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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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乐园
当德利特的意识彻底沉入那扇散发着古旧微光的前世之门时,他没有感受到预期中的庄重或肃穆,反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下了万丈悬崖。
瞬间,无数模糊的光影如同被狂风卷起的碎布,在他眼前疯狂旋转、交织,组成了一条湍急得令人窒息的意识河流,河水中翻涌的不是水,而是密密麻麻的声音。
他们混杂在一起,既嘈杂又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让人无法分辨任何清晰的语义。
记忆的碎片是这条河流中最锋利的存在,它们不像柔软的泡沫,反倒如同寒冬江面上崩裂的冰碴,棱角锋利得能划破灵魂的肌理。
每一次与这些碎片的碰撞,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钝重痛感,那些碎片裏有模糊的笑脸、温暖的触感、尖锐的哭喊,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完整的轮廓,只能任由它们在意识的河流裏沉浮、冲撞,将他的灵魂搅得支离破碎。
他想挣扎,想抓住些什麽来稳住自己的意识,可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河水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只能顺着这股未知的力量,在黑暗与混乱中不断下坠、下坠。
时间在这裏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自己下坠了一个小时,还是一个世纪,只觉得那股撕裂灵魂的痛苦和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碾碎。
就在他以为自己将要永远沉沦在这片混沌之中时,那股持续不断的下坠感骤然停止,仿佛有一双温柔的手稳稳地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灵魂。
紧接着,一股温暖得如同初生阳光的光芒缓缓笼罩了他。这光芒不像烈日那样刺眼,也不像烛火那样微弱,而是如同浸泡在温水裏的舒适感,从头顶蔓延至脚底,一点点抚平了灵魂上的创口,驱散了意识深处的寒意。
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混沌的思绪也开始变得清晰,然后,他缓缓地 “睁开” 了眼 —— 或许不能称之为眼睛,因为他此刻并没有实体的感官,更像是一种意识的苏醒,一种对外界重新建立连接的感知。
他 “感知” 到自己正站在一片柔软的土地上,脚下不是冰冷的岩石或坚硬的地板,而是带着湿润气息的松软泥土,泥土中还夹杂着细小的草叶,挠得人脚心微微发痒。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却清新到极致的香气,有青草刚被阳光晒过的青涩气息,有泥土被雨水浸润后的湿润气息,还有一种不知名野花的甜香,那香气不浓,却带着一种穿透力,缠绕在鼻尖,让人忍不住想要深呼吸。更奇妙的是,空气中还漂浮着午后阳光烘烤大地的暖意,那种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仿佛覆盖在皮肤上的一层薄纱,让人浑身都透着一股慵懒的舒适。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悠长的鸟鸣,那声音清脆婉转,像是一串挂在枝头的风铃被风吹动,断断续续,却格外悦耳。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牛羊慵懒的哞叫和咩咩声,低沉而满足,与鸟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天然的乡村交响曲。
这是一个…… 寧静到近乎不真实的乡村。
德利特下意识地 “低头”,想要看清自己此刻的形态。他发现自己拥有了一具实体,一具小小的、柔软的身体。
他伸出手,看到的是一双稚嫩的小手,手指短而圆润,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透着健康的粉色。他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身上穿着一件简单的粗棉布上衣,是淡淡的米白色,衣角缝着一圈细密的针脚,虽然朴素,却异常干净,没有一丝污渍。
下身是一条同样材质的蓝色长裤,裤脚卷起,露出纤细的小腿。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小布鞋,鞋底是手工纳的,踩在泥土上软软的,带着一种踏实的触感。
他估算了一下,这具身体大约只有五六岁孩童的模样。
他试图在脑海中搜寻关于自己的信息 —— 他是谁?为什麽会在这裏?前世的记忆、今生的羁绊、那些熟悉的面孔和名字…… 可脑海中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用纯白的顏料彻底涂抹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跡。唯一剩下的,是一种奇异的、仿佛漂泊多年后终于回到家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如同水中的月亮,看得见摸得着,却又在伸手触碰的瞬间消散无踪,无法捕捉到任何具体的记忆支撑。
他的名字、他的过去、他来自哪裏、他将要去往何方……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就像一张未曾沾染过任何墨跡的白纸,被悄然放置在了这个陌生的、却又莫名让人心安的环境裏。
“小岚 —— 回家吃饭啦 ——!”
一个温柔而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几分笑意和恰到好处的呼唤,如同山涧裏流淌的清泉,落在心上,泛起一圈圈温暖的涟漪。
“小岚”?
这个名字陌生又熟悉,像是在耳边回响了无数次,又像是第一次听到。
是在叫他吗?
德利特 —— 或者说,此刻占据着这具孩童身体的意识,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小径的尽头,连接着一座被低矮竹篱笆围起来的老房子。
那篱笆是用粗细均匀的竹子编织而成的,上面爬着几株绿色的藤蔓,藤蔓上点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显得生机勃勃。篱笆门是木制的,刷着一层浅浅的桐油,虽然有些地方的油漆已经剥落,露出了木头的原色,却透着一股古朴的韵味。
房子是典型的砖木结构,青黑色的瓦片层层叠叠地铺在屋顶上,边缘有些微微上翘,像是展翅欲飞的鸟儿。墙壁是用土坯和青砖混合砌成的,表面抹着一层白色的灰浆,虽然有些地方已经泛黄、开裂,却被打理得十分干净,没有一丝杂草或污渍。房子的窗户是木制的格窗,糊着一层薄薄的毛纸,阳光透过格窗,在屋內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子带着一个宽敞的院子,院子裏铺着平整的青石板,石板之间的缝隙裏长出了几丛青苔,透着湿润的气息。
院墙边种着些常见的花草,有月季、凤仙、鸡冠花,还有几株不知名的绿植,此刻都开得正盛,五顏六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竞相绽放,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一只橘色的猫正趴在窗台上打盹,它蜷缩着身体,尾巴绕在爪子上,耳朵时不时轻轻动一下,似乎在享受这午后的寧静。
一个穿着素色长裙、围着蓝布围裙的年轻女子正站在院门口,朝着他挥手。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一条乌黑的麻花辫,垂在肩头,发梢用一根红色的布条系着。
她的面容清秀温婉,柳叶眉下是一双清澈的琥珀色杏眼,眼神柔和得如同春日的湖水,鼻梁小巧挺直,嘴唇是自然的樱粉色,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她的身上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柔和气息,仿佛只要待在她身边,就不会有任何烦恼和危险。
看到她的那一刻,德利特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瞬间变得强烈起来,如同沉寂的火山骤然喷发,席卷了整个意识。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眼眶微微发热,一种想要立刻扑进她怀裏的冲动油然而生。仿佛潜意识裏早已刻下了她的模样,知道这是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人,是可以无条件信任、依赖的存在。
他不再犹豫,迈开短短的小腿,朝着那座房子,朝着那个呼唤他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他的脚步还带着孩童的笨拙,跑起来的时候身体微微摇晃,裙摆和裤脚被风吹得轻轻扬起,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和期待。
“妈妈?”
跑到女子面前,他仰起头,看着那张温柔的笑脸,有些不确定地轻声叫道。这个称呼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的犹豫,仿佛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经过无数次的演练,只是在等待这一刻的呼唤。
女子 —— 不,此刻在他心中,她就是 “妈妈”—— 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她的手很柔软,指尖带着淡淡的清香,那香气干净而纯粹,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她的掌心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顶,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傻孩子,玩得都忘了时间啦?”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浓浓的慈爱,“快洗手,爷爷奶奶把饭都做好了,再晚可就凉了。”
德利特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跟着她走进了院子。她的手很温暖,力道适中,既不会让人觉得束缚,又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呵护。他好奇地打量着院子裏的一切,青石板路被阳光晒得暖暖的,踩在上面很舒服;墙角的花草长势喜人,蜜蜂在花丛中嗡嗡地飞舞,忙着采蜜;那只橘猫似乎被他们的脚步声惊动了,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打盹。
院子裏,一位精神矍铄、面容和善的老爷爷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修补着农具。他穿着一件灰色的粗布短褂,袖口挽着,露出结实的胳膊,胳膊上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却依旧有着饱满的肌肉线条。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固定在脑后。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跡,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如同沟壑般深刻,却在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慈祥。他手裏拿着一把锄头,正在用锤子敲打锄头的木柄,动作娴熟而沉稳,每一次敲击都恰到好处。
看到他们进来,老爷爷笑呵呵地放下手裏的活计,随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声音洪亮而爽朗:“哟,我们的小音乐家回来啦?今天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小音乐家”?这个称呼让德利特愣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麽老爷爷会这麽叫他,却又觉得这个称呼很亲切,忍不住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系着同样款式蓝布围裙的老奶奶从厨房裏探出头来。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茍,在脑后挽成一个圆圆的发髻,用一根银色的发簪固定着。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却因为笑容而显得格外柔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透着浓浓的慈爱。她的手裏还拿着一把锅铲,锅铲上沾着些许油光,显然是刚刚还在忙碌。
“快洗手吃饭,” 老奶奶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异常温暖,“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还有你喜欢的清炒油麦菜,快过来尝尝奶奶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一切都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和谐,仿佛他天生就属于这裏,天生就该享受这样的温暖与呵护。
德利特被这种浓厚的家庭氛围包裹着,心中那片空白的区域仿佛被一点点填满,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他乖巧地跑到院子角落裏的井边,学着记忆中模糊的样子,拿起旁边的小木桶,慢慢放下井绳,打了半桶清凉的井水。他伸出小手,在水裏轻轻搓洗着,井水的清凉透过指尖传遍全身,驱散了午后的些许燥热。
洗好手,他跟着妈妈走进了屋內。
屋內的陈设简单而整洁,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透着淡淡的泥土气息。客厅裏摆放着一张老旧的八仙桌,桌子是用坚硬的红木打造的,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发亮,能清晰地倒映出人的影子。桌子周围摆放着四把太师椅,椅子的扶手上雕刻着简单的花纹,虽然有些地方已经磨损,却依旧结实耐用。
餐桌就放在八仙桌的旁边,是一张同样老旧的木桌,上面已经摆好了饭菜。红烧肉炖得软烂入味,色泽红亮,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冰糖的甜香,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清炒青菜翠绿欲滴,上面点缀着几颗红色的辣椒,看起来清爽可口。
还有一碗飘着蛋花的清汤,汤色清亮,上面撒着些许葱花,散发着淡淡的鲜香。
除此之外,还有一盘金黄酥脆的炸花生米,和一碟腌得恰到好处的咸菜,虽然都是简单的家常菜,却透着浓浓的 “家” 的味道。
爷爷奶奶已经坐在了餐桌旁,妈妈拉着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吃饭的时候,爷爷奶奶不停地给他夹菜,爷爷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在他碗裏,笑着说:“多吃点肉,长得高高壮壮的,以后才能像爷爷一样有力气。” 奶奶则夹了一筷子油麦菜,温柔地说:“光吃肉不行,还要多吃青菜,补充维生素,才能身体健康。” 妈妈则细心地帮他挑掉红烧肉裏的肥肉,只留下软糯的瘦肉,然后叮嘱他:“慢点吃,別着急,小心噎到。”
德利特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每一口都充满了温暖的味道。
红烧肉入口即化,甜咸适中,肥而不腻,青菜清脆爽口,带着淡淡的清香,蛋花汤温暖顺滑,滋润着喉咙。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麽好吃的饭菜,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无微不至的关怀,心中充满了满满的幸福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暖而明亮。
“今天下午,妈妈教你唱那首新歌,好不好?” 庄妍一边给他盛了一碗汤,一边柔声问道,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唱歌?
德利特眨了眨眼,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雀跃,仿佛身体裏有某种沉睡的本能被唤醒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对唱歌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却本能地想要点头,想要跟着妈妈一起唱歌。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好!我要跟妈妈一起唱歌!”
庄妍看着他兴奋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真是个乖孩子,吃完饭我们就去钢琴房。”
吃完饭,庄妍收拾好碗筷,便牵着他的手,走进了家裏唯一一个显得有些 “特殊” 的房间 —— 钢琴房。
说它是钢琴房,其实也只是一间稍大一些的屋子,布置得十分简洁。房间的墙壁是白色的,没有任何装饰,显得干净而素雅。
房间的一侧靠着墙壁放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几本书,大多是关于音乐的乐谱和教材,还有几本儿童绘本。房间的窗户很大,挂着一层薄薄的白色窗帘,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但房间中央,那架擦拭得一尘不染的黑色立式钢琴,却像是整个房子的灵魂所在,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钢琴的琴身是乌黑的亮漆,反射着阳光的光泽,如同黑夜中的星辰般耀眼。琴键是黑白相间的,白色的琴键洁白如玉,黑色的琴键漆黑如墨,排列得整整齐齐,透着一种严谨而优雅的美感。钢琴的琴盖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乐谱,页面已经有些泛黄,却被保护得很好,没有任何破损。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黑白琴键上,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为这架钢琴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庄妍在琴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柔声说:“小岚,过来坐在这裏。”
德利特乖巧地爬上去,挨着她坐好。琴凳的表面是柔软的皮革,带着些许凉意,坐起来很舒服。他好奇地伸出小手,想要触摸那些黑白琴键,却又有些犹豫,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生怕自己的触碰会损坏它。
“来,我们先复习一下上次学的音阶。” 庄妍的声音温柔而耐心,她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指尖与琴键接触的瞬间,一串清脆悦耳的音符流淌而出。
“Do、Re、Mi、Fa、Sol、La、Si……”
音符如同跳跃的精灵,在房间裏回荡,清澈而纯粹,带着一种治愈人心的力量。德利特看着她的手,那双手纤细而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弹奏琴键时的动作优雅而流畅,仿佛每一个手指都拥有了生命。他听着那美妙的声音,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和渴望从心底升起,仿佛这架钢琴、这些音符,都是他与生俱来的伙伴。
他学着妈妈的样子,伸出小小的手指,有些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Do——”
一个清亮而饱满的音符在房间裏响起,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所有的阴霾。
当他的指尖与琴键接触的剎那,仿佛有一股微弱的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从指尖蔓延至心脏,再扩散到四肢百骸。
一种深层的、源自灵魂的共鸣被瞬间触动了,仿佛沉睡了千年的记忆被唤醒,又仿佛是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浑身都泛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不仅仅是在按一个键,更是在触摸某种与他生命本源相连的东西。那种感觉奇妙而温暖,让他忍不住想要再次按下琴键,想要感受更多的音符,想要沉浸在这美妙的音乐世界裏。
庄妍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转过头,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多问,只是耐心地引导着他:“对,就是这样。手腕放松,手指要立起来,不要趴在琴键上…… 很好,小岚真棒,学得真快。”
她的鼓励如同春雨般滋润着德利特的心田,让他更加自信。他继续跟着妈妈的节奏,一个一个地按下琴键,虽然动作还有些笨拙,节奏也不够稳定,但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真诚和热情。
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被浸泡在蜜糖裏,温暖而甜蜜。庄妍弹奏着简单的旋律,先是《小星星》,那熟悉的曲调温柔而舒缓,如同妈妈的摇篮曲,让人心安。
然后是《送別》,旋律悠扬而略带伤感,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希望。
德利特跟着哼唱,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异常清澈、透亮,如同山涧裏的清泉,没有一丝杂质。他的音准好得惊人,即使是没有学过的曲子,只要妈妈弹奏一遍,他就能准确地跟着哼唱出来,甚至能自己找到调门。
当他尝试着唱到一个很高的音时,那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溅落在玉石上,空灵而富有穿透力,在房间裏久久回荡,连他自己都感到一丝惊讶。
庄妍的眼中闪烁着惊喜和自豪的光芒,她停下弹奏,转过身,轻轻捧着他的脸,柔声说:“我们小岚的声音真好听,就像个小天使一样。妈妈以前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有音乐天赋的孩子。”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爱和期待,仿佛他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之后,庄妍开始弹奏更复杂一些的曲子,有时是舒缓的摇篮曲,温柔地安抚着他的心灵。有时是轻快的童谣,让他忍不住跟着节奏轻轻晃动身体,有时是一些不知名的旋律,悠扬而深情,仿佛在诉说着某个动人的故事。
德利特完全沉浸在了音乐的世界裏。
他忘记了所有的迷茫和空白,忘记了思考自己是谁,忘记了这个世界的诡异。此刻,他只是一个被母爱和音乐包围的幸福孩子。妈妈的钢琴声是他的港湾,为他遮风挡雨;他自己的歌声是他的翅膀,带着他飞向广阔的天空。在这个音乐的世界裏,没有痛苦,没有迷茫,只有无尽的快乐和满足。
爷爷偶尔会拄着拐杖,慢慢走到钢琴房的门口,靠在门框上,笑眯眯地听一会儿。他的脸上布满了欣慰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对孙子的疼爱和骄傲。
听上一会儿,他会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悄悄离开,不忍心打扰这美好的画面。
奶奶则会端来切好的水果或者温热的牛奶,轻轻放在钢琴旁边的小桌子上,然后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小岚,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吃点水果喝点牛奶,別累着了。” 说完,便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静、简单,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幸福。
德利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种生活裏,他甚至开始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习惯了 “小岚” 这个称呼。那些关于黑暗、哭泣和挣扎的模糊记忆,早已被这温暖的生活抛到了九霄云外,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开始觉得,自己生来就应该是生活在这裏的,是妈妈庄妍的儿子,是爷爷奶奶的孙子。这裏就是他的全部世界,一个充满了爱、音乐和温暖的世界。
他不需要去想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样子,不需要去思考自己的过去和未来,只要能永远待在这裏,待在妈妈和爷爷奶奶身边,每天听妈妈弹琴,和妈妈一起唱歌,就足够了。
他喜欢在清晨被窗外的鸟鸣唤醒。
每天天刚亮,窗外的树枝上就会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那声音清脆而热闹,像是在催促他起床。他会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院子裏,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清晨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湿润和青草的清香,吸入肺中,让人神清气爽。
他喜欢赤着脚在带着露水的草地上奔跑。
院子后面有一片广阔的草地,草地上长满了青翠的小草,上面点缀着五顏六色的野花。清晨的草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露水,踩在上面凉凉的、滑滑的,带着一种清爽的触感。他会在草地上尽情地奔跑、跳跃,追逐着蝴蝶和蜜蜂,累了就躺在草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听着远处的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惬意。
他喜欢爬上院子裏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那棵槐树已经有很多年的树龄了,树干粗壮,树枝向一侧倾斜着,形成了一个天然的 “座椅”。他会顺着树干上的树瘤,小心翼翼地爬上树枝,坐在那个 “座椅” 上,看着远方的山丘和天空。远处的山丘连绵起伏,覆盖着绿色的植被,像是一条绿色的巨龙横卧在大地上。天空湛蓝如洗,偶尔有几朵白云飘过,形态各异,变幻莫测。他会在这裏坐很久,想象着山那边的世界,却又并不真正渴望去探寻,因为他觉得,这裏的世界已经足够美好。
他更喜欢依偎在妈妈身边,听着钢琴声,放声歌唱。每天下午,都是他和妈妈在钢琴房的固定时间。
他的音乐天赋展露无遗,不仅学歌快,对节奏和旋律有着天生的敏感,甚至偶尔能即兴弹出一些简单的、却充满灵气的调子。
那些调子是他凭空想出来的,没有任何乐谱的参考,却异常动听,带着一种纯粹的童真和创造力。
庄妍总是耐心地听着他的弹奏,时不时地给予指导和鼓励。
她会告诉他哪裏的节奏不对,哪裏的音准需要调整,然后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改进。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毫无保留的爱与期待,仿佛将所有的才华和心血,都倾注在了对儿子的音乐启蒙上。而小岚也在这充满艺术气息的熏陶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快乐。他觉得,音乐就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只要能一直这样弹下去、唱下去,就是最大的幸福。
这片乡土,这座老屋,这架钢琴,还有身边的亲人,构成了他全部的世界。
一个安全、温暖、充满了爱与音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裏,没有痛苦,没有离別,没有背叛,只有永恒的美好和幸福。
他沉溺在这种美好之中,不愿醒来,也不敢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