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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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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那时候燕玓白还不叫燕玓白。

他是冷宫里血脉未明的皇子,由母亲与宦官通奸所生的阿姐抚养。

他们相依为命,吞廊下的落雪果腹,吮小洼的雨水解渴。

在男童那时的概念里,冷宫应当是阿姐口中的家。

而他与阿姐,是家中的主人。

虽对阿姐的喜怒关怀都无甚感觉,可阿姐总盼望着他对自己笑。

于是,燕玓白学会向她露出美丽温柔的笑颜。

每当稚童扬起这样的笑脸时,削瘦的姐姐便哆嗦着身体,高兴地念叨:

“母亲就是这样的阿弟,待你被父皇认下后也要这么笑。父皇定会喜欢你”

她会抬起被宫婢抽打地满是血痕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还算不上少女的小姑娘睁着漂亮的大眼,一寸不让地注视弟弟。反复地诉说母亲的苦难,自己的艰辛。

“阿弟,宫人今日又打我了。不过姐姐不痛的,姐姐凑到了饼屑,你吃啊。”

“阿弟,你不能弃了阿姐。阿姐只有你,你知道的。”

“阿弟,阿姐护着你,护你一辈子”

无数声阿弟,阿弟。

如泣如诉,婉转哀绵。

是。他是她唯一的浮木,仅有的救命稻草。

无论如何,他拥有的,也确实只有这个姐姐。哪怕后来诸多龃龉,他们也还是姐弟。

五岁,蔺相一言让他被先帝想起,从此过上了比从前好太多的日子。

阿姐那时极高兴。

少女珍惜地抚弄身上锦罗,“虽不及母亲在时的荣光,不过也很好了。”

燕玓白是无所谓的。

既然她喜欢,拿走就是了。

谁想,他哂。

世事多变啊。瞬息血肉成枯骨,一张脸换另一张脸。

像是透过杨柳青看到了那个与自己拥有相同血脉的女子,燕玓白喉头剧烈滚动。

他狠狠捂着身下女孩的唇,力道大得近乎可以将她的骨头碾碎。杨柳青抑制不住地微颤,黑白分明的眸子这时再也无法框住恐惧。

她无暇去冷静地思考他为什么会这样,只想快些逃离。可却接连遭他制衡无法动弹。

恍惚间,濒死的窒息逼的大脑里炸开一阵阵的白星。这回好像真的要死了

眼前越发模糊,泪拼了命地落下。她不该哭,也不想哭。却次次都未克制住。只能以泪哀悼即将夭折的生命。

燕玓白恍若在轻笑,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阎王好像朝自己招了手。

他来真的。

眼泪瞬间落得更汹涌,源源不断漫上了指缝。细细的水流从快要从中渗出。

炽热的温度,不是这个惯来木讷沉默的婢女该有的。

眉头一颦。

手指仿佛被沸水烫了把,他凝视那层莹润的泪膜。震颤的瞳孔终寻到可以聚焦的物什。女孩再呜咽,那张在他眼前不断晃动的脸突然间便变回了独属于女婢杨柳青的寡淡。

柳叶眉,不圆不长微微翘的眼。不细腻的肌肤,浑身的衰气。

哪里像阿姐那般妩媚婀娜。

手上力道卸地突兀。

燕玓白转身,随意扯了床褥擦干右手。

他放开她后,杨柳青甚至没有剧烈地咳嗽。她已力竭,气若游丝。胸膛不断起伏着吸纳氧气。良久,才断断续续咳出几口,昭示着人活了。

殿中的宫人静默地恰似一群泥偶。

燕玓白背对着杨柳青,凝视地上糊作一团的狼藉。勾唇。

“起来,煮粥。”

杨柳青赤着腿,尚还爬不起身。燕玓白斜眼,见她犹自颤抖地身体,这时突然好像有了无比的耐心。回首一抱她坐上大腿。脸上笑意盈盈:“朕饿了。”

语间亲昵,竟带着撒娇的意味。

身上的肉触及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硬实。像是分明的骨节。杨柳青强压着胸口的沉闷,盯住双腿,一动不动。

要是不知来龙去脉来看,倒像小姑娘在使脾气。

燕玓白手臂收动,脸上脂粉贴上杨柳青的左颊,蹭地她头皮发麻。

“朕饿了,你这坏丫头怎么这样懒?”

修长的指拨弄下颚,谁来了都以为是情人间的调笑低语。亲昵地过头。

可他们不是情人。

只是君主与奴隶罢了。

何况窒息的垂死感还未从身体里散尽,这是比那一次还要大的力道。

燕玓白真的想她死。

说到底是骨子里的残佞。就好比大象踩死只蚂蚁,根本不值一提。

心脏还未停止剧烈跳动,他的催促就像灌耳魔音。杨柳青绷紧了脸。

“好了。瞧你委屈的。”少年帝王持续端详她片刻,状似无奈刮刮女孩鼻尖,随后笑着退下身上修龙宽袍,搭于杨柳青肩头。

这袍子几乎坠地,稍稍一展就遮掩住了两条腿。他拍一拍她上臀,贴着那只耳朵降低声量:

“朕逗你呢。”

鼻尖那略重的力道还没下去,杨柳青牙根发紧。燕玓白又叹,语气当真宠溺:

“生气了?怪小心眼。朕赏你些做偿,可好?”

熟悉的抽一巴掌给颗甜枣。杨柳青心中的闷火未消。

燕玓白喜欢玩,自己越过界河。

既已身处漩涡,她两扇睫毛勉强抖了抖。

“奴谢陛下恩赏。”这一次,杨柳青没拒绝。

女孩说这话时,就好似憋的气被戳了个小洞,气散,脸色也好转。温顺文静,很是乖。

做主子的,许都会喜欢这样的侍女。

但燕玓白一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与自信满满的少年认定的结果不同,他以为她会继续装着老实本分。没想这次却丝滑地应承下来。

眼风中飘起寒霜,他心叹可惜。

果真女人都是一样的,一旦狐狸尾巴藏不住了。马上便要不好玩了。

嗤了嗤,燕玓白摸上大腿,笑颜明媚:

“想要什么。你表现得好了,朕赐你座宫殿也无不可。”

身上的女孩抬脸看他,竟是欣喜讶异的神色。两道眉轻轻顶起,粉白的唇微张。

因方才的乱,发也松散些许,乏乏垂于两颊。

…倒显得,莫名的娇憨。

燕玓白莫,脸上的弧度凝固。

他并未料到杨柳青会这么看他。

至少,依他对这心机深沉的女人的了解,无论何时,神志清醒的杨柳青都不会露出这幅…小女儿情态。

少年盯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倏地捏紧女孩后腰。疼得杨柳青脸上的讶异全皱成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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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疼,燕玓白突觉好受了。

好听的嗓音淡化了调笑,他语调平直,脸上却还挂笑:

“说啊。”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朕的龙辇要不要?那可是覆了一半金子宝石的,价t值连城…”

诱哄,撺动。

燕玓白一点点细数起他的宝物。呼吸交融,渐渐是对方身上的气息。绕一起,竟也分不出谁是谁。

他经营暧昧的天赋卓绝。

“…红珊瑚,粉珍珠。朕的私库里藏了好多玩意,朕从民间四处搜刮,金山银山啊…随手抓一把,十世朱门高户也比不得。”

他捧起杨柳青适当震惊的脸,长而艳丽的眸子霸道占据她的视线。阴幽,勾人得像是伺机而动的妖邪。

那道悠扬动人的嗓音如珠如玉,半空中流转无数个来回。最后,一滴一滴点上女孩的唇:

“你,想要什么?”

杨柳青抿唇。刹那想避开他。

她垂下眼睑,两手揪住衣角。在燕玓白虎视眈眈越逼越近的面庞下,做出认真思索的模样。

“奴想要…”

燕玓白的手越抓越紧。

女孩拧眉,别过脸小声:

“奴想要的有些多。”

她连头也垂下。

燕玓白顿,扯扯唇,复笑:

“都有什么?说便是了。朕坐拥天下,难道还不能满足你?难不成你怕被人说道?简单,朕替你杀光他们就是。”

杨柳青心里咯噔了声。此刻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他的年纪。

一个十四岁的,还没有发育好的小男孩。

如果是普通孩子,这话只让人觉得异想天开,引人发笑。

可燕玓白说的全是真的。

他拥有一切,金银财宝里养出了童真未消的残忍。

杨柳青刻意再迟疑会,隐隐察觉到他身上的不耐了,这才小声:

“奴想,掖庭的洗衣婢们休几日假,奴想,”

她抬眼,看着燕玓白的漆瞳:“奴想陛下,不要再把奴当做心怀异心的贼人。”

她很快再次低头,不去在意少年做出什么反应。

杨柳青认真道:

“奴这一生从来只想好好活下去。奴希望天下太平,大家都希望天下太平。奴望陛下,赏赐奴这太平。”

“给陛下在宫里当靶子也好,让陛下闲来鞭笞泄怒也好。陛下留奴一条命,奴感激不尽。”

她擦掉眼角的泪。将自己整理地冷静又平稳,方直起脖颈。

殿内鸦雀无声。

多吗?这恳求并不多,于他而言随意地好比今日吃什么。

可惜,依旧那么冠冕堂皇。

燕玓白谛视着面前的人。

眉眼,口鼻。

最后,被吊在眼睫上欲坠不坠的泪珠勾去了瞩目,一闪一闪。

真美。

这一对长翘的眼睫。为她不好看的脸润色不少。

奇怪,她是怎样做到偶尔顺眼,大多数时候让他不顺眼的呢?

燕玓白不解。

曾几何时,他也不解阿姐为何在他面前脱下衣服。睫羽被泪浸个透湿。

“阿姐,你我是姐弟。”

她偏坚持着:“不是!你是皇子,我是外头的。你我不是一条血脉!无妨的,阿弟,我们这样无妨的”

“我若被父皇嫁到陇西,他们定不会善待我。阿弟,你成全姐姐”

不同的人,不同的性子,不同的所求。却都同样卑微。

可,他那时未曾如阿姐愿。

殿外,渥雪急急敲门。

“蔺相,陛下身体有恙——”

“我一个入土的老头子都站着,陛下缘何不能起身?陛下!蓟州贼人折旗夺城,大患矣!别州不肯出兵,现下唯有萧元景能听调遣!请陛下下旨,派萧元景前去蓟州剿贼!”

少年思绪骤然剥离。

丢了杨柳青,他笑容和善地堪称惊悚:“好啊。”

她跪地叩谢。不问真假。

普生皆知,皇帝一言胜千金。

杨柳青算是披着龙袍从正门离开的。理所当然收获了四面八方的扎人眼神。

发须银白的蔺弗如正眼见到她披头散发穿着陛下御衣出门,当即怒斥:“女子着龙,君将不君!”

杨柳青脚步一顿,继续走。

她得当好她的靶子。

渥雪虽也大惊失色。却急急拦住老人家,陪笑道:

“陛下爱玩,您又不是不知道。”

“那也不能如此出格!老夫这就杀了那胆大包天的婢女!”

身为如今千疮百孔的大晋朝堂上唯一一根梁柱。蔺弗如为人古板正直,蔺相一怒,天子也不敢轻易违逆。

今日前来正为平叛。蓟州道士以徭役为由,效仿黄巾之乱自诩玄巾起义。此群人沿途烧杀抢掠,更散播些教宗秘术,一路吸纳耕农,妄图打入上京。

当地驻守被杀,此事传到京城时蓟州已满地残垣。

本就怒火中烧,又亲眼见证此景,当即怒极攻心,恨不能吐血。

渥雪赶忙抱住人拉进咸宁殿。

蔺相激情澎湃,说话的声调比平时还要高几成。句句肺腑剖心,只差上去拽燕玓白下床。

燕玓白困倦着,爱理不理。

蔺弗如大大叹一口气:“陛下,你不可再儿戏了。”

“萧元景本就野心勃勃,余下几州阳奉阴违,上京军营又都是些世家子弟,如何能打那些穷凶极恶的流民?唯萧家需皇家正名,我等只能重用萧元景。可这一来便助长他气焰,此人绝非善类,届时反攻上京——”

少年似乎从不会懂得他的苦心。只懒怠道:

“丞相决定就是,朕的玉玺拿去也行。”

竖子!

“若允他,天下便真正大乱了!”

“竟如此?”应他的嗓音仍不咸不淡:“乱吧。”

老人闻言,忽而拭泪:“早知今日,老臣不该!”

蔺相恨恨拂袖而去。

渥雪叫人收拾了粘稠的粥渍,心里头的话多得装不下。不过,习惯了一句也不敢讲。

膳房端来了膳食。燕玓白饿久了,这回没嫌弃,动了筷子。刚吃了两口炙鱼,外头玉华殿的女使送入一碗甜豆羹。

“哟,五色豆呢。”

月容夫人很是规矩,听到蔺相入宫便猜到会有龃龉。却并不趁机求见,只是呈来一碗甜羹。

渥雪用银片试完毒,看着里头挨片分布的豆子笑:

“还是月容夫人最体贴。陛下瞧这汤,香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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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玓白吃着鱼片,恍若没听见。

渥雪愁从善如流转了话头:“斗胆敢问陛下,那杨柳青?”

叮。银筷点盘子上,燕玓白舍眼:“怎么?”

渥雪诚实道:“奴婢觉着那丫头心思不正,那回往您的旧居凑便该狠狠责罚一顿。如今她蹬鼻子上脸,为宫中立了根歪头标杆。”

并非蓄意加害,只是,渥雪觉得不该如此。

一个婢女不能僭越。这个先例开了,以后还得了?

侍从的话是挺有道理,不过听在耳中,却好像是别的味儿。燕玓白猝不及防朝他冷笑:“你说朕对她很特别?”

渥雪窒。他哪里说的是这个?

任性的帝王不给辩解的机会,直截了当:“朕待谁都如此,滚。”

“…”渥雪立马滚出去,可不多时,又神色敬重地捧着什么滚了回来。燕玓白正抱着三弦弹地正欢,叮叮琤琤,铿锵富余杀气。

瞥见渥雪,嗙把三弦摔他身上。抽了信问:“哪来的?”

渥雪擦着脸退到一旁回话:“是义符方才在朱雀门所截。来的似乎是个女子,身手矫捷,让她跑了。陛下息怒。”

一句废物是不可或缺的。燕玓白撕开信封一瞧,满纸只有一行娟秀的字。

【闻上京初雪,心有挂怀。记得添衣,切不可赤足。】

他一瞬定了瞳孔,怔怔看了许久。

无落款,可他一眼就知道是谁。

嗤地,燕玓白揉碎了纸。

渥雪困惑,这是不喜?

少年脸色陡阴,狠狠踹翻渥雪。渥雪吃痛,便闻陛下道:“往后着人去那等信,第一时间送来咸宁殿。”

“是,是是…”

燕玓白一反常态,反复在殿重踱步,烦躁不安。良久,朝着繁丽的屋顶长长呵一口气。喃喃自语:

“阿姐啊…要回来了?”

哈!他似哭非哭地捂脸,浑身颤抖着仰天大笑。

“回来了。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

“小皇帝竟然要杀你?青青,我还以为你要就此风光了,你怎么这么苦?”

邓猛女偷来看人,路上就听见了震惊四座的那事。不觉要挺胸昂头,毕竟这是她干妹子。

谁想,小皇帝真是有病。

“你既然是什么靶子,那往后妃子们不是都要对付你了?他小小年纪却好坏的心!”

实则,当靶子也不是今日才开始。不过因为是那件绣龙的长袍正式让大伙定了数。

这样的盛宠下,她一个人集火整个宫廷。是大家同仇敌忾的敌人。

未来的日子简直太酸爽了。

青青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上头流转的光泽叫邓猛女张大了嘴:

“乖乖,这可都是真金子搓的线啊。那龙虎虎生威!”

“是龙,怎好用虎形容?不如说活灵活现。”

邓猛女打哈哈:“你虽是庶民丫头,却比我有墨水呢。”

两t人相视一笑。

把衣服收好,杨柳青没有悲春伤秋的神色。拉紧门,她斟酌后问:

“姐姐,你可知悉芳公主?”

邓猛女抠抠耳朵,“你说啥?嫁到陇西的假公主?”

杨柳青眼一亮:“是她。为何从前宫中从无她讯息?”

“不知道,我也是入宫前才听过的。传说悉芳公主是野种,不过她哪有那些开府的大公主名头响,没几个嚼头,谁在乎呢。”

“这样”杨柳青不意外,想来是被有心抹去了。

“不过,”邓猛女又八卦一笑,“说不准悉芳公主也和小皇帝有过露水情缘。反正他同他老子一样谁都不放过。你不当妃子也是好事,将来脱身简单。”

她说着语重心长:

“青青,我可提醒你,切莫动心思,不然伤的是你自己。”

这是当然。从接到任务开始,她早已为他们的关系划好了线。

杨柳青不置可否。邓猛女攘她肩膀,笑嘻嘻:

“真没看错你,刘媪说下月开始休沐五日。你再加把劲,把我们弄出掖庭去。”

杨柳青自然笑着点头,忽然想起,“吴姐姐如何?她与那位”

邓猛女脸上一僵,圆脸发沉。

“我哪能弄清楚她。她初进宫就与那姓王的有了首尾。我以前就奇怪,做大监的分明只需听听底下人汇报就是,怎么姓王的特地到处巡视,时不时顺手给掖庭扔吃的。”

邓猛女其实不大愿意提这茬,“上次回去,我劝过她要不就和他断了。一个阉人,再厉害也是没根的。他还磨砺她,偏她不肯。你知道她说什么?”

杨柳青抿唇:“什么?”

“她说,我就要攀着他往上爬。他不让我入深宫,我就要去。我不信我干了半辈子还是个浣衣奴。”

红枫飘飘,女人冷静站在廊下。望着层叠宫墙发誓要当人上人。

“你以为谁都是你这样的傻子?”

“我不过单向他卖身子罢了,不缺块肉。你觉着我不检点,我不觉着。宫里没了根的鸭还少?我要钱,我要你们往后见我都恭恭敬敬。”

邓猛女口干舌燥,一番劝诫笑话似的,反而让自己无地自容。

吴玉芝翻个白眼,“找她时记得换双干净的鞋。你那脚印又宽又肥,一看就认出来了。”

邓猛女想到此处,脸色闷闷的。

“吴姐姐还说,偷听到刘媪和人说话。据闻那个月容夫人很不简单。还有漱才人,她哥哥厉害得很。若外面要打仗她定会复宠。到时候你四面,什么歌。很危险。你多加小心。还有陛下孩子心性,你要顺着毛捋…”

这样的话无异于雪中送炭。

虽然大致也猜到了,杨柳青却还是认真点头。对吴姐姐这个人有了新的认识。

“以免牵连,这段日子我可能会假装与你们反目成仇。等我彻底获取陛下信任了定竭力送你们出宫。”

邓猛女才觉得宽慰:“有你这话死也值了。我就想出宫,饿肚子也行。”

待她揣着欣慰走后,拨了下烛芯,杨柳青缩在床上沉思。

接下来呢?

身体靠得越来越近。思维上,则还是不同的。

她轻轻碰了碰还有余痛的嗓子,苦中作乐地想,好歹他承诺不杀她了。

虽说燕玓白这个人的承诺有几分可信尚不知,却也是份保障。

她还是很想弄清燕玓白现如今动不动发疯的原因。书上的他明明是个很沉静的孩子。

和悉芳公主有关么?

算了,她又否定。

他本就一个天性无情的人。她也只不过是借着燕玓白这个人的存在,完成她的任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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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不该管的没必要管。

目前,是得搞清楚宫外的现状。想起蔺相今日的进言,杨柳青越发感觉到世界的变化。越来越动荡。

可她得到的数值还是5。

如果,假设如果。他仍旧不能为民做什么,依旧是无药可救的暴君。她或许可以试着换个新的任务对象。

剪掉灯芯,青青发泄似的大力揉搓燕玓白衣服两把,缓缓闭眼。

然而,在燕玓白的范围内,总是意料之外。

内侍一早来找杨柳青,说陛下要出宫秋猎,让她陪同。此次,为特地从陇南赶来效力的萧元景振奋军心。

萧元漱也在。

杨柳青沉默了。不过,想到另一个天子气数值奇高的大佬,她很快穿好了衣服。

走前,杨柳青把最后的豆子抓进香囊带身上。

吴姐姐说的很对,燕玓白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或许哄更有用——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8-2322:51:47~2023-08-2719:2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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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萧元景本该去宫中觐见,却被传口谕,要他在猎场候着。

按规矩,帝王要求助臣子,面见说话不可免。少帝这行径无礼,实乃过头。

但萧元景脸上如常,并不觉得冒犯,“臣这便启程去猎场。”

传话宦官嗔笑:“萧大人体贴。”

客套毕,西郊猎场的马车上过了会才不慌不忙过来。那车夫对他比个手势,萧元景板直的面色骤缓。

是自己人。

竹帘自里被一只折扇挑开,幕僚陈冕笑嘻嘻道:“主公。”

夯过的地还算平整,借车轮声响掩护,本就刻意放低的谈话声便趋于无。

“看来小皇帝当真无兵可用。此次快马加鞭请主公入京,定是怕了蓟州那群流民了。主公本就得民心,次行一战成名,届时号令陇南斩断暴君龙脉,这天下便姓萧了。”

陈冕的话一贯很顺耳。

听着陈冕分析如今的局势,垂脸擦拭腿上长剑,肃穆的俊脸未有何反应。

“天下苦燕氏暴虐久已,蠢蠢欲动者繁多。”

陈冕笑:“自然,大家都想替天行道。”

萧元景收剑,拇指抵住剑鞘一头,缓了剑与鞘碰撞而出的刺耳争鸣。

若说替天行道也无不可,本就是动荡未安的时局。

现今有名有姓的世家军阀不少。陇西李家,博陵崔家,陈郡袁家等一干,细数下来便有近二十位。

虽是绵延三百余年的大族,其中绝大多数却都隶属燕晋,面子上的那些抹不去。

可他萧元景不同。萧家本是行伍寒门,其父为士族练兵,一路打拼上爬才逐步盘踞陇南。世家高傲,看不起他。

那又如何?

待蔺弗如死,大业一夕间崩塌,虎狼纷争,他身受皇恩,再效仿吕卓挟天子令诸侯…

萧元景揉一揉眼尾,“蔺相便当真无法说动?”

陈冕啧一声,摇摇头:

“这事主公已问了第七遍了。属下也说过,属下老师曾拜入蔺相门下,每每谈及此人便道他古板愚忠。他便是死,也是要死在燕氏皇陵跟前的。”

“…可惜。”

“是可惜。”陈冕摸出蜜饯嚼,“那位可是大晋最后的根骨。”

萧元景不语了会,还是道:“此次秋猎蔺相定也在。你想法子寻个私下会面的机会,我亲自去劝。”

这倒是为难人了。“属下尽力。不过主公,现在这会子还没到举兵的时候。小姐在宫中似受了委屈,若无意外今日她伴架前来,主公为兄长,最好安慰一二。”

提到萧元漱,萧元景脸上显出波澜。

“元漱任性,我早知她会得罪人。如今各项开支不小,一时也不能给她多少银钱。我会与她知会,她再忍一年。”

宫里的事,或多或少要传出来。萧元景决心送萧元漱进去后便已接受了这场面。

有些心疼,却也只是有些。

“磨磨她的性子也好。”

陈冕拱手:“要是凑巧,这一年正能等小姐生下皇子,届时主公身为舅父,一切都更好操办。”

“只是,”他蹙眉,“那皇帝小儿怕是有什么隐疾。我听闻太原温氏女至今未曾怀过胎。”

“…再派些人,混入宫中助元漱一把。”

交谈间,马车停了。两人立刻止住话头下马。猎场在京郊,两人来到时蔺相为首的一干大臣已坐着煮茶。

咸宁殿,身怀隐疾的少帝方才洗漱完毕,揽镜自照,一点一点往脸上扑脂粉,飞舞的白雾香气扑鼻。杨柳青刚在侍卫的注视下拿回腰牌磨磨蹭蹭进去,才呼吸,隔了十米远也没抵住鼻腔一痒,差点打个喷嚏。

好在及时捂住缓了过去。

咸宁殿里这时的宫人不多。昨日的事心有t余悸,她惴惴吱声:

“陛下。”

燕玓白手里的兔毛刷搁粉盒上,朝她的方向转来眼珠子。上下左右簇动,轻慢地定格在女孩微垂的睫羽。

那脸上阴恻恻的,瞥见杨柳青却一下灿烂鲜活,还未涂脂的薄唇也高兴地上扬。

这些日子接触,这人笑时比面无表情时渗人地多。杨柳青条件反射开启防御模式,站一边装死。

虽然不顶什么用。

燕玓白果然使唤她:“服侍朕着衣。”

杨柳青就去了。

少帝出行打猎,准备的衣衫是玄底红纹的薄绒胡服。配一双厚底长靴,腰间镶金蹀躞,一只金莲发冠。

杨柳青犯难了,她不知道怎么穿。

燕玓白躺榻上,一只脚伸外头,皙白好看。

她悄悄看了人一眼,迟缓地开始找袜子。

燕玓白全程睥睨着,见杨柳青识趣,吭哧笑出声。

然后一脚蹬了身上衾被。

杨柳青被被子刮来的风呼地轻轻眯了下眼,才要把被子抱怀里放一边,眼突地就瞪成铜铃。一时间大脑空白,傻在床榻跟前。

一坨…一坨!

这该死的东西…这东西…杨柳青惊得难以呼吸。

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偶尔被拉着看p都要挑长得好看点的才勉强能入眼。

杨柳青很早发过誓,一辈子和奶奶在一块。男人这茬根本没想过。也更不会瞅人家裆。

但燕玓白根本没穿裤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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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的。

燕玓白伸直腿,随意拢了拢敞开的里衣,见女孩见了鬼似的脸不觉哼笑,丝毫不在乎自己被人看了:“第一回见?”

被他这架势吓到的侍女多是羞怯惶恐的模样,她也不例外。不过,燕玓白得意地一昂下巴颏。

瞧她这装的浑然天成的样。

气,恨,看不下去…杨柳青没听见,大脑还在死机中。

燕玓白倨傲地讥讽道:

“看傻了?给朕穿裤子。”

满脑子都是那坨软踏踏的玩意,小姑娘呆了好半天才浑浑噩噩点头,胡乱摸了件往上套。

少年斥:“你拿衣服做什么!”

杨柳青:“哦,哦。”

换了件,他又骂:“那是朕的靴子!”

杨柳青忙称是,抖着手再摸——

“滚!”燕玓白直接站了起来,当着她的面翻出亵裤包住了燕小二,又翻出长裤裹住腿。随后敞开胳膊,“朕的贴身内侍一个个手脚麻利,你仔细着自己能有他们几成功力。”

说着,笑意发深:“若是还做不好,朕就罚你去兽园铲屎尿。朕不杀你,朕恶心死你。”

杨柳青稀里糊涂抬眼,脸上烧烫。在燕玓白看过来前迅速应声:“是,奴,奴明了。”

燕玓白倒意味深长,再度试图确认:“臊了?”

女孩虎躯一震,慌忙抓着衣裳套了通。燕玓白目光不敛。一会啧,一会嗤,几件衣服莫名其妙穿了许久。久到燕玓白不乐意站着了,杨柳青才满头大汗帮他系好蹀躞带,又披上薄毛氅。

少年踩着鞋立马高了好几寸,匣子边上随意扯了只绿松石南红坠子戴上右耳。发冠束着满头发垂至腰背。又扑了点粉。

燕玓白叫醒迷瞪中的杨柳青:

“朕好不好看?”

杨柳青如梦初醒,赶紧挥去那坨常被室友以二次元形式发群里的迪克,本能反应:

“陛下极美。”

刚说完,脸又开始不自然地返红。浑身难受地往别的地方看。

少年不可微察地掀唇。

燕玓白对自己的容貌毫无置喙地自信。问只是闲的。但铜镜里女孩一瞬红了的两腮,让他不禁嘚瑟地挑眉。

爱他姿容者众多,这丑婢果然也不例外。这一想,又记起了他回味童年那一次,这丫头把他当成后妃时那惊艳的嘴脸。

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比他更好看的。

当下,决定将昨儿夜里盘算好戏弄她的计划稍稍推迟些,憋的那股子不爽也泄了点。倒分外和善,“你也换衣服,去猎场。”

杨柳青深呼吸着,才发现自己满脖子的汗。

“是。”

不消太久,一群浩浩荡荡的马车绵延不绝驶出宫城。

那厢一群人等得饭点都过了,东道主却一直没现身。

茶都要喝饱人还没来。无奈大臣们只好到处敬酒,不让氛围太过干巴。

萧元景两人也借机拜会了前头没来得及认识的几个大臣,又与一直不搭理他们的蔺相说上了几句。蔺弗如实则还在为了昨日的事生气,对萧元景这个野心勃勃的能人更没有好脸色。直板道:

“陇南如此之远,这信才送出就到。莫非萧公子并未归家?”

陈冕在后头,第一回近距离见着自己的师祖爷。心道果然是个正气盎然的老头。奈何是敌对,向他请教经纶怕也得不到好脸。

只是没想到这一上来就质问人,登时脸色也微妙。

萧元景一噎,“丞相神机妙算,元景确在庆州拜访外祖,正巧碰上了。”

庆州里上京一城之遥,如此说,也能圆。

蔺相耷拉着眼皮凝他一息,点点头。

“请上座,陛下与才人马上便到。”

而后再未和萧元景说过一句话。端的是清高冷傲。

萧元景唇线硬直。

陈冕收回目光,轻摇羽扇。

幸好不多时,玄红车马洋洋洒洒停在跟前。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萧元景迅捷地寻觅妹妹踪迹,猜测在哪驾车中。然看了会,萧元景皱眉?

为何马车如此之多?竟有上百驾。

…今日少帝笼络他,元漱当高兴。萧元景心里头演了出折子戏了,里头那位帝王也没出来。

还是蔺相蹙眉:“陛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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