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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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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骄满路(三) 他一进屋便宽衣解带,知……

知柔怔了一刹。

“你叫我, 什么?”剑端缓慢抬高,女子的下颌随之扬起一寸。

剑光上,悬着一张美丽而清冷的脸。

她抬睫望向知柔, 眸中没有敌意,反带几分似乎强忍的心潮悸动。忙垂眼遮去了,仍用军士之礼向知柔抬手, 道:“小主公。”

她再称她为主, 知柔眉梢立即挑起,审视了她片刻。

“你们万源商团的人, 把戏可真多。”剑锋压去她肩上, “起来。”

外头的喧嚣靠近了,是破门的声音。

伏守隔壁的楚岚等冲进来,乍见屋内情形, 心下稍安,随即自知柔剑下拿住来人。

正当将女子押下去时,忽听知柔道:“慢着。”

她把剑送回鞘中,重新上前端详了女子一会儿。不知是哪一点触动了她,胸臆间总有一隅,觉得不对。

她转头问:“还有旁人吗?”

楚岚摇头:“只她一个。”

知柔更困惑了。

沉吟有时, 索性命人都出去,继续警戒, 屋内只留下那名言语怪异的女子。

室内没有掌灯,门窗外透进来昏昧的光晕,映在她身上。

哪怕双手被束,身形依旧铮然。这样的气息知柔很熟悉,似行伍之人。

知柔回忆那夜与自己交手的男子,全都与她不一样。

打量她的同时, 她的眼眸也在暗中跟随知柔。

不一会儿,知柔站定了,手握在鞘上,一双眼睛格外犀利,没有先开口。

如此相似的人影立在身前,却并非旧主,女子说不上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欣慰。

她默了默,薄茧浅覆的手竭力拢了起来,最终出言打破沉寂:“属下无意惊扰小主公。”

还没来得及知柔动作,她继续道,“只因闻您病重,诸人忧惶,遂推在下来此一试。小主公若不信,亦在情理,然……我等与小主公,绝非仇敌。”

若欲加害于她,为何只来了一人?孤行至此,又自甘被缚,知柔也认为古怪。

她未卸下警惕,口吻冷淡地说:“我不是你的主公。”

女子顿了片刻,看着知柔的脸庞,眼尾倏然闪过一许滢润,匆匆垂下脸。

“……我等旧主,原是凌氏十一公子,凌曦。”

知柔睫毛轻颤了一下,深邃的瞳眸里席卷戾色。心内自问,自己是何处暴露了?此人怎会知晓她的来历?

她自小与阿娘相依为命,后又去了草原,对人有种天生的戒备,可凡触及与阿娘有关之事,她心底总有一股难以抵抗的好奇。

盯向女子的眼神逐渐变了,内蕴两分求知。

就听女子的声音滞涩地响起:“那日听闻凌府留下了一位京城来的姑娘,我等怎么也未料到,竟会是您……自远处一见,仿佛……是主公回来了。”

凌曦性情叛逆,少时常借族中兄弟的名号在外行走。凌殊初闻此事,勃然大怒,一为她出门胡闹,二为她擅取“十一公子”的名声。

凌氏子息兴旺,其中不乏孱弱之儿。

十一公子便是其一。

他生来血气微薄,稍行几步,便觉气喘乏力,长成后也鲜少露面。

凌曦假其名,结交下了不少良朋。待时日一广,凌殊收拾不及,凌十一的母亲非但不怪罪她,还请凌殊允了她这个身份,直到朔德八年,十一公子病逝。

她们十六人是由少便跟着凌曦的武婢,父辈皆陨没沙场,受凌氏收留,长于府中。

知柔将前后之事反复推敲,那商团的人突然没了动静,或许正是一双暗手在背后替她摆平。

目光再仔细地描摹女子一回:“你是哪年生人?”

此人瞧着不过三十,而她今夏便十九了——此女又是何时跟随的阿娘?

女子愣了须臾,依她回道:“景平元年……属下年四十二。”

知柔眼底掠过一丝狐疑,慢慢走去床边,点了盏灯。

跳跃的烛光下,屋内残物散落,似经历了一场暴雨。

她不发话,女子便始终站立着,恍惚有泪痕凝在颧边……知柔忽然咂到一分涩意。

坚冷的眉宇逐渐温和两分,犹豫移时,亲自替人松绑。

“你方才说‘我等’,除了你,还有几人?”知柔回到床畔,掌边是她刚搁下的剑。

女子答道:“回小主公,计属下在内,共十六人。”

“另外十五人,现下何处?”

“恐小主公路途生险,其余人等皆在十里之外暗随……”

话不及说完,知柔快速问了一句:“你们若如此忠心,为何会在廑阳?”

她字字锋锐,像一把弯刀刺进心口,女子的脸色陡然黯了几分。

自凌曦出嫁,为掩“十一公子”身份,她们十六人中,惟四人作婢女留其身侧。

那日卧云寺遇劫,凌曦与她们分散了,待厮杀收场,寺中却无凌曦母女的影子。回到京城,她们目睹了常家惨状,亦见刑部官员正四处搜寻凌曦与其幼女踪迹。

朔德十年,腊月。

常遇案过去整三年了。

这个时候,她们在洛州找到了凌曦。

她少时图便利,常扮男子,手下一行人为不暴露她的身份,只管喊她“主公”。她却是厌倦只能躲在男装后的自己,为人妇后,听着一声声“少夫人”,亦不大自在。

到了洛州,她为自己取名“林禾”。

曾经锦衣玉食,仆婢环绕的凌三姑娘,现今连一个家仆都没有,或许是不信任,她独自揽起了照顾幼女的担子。

那夜下了一场雨,霪霪密密地落在瓦檐上,敲出细碎的声音。

林禾将女儿哄睡,静步走到墙角,取下那支长久未碰的弓。

前几日起,她便觉察自己身后有人跟随。她已离开京城,何人会对她穷追不舍,赶尽杀绝?

林禾拎上箭囊,临出门前,复踱回床畔,手轻轻在女儿腮边抚了一把,低柔的声音:“阿娘很快回来。”

粉雕玉琢的小脸动了动,翻个身,不知是梦是醒。

雷声“轰隆隆”的,须臾间,雨势渐大,白帘般的水幕遮过了一半视野。

林禾立在檐下,侧耳听周遭动静,除了雨声,似乎过于安静了。她把弓箭握在手里,如玉般的身形,不显一分孤弱。

未几,她听见脚步声。

忽然拉满弓弦,箭矢在幽幕间“嗖”的飞驰。

她精于骑射,十五岁以后,凡射出的箭,从未失手。

随即有一支乌翎自庭外射进来,钉于她靴前三尺,尾羽犹微微颤动。箭簇之下,携着一枚沾血的腰牌。

林禾下睨一眼,眸光蓦地怔住了,口中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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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灵?”

往昔之事,周灵回忆起来,喉间难忍酸胀。

她停了一下,说:“主公命我等回廑阳,静候时机。十五年……终于等到小主公来此。”

这一行北上,知柔心中常有困惑——阿娘此前绝口不提的廑阳城,为何轻易许她踏足?她甚至还未张口,阿娘已经允了。

周灵等十六人,是阿娘想要见到的吗?

火光下,两只深刻的眼睛,沉沉地压在周灵身上。知柔缄了良久,大概有一半信了她的说辞,渐立起身,有了谦卑的模样。

“若你真是阿娘旧属,于我……是长辈。”

周灵屏气凝神,浑身僵住了。

片顷,知柔低下睫毛,目光没再望她:“可唤我宋姑娘。”

周灵听了这话,指尖犹自轻颤着,忙平复胸中情绪,冲她点头:“宋姑娘。”

魏元瞻一行快马加鞭回到京城,已值四月尾。

许月清闻他是伤重才延误回京,在家中忧得终夜难眠,着人同他那些已携奏疏回来复命的属下细询多次,确认他未伤根本,方才稍稍宽心。

时下人回来了,她立即领着仆婢,亲自迎到前院。

魏元瞻下了马,小厮接过他手里的马鞭,见他自鞍侧取下一物,待要替他捧着,他却说不用,阔步进门。

大约顾忌什么,掌间那条缠得随意的纱布被他急忙掣下,塞进怀里。

许月清见到他,目光拭过他的面颊,肩臂,囫囵看了一回,才问他,为何总是不让她省心?没人愿揽的苦差,他偏承下,落得一身伤。

魏元瞻先向她揖拜过,告诉她,只是小伤,四肢俱在,不必担心。

她哪里听他的鬼话,瞧他手中拎着东西,问道:“这又是什么?”

“给姐姐的。”魏元瞻嘴边弯出点笑,视线一顾,“父亲尚未归?”

他风尘仆仆,一张英俊的脸都被藏掩住了,想来路上不易,却仍有心思替他姐姐捎带一二物什儿。

许月清不知自己是该笑他体贴,还是该怨他不懂自慎。

柔澈的眸子在他身上定一会儿,手背在眼角一拂,就裙畔的椅子落座:“你姑父替他侄子来讨前程,侯爷应酬去了。人家一个个都想扎根在京师,偏你三天两头就往外边钻。”

言及此,方才还鼎盛的思念之心一下叫愠气吞噬,正了正脸色。

“待你及冠之前,哪也不许去,不然我纵舍礼法,也要求到陛下跟前问一问——这偌大的京城,百官林立,是否缺了你魏元瞻,便再无人可用了。”

下颌微偏,对着长淮和兰晔:“你们两个,把你家世子盯好了,不用怕得罪他。若因你二人疏忽叫他行差踏错,莫说侯爷怪罪,我先不饶。”

那一句“母亲何苦为难他们”方抵舌尖,魏元瞻咽了下去,无奈地抿唇:“儿子还要面君复命,耽误不得。”

朝她一揖,“待见过陛下,自回来修身养性,母亲恕我吧。”

他亦将陛下抬出来,后面却跟着一句软语,许月清愕了刹那,心也软了,喟一声道:“罢。换身衣裳再走,瞧瞧你……”

荣清郡主府的案子,奏疏早已呈陛下,贼首亦在数日前羁押入京,案已了。今日面圣,是为将廑阳永宁巷一事上禀。

皇帝召见魏元瞻时,宫人正在暖阁布箸。

皇后也在,魏元瞻见状滞了一息,向帝后见礼,之后便站立着,不再启唇。

皇帝笑道:“魏卿坐罢,一路自北边回来,辛苦了。你有何事欲闻于朕,不必迟疑。”

魏元瞻应声躬身:“谢陛下。”直背上前,落座后沉默了片刻,重新开口。

“陛下,臣奉诏缉捕荣清郡主府案贼首,因伤留滞,而后取道郸城而归。其间,臣偶获一物,其形制似北璃骨哨。臣疑北璃细作潜入中原,恐生事端。谨请陛下下旨,对郸城一带详加核查,以备边防之策。”

他一口气缓缓说完,特意将廑阳摘去,以邻城代之。骨哨转手交与旁边内臣,由其递给皇帝。

边事一直为皇帝心头之患,闻及此,面皮上虽一动未动,阁内无人看不出来,圣心已怫。

皇后蹙眉对魏元瞻摇头,眸色复杂。

魏元瞻视若无睹,掌心在袖下握了一把,起身复奏:“此事若不察,恐遗祸边关,臣斗胆,恭请陛下垂谕。”

阁中烛火映得周遭如白昼一般,颀长如玉的身影立在席前,他的姿态和他的言语一样谦低,却莫名生出些桀骜之意。

皇帝静静看他一晌,沉了眼眸。

倏忽四月即过,京城的气候愈发和煦起来,在太阳底下站久了,薄衫都能蕴出一层汗。

宋阆退衙归邸,进到书房中,将冠帽摘了。下人摇扇递茶,他轻啜了两口,倏闻心腹于门外禀道:“老爷,有消息了。”

扭头一睇,叫他进来,挥手撤下余,慵懒的腰身直挺寸许:“洛州传回来的?”

“是。”男子把细纸筒呈上。

宋阆揉开读完,浓眉趋紧,怀疑的声调:“无异?”

手落至膝头,说,“殿下既然令我探查宋知柔的来历,她的身份定然有几分蹊跷。若我将‘无异’二字上报回去,不知殿下会如何揣度?”

男子微微躬身:“属下无能,请老爷允我亲往洛州,我必将此事周全。”

宋阆忖思一阵,摇了摇头:“不用去了。”

凭宋从昭的谨慎,既能将人安置府中,想必明路上该过的文牒、人事皆已安排妥当,无破绽可寻。

宋阆本来只是怀疑,但宋知柔在洛州的过往能做得这般干净,兼孙家的人已盯上她,心内不由得惴惴。

正此时,外头又传通禀,说:“有人送了一封信来。”

宋阆看一眼,男子会意,打开门,侧身使家仆入内,自己随后退了出去。

家仆垂手进来,将信交由宋阆。

日还未落,灿烈的阳光沿着窗边曝下,在地砖上割出一轮不平整的金影。

宋阆坐于其中,将信展开。

分明是暑热天气,竟叫他觉得阴风入体。

信的内容不长,没有落款,然而那信上是他再熟识不过的字迹,走笔似钢刀,一字一斩。

——旧账未清,吾久候矣。少策士,心,安否?

知柔一行刚入京,风声已达宋府,正是红霞满天,待用晚饭的时辰。

逾月未见,宋含锦思念盈心,听府里下人禀报,随之蹬鞋下榻。跑出门,又把步子顿了顿,脸上挂起一点不悦的神情。

四妹妹去江东看望祖母,一声不吭就走了,只和父亲通气,这是什么道理?

此般心想,便手扶衣发,把形容修饰妥帖了,慢慢踱来前院。

知柔去时,不过一行人策马;归来,却作几乘载满珍礼的马车,称是江东所置。

她步入堂上,跟许月鸳与宋含锦分别行礼。晚饭时,见了宋从昭,他目含深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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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瞧两下,凡问到江东见闻,他俱张口替她遮掩了过去。

姐妹二人再聚坐,已是戌时初。

昼热初消,天边散着点点星子,风里飘着袭人的黄栀花香。

宋含锦坐在院中的石案旁,手摇团扇,见知柔来,明烨的瞳眸将她笼罩着:“四妹妹怎么上我这了?”

即见她把袖袍掸一掸,站在栀子树下,故作低声,道:“来给姐姐赔罪。”

宋含锦把团扇拿开,轻轻一哼:“何罪之有?”

“我没去看望祖母。”

一句话跌入耳畔,宋含锦呆了片刻,也反应过来。

调目再去瞅她,又闻她说:“在苑州,我遇上大哥哥了。他一切都好,叫你安心。”

宋含锦怔然听着,浓长的睫羽止不住微微簌动,不移时,道:“哥哥他……还说了什么?”

“我和大哥哥说不了多少,姐姐知道的,”知柔的声音越发轻了,“我有些怕他。”

记得她曾提过一回,称哥哥有点像年轻的父亲。宋含锦扑哧一笑,关乎她不告而别的恩怨就此消尽,招手让她过来。

知柔才见过凌曦,她将廑阳的经历悉数托出,唯独没讲到周灵。此时心情尚有些烦乱,尽力不让人瞧出来,脸上撑着点笑。

二人在月下谈天,屋檐上伏着一只慵懒的狸奴。

知柔坐了一时,脑海中不自觉想着魏元瞻。

她方回京,谁都招呼了,独未见他,未免厚此薄彼?

心有所思,便再待不住,跟宋含锦告辞后,回屋换了身衣裳,随即避开众人,翻墙溜了出去。

一弯银钩高挂,月华照得庭院花影横斜,风吹过,枝头摇起窸窣的响声。

魏元瞻办案有功,兼负了伤,皇帝特许他一旬休沐,以慰辛劳。恰值盛星云在外宴请宾客,两人邂逅,便于碎云楼相谈至戌时末,方各自家去。

进了院子,魏元瞻让长淮他们不必伺候,径自推门迈入屋内。

不及掌灯,他先把佩刀解了丢去案上,又着手开始松襟口。

盛星云好酒,与他共处一室,衣上难免沾染几分酒气。

脱到只剩中衣,手才将系带掣开,屋内猝然响起一声奇怪的动静,魏元瞻动作停了一瞬,即刻抄起佩刀,朝屏风掷去——

绣着山水的绫锦被大力破开,刀鞘猛地砸到墙上,“当啷”落下。知柔本能地侧身,疾退两步,屏风旁绽出一道挺秀的人影。

原本只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地吓一吓他,孰料他一进屋便宽衣解带,知柔被唬住了,没敢动弹。

许久,那声音都不曾停下,勾着绮念往她脑子里蹭,知柔绷紧了神经,吐纳渐渐急促了。

眼下,没有了屏风遮挡,他健实的身躯就立在屋内,胸腹薄肌微隆,于素白中衣下半遮半露,生出成熟风流的气息。

起初不知道是她,魏元瞻的神色十分冷酷,认出知柔后,他目显一丝惊讶,转而觉察她的目光,抬手覆上领沿。

“你在看什么?”他一边穿衣,一边问道。

第142章 骄满路(四) 你对我可真坏。

魏元瞻的声音在心上一划而过, 知柔一时怔住,适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从未离开他。

“我……看你房中有一盆菖蒲,三姐姐屋里也有。”

她别着脸, 余光仍不自主地飘回来,“姐姐……姐姐养的那盆,我从未见过它开花。你的会开吗?”

“会。”魏元瞻系好腰带, 手还拢握着, 指节绷得有些僵硬。

他没料到知柔会来。

她定定的目光直如星火,不知费了多少力气, 他才把神色藏掩, 做出泰然的样子。

观他穿戴齐整,知柔走过去,紧张的心逐渐松了一些:“菖蒲开出来的花是什么样?”

魏元瞻想了想, 道:“待它开花了,你来看吧。”眼睛朝她望着,“你等了多久?”

廊下的红纱灯晕进来,暖融的光勾勒她秀挺鼻尖与脸庞轮廓,看上去十分机灵。

“不久,刚一藏好你就进来了。”

她行至案前, 不比方才那般束着手脚,闻房外再无人声, 视线向银釭一掠。

“能掌灯吗?”

火光亮了起来,魏元瞻才看清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暗色长衣,大抵翻墙辛劳,一拢青丝散了几许,委垂在肩上,腰板笔直如竹, 有一种坦然又健康的美。

“你是今日到的?”眸光在她面上转了会儿,沿案边落座。

二人单独相处的次数也不少,却不知怎么,魏元瞻今日分外心虚。

或许因为在侯府,在他房中,门窗俱阖,轻易便生出些隐秘的念头。

“傍晚入的城。”知柔两腿舒着倚在案边,低头看他,“我想来见一见你。”

这幅轻松自在的样子,简直令人嫉妒。

魏元瞻嘴角略微一动:“见我,这么着急?”

被他戏谑,知柔脸色微窘,当即转个身,从案面落到椅子上:“我是担心你从别人口中听见我回来,到时候怨我寻你,寻得晚了。”

闻到他衣间酒气,稍稍拧眉,“你又喝酒了?”

“盛星云喝的。他如今好像有点做生意的兴致,十句话里,七句都与铺市、交易有关。”

提起盛星云,至今仍像是遇见了另一个人。

晌午,魏元瞻去东宫拜见姐姐,她比先前好了许多,面若桃花,声清气朗。看到他奉上的礼物,她含笑赞了几句,令人小心收起来,留他用膳。

直到申时,他才从东宫辞别。打马经过琉璃街,正碰上与人携肩谈笑的盛星云。

“若论精细眼力,还得数周兄。我不过随口一说,岂敢班门弄斧。”盛星云摇一摇手中折扇,又道,“倒是这批货,周兄若有意,星云甘让二成……”

话犹未完,眼光瞟到了马背上的魏元瞻。

他勒马停驻,视线与他相接。

先是挑了挑眉,见盛星云由惊转喜,这才脸上带笑,翻身下马朝他踱去。

“元瞻!”盛星云喊道。

魏小将军的名字,时人多有耳闻,忙不迭躬身:“魏世子。”再调目看盛星云,眸中多了两分旁的颜色。

朋友归,生意自然排后。

盛星云眼疾手快地牵过辔头,交给碎云楼的小厮,随后大手一揽,亲亲热热地把魏元瞻拥入楼内。

回忆二人所言——为数不多、与生意无涉的,尽关知柔。

“他问你,何时去搬师父给你埋的状元酒。”

听了这句,知柔昳丽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努了努:“那是师父先前贺我及笄的,今年生辰再去取罢,也不知师父能否赶回来,亲自给我。他离开……”

余下的话猝然掐断在外间的脚步声里。

知柔心下一跳,忙矮身蹲到地上,背抵魏元瞻的椅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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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得颀长挺拔,单是坐在那,已足够将她的影子遮个完全,时下有案椅横档,门扇上只剩一个浅淡的影子。

叩门声随即响起,是长淮。

“爷,热水好了。”

里头慢了一节:“放着吧。”

长淮略微疑惑。

主子平日也有不让近侍之时,然闭门不启,将热汤搁于门外,却是头一遭。

“您……没事儿吧?不然我和兰晔——”

他正说着,门突然由内打开,魏元瞻把着门看他,复睨一眼兰晔。须臾,往后退了两步,让他们进来。

屋内只点了两盏灯,昏黄的灯焰映在墙上,四周俱被暗影衬得寂静了,每一道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兰晔绕到净室,轻轻皱着眉:“爷这屏风怎么倒了?”说完心胸一震,把水放下,手按腰边佩刀,作势欲探屋内是否进了贼人。

魏元瞻眼梢微斜:“做什么?”

幽沉的黑暗中,他侧着脸,目光像出鞘的寒刃掠过来。兰晔微微一怔:“我……我替爷看看……”

“没什么事就出去吧,早些安置。”

声音平静得没有愠恼,兰晔却不敢再惹他不快,应一声,垂首退了下去。

长淮也迈开脚步,临出房门时驻足,多言一句:“爷,街上有人滋事,惊动了官府,今夜恐怕会行宵禁。”

魏元瞻不觉蹙额,落在身侧的手攥了一下。

不等长淮辞去,果然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柝声,细细数了数,正是城中警戒的昭示。

自先帝以来,夜禁之令早已废弛,今夕骤起,城中是生了何等风波?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闪烁一息,于眼下要紧的是——

她回不了宋府。

长淮离开后,魏元瞻把门拴上了。

知柔在衣柜边听见这个动静,一颗心突然撞得剧烈起来,不禁低喊了一声:“喂……”

此间光亮不足,看不清他的脸,只觉一道高大的黑影朝她一步步靠近。

知柔睫毛颤抖两下,清楚今夜宵禁,她是走不掉了,亦相信魏元瞻不至越雷池,但心跳很快,仿佛在赌。

未几,他的影子停在前面,自然地说:“你去睡床。”

离近打量她一回,嘴角噙笑,“谁让你心急,挑了今夜过来。这侯府,你得待一宿了。”

话罢折背,走到案边将烛火吹熄了。

知柔错愕一瞬,立即问他:“那你睡哪儿?”

脚步声越来越远,仿佛到了净室,传出一句疏懒的:“不用管我。”

她试探着跟了两步,就见他把屏风重新立起,衣裳一件一件往架上丢。

知柔张了张口,终究转身,木偶一般笨拙地走到床上,盘腿坐着。

他到底……凭什么,可以这样安适?

知柔想不明白,甚而有些着恼,两手扣在膝上,轻轻拢眉。

自从军后,魏元瞻沐浴向来疾简,今夜却反常地滞留了一会儿。

闻屋内悄寂,他偏过头,目光停在屏风上,却不知透过它去到了哪里,神色沉晦。

待换过衣裳,他绕至三围罗汉床旁,支开寸许窗牖。

衾被间是令人心安的松木香,不绝不散。知柔辗转反侧,听见响动,索性坐起来,小声唤道:“魏元瞻。”

那头没有回应。

她不信他已经睡了,揽帐下地,在一片黢黑中摸到罗汉床边,视线顺着他的脸看到他微袒的衣襟,胸膛微微起伏着,很是平静。

知柔暗自嘀咕,果真睡了?

倒是少见他这副模样,她抄起手,仔细地端详他。

除了不时皱攒的眉宇,的确瞧不出端倪。

知柔抿着唇一笑,伸手要去碰他的眉毛,还未触及,手腕被他拽住一掣,便摔倒在罗汉床上。

魏元瞻俯身下来,黑暗中眼睛亮得惊人,里头有不加掩饰的侵略性:“干什么?”

这种规训质疑的语气,知柔心下蓦然慌乱,炯炯的眸子似冻住了,竟不避不阖,慢慢说道:“我睡不着……你去床上吧。”

魏元瞻讶然抬眉,俯视她眼里交织的情绪:“你让我……”

便听她解释:“本就是你的地方,晚上也冷,我可不想害你着凉。”

魏元瞻微顿,坐起身:“我不冷。”

知柔也爬起来,扫腿悬在床沿,扭头看他:“那你陪我说会儿话?太闷了,我真的睡不着。”

“好。”离她稍远,他目色认真地盯着她,“你说吧。”

知柔朝手边的围子望一阵,回过脸来:“你复命迟了,皇上可有责问?”

魏元瞻摇头:“陛下给了我十日休沐,叫我仔细养伤。”

大概是不愿见他,但听父亲说,陛下已遣人密赴郸城查探,也算不枉他御前一番口舌。

不欲将知柔牵扯进来,遂隐去此节,话说得十分松泛。

知柔笑道:“看来他还是个体恤臣子的……”末了几字被魏元瞻捂在掌心里。

“你太大胆了。”他蹙眉。

知柔撇了撇嘴,复往窗壁一瞟,蚊吟着询道:“隔墙有耳?”

魏元瞻失笑:“没有人。”

凝望她一晌,低说了声,“你真不像姨父。”

知柔没有承认这句。

思及周灵与她所言,唇角略微上翘:“我近来也算知道自己像谁了。”

她手掌向后撑着,靴子在半空中一摇一摇,“原来我阿娘昔年在凌家,也和我一样,见天儿扮作小子偷溜出去玩。她身边原有十六名扈从,当年出事时,与她分散;如今,却在廑阳找上了我。我便将她们一同带回了京城。”

这是魏元瞻走后发生的事,乍闻她谈起,他眉头微锁:“她们的身份,你都核实过?”

知柔点头:“应是无误。只是……我还没想好怎么告诉阿娘。”

此行未遭阿娘阻拦,反令她心生几分为棋子的错觉,胸中悒怏,便不知当如何启口。

“不说这个了。”

她深吸口气,隐去脸上孩子般的意态,目光在二人之间的距离徘徊一会儿,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坐那么远?”

长七尺余的罗汉床,他与她各据一边,中间似隔了条楚河汉界。

魏元瞻闻言,好笑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藏了危险,神情格外专注:“我离近了,你不怕?”

起先在军营,她可是吓得发抖。

知柔一愣,才记起在他营帐留宿的那夜。

要说紧张的情绪,她的确有,但她更压不住对他的好奇。

欲要接近,又胆怯,这样矛盾的情感总在她面对魏元瞻时,源源不断地滋长。

难道她怕他吗?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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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https:">哇叽文学网提供的《画朝暮》 140-150(第5/25页)

意识到这一点,知柔眨了眨眼睛,信誓旦旦:“我不怕。”

魏元瞻止不住屏息须臾,滚了下喉结,继而把眼都调开了,命令她:“你快回去睡吧。”

他这连床被褥也没有,知柔想说“那你和我一起”,六个字涌到嘴边,却烫舌似的,费了些迟疑。

最后,她含糊地回道:“你别在这。”

魏元瞻缄默半晌,无奈地起身:“好。”

把她一并拉到帐后,规规矩矩躺下。感受到知柔的袖沿,他甚至往外挪出两寸,面上尽管平稳,其实心里浪潮翻沉。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皆似谕令一般,许他行凶。

魏元瞻只觉皮肉下烧着一把火,那些黏稠的念想烧不干净,所有的一切都在放大煎熬的感受。

“别再盯着我看了,闭眼。”他道。

知柔不肯承认:“你怎知我在看你?”

魏元瞻忽然翻身。

一点光亮都没有的地方,她蓦地撞上他的眸子,鼻尖碰到他的气息,挠得她痒痒的,手攥紧了散落的发梢。

她自己不得睡意,便来作弄他。

知柔听见魏元瞻低凉又略显灼热的声音:“你对我可真坏。”

她到底明不明白她身在何处?

这是他的寝屋,入眼的一切,没有一样不是他的。

她在这,令他欲图占有。非是寻常那般,而是彻彻底底,完整地,占有她。

魏元瞻心下恨着,索性握住她的肩把她推过去,手在她两边支撑,俯视了她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吻重重地落到唇上。

天已经黑透了,人的知觉变得格外清晰。知柔手抵在魏元瞻的胸膛,又硬又热,还有“扑通扑通”的心跳。

他凶狠起来,可以很失分寸,但他永远为知柔留着余地。

魏元瞻抬起身,望着模糊中润亮的唇瓣,眸光上移,衔住她的眼睛。

似是威胁,又很有耐心地问:“还不睡吗?”

知柔凝视着他的轮廓,有一刹怔怔的,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反应,魏元瞻气笑了。

她的手被他捞进掌中,无情地扣在枕上。

……

天蒙蒙亮,鸟啼声掠过檐下,知柔已醒了,借着微光把身畔之人一番打量。

跟师父习武时,她和魏元瞻没少交手。

从前他矜傲,被她碰两下便要生出羞耻,但他的身躯,她实在是极熟悉的。那会儿好像不如这般明显,胸臂上的肌肉宽阔健实,似蓄着无穷的力量。

二人皆和衣而睡,但他的衣衫自沐浴完便略敞领口,眼下熹微入室,她终于看清他颈前有条细链,透着暖盈盈的光。

其上挂着的,好像一枚指环。

知柔觉得似曾见过,又想不出究竟在哪里。

盯久了,她瞳孔微微一缩,心道,是她的么?

那次在碎云楼和他呛声,未携银钱,便搁下指环抵账。

大概是……朔德二十一年。四年前了。

知柔扯了扯嘴角,没忍住无声一笑,仿佛拿住了他什么把柄。

欲起身,忽见自己腕上微红,把衣袖往上撩,还能看见一道浅浅的齿痕。

越想越不服气——凭什么他总是骑在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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