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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两人哭做一片,再加上还在外头鬼哭狼嚎的穆子卿,殿中氛围异常悲戚,凌太医根本就插不上话。
殷昭抹了把脸,侧眸问凌互:“娘娘现在怎样?”
孩子没了固然可惜,好在大人还在,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那他怎么办?要他怎么活?
“陛下,高公公,容臣多嘴问一句,”凌互皱起白花花的眉毛,不解道,“二位在哭什么?娘娘只是失血晕过去了,腹中皇嗣尚还健在,您二位哭成这般模样,是否……不太吉利啊?”
“什么?”高敬和殷昭面面相觑,“皇嗣还在?”
凌互道:“是啊。臣查看了穆公公捡下的药渣,是堕胎药不假,可娘娘学艺不精,这副药品类虽全,但比例斤两全错,是以,根本达不到落胎的功效。”
殷昭呆呆地看着凌互,嗫嚅道:“当……当真?”
“臣不敢在此事上对陛下有所欺瞒。”凌互道,“好在皇嗣已有五个月,胎已坐稳,娘娘此次落胎不成,但到底是动了胎气,须得好生调理。”
尽管如此说,殷昭的四肢还是没能立刻停止住颤动。
久蹲在殿外的穆子卿耳尖,闻声跑了进来,喜极而泣道:“真的吗凌太医?小殿下还在吗?”
再次得到凌太医的肯定,他和高敬忍不住相拥抱头痛哭。
这么多年了啊!
他们守着这俩人这么多年了,终于开花结果了,他们就快要有两个小殿下了!
殷昭总算放松下来,长长地吐了口气。他四肢仍旧酸软无力,站不起来,索性就坐在榻边,仰头问凌互:“不是说她……不能怀孕么?”
凌太医捋了捋胡子:“臣也很意外……或许,这就是有缘吧?”
医术诠释不了的东西,好像只能用缘分这种玄乎的东西来解释。
殷昭闭上了双眸。
真好,有缘。
“对。他们与朕有缘。凌互,娘娘这一胎,你们一定要确保她平安生产,日后的调养,你要多费些心思。”
他不放心,反复交代:“一定要他们平安!”
“还有一事,陛下,”凌互呈上南启嘉的脉案,“相较于胎气惊动,更严重的是,娘娘心脉受损。陛下您也知道,心病难医,若是伤及心脉,再想调养如初,那是异常艰难,轻则精气神散,重则影响寿数……”
帝后间的矛盾,便是清静如太医院,也有所耳闻。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这陛下便是个傻子,也能明白。
他若是还想要人,过往那些荒唐事,是一件都不能再做了。
心脉受损是何滋味,殷昭焉能不知?
他原以为南启嘉的心铁做的,永远都不会疼,他原以为,痛的只有他一个。
之后他还是没能忍住,转过身去,直愣愣地盯着南启嘉,眼珠子转也不转。
她肚子上那个凸起的幅度,是他所梦寐以求的。刚才太医说,已经五个月了!
自责,悔恨,愧疚,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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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所有的情绪,都归结为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与南启嘉成婚六年,他已经三十三岁了。
原以为殷家的血脉要断在他这一代,岂料,他的孩子已经在他心爱之人的腹中悄悄长了五个月,而他居然浑不知情,还险些亲手断送了他们刚刚萌芽的t生命。
更不忍去细想这五个多月以来他对南启嘉做的那些事情,每一件,都足够让他的孩子在阎王殿前走上好几回。
他让她日日为祁婕妤煎坐胎药。
他让她在长乐宫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还让她在自己面前刺伤了膝盖。
他刻意当着她的面与祁雨心恩爱缠绵。
他对她说尽了这一生所有刻薄绝情的话。
……
殷昭细致地回忆,一遍又一遍地想。他都做了些什么,他还对她做了些什么。
他颤抖着,将手轻轻覆在南启嘉肚子上,里头那两个无比微弱的小生命似乎感觉到来自父亲的温度,狠狠踹了一脚。
竟真的会动!
殷昭猛地缩回手,像是害怕惊扰了他们似的。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两个孩子到底长得像他多一点儿,还是像南启嘉多一点儿。他想带他们骑马狩猎,想教给他们毕生所学。
他想把一个父亲所有的温柔都给他们。
大悲大喜过后,殷昭失了全部力气,就这么坐在她床头下,直到高敬和穆子卿哭够了,扶他起来,他才扯出一个释然的笑。
他输得一塌糊涂,他永远都赢不过她。
输了就输了,又怎样呢?
南启嘉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早晨。
她仍能感受到里面的小家伙在动,心中疑惑丛生,她撑着身子坐起,拼命回忆着昨日的事。
昨日,她终于集齐了熬制一副堕胎药所需的全部药材,便照书中所载,细火慢炖,煮了两个时辰,然后她便喝了,只觉腹痛难忍,裙底一片湿滑……
可肚子里怎么还是如此闹腾?
穆子卿端了肉粥进来,见她醒了,笑得合不拢嘴,问她道:“娘娘,现在感觉怎么样?”
看样子,这胎没落成。
而且殷昭一定也知道了她肚子里偷偷藏了个孩子。
“子卿,我们出去走走吧?”
陛下上朝前特意嘱咐过,若是娘娘醒过来,她要做什么都由她做,不能让她情绪波动过大。
穆子卿万分小心地搀着她到了庭中,却被她赶出宫去。
她趁穆子卿不备,爬上了玉兰树下的石桌,要挟他和其他宫人道:“你们出去好不好?你们伴我多年,我不想为难你们,我现在要是摔下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你们若是不肯出去,那我就跳了!”
穆子卿自然要护她周全,不敢轻举妄动,连声答应她:“娘娘,你别乱来!我们马上出去!”
殷昭下朝赶来,只见得承元殿前站满了人,宫墙上也爬满了禁军,监视着里头的一举一动,唯恐娘娘再做出伤身之举。
紧闭的宫门后面传来阵阵巨响——那是南启嘉,用木板和长钉,将宫门从里面死死封住。
穆子卿解释:“娘娘用自己的性命,胁迫我们给她找来榔头和长钉,还让我们全都出来……”
殷昭对接连失责的穆子卿已忍无可忍,厉声道:“滚!”
那宫门后的声响极大,连高敬都很惊异,一个虚弱的孕妇,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
殷昭踯躅在宫门外,进退两难。
若是拆门而入,以南启嘉的性子,一定会走极端,最终的结果只能是一尸三命。
可若是任由她把自己锁在里面,也不敢保证她就会乖乖待着,说不定又会用尽各种方法寻死。
而且太医说过,她需要好生滋补调养,她一个人在里面,谁去照顾她?
高敬看殷昭为难,出了个主意。
“陛下何不找来幸月姑娘?娘娘看重她夫妻二人,一定会听他们的劝!”
结果幸月和左芦连门都不给宫里传旨的太监开,不管他说什么,一律当作放屁。
左芦一脸漠然地讽刺:“怎么?又想拿我们的命去要挟我们姑娘吗?你以为谁都跟你们一样顾惜这条贱命!我们不去,要杀要剐恶听尊便!”
幸月应和:“对,悉听尊便!”
还敢骗他们说姑娘怀孕了,真当他们傻?
那些人灰溜溜地回去向殷昭复命,他没有震怒,是他自己做了太多混账事。
他更不会再去残害左芦和幸月,那样一定会让南启嘉不安。
现在没有人可以帮他,原来他手中那点儿权力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殷昭在承元殿外站了整整一天,滴水未进,好像能体会到一点点当时南启嘉跪在祁雨心寝殿外的失望和无助。
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当初是疯了吗?为什么要那样做!
天黑以后,南启嘉睡醒,一脸懵然。
殷昭就坐在她床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凝视着她。许是为了翻墙方便些,他着一身玄色骑服,怎么看怎么陌生。
她吓得魂飞魄散,脸“唰”一下泛出苍白,旋即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这个动作令殷昭哭笑不得,他苦涩地半扯唇角,道:“别藏了,我已经知道了。”
南启嘉并不意外,仰起脸庞,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那你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
他自然是想她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
殷昭欲给她披上外衫,不出意料地被她躲开,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把衣裳放在她身旁,让她自己穿。
他看她笨拙地穿衣,目光不自觉流转到她挺起的小腹上,原来已经这么明显了啊,他竟丝毫没有察觉,究竟是有多蠢!
“就你这点警戒心,还敢跟我置气呢?”
他翻墙进来,坐在这里看了她大半个时辰。
她睡得极沉,还在梦中拿手背擦拭过嘴角的口水,全然不觉自己身边有个大活人。
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安全感,也会成为一种习惯吗?
即使他做了那么多恶事,有他在的地方,还是能让人安然入睡。
殷昭想好了,待南启嘉气消下些,他就立马跟她道歉,从此以后拿命疼她,比以前更疼她。
但她不肯给他道歉的机会。
她满怀敌意:“所以你来做什么?要我跪到祁婕妤满意为止?还是要我再给她煎几百碗坐胎药?我还有一条腿是好的,还有两只手,你要哪个?”
殷昭恁住,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
最后,还是南启嘉先开口。
“殷昭,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你,可是恨来恨去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孩子是无辜的。”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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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知孩子无辜,为何……”殷昭如鲠在喉,又想起昨日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不禁哑然失声,
“南启嘉,你知不知道,大月份落胎,是会要了你命的!”
“知道啊,”南启嘉理直气壮,反问他,“那又怎样?”
又怎样?
气啊!殷昭快被她气死了!
不在乎孩子的命,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就为了出口恶气。
她怎么能倔成这样啊!
胎儿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兴奋不已,又连踹了南启嘉好几。
她轻皱起眉头,拿手抚摸肚子,应是在安抚里面那两个不安分的小东西。
这一幕简直把殷昭的心都要暖化了,他咽了口唾液,身子微微往前倾。
“他们在踢你吗?”
“他们?”
“子卿没告诉你吗?你怀的是双生子。”
“双生子?”南启嘉嘀咕道,“难怪打不掉,两个的话……”
用药也应该翻倍吧?
殷昭拳头攥得发白,缓缓重捶胸口,阖眸吐息。
良久,他问她:“你就这样恨我?”
南启嘉没有作答。
毫无锋芒的沉默比恶语相加更能刺痛人心。
腹中胎儿又在踢她,殷昭看到她频频皱眉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南启嘉如实说:“比你早一点。”
是了,半月前,她最后一次出承元殿,见了蒙责……
那个竖子!竟敢瞒他!
殷昭一拳砸在床沿上:“你真是糊涂!这么大的事,你自己竟察觉不到吗?”
他说完又开始后悔,她能懂什么?
整座承元殿,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就是穆子卿那样的内官,谁来教她这些?
他放缓了语气,问她道:“你既已知晓,为何不告诉我?”
“为何要告诉你?”
“这也是我的孩子!”
殷昭抬起手,想摸一摸她的肚子,但她本能地闪躲开,身体还抖动了一下。
他缩回手来,无处安放。
南启嘉与他瞎扯半天,终于又问出了她一开始就问过的那个问题:“你到底做什么来的?”
看来有些话,不说清楚是不行的。
“朔宁雪山,我是下令诛杀肃国降军不假,可我当时亦有苦衷。
“大雪封山,我们的人出不去,外头押送粮草辎重的虞军进不来,二十五万大军,弹尽粮绝,我和阿责没有办法,总不能带着十五万虞军出兵伐肃,最后让他们回不了雍都……”
事出反常,南启嘉并非没有猜想t过其中缘由,可殷昭心中有愧,恨不能将此事掩盖过去,不愿与她详说,久而久之,她也不愿再问。
“我确是答应过你,不杀降军。可一边是随我出生入死的亲兵,一边是毫无感情的降军,你要我怎么选?”
其实压根儿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粮草不够,能供养的兵士数量有限,即便昏聩无能如慕容眷,也不会为了保全敌国降军而苛待己方兵士。
殷昭的选择是大多数人都会做出的选择。
杀降军,节省粮草,苟活到冰消雪融之时,再带着自己的军队从雪山出来。
殷昭说:“这就是有关那场雪崩的全部真相。无论如何,我下令诛杀十万李家军,是我食言在先,你因此恨我,怨我,都可以……”
他垂眸看向南启嘉的肚子,哀求道:“可是,稚子何辜?你我苦求多年才得的,能不能留下他们?”
南启嘉还在脑海中还原当初雪崩的整个经过,殷昭便又同她说起第二件事。
“祁婕妤,我没碰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我的。”他说起此人,咬牙切齿,“真的,若不是你非要休我不可,我断然不会跟那个女人有所牵扯的!”
这几个月,他一想到后宫里多了个女人,且这女人还与慕容长定不同,大家好歹知道他与慕容长定半文钱关系都没有,却都以为他对祁雨心极其恩宠,单是想想,他便觉自己脏了。
这个消息,比雪崩的真相还教人意外。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啊?”
那他现在对着自己摇尾乞怜,是否也是为了要她保全殷家血脉的权宜之计?
殷昭听她这样一问,便知她已经想歪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
信与不信,不是听他这几句辩解就能说清的。
南启嘉不答此问,反是说起了他刚才那番话里的另一点。
“我不是非要休夫不可。”
殷昭眸光一闪,似在无边暗夜中寻到一抹曙光,然那曙光很快又被她接下来的话湮灭。
她说:“我只是想和离。是你不肯,我才说要休夫的。”
殷昭指节抵额,垂首缓息,恹恹道:“和离,休夫,二者有何区别?总归是你不要我了。”
自从肃国回到雍都,已将近一年。
这期间,两人每次见面,皆是剑拔弩张,恶语伤人。
已经很久没有如今日这样平心静气地说过话。
南启嘉招架不住殷昭这般楚楚可怜地盯着她,加之总算听他说明白了雪崩和祁婕妤的真相,不好再与之较劲,便软了语气,道:
“也不是不要你……唉,都是过去的事了,先说说以后怎么办吧。”
殷昭反问她:“你想怎么办?”
迫于无奈也好,逢场做戏也罢,那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到底是十万肃军的性命,还有这长久而沉痛的记忆。
“你我注定是回不到从前的,”南启嘉轻抚小腹,“这样好不好?你既想要这两个孩子,我便生下来给你,你我和离,或是你休了我,都可以……”
说来绕去,终是回到了原点。
她还是想要弃他而去。
殷昭怕她动了胎气,不敢再紧紧相逼,退步道:“你先踏踏实实地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吧。若你舍得下他们,我……我不拦你。”
即便是权宜之计,同意与她分开的话亦是格外刺喉,他堪堪说了这么两句,便觉咽喉干涩,胸闷气促。
南启嘉挪动身子,要下床去,殷昭怕她磕着,抬手扶了一把。
结果她下床后,双膝跪地,向他行了一个最恭敬的跪拜大礼。
殷昭愕然,当场僵在原处。
良久,他道:“嗯。好。朕收到你的谢意了,快起来吧。”
南启嘉捂着膝盖,又艰难地爬起来。
殷昭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承元殿,万千思绪压得他喘不过气。
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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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终于停了。
青布马车缓缓驶过,在雪地上留下两路深痕。
路过承元殿时,马车停下,候在殿外的两位太监总管亲扶了那娘子下车,叮咛道:“待会儿见了娘娘,可千万别说错话!”
二人撩袍跪拜,尽表诚意:“有劳祁姑娘!”
祁雨心感念殷昭信守承诺放她出宫,还给了她一笔数目可观的路资,足以让她母子二人后半生衣食无忧。
遂应了他所求,来此将他二人的关系再度向南启嘉阐明。
祁雨心一踏入承元殿,便忍不住在心中嘲讽殷昭,不仅暴戾讨嫌,还蠢钝如猪,连做戏都不会做!
一边说着恨她入骨,一边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拱手奉与她。
不过什么锅配什么盖,承元殿这位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他随便演。
她随意信。
听说她怀孕了,不知这两人所生之子,得蠢到什么地步!
进了内寝,即见南启嘉慵懒地倚在贵妃椅上,抚着她的白貂,正望着被大雪覆盖的庭院发呆。
“南姑娘。”祁雨心想,她不喜自己的姓名后缀上“婕妤”二字,这位定然也不想与殷昭再有关联,便如是称呼她。
南启嘉把枫团交给立在一旁的小宫婢,招呼祁雨心道:“请坐。”
那小宫婢帮着祁雨心笼起裙摆,扶她落座。
“说起来,这还是我们两个第一次好好说话呢,”祁雨心道,“上次在湖心亭,我愤恨殷昭,迁怒于你,若是言辞不当伤了你,就当我是发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南启嘉微笑道:“没关系的。我知你也是迫于无奈,从未与你计较过这些。他既肯放你出宫,这些不愉快的事,统统都忘了罢。”
祁雨心憋闷了太久,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人,恨不能将一肚子苦水吐尽。
“南姑娘,我委实想不通,你生性纯良,论相貌,更是中原翘楚,我待字闺中时,便有耳闻,那虞皇昭,是对你见色起意,才强抢回宫。
“可我来此几个月,发现你竟是真心爱他的。你我同为女人,不管你装得再像,我也知道,你就是爱他。
“南姑娘,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喜欢的?不是我说,你那狗男人,性情古怪,阴晴不定,想一出是一出,跟个疯子似的……”
立在近旁的高敬和穆子卿同时疾咳不止。
南启嘉笑着对他们说:“你们就让她说吧。说几句,那人也不会少块肉。”
若是不让她说,她便是离开雍都也心有怨怪。
祁雨心经两位太监总管提醒,切入正题。
“南姑娘,我没有碰过你那狗男人,你那狗男人也不想碰我。真的,和他待在一起我都恶心!
“他让你给我熬的坐胎药,我是一口没喝到,全进了他肚子里!
“还有,他让你跪在广悦宫那次,你是没见他那贱兮兮的样儿!又要让你跪,自己又心疼,巴巴儿守在窗边,透过缝隙往外瞅,跟个狗似的!
“他还不让我让睡觉,他说他不能忍受别的女人跟他在同一间屋子里睡觉,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还有那次我落水,他误以为是你,跳下去救,让你给误会了。你是不知道,他来广悦宫发疯,指着我鼻子骂,说我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说我就是个不好使的工具,还说我臭不要脸……气得我……”
祁雨心再次追问:“南姑娘,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南启嘉不好说,当初喜欢上的时候,他也不这样啊!
眼看这误会解释清楚了,再由着她信口胡说,届时激怒了陛下,再给她扣下来,那可就不妙了。
高敬和穆子卿凑近前,一人扶一边:“好了好了,差不多了,祁姑娘,再不走,天黑以前就出不了雍都了!”
祁雨心系紧了斗篷绦带,对着南启嘉深深福了一礼,道:“南姑娘,我知你性烈,不愿与那人破镜重圆,可你们毕竟相爱一场,再是恨毒了他,也莫要拿腹中孩儿出气。
“这半年多来,虽看你二人斗气,觉得啼笑皆非,但说到底,我还是羡慕你的。你还能与心爱之人争嘴斗气,可我的心上人呢?”
她垂下眼睫,挡住了目中神色。
“我的心上人,早就死在了那场大战中……万幸,他给我留下了血脉相连的骨肉。”
这人世情爱,一旦沾上,便教人泥足深陷。
有人阴阳相隔,有人兰因絮果。
终是爱而不得,破镜难圆。
南启嘉不顾宫人阻拦,亲送祁雨心到了承元殿外。
祁雨心离开以后,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殷昭亲自带着一些滋补的药膳来看南启嘉。
承元殿的门已被拆开,她也还比较安分,t一整天都待在寝殿,没有四处乱跑。
他想,她腿脚不便,又能跑去哪里呢?
南启嘉坐在窗台上,却不看窗外,只垂着头,对着自己的肚子小声嘀咕。
殷昭赶紧跑过去,将她抱下窗台。
他轻声责怪她道:“摔着怎么办?”
南启嘉回过眸来,两个人都有些愣神。
这种感觉很是熟悉,又确已遥不可及。
她推开他,抱着肚子侧过身去:“你说话太大声,吓到他们了。”
“怎么了?他们又踢你了吗?”这次明显小声了许多。
他叫人将药膳端上来,都是特地嘱咐膳房和太医院一起做的。
南启嘉扫了一眼那些吃食,顿觉索然无味,道:“我不饿。”
殷昭耐心地同她解释:“你腹中是双胎,饮食应以清淡为主,忌食油腻荤腥,谨防将来胎大难产。”
他夹了一块清蒸山药放入自己碟中:“你看,我也在陪你吃这些。”
南启嘉白他一眼,冷声道:“怎么?有你陪着,粗茶淡饭也能吃出山珍海味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好歹她肯同他发气了,总好过之前那般,将满心怨恨都深藏起来。
安能说他二人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
殷昭又夹了一块山药给她,温声道:“我知道怀胎辛苦,委屈你了。你且忍过这几个月,好不好?待皇儿出世,你想吃什么我都让膳房给你做。”
“那倒是不必了。”南启嘉道,“等孩子生出来,我都不在雍都了。”
殷昭夹菜的手悬空一僵。
却装作没听见一般,他道:“昨日我让司织局准备了一批料子,等会儿让他们送过来给你挑一挑,你现在月份大了,得做几套新衣,皇儿的衣服也要着手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想到当初为了给南启嘉解闷,拨给承元殿的全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年轻人,结果大家都不懂生儿育女之事,以至于她都怀孕五个月了,整个承元殿愣是没有一人察觉,殷昭颇为火大。
为防止类似的事件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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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发生,他请了十几个谙熟孕产事宜的产婆,想让她们提前住进承元殿,但南启嘉不习惯多了那么些生人在跟前转,又让殷昭把她们安排进了别宫居住。
解决了接生嬷嬷和给南启嘉食补的问题,殷昭又发现她最近心眼儿越来越小,脾气也愈发古怪。
他就不过随口说了句“摔着了可不好”,在她听来,此话却别有深意。
她追问他道:“你什么意思?我好好的,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在提醒我,你随时可以让我不知不觉地摔一跤,然后我的孩子就没有了,我就一辈子不能离开雍都了,是不是?你除了要挟我,还会做什么?你不是已经答应过,只要我生下孩子留给你,就让我走吗?”
殷昭被她问得头昏脑胀,还没想好该怎样一一去回复。
她像是看透了世事,坐在一旁泪落连珠:“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我早就知道你是言而无信的人,却一次又一次错信了你,现在我落到你手上,算我倒霉,你要怎样都随你!”
“我……”
他不仅说不出话,还头疼得厉害。
他不怕南启嘉冤枉他,只担心她自己想着想着就伤了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于本能的关心,也能成为她眼中最恶毒的“别有用心”?
他还听穆子卿说,她最近常常睡不好觉。
“胎儿现在已经七个多月,娘娘肚子又大了两圈儿。她晚上睡觉只能侧身,常常把一边身体都睡麻了!可若是平躺,小殿下又不舒服,老是踹她。这样娘娘每夜都得翻来覆去,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我每天早上见到她,都觉她疲累得很。”
殷昭还是不习惯与太后过于亲昵,更拉不下脸去问她关于妇人孕育之事,思前想后,他只能与蒙家兄弟共商良策。
蒙纪比殷昭还茫然:“妇人怀孩子,不就是肚子里多块肉吗?这有何难!换作是我,肚子里多上一百斤肉我也能撑得起!”
殷昭就知道,所有关于女人的事,都不该问他。
蒙责拨开蒙纪,宽慰殷昭道:“陛下,您也别太担心。您总说与那两个孩子有缘,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来见您的。”
“是啊。他们与朕有缘。”
可是,他更担心那孩子的母亲。
“阿纪。”殷昭问道,“那段时日,我是不是做得很过分?”
他知道自己干的事离兽不如,却还是希望能得到挚友的些许宽慰。
蒙纪很认真地想了片刻,抖着眉问:“陛下,你要听实话么?”
殷昭白了他一眼,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
蒙家兄弟走后,殷昭让内官抬出来那整整一箱子小衣服。
自他得知南启嘉有了他的骨肉,便让宫里手艺最好的绣娘,天天缝制那些精致的幼儿衣物。
这样,等他和南启嘉的孩子一出世,就能天天穿新衣,不用像他幼时在肃国那般。
他的孩子,样样都要最好的。
殷昭翻看过那些小衣服,又一件一件亲自叠放整齐。
他摸着柔软的衣料,想象到孩子那娇嫩的身体,一种无法言说的幸福将他紧紧包围。
即使在殿中只有他一人,亦忍不住开怀大笑。
第106章
因中宫孕有皇嗣,今年的除夕宫宴较往年更加盛大,除却晚上的夜宴,白日也在皇家围场设了骑射比赛,拔得头筹者,能赢得帝后钦赐的纯金坠红宝石鸳鸯摆件一对。
晋国公之子林开言忍不住小声同蒙责嘀咕:“这帝后的夫妻关系……蒙兄弟啊,这彩头我还是让给你罢!我怕这东西摆我家里不吉利,我还没娶亲呢,可不想打光棍儿!”
蒙责难得没有对他翻白眼,反是赞成地颔首:“嗯!”
“话说蒙兄弟啊,我好像很久没见到你了,这两个月你去哪儿了?”
蒙责碾碎了脚下的小土块,粗重地叹了口气。
他还能去哪儿?
帮南启嘉隐瞒怀孕的事,被殷昭给关禁闭了呗!
林小公爷挠了下后脑,甚是费解:“之前我被陛下发配去郸城善后,离开前陛下才下旨废后,怎的我前两月一回来,外头又在传,陛下在承元殿外顶着风雪跪了一天一夜,娘娘勉强答应了收回后印。我怎么觉得这事那么玄呢?咱们陛下?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真的假的?”
蒙责淡淡地说:“真的。”
那日他也在场,任殷昭跪在殿外冻成了冰柱子,南启嘉也不肯收下那枚后印,重新做回他的皇后。
后来是高敬劝她,若是陛下冻出个好歹,朝臣定会拥立她腹中皇嗣为新君,奉她为母后皇太后,行垂帘听政之责,届时她就再不能离开雍都了。
南启嘉自然不愿扛起大虞这么大个担子,这才万般不情愿地答应,殷昭却如沐天恩,大喜之下减免了全国三个月的赋税。
林小公爷听罢,啧啧摇头,真看不出叱咤风云的陛下,竟还有这不为人知的一面。
“那……他们和好啦?”
“和好了吗?”蒙责暗忖片刻,摇头道,“没有吧。是陛下一厢情愿。”
林小公爷心道,真该死啊,早知道不问了。
谈话间,帝后在人群簇拥下,入了围场。
南启嘉照旧是不愿与殷昭同坐,越过高台,随意挑了处座位,便要俯身揽裙。
殷昭眸光微滞,竟也不恼,要随她一道,同坐台下。
南启嘉惊道:“你坐这儿?这像什么话?你的臣工们都看着呢!”
殷昭温和地笑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你不愿随我同坐高台,那我就下来陪你。”
不同于前段时间那一个钉子一个眼,近日来,殷昭手段甚是高明,简直可以说是棱角全无,千柔百顺。
她便是打了他一耳光,他也会把另一侧脸伸过来给她打。
正如同今日这般,任她坐在哪里,他只顾厚着脸皮黏上便是,反倒教她颇为尴尬。
南启嘉缓缓叹气,对穆子卿说:“子卿,扶我一把,我起不来了。”
她终是妥协了。
这等好差事,殷昭岂会让给旁人?
他赶紧接过南启嘉递向穆子卿的手,一脸谄媚:“我来我来,我扶你上去!”
脸上还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比高敬还浮夸。
蒙家兄弟双双捂住了脸。
陛下如今是愈发不值钱了。
因上回杨漪向殷昭讨要南启嘉那事,宁国侯至今不敢把杨漪放出侯府,让她再度与帝后相见。
故而今日,宁国侯只带了他那便宜的上门女婿,前靳国太子及其幼妹福柔公主前来。
南启嘉在人群中环视一周,没见着杨漪身影,甚感t遗憾,就那么瘪了下嘴,殷昭便趁机拖了椅子向她靠近,问询道:“怎么了?要不要我下旨让杨漪进宫陪你待产啊?”
他从前对南启嘉和杨漪那段旧情颇为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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