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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白衣人
乌枝鸣非但不恼，反倒纵声长笑，手中金扇“唰”地展开：“生不如死？阁下神骨尽碎、丹元俱毁，口气倒是不小。”
话音未落，天际忽有惊雷炸响，一道浑厚的声音自云层压下：
“天帝有令！逆犯羲曜、橘井私通妖族，祸乱三界，罪证确凿。速将此二犯交出，否则以同罪论处！”
云隙间金甲闪烁，似有万千天兵压境而来。
乌枝鸣“啪”地合拢金扇，冷笑道：“天界的狗，鼻子倒是灵光。可惜人是我擒的，想要，让羲辰自己来讨！”
“狂妄！”旁侧神将怒目圆睁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天帝名讳！”
乌枝鸣唇角一勾，“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问我是谁？”他扇尖轻轻一抬，一道灵光便破空而去，那神将竟从云端直坠而下。
众人皆是一惊，却见阳景神君袖袍轻拂，一道柔力将坠落之人托住。
他一袭月白锦袍立于阵前，风姿清绝如朗月入怀，声音不高不低，恰恰送入乌枝鸣耳中：
“阁下神力深厚，似是上古一脉。不知是哪位古神，晚辈竟未曾拜识？”
乌枝鸣冷冷一笑：“他不配，你自然也不配！”
谈崩不过瞬息之间。
道道神光如金蛇裂空，疾扑而下！
乌枝鸣挥扇相迎，磅礴神力震得天地嗡鸣。
“轰——！”
两股力道悍然相撞，整座黔山山谷也为之动摇。
千里月华阵光华乱颤，阵中云华等人只觉威压如山。
阵外杀声震天，乌枝鸣独战众神，竟将天兵逼得节节败退。
阵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这阵法好像在疯了！在吸收我的灵力……越来越快了！”左横秋惊疑不定。
云华已无暇多言，只将灵力源源渡向五方。他身上灵力不多，若不护持，顷刻间就被吸成人干了。
“千里月华阵自有灵性。”她勉力开口，额间汗珠随之滴落，“也就是说……外界如有异动，它会将阵中之人吞噬……以求……以求自保。”
“啊啊啊这是什么邪阵！”
千里月华阵自然不是什么邪阵，至少在父帝和姐姐手中不是。如今却被乌枝鸣肆意篡改，沦为此等噬人邪物……
云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阵法吸收灵力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在她即将力竭之际，忽觉周身一轻。
“快走！”
那小棉花妖不知何时已潜至阵缘，阵法竟悄无声息地化出了一道缺口。
小棉花妖脸上早无先前狡黠之态，只急声催促道：“快走、趁现在！”
众人虽惊疑，却仍迅速闪出阵外。
云华一把拉住她：“你这破阵之术从何学来？”
“师父教的！”小棉花妖语速极快，“师父还要我带话：云儿，前尘皆虚，但求当下。愿你从此快意人间，莫再回头！”
她余光扫向远处正碾压天兵的乌枝鸣，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人太可怕了，方才同他周旋，我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云华闻言已是剧震，不由猛地攥住棉花妖手腕，声音发颤地问：“师父？你口中的师父……可是宵明？是我姐姐？”
小棉花妖只得点头：“是。”
云华只觉喉头哽咽，一股酸热直冲眼眶。姐姐真的还活着！可她寻了这么多年，为何姐姐始终不肯相见，甚至一直躲着她？当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万千疑问哽在喉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乌枝鸣已察觉阵法异动，虚晃一招逼退神将，金扇携滔天神力化作利刃，直劈阵法而来。
“小心！”五方猛地推开云华。
利刃击中方才立足之处，地面炸开深坑，碎石如雨。气浪将云华震退数步。
乌枝鸣凌空而立，绛紫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睥睨阵中二人，唇角勾起玩味的笑：“想走？问过本公子没有？”
他目光越过众人，钉在小棉花妖身上，看得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乌枝鸣才笑着一字一句问道：“小东西，你会破阵？是谁教你的？”
他眼中闪烁着疯狂：“宵明、我的明儿在哪？”眼看着他便要弃身后众神将不顾，朝这方而来——
“嗡——！”
便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清越剑鸣。旋即数十道剑光如飞流直下，直取乌枝鸣！剑光过处，云开雾散。
只见十余名蒙面人踏空而来，衣袂飘飞间灵气沛然，尽是修为精深之辈。为首青袍老者拂尘轻扬，高声喝道：
“乌枝鸣，你身为舜帝传人，竟行此祸乱苍生之事，就不怕辱没师门么？”
他手中拂尘扫过，浑厚的灵力如潮水奔涌而出，将乌枝鸣方才的杀招尽数化解。
乌枝鸣金扇微顿，眯眼打量这群不速之客，毫不客气道：“你们又是什么东西？”
另一波人已与天兵天将战作一团。
那神将怒极：“你们是何人？！竟敢犯我天威！”如今天兵天将竟似谁都能欺——他们被打得节节败退，唯阳景勉力支撑。天界衰微之景，由此可见一斑。
“天威？”青袍老者轻笑道：“如今天帝昏聩，三界动荡，还谈什么天威！结阵！”
一声令下，众蒙面人齐齐出手。
霎时间符箓翻飞，剑光交织，不过一瞬，已布下数重阵法，不仅阻断了天兵去路，连乌枝鸣也被拦了下来。
趁局势混乱，小棉花妖一把拉住云华：“就是现在，快走！他们挡不了太久！”
“这些又是何人？”云华只觉云雾缭绕。
小棉花妖在她耳边急道：“是师父的安排！快走！”
就在剑光、符影交织之际，天地间忽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飞溅的碎石停在半空，挥舞的兵刃也被定住，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连风声……也听不到了。
一道素白身影不知何时出现，穿梭在众人之间。
他走的很慢，仿若在庭院间散步。
云华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了。她想迈步，却始终迈不开。
那素白身影轻轻抬手，对着云华的方向虚虚一握。
当她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白衣人身侧。就好像……她本就该站在这儿。
“咫尺天涯，须弥倒转。”只有乌枝鸣死死盯着白衣人，“你是来和我抢人的？”
白衣人终于开口，他轻轻叹了口气：
“故人托付，不得不来。”
云华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看时，已经站在一条幽静的山溪旁。月光如水，溪流潺潺，仿佛刚才的激战从未发生。
她转头，看见白衣人静静立在溪边，月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一个遗世独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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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华觉得这背影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阁下何人？”云华强自镇定，声音却因灵力损耗过多而带上了几分沙哑，“为何带我来此处？”
那人缓缓转身。
月光下只见他面容模糊，似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唯有一双眸子清亮如星。
他淡淡道：“你不必知我是谁。”
“尊驾既是天界中人，何不直言来意？”云华微微一笑，“是要擒我回去向天帝复命么？”
那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他沉默片刻，忽然轻叹一声：“你与你姐姐，当真像得很。”
这一声叹息悠悠荡荡，竟似带着说不尽的怅惘。云华心头剧震，脱口而出：“你认识我姐姐？”
便在此时，远处一道身影破空而来，比身影更快的是他的剑。
那剑光划破长空，似青龙般直逼白衣人而去。
白衣人动也未动，只静静坐着，淡淡道：“来得倒快。”
剑光一道接着一道，凛冽至极。
那人却头也不回，反手轻拂，袖袍飘动间，一股柔和气劲涌出。剑光竟无声无息化去了。
“年轻人火气太盛。”那人缓缓起身，月光下身影修长，“既然来了，便一并留下罢。”
他话音方落，四周忽然升起淡淡雾气。云华只觉眼前一花，竟已看不清五方所在。
五方并不着急，只是用手中长剑挽起朵朵剑花，用以辨明方向。
他数千年前本是只重明神鸟，并不擅剑之一道。
哪知今生因缘际会，竟投胎至帝君之位，在诸多兵器间摸索间，又对剑术一见倾心，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如今仙骨无存，仅余凡胎，但剑意在千年间却早已臻化境。此刻他心无旁骛，灵台空明，竟渐渐捕捉到阵法间的一丝漏洞。
白衣人“咦”了一声，似乎有些讶异。
便在此时，五方眼中寒光一闪，长剑如龙，直刺雾气某处！
“破！”
周遭雾气微微一荡，虽未全散，却显出了一丝缝隙。五方毫不迟疑，身随剑走，如游龙般直扑白衣人！
白衣人未料他破阵如此之疾，袖袍翻飞间化出一把把雾剑，二人打作一处。
但见五方剑法清逸绝伦，每招每式却含千钧之力。云华忽忆起竹屋初识时，见他挥毫写就“君臣一梦，今古空名”八字，静若潜龙，动若翩鸿，与此刻剑意一般无二。
而那白衣人出手却是轻灵飘逸，如雾似幻。两人竟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云华在一旁看得心惊不已，她看着二人打斗，越看越觉得那白衣人身影……很熟悉。
五方久战不下，竟是舍弃了所有守势，长剑如虹，直刺白衣人心口，全然不顾那雾剑已袭至自己肋下！
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白衣人似也未料他这般不要命，雾剑不由急急收回。
便在此时，五方左手疾探，直取对方面门，竟要揭开那一直笼罩在薄雾中的面容。
白衣人下意识避让。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五方剑尖一挑，借力向后飘退，足尖在溪边岩石上轻轻一点，已掠至云华身侧，左臂一伸，稳稳将她揽入怀中。
云华被他抱在怀中，又嗅到了那熟悉的初雪般干净的气息。
她寻到他的手，轻轻握住。那只手立即将她的手包在掌心，用力一握，透露出失而复得的紧张。
云华微微吃痛，却已站稳身形，对着那白衣人微微拱手，而后一笑：“天尊大人，当年天牢一别，再也没去府上拜见过大人，实在惭愧。”
那白衣人身形一滞，半晌才笑出声来，周身迷雾渐渐散去，终于显露出真容。
第182章 万魂幡
迷雾散去，露出一张清癯儒雅的面容。
正是北元天尊。
他望着云华，眼中情绪复杂难辨，最终化作一声轻叹：“云华仙子，别来无恙。”
云华注视着这位昔日天庭中最为孤高绝尘的天尊。
他仍是一袭素白衣衫，眉间的沉郁竟将他素日清绝的风姿压下几分，添上一笔潦倒、一笔窘迫，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苍凉。
“天尊方才所用幻术，与凡间多起取人魂魄的惨案如出一辙。”云华语气淡淡，却字字清晰，“不知天尊作何解释？”
北元天尊沉默片刻，目光投向潺潺溪流，仿佛透过流水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为仙几千载，一念之差，误入歧途，我也该以死谢罪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说不尽的疲惫。
五方持剑而立，警惕未减：“天尊既知有罪，何不将前因后果道来？”
北元天尊苦笑着望向天边残月：“若不是我太过天真，又何至于此？”
那时羲辰初登帝位，天庭尚是群仙并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北元天尊作为上古一脉的真神，门下弟子遍布三界。其妻汀兰，原是一株昆仑山修行的九叶兰草，千年苦修方得人形，后又飞升为仙，与北元一见倾心，结为道侣。
彼时的天界，其实已非清修净土。
天帝羲辰血脉论至上，那些天帝一脉的贵胄唯恐古仙与后天修炼飞升者动摇其“纯血”地位，四处打压异己，古神们多心灰意冷，离群索居。
而北元天尊总觉得，清者自清，再者天界灵力充盈，其妻生而体弱，天界更有利于其修行。殊不知，他这位由天地清气所化的古仙，早已是天帝的眼中钉，权贵们的肉中刺。
祸起萧墙。
一日，天后突发恶疾，昏迷不醒，药石罔效。
有巡天御史上奏，称在北元天尊府邸的兰台之下，挖出刻有天后名讳、周身缠绕妖气的木偶！
“证据确凿！北元天尊其心可诛！其妻汀兰，本体为兰妖，妖族素来擅行魇镇之术！”御史言辞凿凿，又言，“若非天尊相助，她一介小妖，岂能成事？”
一时间，攀咬四起。与北元交好的古仙，或被指认为同谋，或被诬陷包藏祸心。
甚至曾为汀兰调理过身体的橘井医仙……也被扣上了“暗通款曲”的罪名。
一时间，朝堂之上众说纷纭。有说北元天尊倚仗修为，藐视天规；有说其妻本是花妖，本性难移；更有甚者，诬陷北元暗中结党营私，意图不轨。
天帝下旨，将北元天尊及其门下弟子尽数收押，其妻汀兰更是被定为死罪，押赴斩仙台。
剑光闪过，一代芳华就此香消玉殒。
北元天尊目睹爱妻惨死，悲愤之下，震断锁神链，连伤二十九名天将，终因寡不敌众，被施以天雷数道重创仙脉。
此案牵连甚广，上百仙官被清洗，古仙势力土崩瓦解，后天修炼飞升者人人自危。
天界彻底成了权贵的一言堂。
“我自散神力，表明忠心，才得以苟全性命。帝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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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测，我对天帝而言，或许还有些用处。”
北元天尊看向云华：“橘井仙子，当年是我连累了你。若非是我，你也不会……”
云华摆手：“天尊不必自责。若非那场变故，我也不会看清这天界早已腐朽至斯，甘愿在凡间行医济世。”她话锋一转，“只是，天尊如今所为，似乎仍在歧路上。”
北元天尊面露惨然：“数年前，有一人来府中寻我。他手中持有一片……含小女气息的兰瓣，只要我将幻术授与他，便让我们父女相见。我……明知是陷阱……但……”
“他在用你的幻术收取生魂？”五方追问道。
“起初说是为了追踪某些叛徒。待我发现他在炼制抽取生魂的邪阵‘万魂幡’时，已无法抽身。”北元天尊颓然道，“他以小女性命相胁，我……只能越陷越深……”
“万魂幡……”云华沉吟，“此等邪物，所需生魂无数，他究竟意欲何为？”
北元天尊摇头：“具体不知，只听闻似乎与……上古旧事有关。”
她微微一顿，“此人可是乌枝鸣？”
北元天尊一怔：“此人……应同在天界，地位尊崇。我被囚于府邸时，结界重重，外人绝难踏入半步，他……却能来去自如。”
他苦笑：“彼时我已散尽神力，看不透其真身，自然也不知他是何人。”
“天尊今日来此，是为了擒拿我们，还是……”云华试探着问。
北元天尊的目光落在云华身上，带着几分复杂：“你姐姐宵明，曾对我有恩。当年天牢之中，若非她暗中相助，我恐怕早已形神俱灭。”
云华怔住，她从不知姐姐与北元天尊还有这般渊源。
“今日我来，便是受故人所托，保你平安。”
云华忙问道：“天尊可知，我姐姐如今身在何处？”
北元天尊答道：“我们联系也不多。但据我所知，宵明上神一直在暗中对抗天帝，也在调查那些利用我幻术作恶之人。”
云华听完此间往事，心内百感交集。她正欲开口细问，忽觉袖中传来一阵异动。
那株云华一直用灵力温养的小兰花，此刻竟飞出她的袖袋，悬浮在半空之中，散发出纯净而柔和的白色光晕。
北元天尊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整个人如同被法术定住般，目光死死锁住那株悬浮的兰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又猛地涌上，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这是……”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不等云华解释，那兰花仿佛受到无形的牵引，倏地飞向北元天尊。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双手以一种近乎惶恐的姿态接住了它。
一个模糊的小小的身影在光芒中心若隐若现，带着纯净无瑕的兰花清香。
“爹爹……”
北元天尊如遭雷击，他的身躯剧烈一晃，险些站不稳。他死死盯着光影中那个模糊的身影，眼眶瞬间通红。
“是你么？”他捧着兰花的双手颤抖得厉害，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我的……孩子……”
当年汀兰被押赴斩仙台前，曾用尽最后神力，秘密传音于他，只留下一句遗言：“护住我们的孩子……”
彼时她腹中已有身孕。
他曾以为……他那尚未孵化、仅存一缕精魂的女儿，早已随着她母亲一同消散于天地间。
那人给他带来希望，又让他绝望，他几乎要放弃了。
这些年的悔恨、绝望、痛苦，无时无刻不将他煎熬着。
竟……失而复得。
“爹爹不哭……”
北元天尊闭上眼，泪水沿着他清癯的脸颊滑落，滴在兰花花瓣上。这位曾经俯瞰众生的天尊，此刻在骨肉至亲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兰花花瓣上，肩膀微微耸动，压抑了数年的哀痛与相思，化作了无声的哽咽。
兰凋香杳云崖外，鹤老孤悬永夜中。
汀兰，我们的孩子还在人间。
“对不起……是爹爹没用……没能护住你娘……也没能找到你……”
那小小的光影环绕着他，仿佛在说“没关系”。
良久，北元天尊才缓缓直起身。
他再抬头看向云华时，眼神已然不同。
“云华仙子，这份恩情，北元永世不忘。兰儿……暂且还需托付于你。”
他深深看了一眼掌心的兰花，眼中是浓得化不开不舍：“我身陷泥沼，此刻跟在我身边，于她而言太过危险。”
那小小的光影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眷恋地在他掌心蹭了蹭，光华渐敛，化为一株看似普通的兰花。
北元天尊深吸一口气，将兰花郑重地交还给云华。
“待我了结此番因果，必当亲自带小女归家，去看看……她的娘亲。”
云华看向这位曾盛极一时的上神：“天尊有何打算？”
北元天尊微微一笑，道：
“我受人间千年香火，却纵容邪术祸乱苍生。这份因果，自当由我亲自了结。”
【作者有话说】
云华——捡小孩专业户
第183章 威胁（加餐）
云华蹲在溪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颇为圆润的……
石头。
她手腕一甩，那石子便脱手而出，却在触及水面的一瞬直直沉底，只余“咕咚”一声闷响，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开。
她又捡起一块，这次用力更猛，石子沉的……自然也就更快了些。
“五方，”云华望着消失的石子，声音有些飘忽，“你说姐姐……是不是在躲我？”
未及五方回应，她便自顾自说了下去。
“她明明还活着，见过北元天尊，见过那么多人……却唯独不愿见我。”
“当年我被关在天牢时，就住在北元天尊的隔壁。姐姐既能潜入见他，又怎会不知我的气息？为什么……连见我一面都不肯？”
她终于转过头，眼中满是困惑与不安：“我总觉得，我的这些……东拼西凑的前世记忆并不完整。五方……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好不好？”
五方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
他艰难地斟酌着字句：
“云华，再给我一点时间……日后，我定会……”
话音未落，云华猛地站起身，一步步逼近。
五方被她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脚下却被草根一绊，重心不稳地跌坐在柔软的草地上。
云华被带着向前扑倒，手肘险险撑在他耳侧的草地里。
她的乌发轻轻垂落下来，将他困在这方寸天地间。
“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气息因激动而有些不稳，“告诉我！”
五方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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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吸。
她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呵在他脸上，那常年萦绕的药香，也随之化作一缕清苦的兰香。
温柔，又执拗。
他脑子一空，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要是再不说，”她的眼睛亮如寒星，二人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我就吻你了。”
五方浑身僵硬，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这个威胁听起来十分荒唐，于他而言却是致命的。
“我……”他刚开口，那双柔软的唇便毫不犹豫地压了下来。
牙齿磕碰带来的细微疼痛，却远不及这个吻里蕴含的惊涛骇浪。
他猛地闭上眼，这个吻太熟悉了，熟悉到神魂都在颤抖。
就在她唇瓣压下的瞬间，天旋地转。
不见溪边春色，唯余烽火连天。
烈火焚烧间，他倚在残垣断壁中，她便是这般不顾一切地吻上来，唇齿间混杂着泪的苦涩与血的味道。
“活下去。” 她在他耳边温柔道：“我要你活下去，替我看这太平人间。”
唇上的触感依旧温热，却不再是血与火的味道，而是溪边青草与她甘甜的气息。
五方猛地睁开眼，对上云华近在咫尺的、带着迷茫和未散泪光的眼眸。
那个吻，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
他依旧躺在柔软的草地上，云华俯在他身上，乌发垂落。
方才神魂震颤间，他不知何时已松开了紧握的拳，一只手正无意识地、紧紧地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扣在她的后颈。
他缓缓合上双眼，复又睁开。
“对你而言，”他认真问道：“宁愿承受真相背后的痛苦，也不愿被隐瞒是么？”
眼前的少女泪湿花枝，面色苍白，却仍秀丽绝俗。她看着这样脆弱，眼神却又是那样决然，既可银针救人，也可飞针杀敌。
她就像高悬天际的一轮明月，注定要照亮众生。
云华同样认真地点头：“是。真相对我而言更重要。”
他终究是咬了咬牙，三分不舍、七分妥协道：“你曾经……亲眼目睹了一切。你上过战场，立在阵前，看着舜帝如何遭身边人背叛，暗箭穿心，又如何将残躯化作巍巍神山……你看着阿姊……看着他们如何剜她仙骨、断她灵脉，血浸黄土……”也看到我……如何为你而死。
我如何忍心……忍心让你，再一次肝肠寸断。
看着挚友相残、至亲殒命。
回首万里，故人长绝。
五方猛地将她揽入怀中，额头相抵，滚烫的呼吸几乎要将她灼伤，“我宁愿你永远想不起来，也不要你再落一滴泪。”再……让你吐一口血。
【作者有话说】
诶，想亲就亲啦[烟花]
第184章 回忆（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我自清气中诞生，双翼拂过之处，污秽尽散。
重明鸟一族，生来便是要护佑苍生的。
我是天地间一个不知疲倦的清扫者，从北冥到南漠，从西极到东荒，翅膀下掠过无数春秋。
直至那日。
我在一片被邪气所染的清泉中坠落。
清泉渐复清明，而我的羽翼却愈发沉重，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
我最后看见的，是灰蒙蒙的天。以及一声清脆的惊呼。
一双温暖的手将我托起，灵力不由分说地灌入我几近枯竭的经脉中。
再醒来时，身下便是柔软的干草。
我勉强睁开眼，看见一个少女正在低头捣药。烛光在她脸颊上跳跃，映得她眼眸明亮，面容如新月般皎洁。
“你醒啦？”她十分欢喜，忙放下石臼，轻轻地靠近我。
她的手试探地、轻柔地抚过我的羽毛，“可怜的鸟儿，乌枝鸣说我救不活你，但我不信。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烛光。舜帝的次女，生于河州，出生时灵照百里。
养伤的日子很慢。她日日采药归来，总会先来看我。有时带着沾露的灵草，有时捧着清甜的泉水。
她认真地翻阅医书，研习药方，日复一日地照料我。渐渐地，她将我当作知交，无话不说。
“我在山崖上发现了一株好珍贵的灵草！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才采到……”她一面小心地为我敷药，一面哼着人间的歌谣，又嘟嘟囔囔道：“等你好了，我就带你去野外放风。”
她眉宇间偶尔也会笼着轻愁，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东边的部落又有人病了，要是我的医术再精进些就好了。”
“父王常说，众生皆苦，而凡人尤甚。小鸟，你说我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她偶尔会这般问我，随即又自己笑了起来，“不过也无妨，我还有姐姐呢。她那样厉害，定会辅佐父王，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
我静静听着。
这是千万年来难得的清静日子。我不必再四处奔波，不必时刻准备拯救苍生。此刻，正有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我，用她全部的温柔，一心一意地想要治愈我。
她的指尖很暖。每次她抚过我的羽毛，那些因净化邪气而积累的疲惫，都会悄悄消散几分。
五年，在神鸟漫长的生命里不过弹指一瞬。可这五年，却比过往的千万年都要清晰。
我记住了她采药归来的脚步声，记住了她身上淡淡的兰香，记住了她心系苍生时微蹙的眉头。
当她靠在我身边小憩，呼吸轻轻拂过我的羽翼时，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情”。
对苍生的情，是愿山川常青，愿生灵安居。
而对一个人的情，是愿化作春风，抚去她眉间忧愁。
族中长老的召唤来得突然。地脉有变，山川异动，天地间邪气愈发肆虐，这一切都需要重明鸟的力量。
我并非不想告别，而是不知如何告别。一只神鸟，该如何向一个人族公主诉说离别？
再相见时，是在一片狼藉的山谷中。
她青衣被染得刺目，衣上炸开一朵朵血花。几个神族手持利刃，步步紧逼。
我来晚了。
我俯冲而下，金光如利剑般劈开云雾，也是第一次将这剑斩向神族。当她虚弱地倒在我羽翼中时，那双总是含笑的眼已经失去了神采。我才方知何为“心痛”。
我将她带回山洞，用神力为她疗伤。
她醒来时，迷茫地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你是谁？
洞外的月光斜照进来，她两颊晕红，唇色雪白，顾盼间自成风华。
这一刻，天地寂静。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的使命不止是净化这世间污秽。
还要守护这一轮始终照亮我的明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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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呢小鸟？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呐~[鸽子]
第185章 回忆（二）
战火一起，便是不死不休。
从前的故友挥刀相向，族群、血脉迅速地将部落划分得泾渭分明，“三族共治”的盟约，终究成了镜花水月。
当她又一次浑身染血、倒在我面前时，我几乎神魂俱碎。
够了。
我做出了此生最任性的决定。
我向族中长老告罪，请求暂时放下守护苍生的天命，选择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如今的她，于我而言，比苍生更重。也许这是我的罪孽，但我甘之如饴。
出乎意料的是，长老并未责罚，只是含笑望着我，温声道：“孩子，守护所爱之人，又何尝不是守护苍生呢？”
她伤愈之后，仍执意奔赴战场。宵明将她禁足于昆仑山腰的紫藤小院中。
“明儿，你太冲动了。抄经数遍，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那三个月，是我千年中最难得的快乐时光。
小院里紫藤花开得正好，她每日煎药、读书，偶尔望着远山出神。在这个小院中，没有战火，没有杀戮，只有她。
直到那天。
三月禁期未满，噩耗却接连传来。
舜帝因内乱而死于昆仑山下，残躯化作山石，永远守望着这片土地。紧接着，她的姐姐为掩护族人撤离，被妖族所掳，抽神骨、断灵脉，魂魄散入天地间，不知所踪。
那一夜，小院的月光暗的惊人。
她坐在院中，坐在紫藤花下，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坐着，直到天明。
我以为她会大哭，她会恨，也许明日便要提剑去战场杀人。我会陪她一同去。
可她只是轻轻开口，对我讲起她和姐姐的一段对话。
那时的她，还很痛恨这场战争。
如何不恨呢？人族的安宁毁于一旦，像她记忆中那样的草市，再也不会有了。
鲜血横亘在两族之间，人族、妖族，再也不会交好。
罚她禁足的那日，宵明曾带她立于昆仑山巅，指着山下问：“你看到了什么？”
“战火、鲜血、苦苦挣扎的生灵。”她这般答道。
宵明又指向远方：“那边呢？”
“山川、河流、暴戾的妖族。”
宵明微微一笑，指向九天之上：“那里呢？”
“云海、仙宫、见死不救的神。”
宵明看着她，神色认真：“明儿，这三界众生，并无不同。都在求生，都在寻自己的道。”
“若要守护苍生，须得看见众生。人、妖、神，都在天地间呼吸。真正的神爱众生，从无分别。”
“所有神都这样想么？”
宵明唇边泛起苦涩：“不。正因不是，我们才不得不战。”
“有些神，只将自己一族视作子民。其余生灵，不过是草芥。”
她俯身拾起一截焦黑的藤蔓，指尖灵力流转，嫩芽悄然萌发。
“战火能焚尽一切，但仇恨只会催生新的仇恨。神该做的，是如春风化雨，让草木各依天性生长，让众生各循因果而活。”
她转头对我苦笑：“五方，我该怎么让春回大地，让万物自由生长呢？”
第二天，她擦干眼泪，穿上染满至亲鲜血的战甲。山河破碎，流民失所，她已无暇悲伤。
令我惊讶的是，烛光竟是天生的将才。她不似姐姐那般神力莫测，却也心思缜密，用兵如神。迷药、符咒、银针，在她手中都成了御敌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