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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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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道,就可以对一个真心相待的人痛下杀手吗?

薛兰漪想到魏宣那将死般的模样,泪眼模糊了。

“阿宣是那样好的少年,你却毁了他的一生!你简直、简直……”

魏璋又看到了让人恼火的眼泪。

他的眸很快冷却下来,踱步走向薛兰漪。

脚步无声。

只见一双玄色官靴徐徐逼近。

地面上,魏璋的影子被拉长,徐徐缓缓,遮住了她视线,而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暗影。

刚得自由,头顶上又压下沉甸甸的乌云。

薛兰漪下意识地往后退。

“简直什么?”魏璋负手站在牢栏前,栅栏在他的脸上投射出光暗相间的竖影。

深邃的脸一边明,一半暗,诡谲莫测。

薛兰漪沉了口气。

他们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怕他什么?

“你简直当下阿鼻地狱!当死无葬身之地!”

“阿鼻地狱?”

好恶毒的诅咒啊。

问这世间有几个女子会如此诅咒自己的男人……

“你的罪孽也不浅呐。”

魏璋轻叹一声,长指轻轻拨动了下暗格边的轮盘。

牢笼四周忽地响起滞涩的齿轮机械声。

被扯出暗格的锁链开始哗啦啦作响,渐渐绷直,一点点往暗格回收。

薛兰漪的手腕被一股力道拽住了。

她蓦地垂眸,才发现那只缠着狐毛的镣铐不知何时拷在了她的腕上。

她被一根紧绷的铁链往暗格处拉。

她慌忙去扯镣铐,扯不开。

又赶紧抱住草垛,可机关的力道太大,将她连同草垛一起往牢栏处拖。

魏璋则负手而立,看着在地上无谓挣扎的薛兰漪,“叛主,此罪一。”

薛兰漪手中草垛松散开,独她无助地被往魏璋身边拖。

“刺主,此罪二。”

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拖拽痕迹。

四周隐有女子因为害怕或是无力而发出的细细哽咽声。

“咒主,此罪三。”

话音落,薛兰漪被拉回了牢栏边,魏璋脚下。

他巍然不动,睥睨她,“三罪并罚,你岂不是要同我一起下阿鼻地狱?”

薛兰漪拼命扯着铁链,可不仅不能松脱,那个暗格还在不停将锁链往里吞噬。

露在外面的铁链越来越短,她的手被强拉着往暗格里去。

这么近的距离,薛兰漪才看清巴掌大的暗格内有个小小的铡刀,随着铁链被卷入不停地一上一下。

似野兽之口,能咬碎一切。

只剩最后一拃长的距离,薛兰漪的手就会被拉进去切断。

她甚至看到铡刀口上还蜿蜒着陈年的血痕,耷拉着不知何年何日的碎骨。

薛兰漪瞳孔骤然放大,手指被一根根切下的画面已在眼前……

轮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摁停了。

铁链静止下来,不再回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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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璋蹲下身,握着她颤抖不已的手反复观赏。

“方才……就是这只手不听话刺我的吧?”

薛兰漪大口大口喘息着,不及回答。

他忽地虎口收紧,捏住她的手腕,亲自往暗格里塞。

“啊!”

薛兰漪花容失色。

魏璋怎么会好心刀口救人?

他就是想亲自惩罚她,亲自绞断她的手指。

薛兰漪一边摇头t,一边缩手。

到底还是怕的。

哪有人会不怕碎骨断指之痛的?

这个机关已经在此牢狱中反复检验过人性了。

魏璋一边将她的手往里送,一边漫不经心道:“现在还觉得我离不开你吗?”

薛兰漪看不清,听不到,只有指尖的触感被无限放大。

她的指尖离铡刀只在一发之隔了。

铡刀一上一下,来回剐蹭过她的指尖。

每一次都是入骨森寒。

魏璋冷眼看着,话音比铡刀更森冷:“别妄图猜测我的心思,也莫要太高看自己。

我要你,从来都只是因为你是魏宣的女人,跟你本人是谁无关,换作别的女人我一样会要,听懂了吗?”

薛兰漪脑袋嗡鸣不止,本能地点头。

“还有,只有魏宣这样的蠢人才离不开情爱,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所以,你也少玩恃宠而骄那一套,我真会杀了你,嗯?”

薛兰漪还是点头。

魏璋仍忽地将她的手往前一推。

薛兰漪眼前一片白光。

“大人,圣上有请!”此时,牢笼外狱卒躬身禀报。

薛兰漪魂魄都未归位,胸口起伏着,指头下意识蜷缩。

魏璋瞥了眼躲在他掌心下的青葱玉指,又看薛兰漪一阵红一阵白的脸。

她喘得厉害,鼻尖儿和耳垂都粉粉的。

魏璋倒是极喜欢她现在这副乖顺模样,眸中晦色稍淡,“知错了吗?”

薛兰漪余惊未定,呆愣愣的。

狱卒难为地在外拱手:“圣上急召,还请大人速去。”

魏璋松开手掌。

薛兰漪赶紧缩手,环抱双膝蜷成一团。

魏璋屈指抹去她鬓边的冷汗,饶有兴味放在指腹碾磨着。

良久,起身,拍了拍薛兰漪的肩膀,“没完,好生想想,怎么认错。”

他动作极轻,薛兰漪却觉如千钧,肩膀一歪,虚软地瘫坐在原地。

冷松香终于渐渐消散。

那种无孔不入的惊恐才些微缓解。

她讷讷转头望向弯腰踏出牢门的魏璋。

此时她才发现魏璋根本没穿囚服,他那间牢房的门也没锁。

而狱卒猫着腰在前引路,更是无比恭敬。

这哪里像是被下狱了?

怎么回事?

薛兰漪不解地瞪大眼睛,目送他的背影。

不远处的石阶上,光线昏暗,隐有一人迎面朝魏璋来,折腰行礼,“大人,公文放哪儿?”

拾阶而上的魏璋仿佛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轻飘飘一瞥,薛兰漪立刻汗毛倒竖,转回了头。

片刻之后,五六个狱卒抬着低几和公文进了隔壁那间牢房。

他们将牢房洒扫一新,换了妆花缎的床单被褥。

书桌、笔墨、香炉一应俱全,仿佛把崇安堂的书房搬过来了一般。

谁会对一个死刑犯这般照料?

薛兰漪越想越疑惑。

再看狱卒,他们穿的是飞鱼服。

所以此处俨然不是宗人府,而是锦衣卫的诏狱。

魏璋把她调来了诏狱?

魏璋一个犯了死刑的人,还能把她调来诏狱?

薛兰漪顿生无措。

自己忍辱偷生,谋划了许久的计划,在这一刻瞬间被击碎了。

她根本未伤魏璋分毫。

要去赴死的,从来都只有她薛兰漪一人。

为什么?

薛兰漪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她看不懂的样子。

未知的恐惧让她蜷缩得更紧,寻找些许踏实感。

“郡主还是莫要惹怒小魏大人才是。”

隔壁响起略显沧桑的声音。

薛兰漪回过头,一弯腰驼背的锦衣卫正在擦拭栏杆。

此人有些年长了,手臂上隐约可见刀枪剑戟的伤疤,显然是常年征战的将士。

他是……魏宣的旧部?

只有魏宣旧部才会尊称魏璋一声小魏大人。

薛兰漪张了张嘴,到底没敢问出来。

锦衣卫亦是十分惊恐地扫视左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魏宣旧部,于从前是无限荣耀,于现在是杀身之祸。

薛兰漪无须多问。

锦衣卫见四周无人,指了指暗格里的铡刀,压低声音道:“郡主可知此刑具就是大名鼎鼎的观音闸?”

薛兰漪久在宅院,并不知何为观音铡。

但观音二字,让她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她眸光流转。

锦衣卫点了点头:“是,此机关确因周钰周世子得名。”

锦衣卫指向暗格对着的西南方,“郡主看那!”

牢房二十步之外,是诏狱的刑房。

那处摆放着锦衣卫的各种酷刑器械。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刑台有一口铡刀与暗格里的小铡刀形状十分相似,也是不停上下移动。

只是那口铡刀巨大,可斩人头。

“当年周世子因为反叛之罪全府下狱,正是被关在此地。

他的爹娘兄弟就在对面的行刑台上。

郡主手上的伸缩锁链原本是为了绑缚周世子,将他拖至这个角度,就可逼迫他亲眼看到亲人人头落地。

至于暗格里的铡刀,实是那大铡刀的一个机关零件。

只要把手指伸进暗格,阻止机关上下运转,刑台上的铡刀自也不会落下。”

“所以……”薛兰漪瞳孔微缩,意识到了什么,“周钰的手指……”

“是,周世子的手指是他自己送进暗格里的,只要他铡下一根手指,就能从大铡刀救下一位亲人。

周世子断的六根手指分别是为救:父、母、弟、妹,还有他的两个书童。”

周钰是这样的人,治病救人从不问出身,不计代价。

他表面吊儿郎当,实际最是菩萨心肠。

他以断指救人性命,施恩于人,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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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迫害他的机关都称之为观音铡。

多么讽刺?

如此违背伦常的杀人刑具,竟被赋予如此仁慈的两个字。

薛兰漪心中百感交集,微闭双目:“后来呢?”

“后来……周世子的手被绞得血肉模糊,沈大人下令不许医治。

周世子的手糜烂得严重,又被镣铐磨得白骨森森,世子身边的丫鬟心疼主子,将自己的狐毛袖拆下来缠在镣铐之上,本只是想缓解周世子的痛楚,谁知……

第二日,那丫鬟,还有被世子救下的亲人全被押在铡刀下,斩首示众了。”

“……”

薛兰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小的也不知道。”锦衣卫摇了摇头,“小的只知那夜血流成河后,周世子在血泊里磕了一夜头,呢喃着‘他有罪,他认罪’。

再后来,诏狱的每一间牢房都会放这样一口观音铡。”

薛兰漪怔了许久,明白了。

这是当今圣上在杀鸡儆猴。

当年先太子因反叛罪锒铛入狱后,先皇也因气急攻心,缠绵病榻,很快长眠于世。

少帝穆清云临危受命继任大统。

少帝对先太子党本就忌讳,故而对周钰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为的是昭告天下,谁敢接近、救助先太子党,谁就会招致厄运。

那一时期,不光周钰,谢青云、陆麟,乃至薛兰漪谁不曾受过压断人脊梁的羞辱与迫害?

如今,周钰所经历的一切,他的痛,他的屈辱,还有铡刀上的残血、碎骨,一幕幕在眼前展现。

薛兰漪一下就明白了为何当年那个最乐善好施的少年,如今总龟缩一角,明哲保身。

为了他自己好,亦为了旁人好。

薛兰漪沉默了良久,“所以,沈惊澜就在每一个牢房里都安置了观音铡,还特意缠了一圈狐毛?”

“是。”锦衣卫亦唏嘘。

此举无非是震慑入狱的每一个囚犯。

连意气风发的周世子都在此地软了膝盖折了脊骨,旁人谁又熬得过这寂冷无边的人间炼狱呢?

不得不说,他们的目的达成了,薛兰漪现在被所谓的观音铡拷着,的确生出了更深的恐惧。

她不知道一会儿,魏璋会用什么法子折磨她。

她亦不知她是不是像周钰一样,最终熬不过去。

她下意识双手交握,摩挲着手指,仿似在感受它们还长在身上时的温度。

些微摩擦起的热度,却难抵夜风灌入天窗透出的寂寂寒凉。

另一边,魏璋掀袍拾级而上,往敞亮些的公事房去。

一边走,一边扯了一截中衣衣袖,将手背的伤口利落缠了两圈。

抵达铁蒺藜门外,透过满是冷硬倒刺的门缝,他看到了面色苍白的少帝。

一整天了,小皇帝俨然还没从祁王案凶手的事情上回过神,一边讷讷摇头,一边哽咽,“我要给叔父报仇,我要给叔父报仇。”

“皇上冷静点儿。”

沈惊澜难得话音温和,单膝跪在小皇帝面前,手掌覆着他的手背,安抚似地握了握他的手,“皇上你听我说,魏大人与我们同气连枝,他出事我们也得完蛋,我们必须保他。”

“可是他杀了,他杀了……”

少帝扬声,忽而瞥见门缝隙里一颀长黑暗的身影。

魏璋与诏狱的黑融为一色,只一双眼寒芒冽冽。t

少帝所有的怨怒堵在喉咙里,咽了口气,连忙抽开手。

沈惊澜寻他的目光看去,与魏璋对视一眼。

而后起身,飞鱼服挡在少帝身前。

“魏璋,你自己当着朝臣的面认罪了,叫圣上怎么保你?”

魏璋未答,目光在少帝手背上停留须臾,径直走到了八仙桌前,屈指试了试茶壶的温度。

今儿确实与薛兰漪浪费了过多口舌,还真有些渴了。

他撩开衣摆端坐,自个儿倒了杯茶,轻撇水面上的茶沫。

沈惊澜不知他何来的悠闲心境,一屁股坐到了魏璋对面,“朝堂上,圣上面前,不是你和你那妾室消遣逗趣的地方!”

沈惊澜可还记得今早东华门处,薛兰漪告发他时,他多么兴味盎然说了一句:“爱妾说什么,就是什么。”

魏璋是什么束手无策之人吗?

怎么薛兰漪一告发他,他就认了?

他分明是故意顺着薛兰漪,跟薛兰漪逗趣。

沈惊澜又不是没见识过他如何处置旁人,这么多年,哪个背叛他的人能好好活过一整天?

只有薛兰漪,到现在还毫发无损地活着。

他哪有怒,沈惊澜看他还挺乐在其中!

“你们夫妻二人要怎么闹情趣,关上门躲在被子里自个儿怎么闹腾都行。”

“闹到宫里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你魏璋魏大人身边有位红颜知己吗?”

“还是怕旁人不知道昭阳郡主这颗天上星被你魏大人摘了?”

沈惊澜的语气不太好,但魏璋听了他的字字句句,很难得的没有不耐烦。

反而自顾自抿了口茶,听书似得听他絮絮叨叨。

沈惊澜可无暇与他说书。

“你别光笑,这件事你要怎么收场?”

沈惊澜敲了敲桌面。

眼下,薛兰漪告发魏璋杀害亲王之事早就传遍了朝堂,坊间一传十十传百更是挡都挡不住。

圣上不可能置若罔闻。

可魏璋,于圣上是不可多得的心腹。

圣上有很多地方还得仰仗他,自不能真的处置了他。

沈惊澜瞥了眼身后的少帝。

少帝身材瘦小,陷坐在圈椅里,微鼓着腮帮子在忍怒。

一个不语,一个准备发怒,沈惊澜生怕房间里一点就燃。

只好自己话音软下来,将手边茶点递到了魏璋面前,“你让圣上怎么跟黎明百姓交代?”

“沈大人把祁王之死的来龙去脉追查清楚,不就是对黎明百姓最大的交代了吗?”魏璋道。

沈惊澜一噎。

他当然知道查清案件是安抚民心的最好办法。

他前几日也的确查到了一些关于祁王之死的线索,这不是薛兰漪突然蹦出来告发魏璋,打断了他的思路吗?

若魏璋真是凶手,他越查得深,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魏璋。

届时,岂不是更说不清了?

“你给我一句准话,你到底是不是杀祁王的凶手。”

“我是不是凶手,锦衣卫都该秉公办事,追查到底不是吗?”魏璋与他四目相对,饶有兴味。

沈惊澜不懂他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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璋起身,给了他一句准话,“你尽管去查,放心去查就是了。”

说罢,起身而去。

“你去哪儿?”沈惊澜亦跟着站起来。

已经跨步欲离开的魏璋微侧过头,与他颔首,“与爱妾,看流星。”

“……”

沈惊澜一整个无言以对。

他终究没得到魏璋确切的答案,但魏璋已开口让他无所顾忌查案,也算不虚此行了。

沈惊澜掌起灯,给少帝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门离开。

魏璋从前门出,透过铁质蒺藜门看到了两人模糊的背影。

“沈惊澜,无时无刻都要记得尊卑贵贱。”

沈惊澜懵然回头。

魏璋并未回望,摇头笑笑,“当狗要有当狗的自觉,哪有狗挡在主人面前的?”

沈惊澜面色一僵,方意识到自己走在了少帝前面。

第44章

沈惊澜有些不悦,但并未再说什么,弓腰低头,退到少帝身后,提灯为少帝护行。

沈惊澜与少帝隔着一步的距离,前后走着,不再言语。

暗夜,皇城空空荡荡。

一点灯火绕过朱墙碧瓦,穿过九曲回廊,往养心殿去。

少帝穆清云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至养心殿,穆清云挥退了所有人,僵硬的表情才如冰裂。

“他杀了叔父!你自己还跟先朝乱党不清不楚!

他何来的颜面处处带刺,提点你?什么尊卑贵贱?

朕恨不得杀了他!朕要宰了他为叔父报仇!”

穆清云说着说着,又往外冲。

沈惊澜赶紧将他拉至隔扇门角落,打量门外无人,压低声音,“皇上莫要冲动,魏璋敢让我彻查,只怕他并非祁王案真凶。”

虽然沈惊澜还没看懂魏璋意欲何为。

但他既然不怕查,应是心里没鬼的。

“皇上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帮你查清祁王的死因。”

“那你呢?阿澜你呢?他为什么那般说你?你不是说魏大人是我们的朋友吗?”穆清云仰望沈惊澜。

从前,沈惊澜一直说魏大人是友。

魏璋聪明,能护住他们。

可今日,穆清云看魏璋对沈惊澜的态度,多是夹枪带棒,或是视若无物。

哪有对朋友的尊重?

“你是锦衣卫指挥使,为何要对他忍气吞声?”

沈惊澜喉头动了动,艰涩扯了个笑:“我无碍,而且他说的也没错,圣上是主,臣是仆,尊卑有别才能不被人抓住错处。”

“什么主什么仆?才不是,你是我的……”

穆清云话到一半,沈惊澜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巴,警觉地扫视一周。

“皇上,最近言行举止分外小心,毕竟……”

毕竟最近先太子党陆陆续续出现,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周围还有没有忠心先太子的人。

他们的每一步可能都在别人的监视中。

所以,魏璋提醒的没有错。

沈惊澜并不敢再在穆清云面前多提先太子党,怕吓着他。

“总之,皇上安安心心待在宫中,其余有我。”

沈惊澜松开了穆清云。

此时已至二更,他不该留在此地。

拍了拍穆清云的肩膀,打算离开。

穆清云拉住了他的衣袖。

于黑暗中,穆清云泪眼盈盈望着他。

“阿澜,为什么……为什么先太子的人一个个都出现了?为什么最近诸事缠身,诸事不顺?

“是不是我们要遭报应了?是不是先太子要回来揭穿我们了?”

穆清云越说面上恐惧,眼神飘忽着,浑身冰冰冷的。

沈惊澜要走的步伐顿住了,握了握他的手。

“清清,你要记住你什么都没做,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所以什么都不要怕,不要怕。”

“可是……”

穆清云还是怕,他蓦地扑进了沈惊澜怀中,“你今晚能不能别走?留下来陪我……”

温热的泪浸湿了沈惊澜的飞鱼服。

沈惊澜眸色微动,看着肩膀颤抖的人,终究将他揽在怀中,轻抚他的脑袋。

金冠掉落,一袭青丝铺散来了。

乌发及腰,更映衬出一张清瘦的小脸上泪痕斑驳。

唇白齿红,分明是一副娇弱无辜的女儿脸庞。

当年,穆清云身为侍女的娘亲被迫生下她,又被冠以媚主之名处以绞刑。

她娘担心她一个姑娘家生为龙脉,又不受宠,会被太监侍卫欺辱,所以索性瞒天过海隐瞒了她的女儿身。

原本想着在避暑山庄待些年岁,待到皇帝记不起她,便假死脱身。

谁承想,穆家夺嫡之争两败俱伤,最后帝位悬空,众臣才想起避暑山庄还有这唯一的龙脉。

穆清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担下隐瞒女儿身的欺君之罪,要么回宫继承大统。

她不得不回,而一直与她相伴,甚至已悄悄成亲的沈惊澜也不得不与她一同回来面对朝堂风雨。

她本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却阴差阳错高居明堂上,害怕也属正常。

沈惊澜声音放软了些:“清清,你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那些魑魅魍魉不敢近你身的。”

怀里的人仍抖如筛糠,哽咽得停不下来。

最近先是魏宣归京,又是昭阳郡主死而复生,皇城的安宁好像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渐渐打破。

风雨欲来。

穆清云整个人被吓得疑神疑鬼。

沈惊澜当然想陪她,可如何能与皇帝彻夜独处。

他顺手扯下了纱帘,将菱格窗堵得更严实,而后弯下腰,唇贴着她的头顶。

“别慌慌,小清清,那是贪嘴的月娘娘。清清糕,香又香……”

男人拍着她的背,哼唱起他们熟悉的童谣,声音柔得能拧出水来。

轻轻浅浅的曲调覆在穆清云头顶上,穆清云才终于破涕为笑,“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要这般哄!”

沈惊澜听得姑娘笑,也跟着眉眼俱开,捧着她的脸,指腹擦t拭掉她脸颊上的泪痕,“那清清想我怎样哄?”

穆清云吸了吸鼻子,瘪着嘴不说话。

她如何不知让锦衣卫留宿养心殿太过惹眼,会招致杀身之祸。

她不该让沈惊澜冒险留下来的。

可是,她不喜欢这空荡荡的金殿里。

太冷了。

她想和他回去避暑山庄。

她的手覆在他的大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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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口。

这个皇位既然坐了,就没有退却的余地的。

他们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穆清云低垂眼睫,强压着眼底酸楚。

她很努力了,可还是压不住,泪又涓涓流了出来。

沈惊澜的手触到一片濡湿,脸上苦涩一闪而过,强撑着扯了扯唇,“听说金玉斋来了一批桃花胭脂和螺子黛,你不是一直想要吗?我得要早些去排队,免得又被抢购一空了。”

“桃花胭脂?”

穆清云听得这话,沮丧的眼中露出丝丝期待。

泪眼朦胧仰望他,“是那种敷在脸上一整天都不会晕湿,泛着淡淡桃花香,吃在口中香香甜甜的胭脂吗?”

穆清云没有用过那种胭脂,但偷听公主、太妃们讨论过很多次桃花胭脂。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转念一想,眸色又晦暗下来。

她从来……没用过胭脂。

她以后也未必有机会用胭脂。

她的头越垂越低。

沈惊澜看出了她的心思,将腰弯得更低,抹去她脸上的泪,“不怕,我已经学会扑粉画眉了,明日我早些进宫,给清清上胭脂。”

“真的?”

穆清云常观书本戏文中画眉之乐。

要是自己也能得夫君亲手梳妆,自是极好的。

穆清云脸上终于恢复了喜悦之色,“那我明天一睁眼就要看到你。”

“好。”

“还有啊,买胭脂的时候莫要带锦衣卫,吓坏了黎民百姓。”

“好。”

沈惊澜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尖,“还有吗?我的皇帝陛下?”

穆清云皱了皱鼻子,忽地眸光一亮,从宽大松垮的黄袍里取出了一枚香囊。

“这里面是我给你求的平安符,香囊是我躲在被窝里悄悄绣的,保证绝对没被人发现!”

小皇帝举手死誓,然后将香囊系在了沈惊澜的绣春刀上。

玄色刀柄配着粉色贝壳形状的小香囊,似乎极不匹配。

似乎,永远都无法匹配了……

沈惊澜讷讷盯着那摇曳的香囊。

穆清云蓦然抬头,正对上沈惊澜复杂的眼神。

“阿澜,怎么了?”

“无事。”

沈惊澜回过神,笑道:“好看。”

后两个字格外温柔。

穆清云也笑了。

时辰不早,他俯身吻了穆清云的额头,与她道别。

走出养心殿,在没有宫灯的暗黑阁楼上。

他执起香囊,满是刀疤的手细细摩挲着柔软的织金锦。

这个小傻子,不知道织金锦只有皇上才能用吗?

哪里能随便送人的?

沈惊澜无奈摇了摇头,指腹勾勒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绣的字,正面绣“好人一生平安”,背面绣“魑魅魍魉退散”。

好人一生平安……

沈惊澜看着偌大六个字,眸中涩然。

“大人,北镇抚司缇骑三百已集结在东华门外!”

此时,属下从身后走廊跟上来,拱手禀报,“敢问大人今晚是何行动?”

沈惊澜将香囊从刀柄上取下,最后看一眼,放进了心口衣襟处。

而后抬眸望向皇城外万家灯火。

今日是端午,祈福消灾的团圆日。

是个好日子。

“谢青云、陆麟、周钰涉嫌毒杀祁王,将谢府、陆府、周府上下全部羁押归案!”

沈惊澜沉声。

恰一盏祈福的孔明灯从眼前升起,昏黄的光映照出他面上的阴狠之色。

魏璋不是让他放开手脚查祁王案吗?

那就一查到底。

前些日子,他去画坊买女子上妆的书册时,偶然得了一幅红梅图。

那幅画已经褪色发黄,并不起眼。

但沈惊澜看出画卷用的是宣德瓷青纸,是东宫独用的纸张。

也就是说红梅图出自东宫,而画作的落款日期正是祁王死的前一日。

沈惊澜将此画买回研究后,更是发现画作题诗竟是一首藏头诗,曰:“东宫承新天”。

恰逢那一年先帝无故染病,忌金忌火。

偏偏东宫这幅画红梅似火,且镶边金箔,还要承新天。

分明就在忤逆、诅咒圣上,谋反之意明显。

祁王当年恐怕就是因为发现先太子党谋反的证据,连夜拿着证据入宫觐见,才被先太子党的人痛下杀手,毁尸灭迹。

沈惊澜经多方核验,那日在东宫饮酒作画的就只有谢青云、陆麟、周钰、薛兰漪四人。

依此证据推断,杀害祁王的凶手就在谢、陆、周、薛以及先太子这五人中。

沈惊澜还在那画卷上发现了血迹,以及卷轴处极深的凹痕。

他于诏狱施刑颇多,一眼就能看出那卷轴上的凹痕形似人的肋骨。

很有可能当初凶手毒杀祁王后,拿走了这幅画,试图隐藏谋逆罪证。

但被祁王府的人发现、追打,凶手过于慌张,抱着画卷跌倒,卷轴戳进了他的肋骨中,受伤不轻。

这凶手极有可能至今仍留着肋骨断裂的旧伤。

只要把这些嫌疑人抓起来,细细验身,谁是凶手一目了然。

“周、谢、陆三府上下老小一个都不许放过,反抗者以谋逆罪格杀勿论!”

沈惊澜率领众锦衣卫,抽刀曲臂,绣春刀自左臂臂弯划过,银亮如霜。

上百锦衣卫手持火把,夜行于市,浩浩荡荡往正热闹的城中去……

另一边,诏狱的审讯室,火苗忽闪了下。

魏璋坐在圈椅中,瞥了眼将熄的残灯。

几只老鼠窸窸窣窣偷吃着灯油,忽感一束寒芒,纷纷逃窜进了幽暗角落。

审讯室这么重要的地方,灯油不添,蛇鼠横行。

“沈惊澜做事可真是越来越潦草了。”

魏璋初来乍到,都能看出诏狱里失了规矩,没了体统,整个混乱的。

“沈大人的心思并不在诏狱,自然对诏狱疏于管理。”青阳蹲跪在魏璋身侧,一边帮他处理心口的刺伤,一边应道。

其实,沈大人的心思不仅不在诏狱,不在锦衣卫,甚至不在官场。

他仿佛终日所行只有两件事:一则圣上是否安好,二则先太子党是否抓捕归案。

“说是此刻又去抄周、谢、陆三府去了。”

青阳摇了摇头,“罢了,世子莫要操劳旁人,还是照料自身伤势为紧。”

他给魏璋胸肋骨处的血孔上了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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