮现:“德利特哥哥,你的意思是……”
“他会不会……”德利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盘旋在他脑海中的猜想,“是在……故意推开我们?让我们……彻底恨他……放弃他?”
寧芙靠在德利特身边,听到这个推断,她止住了眼泪,那双蓝色的眼眸中重新焕发出理智的光芒,她轻声补充道:“如果……如果艾伦是下定决心,要独自去承担发动‘地鸣’的罪孽……那麽,他或许认为,将你们这些最亲近的同伴推开,让你们与他彻底决裂,反而是……对你们的一种保护?他不想让你们……背负和他一样的罪……”
这个推断,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众人混乱的思绪。
是啊,如果艾伦是真的疯了,只想毁灭一切,他大可以不管不顾,何必多此一举,用如此残忍的方式与他们三个“最亲密”的人进行那样一场充满表演意味的决裂?除非……他的疯狂之下,隐藏着更深的目的——独自堕入地狱,换取他所认为的,同伴们的“清白”与“安全”。
就在众人被这个新的可能性所震撼,陷入复杂沉思之际,地牢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响。
铁门被“哐当”一声打开。
门口出现了三个人影。一个是面色冷漠、手持步枪的耶格尔派士兵。而另外两个,则是众人熟悉的义勇兵——表情复杂、带着歉疚神色的欧良果彭,以及依旧沉默寡言的葛利兹。
那耶格尔派士兵冰冷的目光扫过牢房,最后定格在蜷缩在布劳斯太太怀裏的贾碧和法尔克身上。
“你们两个,”士兵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出来。”
“你们要带他们去哪裏?!”布劳斯先生立刻紧张地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士兵没有回答,只是不耐烦地举了举手中的枪。
欧良果彭脸上露出不忍,张了张嘴想说什麽,但最终在士兵威胁的目光下化为一声无奈的嘆息。葛利兹则始终低着头。
在耶格尔派士兵的强制驱赶下,贾碧和法尔克带着恐惧和茫然,被粗暴地带离了牢房。铁
门再次重重关上,落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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