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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宗门蠢徒

“什么?他消失了?”

此刻, 山脚下的一座茶馆的小小戏台上,一名看上去年纪不大的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学演着山上那位神秘宗师得知自家“爱徒”失踪后的反应。

“这可如何是好啊?那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徒……”

“哎呀瞎演的吧!”还没等那小先生把那句肉麻话讲完,座中一位抱着剑端着酒碗的男人便忍不住出声打断, “那宗师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说书的小先生不解, 看着这位明显是远道而来,在此处暂时歇个脚的这位侠客打扮的人。

满堂的闲客也都转过头来, 望向那人。

那人一手将胸前的剑抱的更紧, 已经因为众人的这态度而有些疑惑,开口道:

“怎么?我在来路上可是听闻, 这山上的岁澜宗师当初一剑劈开山野,镇住邪魔, 将这一处举世皆知的浊脉变成清脉, 一举成名自立一宗, 世人纷纷因此地日渐真气茂盛而追随至此, 又皆拜服于他的实力,自愿投入他门下……”

“如此惊世之才, 怎会耽沉纠缠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徒弟……难不成我听说的是假的?这位宗师是个色……?”

“那倒不是!”那说书的小先生听了这话, 还作势拱手往山上拜了一拜,道:“咱们山上这位岁澜仙师确实是难得一遇的仙学奇才,也绝不是您猜测的龌蹉之人,不过您……”

小先生想问那位侠客何出此言?自己说的戏文也不是那个意思啊……但又是没说完,便被另一人打断。

一名一直坐在角落里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壮汉突然语出惊人:“哼!没错!那位剑宗表面上看上去道貌岸然,说不定私下里真是个色胚!我看他一有闲就将那小徒带在身边缠缠绵绵的样子, 真不知道那到底是徒弟还是情儿……”

“什么!”那大侠猛地一拍桌子,戏台上的那位小先生也抓了头。

茶馆内已有眼尖的人起身欲走,想要避开这可能的祸端。

那位小先生也着了急。

他平日里不过是靠编排些听来的闲言碎语,说个花儿供来往人士取乐的, 实则并无侮辱或是抹黑山上那位大宗师的意思。

原本那外来侠客提出疑惑之时,小先生也没意会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听这醉汉的语气,又看馆内众散客明显不想惹麻烦,匆忙要走的样子,他这才觉得真惹了祸。

他想:这外来侠客明显是因为山上的岁澜宗师的盛名奔波而来,想要投入本宗门下的,看刚才那不可置信的样子,似乎还颇有几分追随者的崇高狂热?

而那位醉酒的大汉,则看起来多少知道些山上宗门内的内情,似乎还对岁澜宗师颇有不忿?总之,看上去都惹不起。

小先生弱弱开口:“哎呀两位大侠,咱们要不到外面醒醒酒……”

小先生实际想说的是:您二位若是意见不合,动起手来,可千万别在我这小店里!要打出去打,吓坏了我的客人们也就算了,可别砸了我的桌椅、廊柱、戏台!

可还没等他将这看似“意见相悖”的二人请出门外,却见那侠客抱剑直奔那醉汉桌上,却非如小先生预想般因来路上的憧憬破裂而激怒,而是好奇心大起,凑上去接话道:

“这位兄台,看来您知道许多内情啊!再和我讲讲?讲讲?”

意料之外的,两人似一见如故。

几下推杯换盏下来,便成了知无不言的“亲友”。

周围刚才欲走的人见情势转圜,便也安定下来,没急着拔腿就走,小先生在一旁担心的手便也垂下,反而是也本能地竖起耳朵偷偷听着。

那醉汉接过那抱剑侠士递过来的酒,豪饮一口后,也愈发来了兴致:“好!那我就多说说……”

据他所言,山上那位岁澜宗师在外的那些所谓“一剑劈山,化浊脉为清脉,自立一宗,魅力无穷,吸引众人追随”等等的传闻不是假的,但真正入了宗门的人就知道,这位大宗师实则很是高贵神秘,平日里从不曾教授过众弟子。

除了那山上偶又有魔气外溢的情况、那位宗师会出面修缮外,众弟子根本难见上那位宗师一面。

唯有一个早就跟随于那位宗师的蠢徒,是能知晓其所在,能和其说得上话的。所以总有人时不时地捉了那小徒的行踪,和那小徒凑近,想要套关于宗师的消息。

可那蠢徒偏开口闭口都是些什么“今日师尊带我去后山药浴”啦,什么“最近师尊给我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哄我”啦,什么“师尊每日和我相抵而眠”啦,如此种种,听得人心生疑窦。

那小徒又着实蠢笨,语气也清白,其他众弟子也不知为何便真从未深思过,直到又是一次又一次见到那宗师和那小徒形影不离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听到那小徒提及他二人之间的事情,大家才反应过来——

这两人之间定然有些什么!

甚至宗师和那小徒间的众多事迹,听起来竟像是宗师欺负那小徒不懂,诱引纠缠于那小徒!

“可偏那宗师盛名在外!大家都被他偶尔出来镇魔气时的清朗身姿蒙蔽了!看不出那宗师的真面目!”那醉汉越喝越醉,也越说越过分,“什么大宗师!什么剑尊!我看他说不定早就走火入魔了,整日耽于情爱之事,根本不值得咱们追崇!”

“就连那之前愈发茂盛的所谓至清真气,最近也逐渐衰微,根本不够供山上的这许多弟子修炼……”

“什么?”那位侠客终于再次发声疑惑,“这座山的真气已然衰微了?那我千里而来岂不是……”

那侠客扼腕顿足:“难道山上那位真是个华而不实的?”可等他转头想再问,那醉汉却已终是醉倒在桌前了。

想听的部分偏偏没了下文,侠客一锤桌子,刚要叫醒那醉汉再多说多问些,一直在旁听着待着的那说书的小先生连忙上前劝道:

“大侠别急!这也只是一家之言,我看刚来的那位客人穿的似乎和这位相似,应该也是同宗之人,说不定也知晓些内情,您不妨请去那桌问问?”

小先生此举,是怕那醉汉被吵醒后又会发酒疯闹起来,又扰了众多客人,这才将那侠客的注意力引向那偏僻角落里、屏风后只露出衣摆一角的那位孤客的。

这小先生年纪不大,倒惯是有些生意场上的“欺软怕硬”的小滑头。

但他没想到,还没等他带着那侠客绕过屏风、走到那孤客桌前,不知何处窜出的好几个白袍身影突然将他俩挡住,更有一道剑气将那侠客胸前一直揣着的宝剑哐当打落。

宝剑落地,剑身也从剑鞘中摔出了约半掌的距离,剑锋映出众人站定的影迹。

这一番动静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馆内的众多闲客因为有屏风的遮挡而没注意到此处的情况。

偏唯有刚才那位醉倒的壮汉,似是听到宝剑落地声后骤然惊醒,起身连忙朝这边冲来。

还没近前,也被一名白袍人拦下。

这小小一角的气氛霎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那侠客醉汉或是那位小先生,均被慑得不敢多说什么,静默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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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那屏风后的那“孤客”突然注意到朝他而来的这几人,放下筷子,惊喜地开口唤道:

“呀!你怎么也在这儿?今日你不是不当值吗?”

*

作为鼎鼎有名的岁澜宗师唯一的弟子,景昭平日难得出门。

今天趁着师尊要去处理山间什么神啊魔啊的琐事,景昭难得一个人下山,来这山脚不远处的小茶馆里品茗。

此刻,景昭瞪着眼前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那位眼熟的宗门弟子,疑惑发问。

“我……”

“哦!你肯定也是来山下喝茶的吧!”景昭恍然大悟道。

他睁大的眼睛稍稍扁了些,眨了两下,然后继续习以为常地想要挥退身旁这明显是奉命保护他的白袍众,道:“没事儿,都认识!”

景昭本人的音色其实不算稚嫩,可他说话的语气却总是莫名透出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来,让人不自觉想把他当小孩子。

周围的白袍人点头似在哄他,然后仍是在眼前三人的脸上巡视了一番,确认他们没有恶意后,这才散去。

景昭并没注意到,此刻,酝在空气中的那份浓重的惶恐不安被他三言两语轻易化开了。

另一边,等没了这群不知何处来又不知散去何处的神秘白袍人遮挡视线,那侠客、醉汉和那说书的小先生这才看清了坐在桌前的景昭。

首先入眼就是一张带着无邪笑容的,却莫名看得出几分痴憨和一股清澈的漂亮小脸。

容貌极艳的景昭此时也不知是觉得事情解决了,还是根本没把刚才发生的一切放在心上,他正乐呵呵地集中于手中的碗碟,一副懵懵懂懂无忧无虑的娇养样子。

那对本宗门不熟的侠客因此忍不住用眼神发问:“他就是……?”

“嗯……”身旁的那醉客此时已经毫无醉意,只垂眸,同样用眼神回答道。

意思是:“他就是我说的,那位宗师总带在身边的憨痴小徒。”

“……”

那侠客看着眼前看上去单纯到任谁都能把他拐骗走的景昭,感慨的心情倒是比惊疑多,他明白为何宗门内会有那样的传言了……他甚至同样在见到景昭一眼后就有些了然——

所以那醉客倒并非是诬了那位大宗师。

他同样信了:无论传闻中那位岁澜宗师到底有多超然脱俗,神通无限,他和他这小徒之间都定然有些什么!

且大概率正如他们推测那般,是那宗师欺负那小徒不懂,先诱引纠缠于那小徒的!

第62章 宗门蠢徒

茶馆里的这件小事就以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以及对景昭而言完全“无知无觉”的境况中, 这么过去了。

回程路上,因为那侠客本就抱了投入本宗门的念头,所以景昭好心地邀他和认识的那名喝醉了的弟子同自己同行。

那所谓侠客听到景昭的话, 脸上先是又闪出一点惊疑, 然后很快又是某种莫名的了然。

那神情和景昭在宗门内曾见过的无数弟子们都如出一辙。

但景昭没太在意,他仍只开开心心地捧着自己打包了的、今日在山下茶馆里尝着味道不错的几道茶点, 念叨着回去要献于师尊。

那侠客本已有了决断, 但听着景昭一路上一直说着师尊对自己多好、师尊多厉害等等师尊长师尊短的话,最终还是没忍住朝那同行的醉客小声嘲笑了一句:“唉!如此美貌, 却……果然憨痴。”

这次,这话末尾的两个字却好巧不巧被景昭听见了。

意外的, 景昭此番竟因此很是生气:“你说什么!”

景昭刚才正滔滔不绝地讲到师尊前几日带自己在山顶的那座峰上赏月时的趣事, 提到自己总记不清师尊给自己指的每颗星的名字, 师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教自己来着。

现在猛地听到他人竟说自己“憨痴”, 景昭很是不服,觉着定是因为自己刚才说的那趣事显不出自己“聪明”, 觉得是自己把自己说得“傻”了。

可景昭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扭转”自己的形象, 只心中憋了一口气,反驳道:“哼!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才不是……不是……明明师尊都一直夸我聪颖来着!”

景昭想:自己脑子明明就很好!

比如师尊曾经给自己讲过很多超出此处世界之外、超出常人理解之外的、围绕着他俩之间的缠情故事,自己都很好地听懂了、理解了的!

——那些精彩绝伦的世界里发生的一切,若是换了旁人来听,指不定要震惊多久呢!

且师尊总夸自己很乖很厉害很可爱……

总之,自己就是全是优点, 才不是旁人所说的什么“憨痴”呢!

吼完一句后这么想着,景昭倒又突然没那么在乎那人说的那句评价了。

且师尊多次吩咐,让自己不要提及其他世界的事,景昭便也打消了要说出此事, 来证明自己是多么会理解、多有同理心的想法了。

景昭于是很快又突如其来地笑盈盈起来:反正只要师尊喜爱自己,明白自己是怎么样的,就够了。

“哼!不和你说了。”景昭傲道。

那侠客自是不解景昭的此番变化,但念着景昭到底“脑子不好”,又或是看着景昭的那张脸,便也没多想。

他也不敢多想——

山门已到,远远的,那剑客就看见一个明明只着常服,却看起来异常威严的身影。

或许是没有专门修缮过的缘故,此地宗门中常驻的人数虽不少,规模也大,但进宗的山门却仍保留着某种原生的简朴劣拙,像是谁在不知何处捡了几块巨石后信手搭建的。

一人高的一块长石就那么不着调地歪歪插在几块散石块堆铸的石堆中间,用于表示“这里是宗门入口”这一消息。

长石顶上还零散地缠了几枝藤萝以作装饰,既显得精心,又很是“敷衍”状的,像是小孩子扮家家酒,本十分用心却造出了一种“乱摆乱放”的样子。

明明是江湖闻名的大宗门,其进宗的山门怎会如此……哦!那侠客晃眼瞥间身旁的景昭,想着景昭刚才那“喜怒不定”的跳跃模样,又瞬间明白了,这定是出于景昭之手。

景昭的心智总让人觉得他是个孩子,那会摆弄出这样另类且童稚的山门也属正常。

想通后,那侠客又重新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立于那粗陋山门旁的那位气场卓绝的高人,心中更是感慨:……但就这么大剌剌地容许着景昭这样瞎搞的这位“师尊”,确也是太过偏爱宠溺他了些。

那人此时正静静地站在山门旁,明明看不清脸,却让人相信,他定是正满心满眼地只望着景昭。

其周身还盈着一种只要是修真之人都难以忽视的、莫名想要臣服于其的无上威严,以及近乎和整座灵山融为一体的、让人无法估量的绝对力量。

侠客心道:这位传闻中的岁澜宗师倒是真有非凡气度,不枉自己跋山涉水千里奔赴追寻至此。

不过……除去其力量和气度外,这位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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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宗师也真是……侠客看着他此时正温柔地迎着景昭一同远去、全程没有看任何人、也丝毫不在意其他任何人的情痴模样,又是一个没忍住,口中蹦出了一个本不该在这个世界为人熟知的词:

“……舔狗。”

*

另一边,岁澜牵着景昭远离了随行的众人,正扶其坐上他用真气驱使着向前进的一架马车。

其实岁澜本是可以直接携景昭翩飞到山上二人共用的住所的,但是景昭喜欢这样慢悠悠地上山、赏山景,喜欢这样沿着山路回家时和自己叽叽喳喳地分享这一天的见闻的感觉,更喜欢自己守着山门“接”他,所以岁澜便也都顺着景昭的意思了。

不过岁澜也同样为景昭考虑了个周全。

景昭虽总在路途中说要和他散步同行、缠着他要和他多待些,但次次也都是走到快一半就瘪嘴叫累、惹得他不得不为其变出座驾舒舒服服回家的。

岁澜全然无法,只能宠着他这唯一的小徒。

他唯一的景昭。

所以他便也习惯了每次来接景昭时,都提前备好车轿,待景昭撒着娇说“师尊我走不动了”的时候,再驱车载其上山。

景昭每次都会因他的周到而惊喜,他便也每次都因为景昭的欢愉而舒心。

此刻,上了车后的景昭却不似往常般慵懒也乖巧地贴着自己,也没有对他甜甜地回上一句“还是师尊对我最好”。

“师尊……”景昭只是叫他。

岁澜扬眉,抚了抚景昭的额发:“怎么了?”

景昭倚在他的肩头,目光跳掠过车窗外不断向后驰去的绿,眉间噙着不解,问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师尊……‘舔狗’是什么意思啊?”

“嗯?怎么说这个?”岁澜失笑,不知景昭是从哪儿听来的这词的。

按理说,这个世界里,本不该有此形容。

却只听景昭继续问:“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到了……是好词吗?”

“我对你的话,是的。”岁澜道。

“你对我的话?”景昭懵懵懂懂地重复,“啊我想起来了!你讲给我听的那个你是我的‘队长’的世界里,你说你是我的小狗,你还咬了还是舔了我的手指来着?所以那时你是我的‘舔狗’吗?”

那词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但岁澜还是被景昭这天真却也着实可爱的话语逗乐了。

“算是吧?”岁澜捧着景昭的脸笑道,却又想到景昭此时对很多事情都不太懂,便又有些怅惘心疼,“我是……无论你希望我是你的什么,我都可以是的。”

景昭果然没听懂岁澜此言中的承诺意味,只最浅显地理解着:“哦又舔又狗就是‘舔狗’啊?”

说罢,他拿指尖快速轻触了一下岁澜的唇,然后热切地望着岁澜,道:“嗯!师尊,快再说你是我的小狗!”

景昭此刻的心思太过明显,模样却也太过灵动耀目。

岁澜免不了因为景昭此时的娇纵而失神。

“我……”

“快说呀!”景昭催他。

车外,是一望无际的重峦叠翠,车内,岁澜看着景昭因为憋着乐而兴奋到有些泛红的脸,心动不已。

他心甘情愿地将景昭递的话应下:“我是你的小狗……”

“我永远是你的……”

景昭却根本没听岁澜的下一句话,他只是开朗,眼中透着小小的狡黠:“哈!那师尊在这里也是我的‘舔狗’喽!”

“师尊果然对我最好了……”景昭说罢环搂住岁澜,跌在他怀里笑着。

岁澜也被爱人此刻那不知何起的愉悦感染,陪他享受着。

山间的风缠缠绕地吹着他俩,好一阵儿,岁澜才半是哄弄半是逗趣地重新挑着景昭刚才话中的字眼,问道:“我,‘在这里’对你‘最’好?”

景昭虽实际上脑子没那么灵光,此刻却对岁澜想说什么心知肚明。

他整日和师尊厮混在一处,自是知道自家师尊这是醋了。

景昭装作思索一阵后,故意反逗岁澜道:“啊!好像你叫什么……‘顾麓祁’?的时候,对我更好来着!”

“呵……”

岁澜最是喜欢景昭这种“游刃有余”的时刻,哪怕这个看上去很懂自己的景昭此时其实近乎什么也不懂。

他此时也不知是感到可惜和真的争醋更多,还是单纯想许下承诺和表达爱意更多,岁澜也只越发贴着景昭,哄回他道:“那好吧,惜败了……我争取早日比过从前,我会对你更好更好的……”

风声消弭着情儿之间的呓语。

车轿悠悠地往家的方向驰荡,一双爱人正在这浩荡天地内,在这狭小车室间,浓情蜜意地相爱着。

第63章 宗门蠢徒

这一夜, 景昭做了个离奇的梦。

他孤身一人蜷缩在一大片浓雾包裹着的中间的小小一方坑洼斑驳的石地上,无助地捱受着不断从他身上掠过的凌冽的寒风。

举目望去,这似乎还是一处高地, 四周乃至脚下都尽是朦朦胧胧看不清内里的深色浓雾。

景昭很害怕。

他一向被师尊娇养惯了, 平日里,他要么是由师尊千娇百宠地亲自保护在身边, 要不是被师尊安排好的人处处陪着, 几乎从没有遇见过这样孤苦无依、求告无门的情况。

景昭只能呆愣愣地杵在那里。

但隐隐的,景昭似乎又在内心深处, 清楚知道自己会沦落到“此处”、“此境遇”的原因——

他在梦里似乎比平时要敏锐?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景昭用他那哪怕“灵光”了许多后其实也不灵光的脑子使劲想着。

此时黑雾汹涌, 眼前的雾逐渐跃动幻化出一株由一个个蛇头组成的大藤蔓的模样, 另有数不清的细细密密的箭头在那株蛇藤周围逐渐凝聚, 每一枚雾气凝成的箭尖, 都直直指向景昭。

危险逼近,但景昭脑中又再次闪过相似的画面。

蛇藤, 箭尖, 被困于雾气弥漫的高处,寻不到出路……景昭总觉着这些东西很是熟悉,这种感觉就像是师尊在给自己讲述曾经两人在其他世界发生的故事时的那种感觉一般,熟悉到近乎让人感觉有些亲近。

让人很容易就相信,这些一定真的曾发生在自己身上过。

此时的这梦境难道也是自己遗忘了的某个世界里发生过的吗?景昭继续头疼地想着。

可在师尊讲过的那被自己遗忘了的“真实”故事里,他和师尊该总是亲密的、黏糊的、缠绵的……他俩间的一切都该像是被裹在一层浓厚又剔透的琥珀中的流壁, 不光看着美丽,捧在手心里也是暖融融、沉甸甸的。

而绝不是此刻这般,冷冽、孤清,让人心里打鼓, 竟想要逃避。

可此刻在梦中的景昭无处可逃,那黑雾带着那张扬着蛇形顶端的藤蔓,和那满布的箭尖朝景昭继续不断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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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时又怕,又莫名感到一种奇异的、似乎什么要被揭开的兴奋兼不安。雾气中,还有一道声音不断朝景昭呼唤着:“……”

景昭分神去听。

那声音说的似乎是:“……假的……”

“景昭……你现在的身份,记忆,甚至你整个人都是‘假’的……”

“……你的师尊一直在骗你……”

那话语本就极有很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可偏那声音又极像是师尊的,景昭在本能地想要相信那声音说的一切的同时,又因为那声音说的具体内容而愈发迷茫。

师尊在骗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这极像是师尊的声音又和师尊本人有什么关系?

结合那黑雾和那危险的一切,难道在另外的世界里,师尊并非如在这个世界这般宠爱自己,而是一直在伤害或是折磨着自己吗?

不!自己不会怀疑师尊的……

景昭一时间想不明白自己心中涌出的这种感情,便烦心得连害怕也忘了,偏那黑雾里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

“景昭……你的师尊……对不起……你……”

此时,那愈发浓重且活跃的雾气已经快要逼近景昭的脸,雾气中的蛇头和箭尖还差一点就要真的咬伤或是扎破景昭的皮肤。

景昭睁大眼,在那雾气最终即将触及自己前开口:“你到底是谁?”

那黑雾微妙地退了半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师尊……”

“那别说了!”景昭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既然你和师尊没关系,那你说的话我不想听了!”

“可你的师尊……”

景昭大喊:“不!我不听!无论如何,我都会相信师尊的!”

……

“无论如何!我都会相信师尊的!”

此刻,在岁澜和景昭二人的床榻之上,岁澜正抱着景昭,想要将他从紧蹙着眉头的噩梦中轻轻摇晃回来。

可还没等岁澜真的出声呼唤景昭,就听见景昭坚定地喊着这句话,自己从梦中挣醒。

“……”

“怎么了?梦见什么了?”岁澜问道。

他此时既不安又心动,因着说不出口的缘故,也被景昭这句饱含信赖的话语震得更加内疚。

景昭睁开迷蒙的双眼,在看清眼前的师尊和所处的环境后,依恋地赖进师尊的怀里,小声撒娇:“害怕……梦见有个怪物用你的声音对我说怪话……”

岁澜更深地搂他入怀,景昭便近乎颠三倒四地对岁澜诉说了梦里发生的全部内容。

高楼、蛇行、箭矢、黑雾……岁澜越听越心虚内疚。

眨巴着那双澄澈到近乎空蒙的眼睛的景昭不懂,可是岁澜心里却清楚知道那探入景昭梦里的黑雾的真身——

那是当初从那个末日混沌世界带着景昭来到这个小世界时,岁澜自己分裂出来的某种心魔。

当时,岁澜只是秉着一股气要带景昭走,他虽然知道自己拥有一种极为强大、足够让那些所谓的更高维度的“局里人”忌惮的能力,但是岁澜也只是能够大差不差地运用该能力,实际上对这能力的来源或是其根本的运行逻辑并不清楚。

不过岁澜最终还是做到了:他的决心和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武断,使得他成功地带着景昭来到了这个毫无外界干涉痕迹的修仙小世界里,彻底躲开了旁人对景昭的操纵和压制。

可福祸相伴,或许也是因为岁澜这太过武断的决定,景昭在随着他穿越进入这个小世界后,像是失去了一部分心智,变得迟钝且童稚。

岁澜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本就是凭着某种执念强行走下去的人,搞清楚一切并不是他的所长。

且从景昭在他怀里睁开眼,他入乡随俗又鬼使神差地告诉景昭自己是他的“师尊”的那一刻起,他们在这个小世界里的相处模式便已注定。

“师尊和他的爱徒”,景昭若是认定了这个身份,那他便陪景昭这样混下去、玩下去。

反正在师尊和爱徒的外壳之下,关起门来干些什么还是他俩自己决定嘛。

同时,在这个世界里,他“降临”的消息也伴着这座山的浊气化清而逐渐传开,此处的世人皆传颂着他劈山立宗、神通无限的美名,众修仙者纷纷往此处追随而来……这也非岁澜所愿。

但景昭喜欢周围有点人气儿热热闹闹的,岁澜便也喜欢。

日子就这么莫名其妙混沌又顺遂地这么过了下去。

但岁澜心中总有一种隐忧:当初那团总是缠绕在他身边的惹厌的黑气,似乎也随着景昭那清明的脑子一同,钻进了这大山里,成为了传言中被他“镇压”于此的“邪祟”的一部分。

而最近,这源于他自己内心的怀疑和不安的邪魔之气已有破山而出的征兆。

甚至、甚至已经开始如今晚这样,开始侵扰景昭。

岁澜此刻搂着他最珍惜的爱人,心中明白景昭听见的那些质问、看见的那些场景,都和他瞒着景昭、没告诉景昭的那最后一个小世界里的一切有关,那其实和自己一体同生的黑雾似乎是想为景昭揭露这一切。

岁澜明白,这也是因为他不敢自己对景昭解释。

若是解释了,便是要直面他未曾问过景昭的意愿、便将景昭带走的这件事实。

他怕,景昭当初若是其实根本不愿,怎么办?

此刻,哪怕岁澜听到了景昭连在噩梦中都要大声喊出的那句“相信”,听见景昭对他的“表白”,他却更加愧疚,也更加懦弱。

岁澜总想着:景昭如今被自己“害”成这样,若是景昭说相信自己、爱自己都只是因为他的意识混沌怎么办?

或者说,就算景昭在他的陪伴和讲述下逐渐找回曾经的记忆和聪慧,他也怕若景昭最终因为身边只有他了,因为他已成定局的“掠夺”而不得不接受,才只能爱着他,该怎么办?

景昭如今不懂,景昭或许永远不会懂,可岁澜一直都是懂的,是痛的。

岁澜虽然并不算后悔他在大局上将景昭带离开原有的那些“牵挂”的决定,可是他却总是心痛懊悔于他将景昭“害”成如今这样,又不安痛苦于或许景昭恢复后就更加不会原谅自己、爱自己……

看着景昭此刻蜷在自己怀里,细细诉着刚才的噩梦的可怜模样,岁澜更加羞愧:更甚,他深知他其实舍不得景昭如今对他这番缠绵着温存着的依赖模样,他心中或许有一部分是不愿景昭恢复的。

景昭无论是何种模样他都爱,可若是景昭恢复了神智和记忆,景昭还会爱自己吗?

岁澜已经为景昭“斩断”了一切,出于本意或非本意的,也“害”景昭失去了一切,景昭只有自己了,可这是景昭想要的吗?

景昭的噩梦此刻已然在挣破后很快过去,可被景昭这番模样而开启的岁澜的噩梦,却愈发无休无止地持续着。

孤高的仙峰上,岁澜揽着已经因为自己的“执念”而被彻底“绑”在自己身边“动弹不得”、却无法探知其是否“心甘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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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深深自惭于自己的自私和贪婪。

山脚下,一道黑雾此时正随着山风荡开。

在未被所有人注意的某瞬,又重凝成黑黑沉沉的如飘带般的一条,钻入了同样黑成一片的林间。

*

那深夜里的小插曲倒是很快在景昭那不怎么存事儿的脑子中滑过去了,景昭整日仍是清浅又开朗着。

这日,岁澜带景昭去后山处理事务。

难得的见岁澜的机会,山中众人皆追随而至,前前后后将此处围了好几排。

对众弟子们而言,岁澜他虽然是不情不愿地成了这所谓宗门里的“仙师”的,但或许是看在这众许多人到底投到了他门下的缘故,也或许是看在他那蠢徒景昭的面子上,岁澜对此山中的异象其实很是负责。

山间最近总有黑雾缭绕。

众人一开始以为这是平常的山雾,没太注意,因着此山间供修炼的真气仍盛,更没有将此和从前的浊气联系起来。

但这日,还是岁澜宗师主动问起,众弟子才发觉,那山雾似乎已经快要盈满了后山的半片山林。

“怎么会这样?”有新拜入的弟子不解地询问身旁来得更久的同门,“你之前注意到了吗?”

“没有啊……”那同门也疑惑。

他们在岁澜宗师提起这异常前,怎么会对后山的这黑雾全然没有发觉呢?

另有弟子接话:“说也奇怪,不止这黑雾,我以前怎么也从没觉得岁澜宗师的那小徒……”

第64章 宗门蠢徒

那话很快被人打断:“可不敢说!他们过来了!”

岁澜带着景昭往山林间黑雾最浓处走来, 一旁的众弟子均噤声,为他俩让出一条路。

“如何?”倒是景昭先佯装威严地开了口,众人的目光便都直直地全部落在景昭的脸上。

“好……”美。

他们再次感慨:怎么没早点发现, 景昭生得如此美?

迷迷糊糊不知为何开口应答的那弟子被岁澜宗师的一个眼刀扎了一个激灵, 忙改了口,“好……啊不是!不好!仙尊!情况不好!”

那黑雾此时也应景地像是被猛地烫了一下般, “轰”地炸了一下。

不过也仍在山林范围内, 没有向外波及。

岁澜颔首,便也没深究那群徒弟们眼神或是言语上的出格, 他伸手护住景昭,专注研究起了那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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