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2 / 2)
皓月靠在冰冷的结界壁上。结界完好无损,将她安全地囚禁在这片寂静之中。
结界內,世界被一种不自然的寂静笼罩。撞击声,爆炸声,沉重物体倒地的闷响,所有这些声音都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被结界过滤得沉闷压抑。
皓月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裏流动的细微声响,和心脏一下下撞击胸腔的擂鼓声。每一次外界的巨大轰鸣都让她的心脏骤停一瞬。
她徒劳地拍打着结界,妖力凝聚又散开,屏障连最细微的涟漪都未曾泛起,坚固得令人绝望。它完美履行着保护的职责,也将她彻底隔绝在外。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这种绝对的安全。
时间在死寂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紧紧盯着那片模糊的光影,试图从中分辨出任何与神女相关的跡象,但一切都是徒劳。只有额间那道驭妖咒的印记,持续散发着微弱的热度,像一根无形的线,微弱地鏈接着另一端。
这咒印,是她最深恶痛绝的枷锁,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慰藉。它能感知施咒者的状态。只要这印记还在发烫,就证明另一端生命力的存在,说明神女还活着。
它成了黑暗中唯一确认对方存在的坐标。
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这个认知成了支撑她不至于崩溃的唯一支柱。她甚至对这咒印产生了一丝扭曲的感恩。
不过,那印记传来的感觉并不好。剧烈的情绪波动,力量的急剧消耗,还有一丝模糊的痛苦透过鏈接传递过来。她知道神女正在苦战,承受着什麽,而她却被完好地保护在这裏,无能为力。
她不再试图用妖力强攻结界,那显然是徒劳的。她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用身体去撞击屏障,用爪子去撕挠,但依旧是蚍蜉撼树。肩膀撞得生疼,爪尖流了血,但她像是感觉不到,只是固执地一次又一次冲击那面无形的墙。
“让我出去,”声音干涩地从喉咙裏挤出来,她哀求,“让我去帮你……”
可神女在把她扔进来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让她出去。
皓月累得几乎脱力,颓然地停下来,额头抵着冰冷的屏障,手指抚摸着额间发烫的咒印。她第一次意识到,那个总是强大冷静仿佛无所不能的神女,也可能会有倒下的时候。
深深的恐惧攫住了她。她害怕那持续传来的痛苦波动会骤然中断,害怕额间的咒印会彻底冷却下去。
如果……如果神女真的……
不。她猛地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后知后觉的悔恨汹涌而来。
神女用错了方式,可神女那份笨拙又激烈的爱,却是真的。
那自己呢?
皓月扪心自问,在那驭妖咒落下之前,在她因神女的失控而感到愤怒和受伤之前,她的心就真的全然清白,毫无触动吗?
上百年的相伴早已刻入骨髓。她习惯了在云卷云舒间,总有那麽一个人,在那座寂静的殿宇裏,与她共享着漫长的时光。那份感情早已悄然变质,只是她未曾深思。
直到神女用最决绝的方式撕开一切,将两人关系推向无法回头的极端,她才在愤怒和伤痛中,模糊地窥见自己心底那片同样不平静的深海。
她贪恋神女身边的寧静,肆无忌惮地挥霍那份独一无二的纵容,即使那纵容后来变成了锁鏈。她生气,反抗,冷战,却从未真正想过离开。
而此刻,在这生死未卜的隔绝中,所有纠结都显得微不足道了。外面那个人的安危,压倒了一切。
她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
如果这次能安全出去,她一定要告诉她。
她其实一直爱她。
额间咒印在这一刻剧烈地灼烫起来,传来的波动混乱而强烈,几乎让她站立不稳。
然后,一切声响戛然而止。
绝对的安静降临了。不是逐渐平息,而是猛地一下,戛然而止。
毫无征兆。
死寂。
不仅仅是结界內,连结界外也再无一丝声息。是比之前任何喧嚣都要可怕的寂静,仿佛万物都已消亡。
结界屏障闪烁了几下,像一个被戳破的泡沫,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外界气息猛地涌入,暴烈地冲击皓月的感官。
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几乎作呕。原本就不算平整的冻土此刻更是狼藉一片,巨大的坑洞与焦黑的土地交织在一起,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
玄武和玄蛇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巍然矗立的巨大石像。
石像并非精细雕琢,更像是在极短时间內被某种庞大无匹的力量强行熔铸而成。
巨龟与黑蛇纠缠在一起,沉默地立在废墟中央,石像表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在北境灰暗的天光下,泛着死气沉沉的微光。
皓月怔怔地望着这座突兀出现的石像,银灰色眼眸裏充满了震惊。她几乎无法将眼前这毫无生气的巨石,与方才那两只狂暴骇人的上古灵兽联系起来。
这是神女做的吗?在她被结界隔绝在外的那些时间裏,外面究竟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力量碰撞,才能造成如此结果?
神女跪倒在地,用一柄插入土地的长剑勉强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完全倒下。她的衣袍已被鲜血和污渍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脸色苍白如纸,唇边挂着未干的血跡,呼吸微弱急促。她低垂着头,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表情,但那份濒临极限的脆弱感,是皓月从未见过的。
皓月化为人形,朝着那个身影疾奔而去。
她冲到神女面前,缓缓跪坐下来,伸出手,却一时不敢触碰,生怕加重她的伤势。
“你……你怎麽样?”
神女微微动了动,抬起眼帘。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却在对上皓月焦急的视线时,轻微地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结界散去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她。
神女的声音气若游丝。
“別怕。”
都这种时候了,第一句话竟是安抚她別怕。
皓月的眼眶红了。
额间那道驭妖咒的印记,微微发着热,连接着两人。
她看着神女苍白虚弱的脸,坚定地说:“下一次,不要丢下我。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神女的身体僵了一下,目光落在皓月焦急的脸上。
“好。”她应了一声。神女停顿了一会儿,积蓄了一点力气,继续说道:“等我恢复一些,我们就去把驭妖咒解了。”
皓月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不用急,等你彻底好了再说,你的伤……”
“急。”神女打断了她。这个字像耗尽了她的力气,让她又低喘了几下,才勉强接上,“很着急。”
皓月有点困惑。这驭妖咒束缚了她这麽久,她们之间为此纠缠痛苦了这麽久,难道就差这养伤的几天几月吗?神女的状态明明这麽糟糕,任何事情都应该排在恢复之后才对。
“为什麽?等你伤好了再解也不迟啊。”
神女极慢地抬起头,视线重新聚焦在皓月脸上。
因为我注定是要死的啊,皓月。
从成为神女的那一天起,就知道了。维系平衡,镇压灾厄,必要的时候牺牲自己。这次是封印它们,下一次,或许就是彻底湮灭。这是神女的职责,是她无法逃脱的结局。
她一直都知道,也一直准备着。天地浩大,规则运转,她身为神女,守护与牺牲是天职。若有一日力竭战死,身躯化作风雨,神魂归于山河,在她看来亦是一种圆满。
她死了,驭妖咒自然就解除了。
她的皓月,一只天生地养最爱自由的小狐貍,或许会难过一阵子,对着她空荡荡的殿宇发一会儿呆,偶尔在熟悉的角落裏嗅到残留的气息而停下脚步。
但很快,山林会呼唤它,流云会吸引它,新的趣事会占据它的心神。它终究会甩甩尾巴,继续它无拘无束的旅程,看遍她未曾看过的风景。这样很好。
可皓月刚刚说了什麽?
要死一起死。
绝不独活。
她想过皓月会永远记住她,但没想到皓月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她不怕死,但她怕皓月追随她而死。
不。绝对不行。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要确保,即使有一天她不在了,皓月也能全须全尾地活着。
神女垂下眼睫,避开那双清澈的的银灰色眼睛。
“我很着急,必须尽快解开驭妖咒,一刻也不能多等。”
作者有话说:前面出现过的玄武石像[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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