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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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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意中人 公子莫生气,排队轮着坐。……

苏锦绣并没有伤心很久。

自从逢府出来的那晚, 她与应不寐在樊楼痛饮,哭着将闻时钦骂了整夜。次日兰涉湘来访,她又呜咽着重述一遍。至第三日,便已敛去愁容, 只当是情海翻覆, 错付了人, 只当曾经是被恶狗啃了。

她又全身心地投入华韵阁的事业中, 筹备着招收绣艺学徒事宜。

苏锦绣的朋友们如今都对闻时钦憎恶至极,却没人敢在她面前吐槽这个名字。琳琅知道, 她看起来若无其事, 上次无意间说起时,她虽一笑而过,背地里却对着绣案偷偷抹泪。

春日负暄, 流光无限好。

逢辰陪岑晚楹出来点买新首饰,随后便要去相国寺祈福。

岑晚楹进内阁挑选试戴, 逢辰不便跟随, 只在外间看着一行行的首饰。琳琅珠翠, 目不暇接。他只觉这些物件虽华贵,却总少了些什么,都不甚好看。

那该是什么样的呢?他想,应是一支素簪,简单却精巧, 朴素又华贵。簪身上, 最好缠着一双燕子, 正衔着春色归来。

正怔忡间,内阁的帘子被轻轻掀开,岑婉楹走了出来。她头上插着一套粉玉嵌珠的头面, 流光溢彩,衬得她愈发娇媚。

“思渊哥哥,你看这套好不好看?”她笑着转了个圈,珠翠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逢辰看着她,刚才那种莫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但他点了点头:“好看。”

话虽如此,心里却依旧觉得不对。这头面华贵是够了,却像外间那些琳琅满目的首饰一样,少了点什么。更让他不安的是,眼前这张明媚的笑脸,竟也让他也生出一种“不该是这样”的念头。

那该是什么样呢?他不由自主地想。眼不必这么弯,却更清亮;唇不必这么红,却更柔软;一双远山黛,纤细的颈,皮肤更白……

念头刚起,逢辰自己先吓了一跳,他脑海里竟清晰地勾勒出了那晚拦住他的那个女子的模样。

他甩了甩头,想驱散那些纷乱的念头,可那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却像生了根似的,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从那日分别后,他就夜夜做梦,梦里全是她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样子。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竟惹得她那样伤心欲绝。他只觉得,她那样一哭,自己的心肝都像是被揉碎了一般疼。

明明才见了一次面,奇不奇怪?

看来,他真的要去大相国寺拜上一拜了。

可上了车,岑婉楹却骤然按住小腹,露出几分不适之态。

“怎么了?”他问道。

岑婉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蹙着眉说:“思渊哥哥,今日怕是不能同往了,我身子又有些违和。”

逢辰心中反倒松了口气,顺势答道:“行,那改日再说。”

随后,他信步街头,不觉行至一处绣阁前。阁楼门楣悬着“华韵阁”的牌匾,他竟觉莫名熟悉,便想入内一观,或可择些锦缎裁制新衣。

然他方拾级而上,手欲拂那珠帘门楣,内中坐于案前清点账目、招呼客官的绣娘瞥见他,却蓦地一怔,随即敛了笑容,语气冷淡:“公子来得不巧,我店正要打烊了。”

“哦?”逢辰目光扫过店内依旧熙攘的宾客,正是生意盛时,哪有打烊的意头,遂挑眉道:“既如此,直接唤你家掌柜出来一见。”

苏锦绣正伏案核算账本,一笔一划地计算着收徒的开销,若要包吃包住,每月需多少用度。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新来的小绣娘噔噔噔跑进来,面露惊恐,险些绊倒。苏锦绣连忙起身扶住她,温声道:“小心些呀,别摔着。”

小绣娘喘着气:“姐姐,有、有恶人闹事!非要掌柜的亲自去给他量体裁衣,听说还是个世家公子呢!”

苏锦绣柳眉微蹙,起身道:“走,去看看。”

进了正厅,她才发现宾客已散尽,门外守着一众侍卫。厅中,一个红衣公子背对着她而坐,正是那混世魔王。他面前,绣娘们都垂首而立,噤若寒蝉。

苏锦绣心头火起,竟敢在她的绣阁撒野!

她走过去,正要指着他斥责,看清面容后,却骤然愣住。

那公子本一脸桀骜不驯,见了她,也瞬间僵住。

苏锦绣这才明白,方才琳琅为何站在那里,一脸愤愤不平了。

“我华韵阁绣活已满,不接定制。”

逢辰实在不爽她这拒人千里的模样,他分明记得前几日,她还梨花带雨地问他要不要散,想来彼此之间定有一段情缘,只是他一时记不清了。可如今她却这般冷若冰霜,这般态度直让他心头火起。

他猛地起身,将凳椅狠狠一甩。

“不接?”

话音未落,他抬手示意,门外侍卫即刻涌入,绣娘们吓得惊呼连连。

苏锦绣怒目而视,只觉他真是长本事了,明明早已说好聚好散,此刻又来纠缠不休。

逢辰却觉得她这杏眼圆睁的样子颇为有趣,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接不接?不接,我就把你这些绣娘都带回府中,一个个给我量体裁衣。”

苏锦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冷道:“去里间。”

侍卫们迅速退下,绣娘们也纷纷四散,躲到另一间阁楼做活,没人敢再留在这人待的屋子。

苏锦绣带着他走到屏风后,伸手去拿丝线。

逢辰趁机打量四周,只觉得熟悉得怪异,却又想不起来何时来过。

苏锦绣随后拿起量身的丝线走过去,见他双手还端正地垂着,苏锦绣便直接拍了一下他的腰:“手抬起来。”

逢辰像是条件反射般,手一下就抬了起来。反应过来后,纳闷自己为何这么听话,顿觉面子有损,又赌气似的放了下去。

他手一放,正好挡住了她手中的丝线,苏锦绣皱眉抬头,语气冰冷:“不量就出去。”

逢辰也皱起眉:“你对主顾都这么凶吗?”

话虽如此,最终还是把手抬了起来。

苏锦绣上前量腰围,需要用手搂住他的腰。当她的手接过丝线,环住他腰的那一瞬,逢辰突然闭上眼,只觉得心头狂跳不止。被她这样抱住的感觉,让他心慌意乱。他抬起的手攥成了拳,暗骂自己没出息,又狠狠松开。

苏锦绣量完腰围,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瘦了一寸。”

因着之前给他做过衣服,所以他的围度熟记在心。

逢辰没听清,低头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随后量肩宽、臀围、胸宽,除了腰围,其他维度竟都没怎么变。

苏锦绣镇定自若地回去记下数据,只留下逢辰一个人晕乎乎地扶着额头,他明明没喝酒,怎么就浑身燥热,心神不宁了?

逢辰想搭话,却一时想不出共同话题,眼前的人显然对自己没什么好感,他犹豫着想邀她去大相国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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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温润的书生却推门而入。

“巧娘,今日是祈福的好日子!”

苏锦绣抬头,原来是易如栩。

易如栩看见她时还笑着,转头瞥见逢辰,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知道巧娘为这个人哭了好些天,再好的脾气也没了好脸色。

但他想先探探她的口风,便低头问:“巧娘,你们和好了?”

“不可能。”苏锦绣正伏案收拾着,头也不抬,“如栩哥,你再帮我个忙。”

逢辰正疑惑两人在窃窃私语什么,就见他们十指相扣朝自己走来。

他眉头紧锁,脸都要扭曲了:“什么意思?”

苏锦绣走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公子请回吧,我和我意中人要去大相国寺祈福了。”

逢辰脸上像打翻了调色盘,精彩万分。想骂人,却不知自己以什么身份。想撒泼耍赖,又拉不下脸。最后,他只能死死盯着他们相扣的手。

易如栩也淡淡开口:“公子请回吧,您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吗?”

逢辰一时语塞,随即又想起什么,急道:“不对!”

“他是你意中人?你在逢府那晚,不是与一道士牵手同归了吗?”

苏锦绣心里咯噔一下,那晚她确实和应不寐也十指相扣了。但转念一想,他都能移情别恋,自己为何不可?

于是她坦然道:“他们都是我的意中人。”

逢辰惊得瞪大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苏锦绣扭头,竟是谢鸿影。

谢鸿影见到逢辰,也是红脸急转白脸,理都不理他,径直走到苏锦绣面前:“巧娘,我给你带了些好吃的。”

逢辰气得肺都要炸了,他指着谢鸿影,声音发颤。

“这个也是?!”

苏锦绣看着陆续出现的人,坦然点头:“嗯。”

第42章 解孽缘 诵经敬神明,怎消意难平?……

马车颠簸, 苏锦绣终是按捺不住心头担忧,猛地掀开车帘。

一眼望去,身后尘土飞扬,数名侍卫分列两侧, 如临大敌。而侍卫中间, 易如栩和谢鸿影正费力地扛着堆积如山的香纸贡品, 那些东西堆得比他们的头还要高, 几乎要将两人掩埋。

谢鸿影被压得龇牙咧嘴,频频朝她投来求救的眼神。

苏锦绣心头一紧, 猛地扯下帘子, 回头怒视对面的逢辰。

逢辰却姿态闲适,双腿伸直往前伸着,一只脚还勾着她的小腿, 一副“你奈我何”的无赖模样。

他如今不仅忘恩负义,还学会了仗势欺人!

“你!”苏锦绣气得声音发颤, “他们一个是榜眼, 一个是你同期进士, 往后皆是你的同僚,你怎敢这样对他们?这和游街示众有什么区别!”

逢辰冷笑:“我怎么不敢?心疼你的奸夫们了?”

苏锦绣只觉与他根本无法沟通,转身便要叫人掀帘下车,手腕却被他猛地拽住,她一个踉跄, 竟直直地跌坐在他的腿上。

逢辰立刻高举双手, 以示清白, 语气轻佻:“呦,果然水性杨花,有了三个还不够, 还要收我为第四个?”

只听说过小三想上位的,没见过正宫要自降外室的。

苏锦绣又羞又怒,忙要起身,可马车内空间狭窄,她慌乱间额头撞上了车顶,吃痛地“嘶”了一声,又直直地坐了回去。

她正揉着额头,就听见身后的人慢悠悠地说:“哦,不对,我应该不是第四个。你说的那个闻时钦,是第几个?能把我认成他,想必他也长得十分俊朗。”

他为了伤人,竟连自己也编排进去,她只觉得荒谬又气闷,咬牙回了一句。

“失心疯了吧你!”

逢辰被骂得一怔,还没人敢对他这般疾言厉色,更何况,还是坐在自己身上的人。

忽逢马车骤颠,苏锦绣身不由己地向后一蹭,那柔软温香的触感让逢辰浑身一僵,腹下蓦地窜起一股不受控的热流。

苏锦绣坐他身上,感受得更为清晰,惊觉那异样,更惊于他的无耻,抬手便扇了他一记耳光。

先是被她坐了,又被她蹭了,还被扇了一巴掌,他脑中一片混沌,已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逢辰本就翻涌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狠狠按在马车软垫上,随即俯身逼近,声音嘶哑:“你怎敢对我如此放肆?!”

苏锦绣被掐得呼吸一滞,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

他的大掌布满练武的厚茧,力道足以裂石,而她的颈子纤细娇美,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玉碎。

可逢辰却停住了。

他想从她脸上寻到哪怕一丝怯意,半分服软,可她只是那样静静地回望,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他的癫狂。

苏锦绣艰难地开口,声带嘲讽:“你贱不贱?既有婚约在身,还对我起此龌龊心思?”

逢辰本就难堪,不知为何对她竟有这般失态的反应,此刻又遭她冷嘲热讽,顿时恼羞成怒。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便往自己身下按去:“龌龊?我还有龌龊的,你要不要试试?你惹起来的火,你来灭!”

苏锦绣手指刚触到那处,便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欲缩。可他力道大得惊人,竟硬生生将她的手按定。她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翻来覆去却只有“混蛋”“无耻”那几个词。

逢辰觉得好笑,嗤笑一声:“骂人都不会,还敢出来挑衅?”

他嫌隔着衣袍终究隔靴搔痒,竟抓着她的皓腕就要探入衣内。苏锦绣拼命挣扎出另一只手,扬手便扇了过去。

他被扇得偏过脸,死死压抑着翻涌的欲望和怒气,回头冷笑:“装什么贞洁烈女?你都有三个男人了,多我一个又何妨?是不是我做你第四个男人,你才肯安分?”

他将她扇人的那只手摁回自己脸上,又把她另一只手也按了上来,声音低沉:“继续扇。”

苏锦绣猛地瞪大双眼,完全不理解他这受虐的癖好,想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摁在颊上。下一秒,他便俯身要吻她。她急得乱蹬,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带着哭腔哀求:“你有未婚妻啊!别这样对我!我明明都已经忘了你了……我明明都忘了你了……”

逢辰见她哭得伤心,连肩膀不住颤抖,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

他猛地将她一甩,自己则坐到马车角落,离她远远的。

苏锦绣则蜷缩成一团,抱膝哭得肝肠寸断。

逢辰自知将人惹哭,心中懊恼,想开口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人尴尬时总爱装作忙碌,于是他慌忙转移注意力,伸手去翻马车抽屉。

在最底层触到一个摩呵乐女偶,便拿起来假意赏玩。

那女偶憨态可掬,垂髻圆润,像只温软的垂耳兔,只是身子处有一处凹陷,似在等待另一部分来补全。他细细打量,见底座用簪花小楷刻着“巧巧”二字,不觉轻声念出。

话音刚落,那边的哭声骤停,苏锦绣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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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抬首,逢辰的目光在她与那憨态可掬的女偶之间来回逡巡,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玩味。

她叫巧巧?

逢辰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她名字都未问过,只听见旁人叫她巧娘,他不愿随俗,那便叫这个好了。

“巧巧……”

苏锦绣本就哭得撕心裂肺,此刻见他提起往事,泪水更如断线珍珠滚落。

他此刻提起是何用意?是嘲讽她,还是表明前尘往事于他已如云烟?他怎能如此狠心,轻易便放下了?

她扑上前去夺那女偶:“你给我!”

逢辰不解地侧身避开:“这是我的东西,凭什么给你?”

苏锦绣却固执地去抢,他藏到身后,她便跨到他身上,伸手向后探。柔软胸脯直接撞在他脸上,他被那馨香迷得一怔,随即反手掐住她的腰,不让她动弹。那股怪异的感觉再次翻涌,似要重蹈覆辙。

“给你!”他声音沙哑,“再乱动,我真把你办了!到时候哭也没用!”

苏锦绣这才拿到摩呵乐,如视珍宝地护着,坐回角落。

苏锦绣已然想通,她倾心相爱的,只是那个绣巷少年闻时钦。纵是沧海桑田,她也断难怨怼那样一个人。是以,所有的错愆,都该归于眼前这个逢辰,她不愿让心中那份无瑕的情愫,沾染半分尘埃。

如今,她已能将闻时钦与逢辰清晰地分开,纵使他们本是一体,她也必须从中剖出两个截然不同的魂魄。只有这样想,心中才会好受一些。

她紧紧握着摩呵乐,心中只有昔日互付真心的闻时钦,至于眼前这个龌龊的逢辰,彻底视而不见。

爱没有错,曾经也没有错,所以爱留给曾经,恨付于当下。

及抵相国寺,苏锦绣旋即下车。

那二人虽一路心惊胆战,手脚俱颤,仍上前关切问道:“巧娘怎的哭了?”

易如栩见逢辰漫不经心地下了车,一副纨绔模样,纵使他平日温文尔雅,此刻也捋袖欲上前理论。苏锦绣连忙拦住他,那边谢鸿影却已冲了上去。苏锦绣回头喝止:“谢鸿影!”

逢辰微微侧身一躲,谢鸿影已直直扑上马车,苏锦绣连忙上前将他扶起。

逢辰嗤笑一声:“真是雨露均沾。”

苏锦绣只淡淡道:“别为不值得的人费心力,我们走。”

逢辰闻言一怔,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顿时面色阴沉地跟了上去,一行人就这般入了相国寺。

此日恰是祈福吉辰,香客如织,女儿家多往姻缘殿祈拜月下老人,男儿郎则趋赴功名殿,盼文曲星庇佑学业功名、仕途顺遂。

三人四散,各有方向,苏锦绣目不斜视,径直往财神殿而去。

殿内供的正是民间信奉的五显财神,五尊神像分列,香火甚旺。

苏锦绣端持香烛拜过,双膝跪地,对着五显财神的圣像连连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闷的响。她双目轻阖,低声默念:“愿财神爷垂怜,佑我华韵阁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岁岁无匮乏之虞。”

逢辰本是无心祈福,不过漫随其后罢了,此刻立在殿外,见她对财神这般恭敬虔诚,直白贪财,倒也新鲜。

苏锦绣虔诚拜完,又供奉了些瓜果香火,转身便往大雄宝殿去,余光都未分给逢辰半分。

逢辰一路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苏锦绣虽未阻止,却也始终对他不理不睬。逢辰意兴阑珊时,又见她在殿外与僧尼附耳低言数语,而后便踏入了内殿。

他见苏锦绣竟随着几位僧人一同念起了经咒,心中纳罕,拉过身旁一位持钵小僧问其究竟。

那小僧人合十答道:“施主,此乃解结咒。诚心讽诵,可解冤释结,度化冤亲债主,消弭累世业障,于断孽缘、离纠缠亦有裨益。”

度化冤亲债主……

他们虽相识日浅,却也见她不少朋友,个个都对她维护有加。想来是她性情温婉,品行端正,才得众人这般喜爱。

那又是什么人,能让她结下如此深重的仇怨?

难道……

是自己?

第43章 谁忆得 春风吹往事,花开又一年。……

日光正好, 惠风和畅。金明池畔的马球场上,彩旗招展,人声鼎沸。

一场世家子弟的马球赛。

逢辰身着品蓝色骑装,年少春衫薄, 勒马倚斜桥。

方才一场酣战, 他鬓角满是微汗, 衣袂翻飞间, 尽显少年意气。

逢辰跃身下马,接过随从递来的水囊。指尖刚触到囊口, 动作却蓦地一顿, 脑海中无端闪过少女在大雄宝殿内诵经的模样。

她当时默念什么来着?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他拧开水囊, 喝了一口,复又盖上, 动作慢得有些不寻常。

自那日之后, 他再也没去找过她, 就连在汴京赶路,但凡要经过华韵阁门口,也都远远避开,特意绕远路而行。

穆画霖拍马过来,见他杵在原地发愣, 不由皱眉:“发什么呆?下一场马上开始了!”

逢辰回头看了眼, 忽然道:“我不上场了, 你先去罢。”

穆画霖察觉他神色不对,便对场上众人喊道:“你们先开球,我去去就回!”说罢拉着逢辰走到一旁, 低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逢辰又打开水囊喝了一口,语气含糊:“最近遇到些怪事,也遇到个怪人。”

“哦?说来听听。”穆画霖来了兴致。

逢辰张了张嘴,却又摇了摇头。

少女的身影、解结咒的梵音、自己那个荒谬的猜测,像一团乱麻缠在心头。

情又不知从何起,为何一往而深?

他岔开话题,问道:“元璜,我病好之前,除了你和朝光,还认识什么人吗?”

穆画霖一愣,随即笑道:“你忘了?你小时候因为命格特殊,被家里送到武当山修行,中间生了场大病,很多事记不清也正常,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

逢辰闻言,便不再追问,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思绪纷乱,越想越头疼。

烦忧难遣,逢辰便将一腔心绪尽付捶丸。今日他状态奇佳,在球场上如入无人之境,一杆在手,威风八面。彩球在他杆下如有神助,对手们屡战屡败,无不狼狈,场边叫好声此起彼伏,直把他捧得如少年将军般意气风发。

心中那股闷疼这才稍稍散了些。

夕阳沉西,逢辰策马与他作别,身影渐隐于远方暮色只剩穆画霖寂寂然立在原地,望天边残阳出神。

一个多月前,他远赴江州,念及闻时钦亦在彼处,遂邀其同行,后来他失忆的来龙去脉,他全然知晓。穆画霖也本可以告知他失忆的真相,可岑晚楹求了他。

岑晚楹从他房中发现那支寄情簪、还有以往给闻时钦的赠礼全都被他昧下,与他大吵了一架,才知晓闻时钦心中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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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今,他有了新的人生,记忆尽失,还与岑晚楹门当户对,还有比这更天赐的良缘吗?

她那般矜贵人物,竟向他屈尊下跪,说:“有了他,晚楹这辈子再别无所求,求表兄成全我这一次。”

为了让心爱之人得到心爱之人,穆画霖就这样瞒着他,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吗?

有。

苏锦绣自那回在大相国寺听经后,便似得了几分禅意点拨。彼时香烟绕梁,经文入耳,只觉浑身轻飘飘的,如抛却尘俗杂念、几欲登仙。

她自此便迷上了燃香礼佛,更在华韵阁辟出一方静室供奉佛像,没事就在里面待着。

这日应不寐寻她商议,推开静室门,未及开口便被满室檀香萦绕。抬眼只见苏锦绣跪在蒲团上,捻着佛珠闭目诵经,不由戏谑道:“哪来的小尼姑,竟跑到华韵阁修行来了?”说着又伸手去摸她的头发:“啧啧,这可不够诚心,怎么不剃个光头,反倒带发修行?”

“啧。”苏锦绣闻言,眉头一蹙,抬眼看向他,语气带着几分不悦,“佛祖面前,你放尊敬点。”

应不寐蹲在她身侧,敛了笑意,低低问道:“没了他,你便这般伤怀?竟要遁入空门?”

“非也,非也。”苏锦绣抬眸,眸中波澜不惊,“这段情于他是过眼云烟,于我亦不过是浮生一隙。如今礼佛,并非为此,只是觅得一处信仰,聊以寄情罢了。”

这般说辞,与未说又有何异,若真能勘破,若真能消解,又何须叩拜求佛。

应不寐勾了勾唇,不再追问,只道:“今日有一事,要与你相商。”

“相商?”苏锦绣满是疑虑,“你又要设局坑我?”

“再欺你,我甘受天打雷劈。”应不寐赌咒。

言毕,窗外骤然霹雳一声,大雨倾盆而下。

“呵呵。”

本欲相陪,怎奈天公不作美,两人干脆倚门赏起雨来。

应不寐轻摇羽扇,冷不丁道:“如今我是道士,你是尼姑,倒也相配。”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苏锦绣仿佛听到了什么亵渎神明的话,像是要避开洪水猛兽一般,慌忙念了两句佛号。

待到应不寐将那些计谋淡淡说完,苏锦绣便蹙着眉道:“我不一定能做得来。”

“只要你信我就行。”

苏锦绣嗤笑一声,毫不留情:“你这话说的,我肯定不信你啊。”

他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低笑一声,站起身道:“跟我来个地方。”

两人各撑一把伞走出去,过廊下,苏锦绣见那蜀葵的花骨朵被雨水打得低垂,楚楚可怜,便下意识地伸伞过去罩了一下。

但随即又将伞移回,默然走开了。

蜀葵要初夏才能开,难免使她忆起上个夏至的时光。

应不寐携苏锦绣曲径通幽,她原以为要去往什么秘境,到头来仍是进了华韵阁的一间阁楼。正自疑惑间,推门便见红毯自脚下卷铺而来,抬眼则有朱红绸缎幕布悬于门前。

她不解望向应不寐,他只开口道:“从今往后,你皆可信我。”

苏锦绣半信半疑地趋前,掀开幕布的刹那,漫天花瓣缤纷散落。抬眼望去,阁中绣娘齐聚,绣巷旧识亦在其中。她不知众人为何在此,却见布置间礼仪周全,竟似县主那日的及笄盛宴。

“给你带来了一个比县主的更气派的凤冠。”

应不寐言罢,便要将九凤朝阳衔珠冠为她戴上,苏锦绣只觉其金贵非凡,连忙侧身躲闪。

应不寐却不容分说:“今个是你生辰,便召集你的朋友们来为你庆贺,不成想你自己给忘了。”

苏锦绣闻言一怔,细细回想,现代之时,外婆辞世后她便不再过生日,来到此处后更是不甚在意,竟忘了今个是自己的大日子。

“你怎会知晓?”

一旁的兰涉湘笑着应道:“巧娘,你先前与我闲聊时曾提及呀。”

苏锦绣愣在原地,应不寐已拉着她行起了简易的及笄礼:“那日见你羡慕旁人有及笄之礼,今日便为你补上。”

看着应不寐,又看看眼前的亲朋好友,苏锦绣鼻头一酸,险些泪落。

应不寐连忙捂住她的嘴:“此刻哭不吉利,待礼成再哭。”

她已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哪有你这样的……过生日……我自己想哭……都不能由着我自己了……”

她非要哭,于是便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哭得心肝都快出来了,随后便如祛了深毒一般,全身松快。

随后她兴致勃勃地带着众人做起了火锅,热辣的牛油红锅飘香十里。

自那以后,苏锦绣也只是在初一十五才按例去礼佛,不再像从前那般日日泡在禅房里。

同样的雨,也落在了鸣玉坊的露天舞台上。

台上的胡姬淋着雨翩翩起舞,发丝与裙裾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反倒添了几分野性的魅惑,在朦胧雨幕中风情万种。

夜宴席上,逢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心头总萦绕着一种莫名的空落。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人,或是重要的日子被遗忘了,但任凭他怎么回想,都只有一片模糊的空白。

一旁的小厮莫辞,是逢大将军赐给他的心腹,驱走于他左右侍奉的舞姬后,上前低声提醒:“公子,不宜多饮。您即将上任指挥使,若在上任前被人撞见在此饮酒作乐,参您一本,便是得不偿失。”

逢辰看了看他,又望向台上的舞姬,声音带着几分恍惚:“今个是什么日子?”

莫辞愣了愣,如实答道:“回公子,四月初七,并非什么特别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自招惹 原是自招惹,又自难弃舍。

逢辰本想纵马奔驰, 借风醒醒酒,不知不觉竟奔到了京郊。

回程时,那马却不知为何突然失控,一路狂奔, 竟直直冲向了华韵阁的方向。

此时他酒已醒了大半, 心中一阵莫名。

想来是这马儿也觉得, 逢府那朱门高墙的宅邸, 不如那座小小阁楼,更像个归宿罢?

都怪这马。

到得门前, 他翻身下马, 脚步虚浮,踉跄着几乎栽倒。

阁内的火锅宴已近尾声,兰涉湘附耳低语几句, 苏锦绣端着酒杯欲饮,眼中满是讶异:“此话当真?”

应不寐见状, 连忙夺过酒杯, 蹙眉道:“未及盛夏, 冷酒伤身,仔细伤了脾胃。”

“哎呀,就一杯无妨。”苏锦绣笑着去抢,两人正拉扯间,门外突然传来“扑腾”一声重物坠地之响。

众人闻声皆惊, 齐齐回头望去。

苏锦绣心有灵犀, 率先起身走出阁外, 却见一人直挺挺地趴在华韵阁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屋内众人看不到台阶上的情景,只能看到苏锦绣转身便回阁, 刚踏过门槛两步,兰涉湘便轻声问道:“是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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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不知哪来的醉鬼。”

苏锦绣继续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猛地停住,她闭了闭眼,终是折了回去,走下台阶,蹲下将那人的手搭在自己臂膀上,用力想将他扶起。

那人却在此时有了一丝意识,竟直接往她身上倒来,苏锦绣猝不及防,被他重重压在台阶上。

屋内众人见状大惊,连忙冲出来帮忙,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了里间屏风后的软榻上。

安顿好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苏锦绣身上。

苏锦绣直接上前,毫不留情地捏住他的脸,使劲摇晃着他的头:“醒醒!”

逢辰却顺势拽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沙哑醉呓:“别走……”

睫毛轻轻颤,好不可怜。

应不寐见苏锦绣听罢那小子捏出的腔调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于是冷声道:“我去煮解酒汤。”

其他人见状,纷纷起身说要去外间收拾火锅残局,便一个个出了里间。最后只剩下兰涉湘,她看了看僵持不下的两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轻轻带上房门走了。

苏锦绣坐在软榻边,手抽不回来,只能贴在他脸颊上。

准确的说是被他死死摁在自己脸颊上。

就在这时,应不寐端着醒酒汤火速返回,他上前掰开逢辰的手,攥住他的领子将人稍稍抬起,便要喂汤。

可刚喂一口,逢辰就呛到了,还一把推开应不寐,咳得撕心裂肺。

苏锦绣的心猛地一揪,随即又强压下那阵慌乱,逢辰咳得厉害,无意间竟又推了应不寐一把,醒酒汤洒了大半在软榻上。

苏锦绣连忙往前坐了坐,对站着的应不寐说:“给我吧。”

应不寐牙都快咬碎了。

刚才那点汤药根本没进他的嘴!

随后他将醒酒汤递过去,随后一拂袖,转身就走。

逢辰咳完便死尸般躺回榻上,眼角还挂着咳出来的泪,脸颊泛红。这样平躺着喂,恐怕剩下的一点醒酒汤也要全洒在他身上。

苏锦绣只得伸出一只手去托他的后颈,想把他稍稍抬起。没料到他竟如此沉,试了几次都没能挪动分毫。她叹了口气,只能和他同向而坐,用手托住他的臂膀,这次倒真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臂弯里。他却一滑,头直直枕在了她的胸前。苏锦绣一只手揽着他的臂弯,另一只手端着碗,一点点给他喂醒酒汤。

这次倒是喝得顺畅。

喂完最后一口,苏锦绣直接用自己的衣袖给他擦了擦嘴,动作轻柔地将他放下。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片刻后,才冷冷地说了一句。

“再装。”

逢辰依旧呼吸平稳,仿佛真的睡熟了一般。

苏锦绣见状,便直接伸出手去捏住他的鼻子,片刻后,他的嘴不自觉地张开,她又顺势捂住。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便实在忍不住,猛地睁开了眼睛,苏锦绣这才松了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愤愤道:“你,你这恶毒的女人!你谋杀朝廷命官!你……”

苏锦绣冷冷打断他:“朝廷命官先私闯民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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