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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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
莱纳的回答——“我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德利特身边”——如同投入寂静湖面的石子,在这片被末日阴影笼罩的废墟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三笠看着莱纳,那双总是清冷的黑色眼眸中,锐利的审视稍稍淡化,但并未完全消失。
她对莱纳的信任依旧有限,这信任建立在德利特的态度和对当前局势的无奈之上。其实只要莱纳不再伤害德利特,她可以将恩怨搁置。
阿明凝视着莱纳,那双总是盛满智慧与思索的蓝眼睛裏,此刻没有审视,只有一丝复杂难辨的、近乎欣慰的情绪。他看到了莱纳眼中的挣扎与坚定,更看到了德利特在听到回答时,那苍白脸上掠过的一丝如释重负。对他而言,哥哥的判断和选择,本身就已足够重要。
他微微颔首,低声道:“……谢谢你能在他身边,莱纳。”
寧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柔和的目光在德利特和莱纳之间流转,最终化为一个浅浅的、带着祝福和释然的微笑。她见证了太多的痛苦与分离,能见到一份真挚的情感冲破重重阻碍重新连接,哪怕是在这样的末日背景下,也足以让她感到一丝温暖。
贾碧看着莱纳,心情复杂。莱纳的选择意味着背叛马莱,这让她本能地感到不安,但联想到莱纳之前的痛苦挣扎,以及德利特先生所承受的一切,她又似乎能理解这个选择。更重要的是,她自己的內心也正在经歷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德利特感受着莱纳话语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心中最后一丝因过往而生的坚冰也悄然融化。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不是放松,而是将个人情感暂时压下,重新聚焦于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
“现在的情况……”德利特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思路清晰,“我们多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力量。”他的目光投向昏迷的法尔克,“法尔克·格莱斯,他现在继承了颚之巨人。”
众人闻言,目光都集中到了被贾碧护着的少年身上。
“但是,”德利特语气严肃地强调,“我们必须保密。绝对不能让其他人,尤其是那些对马莱抱有极端敌意的人,知道他的身份。马莱战士候补生,再加上新继承的巨人之力……这两重身份,足以让一些愤怒的人当场要了他的命。”
阿明立刻点头,他的思维快速运转起来:“明白。在这个关头我们需要更多的力量,冲突只会让局势更加糟糕。”
德利特将目光转向贾碧,眼神温和而认真:“贾碧,你的意愿呢?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险,几乎是逆着现在的‘大势’而行。你愿意加入我们,一起阻止地鸣吗?还是……你有別的打算?”
德利特将目光转向贾碧,眼神温和却带着尊重:“贾碧,你的意愿呢?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非常危险,几乎是逆着现在的‘大势’而行。你愿意加入我们,一起阻止地鸣吗?还是……你有別的打算?”
莱纳闻言,立刻看向贾碧,眼中充满了担忧,他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说道:“贾碧,你还是个孩子……这太危险了!或许……或许你还是应该想办法去找皮克,去南边,看看能不能搭乘飞艇离开……” 他內心深处还是希望贾碧能有一条相对安全的退路。
然而,德利特却轻轻摇头,打断了莱纳的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现实感:“莱纳,恐怕不行了。”他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层层废墟,看到那裏的景象,“如果飞艇原本的撤退点是在帕拉迪岛的南边……那麽现在,它们很可能已经被走出墙壁的超大型巨人……全部踩烂了。”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沉重:“退一步讲,就算还有飞艇幸存,并且还在原定位置等待……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带着重伤员和昏迷的孩子,穿越如今混乱危险、遍布巨人的区域赶到南边,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最后,他点出了一个更冰冷的事实:“而且,说得更现实一点……马莱的飞艇,恐怕不会在乎几个艾尔迪亚人……有没有成功撤退。”
德利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莱纳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和贾碧都陷入了沉默,脸上写满了无力感。德利特的分析虽然残酷,却无比真实。
莱纳沉默地低下头,他知道德利特说的是事实。在种族仇恨和战争优先级面前,几个艾尔迪亚孩子的性命,在马莱军方高层眼中可能确实无足轻重。贾碧也咬紧了嘴唇,她想起了马莱对艾尔迪亚人的态度,想起了收容区的大家遭受的种种不公,德利特的话虽然刺耳,却戳破了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贾碧低头看着昏迷的法尔克,又想起在布劳斯家感受到的温暖,想起卡亚说“他们很厉害一定会没事的”话语,想起寧芙救助法尔克的善意,最后,她想起了莱纳的选择,以及德利特先生那“大屠杀绝对错误”的坚定信念。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虽然还有恐惧和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下定决心后的清澈和坚定:
“我加入你们。”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要阻止地鸣。我也想……救我的家人,救我在马莱的同伴,救……所有不该就这样被踩死的人。”
莱纳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在训练场上不服输的小女孩,但此刻她的眼神裏多了他从未见过的东西——超越了仇恨与偏见的、属于她自己的意志。
他最终,缓缓地点了头。
“好。”德利特点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勉力的笑容,“那麽,我们现在就是同伴了。”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断壁残垣和弥漫的尘埃,继续部署道:“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先找到让、马克、萨莎和柯尼他们汇合。人多力量大,而且必须确保他们的安全,了解外面的具体情况。”
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路线和可能性:“之后,我们可能需要返回王都,面见希斯特莉亚陛下,向她说明情况,争取官方的理解和支持……尽管这可能会非常困难。”
“明白了。”阿明立刻表示赞同,“我们先离开这裏,寻找其他人汇合。”
行动方案确定,众人立刻开始分工协作。
阿明走到莱纳身边,伸出手:“莱纳,我扶你。” 他的态度自然,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团队协作。莱纳愣了一下,看着阿明那清澈而真诚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借着阿明的搀扶,艰难地站了起来,腰间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三笠则小心翼翼地来到德利特身边,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将他扶起,让他大部分重量依靠在自己身上。德利特想要自己尽量支撑,但崴伤的脚踝和腹部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着力。
“別逞强。”三笠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寧芙和贾碧则一起负责照顾依旧昏迷的法尔克。寧芙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法尔克的状况,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然后和贾碧一左一右,搀扶起他。
就这样,一个由曾经的敌人、现在的同伴组成的,目标一致却又各怀心事的临时小队,在这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中,艰难地踏出了第一步。阿明扶着受伤的莱纳,三笠支撑着虚弱的德利特,寧芙和贾碧带着昏迷的法尔克,一行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崩塌的废墟与弥漫的蒸汽之间,朝着之前与让等人约定的汇合区域摸索前进。没走多远,前方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呼喊。
“三笠!阿明!”
是让和马克的声音。紧接着,萨莎和柯尼的身影也从断墙后闪出。四人脸上原本写满了焦虑与寻找的匆忙,在看到德利特、三笠、阿明和寧芙的瞬间,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这份轻松在目光触及到被阿明搀扶着的莱纳,以及和寧芙一起扶着昏迷法尔克的贾碧时,瞬间凝固,转化为警惕与不解。
“莱纳?!还有那个马莱的小女孩……这是怎麽回事?”让第一个出声,眉头紧锁,手不自觉地按在了立体机动装置的刀柄上。柯尼和萨莎也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只有马克相对冷静,但眼神中也充满了询问。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放下敌意,让。”阿明率先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情况很复杂,但我们现在……需要他们。”
三笠扶着德利特,也沉声道:“他们不是敌人了,至少现在不是。”
德利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意识的眩晕,站直了一些。他知道,仅仅依靠阿明和三笠的解释还不够,必须由他,这个曾与他们并肩作战、也曾在地牢中分享过最深层忧虑的人,来打破这层坚冰。
“让,柯尼,萨莎,马克,”德利特的目光逐一扫过四位同伴,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们都听到了,对吧?艾伦的声音,在道路中对所有艾尔迪亚人的宣告。”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试图压抑的记忆闸门。让的脸色白了白,柯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萨莎抿紧了嘴唇,马克则沉重地点了点头。那响彻在脑海中的灭世宣言,那踏平世界的宣告,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否认和逃避的现实。
“我们都听到了,”德利特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蕴含着力量,“艾伦要毁灭世界,用墙外无数无辜者的生命,来换取帕拉迪岛的安全。这,是一场种族灭绝,是一场最极端、最彻底的大屠杀。”
他停顿了一下,让“大屠杀”这个词在寂静的空气中沉重地回荡。
“我们曾一起在战场上战斗,我们见过战争的残酷。但我们更应该清楚,有些底线,绝不能跨越。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无论背负着怎样的仇恨和绝望,系统性、大规模地屠杀另一群人,这本身就是绝对的错误。”德利特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这不是胜利,这是将我们所有人都拖入永恒地狱的罪行。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艾伦犯下这样的错误,更不能让帕拉迪岛的未来,建立在全世界的尸骸之上。”
这时,寧芙上前一步,她的声音柔和却同样有力,补充着德利特的论述:“还记得吗?在地牢裏,德利特说过,艾伦之所以远离我们,独自承担一切,很可能就是为了让我们双手干净,不用和他一起背负这沉重的罪孽。他或许认为这是在保护我们,但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让他一个人化身恶魔,而我们……而我们只是袖手旁观,甚至为之欢呼?”
阿明适时地接话,他的逻辑清晰而冷酷:“是的。如果我们此刻什麽都不做,就等于默认了艾伦的行为,我们每个人,都将成为这场大屠杀的共犯。这不仅关乎世界的存亡,也关乎我们……关乎我们究竟要成为什麽样的人。”
让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他看向德利特,眼神复杂:“可是……那是艾伦啊!我们怎麽能……怎麽能去阻止他?我们又该怎麽阻止他?”
“正因为他是艾伦!”德利特立刻回应,眼中闪烁着痛苦与决不放弃的光芒,“我们才更不能让他一错到底!我们是要阻止这场屠杀,不是要去杀死艾伦!我们必须把他从那条绝望的孤路上拉回来!我相信,在道路的深处,那个和我们一起经歷了那麽多的艾伦,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挣扎着!”
他看向莱纳和贾碧:“他们,莱纳和贾碧,也已经做出了选择。他们选择站在人性的一边,选择阻止地鸣,拯救他们还在墙外的家人和同胞。这份觉悟,难道不足以让我们暂时放下过去的仇恨吗?在这场关乎世界命运的灾难面前,我们艾尔迪亚人內部、墙內墙外的界限,还有那麽重要吗?”
柯尼嘟囔着:“说得轻巧……他们可是……”
“柯尼,”萨莎突然开口,打断了柯尼的话,她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戒备,而是带着一种清澈的悲伤,“德利特说得对。我不想看到整个世界都被踩烂……那太可怕了。而且,我也不想放弃艾伦。”
马克也终于沉声表态:“我相信德利特的判断。也相信阿明的分析。更重要的是,我无法认同艾伦的做法。如果这就是所谓的‘自由’,那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看向德利特,眼神终于变得坚定:“我明白了。你说得对,大屠杀……绝对是错的。我们不能让艾伦这麽做。就算要揍扁他,也要把他从那条路上拉回来!”他顿了顿,看向莱纳和贾碧,虽然依旧別扭,但还是生硬地说,“……暂时合作。但是,別耍花样。”
莱纳迎着让的目光,艰难但真诚地回答:“我以战士的荣誉……不,我以莱纳·布朗个人的名义起誓,我的立场,此刻只在德利特身边,只在阻止地鸣。”
至此,这支阻止地鸣的队伍,才算真正意义上初步凝聚。
然而,刚刚达成的共识,立刻被马克带来的另一个糟糕消息蒙上了阴影。
“在我们来找你们之前,和莫布裏特分队长他们短暂汇合过,”马克的声音低沉,“他告诉我们,所有还能行动的耶格尔派成员,几乎在同一时间……失踪了。不知道弗洛克把他们带去了哪裏。”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一下。耶格尔派的失控,意味着岛內局势更加混乱,他们可能面临来自背后的威胁。
“还有……更糟糕的,”马克继续道,语气愈发沉重,“我们之前和皮克……和车力巨人作战时,从弗洛克口中逼问出……利威尔兵长,他……”
“利威尔怎麽了?”三笠急问。
“他受了重伤,可能……可能已经……”马克艰难地说着,“韩吉分队长和米克分队长,带着他……跳进了河裏。目前生死不明。”
空气仿佛凝固了。
兵长重伤濒死,韩吉和米克下落不明……调查兵团的核心支柱,几乎在瞬间崩塌。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是德利特打破了死寂。他的身体摇摇欲坠,全靠三笠支撑,但他的声音却像淬火的钢铁,异常坚硬:
“听着……现在不是绝望的时候。”他环视着每一个同伴的脸,目光灼灼,“兵长、韩吉团长、米克分队长……他们生死未卜,但我们还活着。
耶格尔派失踪,局势不稳,但我们必须稳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痛苦和虚弱都压了下去: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但在去找韩吉团长他们之前,我们这些人——你,我,在场的每一个人——必须作为调查兵团最后的脊梁,撑住这片即将彻底崩塌的天空!我们不能垮!如果我们垮了,就真的没有人能去阻止艾伦,没有人能去拯救那些还可能活着的人了!”
他的话语像一道强心剂,注入了众人彷徨的心脏。是啊,支柱倒下了,但他们还在。绝望弥漫着,但微光尚未熄灭。
然而现实的困境依旧如冰冷的墙壁环绕着他们——距离、时间、伤势,无一不是巨大的阻碍。从这裏依靠双脚和残破的立体机动装置赶往王都,不仅要穿越因巨人出动而混乱不堪的区域,还要面对可能存在的耶格尔派阻挠,等他们抵达,恐怕一切都晚了。
德利特靠在三笠身上,剧烈的疼痛和精神的消耗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他闭上眼,努力集中那几乎要涣散的意志,感受着体內那缕微弱却坚韧的奈克瑟斯之光。与黑袍人的对话,对“原剧情”的知晓,以及打破宿命的决心,仿佛真的加深了他与这道光的联系。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以蛮力去驱动、去“命令”它,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去“引导”。
“这样下去……来不及。”德利特喘息着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我们必须……立刻去王都。”
“怎麽去?”让焦急地环顾四周,“靠走吗?还是能找到可用的马匹?”
德利特摇了摇头,他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尖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粒在浮动。“我试试……用‘石之翼’。”他看向同伴们,尤其是带着疑虑的让和柯尼,“带我们所有人……一起。”
这无疑是一次冒险。石之翼以往更多是他独自使用,或者最多携带一两人。一次性将包括昏迷的法尔克和重伤的莱纳在內的近十人进行空间转移,负荷之大难以想象,他甚至不确定能否成功。
但他必须尝试。
他集中精神,不再去思考需要消耗多少力量,而是将“必须立刻抵达王都,必须阻止艾伦”的强烈意愿,与那微光融为一体。意念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涟漪。下一秒,异变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