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流民(2 / 2)
“还真是你。”文之序虎摸狗头,柔声笑骂,“这般顽皮,今日又去哪儿野了?”
文八咽唾沫,把“墨虎掉粪坑”的事儿咽进肚里,他不说,它不说,二公子又怎会知晓?
此刻,自家二公子俯下身子,嘴里发出的逗狗声,竟与方才那流民如出一辙:“嘬嘬嘬~”
文八默默退开几步,好臭吶。
.
林溪荷胡乱转了几圈,寻不见那位公子哥的踪迹。
街市有好几家书店。林溪荷好奇地打量店内,古风装潢,书架上陈列着整齐的线装本。
“古籍书咖吗?”她探进窗棂,十分礼貌,“你好,能借我打个电话么?”
里面传来人声:“去去去,明日才是漱石庵施粥的日子。”
哐当。
但凡她慢一秒钟,脑袋就会被支摘窗夹断。
林溪荷茫然地立在严官人文籍铺外。
这个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没有路灯,没有摄像头,没有任何和现代有关的东西……楚门的世界?
街上路人朝她投来打量的眼神,仿佛她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现在的群演这么敬业了?
“姐姐,我的手机不见了,能借下手机吗?我同事会给您转话费。”
那牵着幼童的妇人回眸,视线触及林溪荷身上的寿衣,脸色旋即煞白:“鬼啊!!!”
妇人一把捞起孩子,光速消失。
林溪荷被路人的反应弄懵了。
她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裙,素了些,但不至于像鬼。
“哎!不借就不借嘛,至于吓成这样么?”她摆弄衣裙,视线回转到赵家经书铺的招牌上。
又是一家书店。
快要落雨的天气,店员正把支在铺外的特价书搬进铺内。
“您好,有电话——”林溪荷努力弯起嘴角。
店小二迎上她的眼神,啪嗒,怀中那摞书跌到地上。
林溪荷牛脾气上来了,怒怼回去:“不借拉倒!你至于吗!”
雷声盖掉她的声音。
长街向前铺展,两侧裱褙铺、金纸铺、团扇铺……次第排开。林溪荷再度恍惚,仿佛一步踏入《清明上河图》,画中的繁华盛景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她抬头望天。没有白色的航迹云,没有无人机的嗡鸣,头顶上只有一片原始的、低垂的天幕。
浑浊的灰云压下来,将她死死封印在这里。
她挪动步子,必须找到那位给她包子的好心人。
那片刻间的善意,好似一根救命稻草。
.
黎簌书院。
“老子曰——”
“老子曰。”
书院上空昏昏沉沉的念书声,混杂着秫秫脚步。
夫子放下书,众学生伸长脖子探向门外。
只见锦衣青年朝夫子拱手一礼,姿态恭谨地请夫子继续授课。他举止恭敬,脚步却长驱直入,径直走向角落。
文之序在一群半大小子之间落座。
被他挤到墙角的小子嘴一瘪,小声唤他:“二哥。”
“鞭炮是你放的。”文之序语气笃定。
林品言咬唇,耳廓通红:“是二姐让我点的…二哥,我不知会这样!。”
林芷柔不敢放鞭炮,非央他点火。待他点完炮仗,方知大姐竟已离世。
他真是昏了头。
文之序死盯着那小子发白的嘴唇:“你惊走我的翠凰!你给我寻回来!”
林品言闻言一愣。
啊,原来不是怪他起哄白事?不早说,人家怪紧张的!
林品言僵直的肩膀松弛不少。
这小子虚度十一载春秋,为林府侧室闵氏所生。
他不喜读书,接连气走数位塾师。他爹束手无策,只好求到文国公面前,这才将他硬塞进盛京最有名的黎簌书院。
文之序有一阵子没见林品言了。
“两天。”他压着声音,没给林品言好脸色,“还我翠凰。”
林品言斟酌用词:“二哥,要是找不到呢?我再帮你寻只一模一样的。”
“我只要翠凰。”文之序眼底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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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鸟笼是他找人精心打造,笼子没用几天,矜贵的雀儿被鞭炮声吓飞了。
“二哥,你那只鸟又不会说话,我买只更伶俐的给你。”
“它有名儿!翠、凰。”
“……”
林品言顿感大事不妙。
若是猫狗走失,他大可派人全城搜寻。
可偏偏丢的是只长翅膀的八哥!它会飞!
他再也坐不住了,此刻去寻,还来得及吗?
.
林溪荷的视线掠过“黎簌书院”的牌匾,她未作停留,提步往前。
包子好人在哪里?她全然没有头绪。
叩门声在身后响起,她的目光巡梭回书院正门。
门房应声:“谁啊?”
一位小厮打扮的少年人:“文国公府,文七。小的找我家二公子。”
眼睛一眨一闭间,林溪荷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进门。
她眼瞳微转。
文国公府,文七、文八。
叩叩叩。
门内再次传来问话声:“谁啊?”
林溪荷依样画葫芦:“文国公府,文九。”
门吱呀一声,只开半扇,门房疑惑地打量她的装扮,咕哝道:“怎是女子?”
林溪荷垂眼:“我是二公子的丫鬟。”
“进吧。”
呼,通关密码正确!特工009水灵灵地混入书院。
.
堂内书声琅琅,文之序早已神游天外,闲闲望去,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因看护翠凰失职而被逐出府的文七,此刻正垂手候在门外。
难道是翠凰有信儿了?文之序欲起身。
私塾夫子朗声道:“老子曰:至治之极……林品言。”
被点名的林品言支支吾吾:“至治之极的意思,意思是……二哥二哥。”
文之序眼未抬:“别问我,不会。”
夫子肃容,嘴唇在长须下一动:“文之序,你来答。”
“……”
书院学堂内,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如两根罚站的电线杆子。林溪荷那双黑漆漆的眸子蓦地亮了,目光清晰地映出他的轮廓。见他勉强站了一秒钟,又若无其事地坐回去。
林溪荷替他着急:“应付老师都不会啊,怎么当差生的?”
又听夫子摇头晃脑地念:“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有谁能解其意?”1
偷听墙角的林溪荷抠耳朵:“嘁,不就是翻译吗?姐妹我英文法文双管旗下、韩语杠杠地思密达、瓦达西瓦日语也能说一miumiu滴。”
闻声,夫子当即黑脸:“谁家小儿?胡言乱语!”
一颗嚣张的脑袋探进窗棂,姑娘扬着盘古开天辟地的架势:“劳资说,鸡鸡狗狗喔喔汪汪……”
“哈哈哈哈哈!”百无聊赖的少年郎们哄堂大笑。
“胡闹,胡闹!”夫子倒地不起。
文之序支着手肘,视线落到地上,老头装晕的戏码该换换了。他坐在角落,懒懒抬眼,余光瞥见窗边有人探头。
他的视角被林品言胖胖的身子挡住大半,文之序漫不经心地偏头,原本遮挡一半的视野豁然开朗———那窗棂上,竟趴着个十分面熟的姑娘。
一双水洗过的双眸,好似雕琢过的玉石,泛出澄光。
是她——那个可怜兮兮的流民。
先前舍她肉包果腹,她倒好,转瞬便拿包子喂狗。如今肚里空空,竟敢潜入私塾行乞?
此女胆子不小。
一旁的林品言对上流民的眼睛,目光大骇:“我、救、鬼……”
林溪荷颇为不爽。她才不是鬼,她冲着那面色煞白的发面团子做鬼脸:“略略略。”
林品言惊吓过度。
文之序瞧他面色发紫,忙掐他人中:“一介流民罢了,你至于吓成这样?”
“二哥,”林品言身体软倒,气若游丝,“姐,我姐……”
文之序反应不及:“谁?”
林品言双目圆睁:“我姐……她来找我索命了……鞭炮……我错了……”
哐当,林品言当场晕厥,文之序旁边多了一具“尸体”。
小厮们慌作一团。
文之序问文七:“那疯妇是谁?”
文七也不敢确定:“二公子,像是您的未来夫人。”
文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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