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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0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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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硬仗

从帝京到麟州千里之遥,从繁华溢彩锦绣错综的京城到野旷无人萧瑟荒凉的边塞,崇明帝为了尽快见到风檀,一路舟车劳顿不肯停歇,庞大的行军护卫队伍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崇明帝看着前方巍峨陡峭的山头,心中百感交集,只想着快些,再快些。

微生弦方才派去传话的锦衣卫策马回来,跪在御驾外朗声道:“回禀陛下,永乐公主传话说不会下山,请陛下返京,莫要在此虚度时间了。”

熏香袅袅的宽阔大轿内,崇明帝闻言落下悲戚之色,孤家寡人坐在这个位子上,当真活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陛下莫要伤心,永乐公主是个倔脾气,当初既说了那番话,定然是断不肯轻易下山见主子的。”盛洪海为崇明帝添上一盏新茶,枯涩的眼窝里那股老成持重之色不变,“陛下不若在此歇歇脚,由老奴上山说说情。老奴好歹也算是公主的半个大伴,公主不会让老奴在山下等太久的。”

盛洪海说话总是不紧不慢,陪在崇明帝身边三十多年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他安下心来,为人三思而后行,训诫手底下的太监时严厉,他们犯了什么事,却也总是出面包容,活得像尊弥勒佛,由他去请见风檀,的确是最好的法子。

今日天色有些阴沉,不一会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盛洪海站在山脚下,身后人要给他撑伞遮雨,他挥了挥手示意作罢,任由小雨滴落在自己身上,果然没一会儿,山寨大门便开了,请他进去说话。

风檀站在亭中,向着远道而来的盛洪海见了个礼,盛洪海连忙快走两步,道:“该是老奴给公主行礼才是。”

亭外小雨淅沥,竹色翠绿欲滴,亭中可以闻得到泥土特有的湿润气息,倒也算是个幽境。

“大伴瘦了些,”风檀邀他落座,两人中间隔着备好的应季瓜果,“路上饮食不合胃口么?”

盛洪海看着风檀,道:“公主才是瘦了,瞧着远不如来帝京时丰腴。”

风檀笑笑,道:“那会儿是有些胖的,现下正好。”

两人都避开了沉重的话题,盛洪海知道有些人和事是绕不开的坎,叹了口气道:“公主离京的这些年,陛下一人过得着实艰难,每年的中秋节,他都要去公主宫中坐上好半晌,特派一队锦衣卫寻找公主踪迹,探子每次来禀告都会大发雷霆,甚至他为了缓解思念之情,宠着一个不是自己女儿的孩子。”

雨水滴落在竹叶上,酿成透明的小水滴,倒映着他们二人对坐的影子,风檀听完半晌后没有言语,盛洪海看着她沉静的面容,继续道:“人站在高位上,舐犊之情就显得尤其珍贵,陛下从前不知风檀就是公主,否则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萧大人去审公主,知道公主的真实身份那日,陛下急得吐出一大口血来。公主被掳走这些日子更是殚精竭力,时刻排兵筹谋着营救公主,陛下放下军国大事千里迢迢的来,陛下爱你之心,爱皇后之心,老奴一直看在眼里,公主就见陛下一面吧。”

风檀抿下一口清茶,道:“他真爱孝贤皇后的话,为什么会纳苏贵妃入后宫?”

盛洪海道:“孝贤皇后在世时,陛下的确曾有过纳妃笼络世家之心,但因了风有命的一颗药丸,丧失了再次为父的资格,所以之后他再未充盈过后宫。苏贵妃不过是因为先皇后过世之后,长得与皇后相像,陛下思念伊人心切,这才将人纳入宫中。”

风檀拧眉道:“先皇后?呵,这就立下新皇后了么?”

“我大晄泱泱大国,数年间没有国母实在说不过去,群臣谏言,陛下才应允之。”盛洪海回答道。

细雨敲击竹叶声中,风檀心中恨意加剧,苏贵妃倒真是赢得漂亮啊,她缓缓道:“崇明帝身为父亲,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他是个好阿爹,可是大伴我的阿娘、我的先生、与我交好的任平生和红袖阁的七位女郎,她们都因崇明帝而死,我心中有怨已结,要我踏着她们的尸骨回宫中去享受荣华富贵么?我做不到。大伴今日是来做我们父女的说客,我便直言了,我要的他不肯给,我不要的他硬塞给我,那我也不要。我们之间的矛盾重重,纠葛解不开。”

盛洪海心底叹息一声,这犟脾气跟小时候比,真是一点没变啊

盛洪海下山之后,崇明帝又在山脚下等了七日,见风檀铁了心不肯下来见他,心中唏嘘难过,知道自己再耽搁不得,最后写了书信一封递到山上去,在立秋之时班师回朝。

夏日的余热逐渐消散,秋风悄然爬上山巅,树木的枝叶由翠绿转为金黄、橙红,站在山顶,远眺群山连绵,层林尽染。

擎苍盘旋在山顶,带着凉爽与清新的山风轻拂在风檀身上,仿佛能洗净尘世的烦恼与疲惫,她阖上信笺,看着林晚舟爬到此处时露出的红彤彤的脸颊,笑道:“看来这几月的训练是没有一点用。”

林晚舟本来就脸皮薄,听到这话脸颊更是红得厉害,看到风檀手中的信笺一愣,道:“还是陛下寄来的么?”

“不是,”风檀随意靠在高大的梧桐树上,整个人意态懒散,“是御龙营的探子来信,桦国兵变了。”

林晚舟闻言一愣,自风檀来到御龙营后,尽管她平日待人仍笑颜打趣,可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想必是心中有担忧,所以不敢尽情享受这得来不易的平静时光。

落叶打了个旋落在林晚舟脚边,她将枯黄的落叶捡起来,拿着两片落叶的叶柄递到风檀跟前,道:“阿檀,我们比比谁的叶子硬。”

这是两人小时候每到秋日必玩的游戏,叶梗半软不干的状态韧性尤佳,风檀从林晚舟手中随意取了一只,道:“来。”

两根叶柄交错,风檀输得轻巧,林晚舟笑得眉眼弯弯,道:“我赢了,那阿檀今夜给我做好吃的。”

风檀宠溺地笑道:“好,你不嫌难吃,我乐意之至。”

夕阳余晖照得林晚舟像是镀金了一般,风檀看着她的样子,恍然发觉她长得跟风有命一点也不像。

风檀打量的眸光太过认真,林晚舟挽了挽嘴角,道:“看我这么认真做什么?”

风檀诚然道:“晚舟,你长得很漂亮,可是不怎么像你阿娘。”

“自然,”林晚舟垂下了眼睛,犹豫半晌后再抬眸,看着风檀的眼睛里有怯懦之色,“阿檀,你不觉得奇怪么?风有命这样的人,怎么会嫁人生子?”

风檀猛地从直起身来,眸中震惊不加掩饰,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晚舟这件事一直闷在心里,说着便有泣音,“在来到御龙营之后,我无意中看到了风有命的传记,我哪里是她的女儿,我分明只是她在弃婴塔里捡到的一个弃婴我受她恩惠,反在红袖阁里怨恨她数年阿檀,我想她,我好想她我在御龙营里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

风檀擦擦她的眼泪,将她拥在怀中,哄慰道:“好了好了,谁的本事不是一点点学的,你在红袖阁中长大,会读书写字、女红编织,这些日子当女孩们的先生不是挺好的么。”

林晚舟和风檀说了会心事,心里好了很多,问道:“阿檀,要查出先生的死因,要为逝去的人报仇,还要重入官场,想好怎么做了么?”

“等待一个时机,”风檀摊开手掌,斑驳的叶缝间有跳跃金光落在她掌心,“一个可以让满朝文武都心服口服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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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

林晚舟知道风檀心有计策,也不再多问,看着她手中已被揉成一团的信笺,道:“阿檀,桦国发动兵变的那人,是不是掳你离开的萧殷时,你很忌惮他是么,所以即便陛下已离开两月之余仍旧不下山?”

林晚舟想说“不敢轻易下山”,但想想是她自己对萧殷时的畏惧深入到了骨子里,风檀这样刚正的人,不会像自己一样胆小。

太阳落下山头,擎苍落在梧桐树上,风檀的脸上有阴影覆上来,“忌惮,所以不敢轻易放松懈怠,我折了他的兵,夺了他的金,即便他不对我的身体再有但那样一个眦睚必报的人,我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可有些事情不代表不出门就能避过的,它在起初就埋下了发展的基调,在大桦战火纷飞的期间,孟河纳布尔开始一睡不醒。

孟河纳布尔医者不能自医,御龙营请了各地有命的医学圣手都不能根治,风檀看着孟河纳布尔灰白的脸庞,心中纠成了一团乱麻。

“风檀,你完了。”

所以自一开始,萧殷时就布下了捉捕她的天罗地网。

他的猫捉耗子游戏从来都没有结束。

训练有素的沉家军和体格勇猛的罗煞军驻扎在桦国京都城外即将攻城的时候,萧殷时仿佛终于有时间来收缴他的另一个战利品了,一截染着血的布帛被裹在泛黄大油皮纸绢里,由山下御龙军递到风檀跟前。

布帛上些着刚劲的大字,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力道——“解药,你亲自来取。”

彼时大伙正在篝火旁笑语不绝,鱼汝囍的剑舞英姿飒爽,与林晚舟的琴音配合得相得益彰,风檀将这截裹胸带扔到篝火中,火舌一舔,将布帛吞噬殆尽。

鱼汝囍看她神色不对,问道:“永乐,怎么了?”

四面欢声笑语,山林中却好似有藤蔓从四周延伸过来,以绞杀的姿态让风檀投入罗网,她按捺住自己过急的心跳,对着鱼汝囍道:“在重入官场前,我要打一场硬仗。”

一场必须要打的、她自己都没什么把握的、甚至要为她们安排好如果她死在萧殷时手中,她们该怎么继续为自己谋得权益的硬仗——

作者有话说:先来段追女儿火葬场,祝宝宝们假期快乐啊!

第92章 鬼胎

宫灯高悬,淡橘光芒将大殿中几人影子拉得修长,萧轹灵目光扫视过大皇子萧湛和二皇子萧佑,最后落在呈旨太监黄悟手中的明黄圣旨上,她站在那并未接旨,仿佛执着于得到所有人的态度,道:“索塔哈族长今年已七十有六,父皇确定要我去和亲么?”

黄悟看着字晰墨亮的圣旨,天心玄机尽在这一番墨迹之间,沉家军伙同萧殷时自北境谋反,三月间烽火烧了六座城池,大军直逼京都,事态紧急之际蛮夷索塔哈不再骚扰南境边疆,言说可出骑兵助靖德帝一臂之力,条件是两朝永结同心之好,且大桦朝要割地退让三百里,供索塔哈扩大疆域版图。

萧殷时攻势太猛,靖德帝三月来每日悬心不定,如今罗煞军兵临城下,尽管索塔哈狮子大开口要让他割地嫁女,他也不得不应,否则若被萧殷时攻入京都,以他们之间的深仇大恨,他想死都难。

靖德帝心中这些思虑,黄悟自然是知道的,听到萧轹灵的问话,安慰道:“如今正值风雨飘摇大厦将倾之际,陛下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萧轹灵闻言神色淡淡,萧佑知道她一向城府很深,喜形都不放在明面上,道:“皇姐,举国安危皆系于你身,万望皇姐能大义护国!”

帽子扣得高,萧轹灵不应也得应,况且以她的性格不会舍弃父兄于不顾,萧佑知道她没得选。大皇子萧湛倒是叹了口气,道:“皇妹,我们身在皇家,有很多身不由己之事,你不要怪父皇,我们一切为了桦国。”

天家人何来情分,萧轹灵完全了解她的母族两兄弟,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是真小人,方才对她竟对他们燃起了点希冀,倒真是有点像笑话了,她看着他们的眸光依旧温柔如水,心中泛起的凉薄只有她自己明白,“其实前些日子父皇便已同我商议过此事,为了桦国,轹灵自然义不容辞。”

见她应得爽快,萧湛惊惶的心稍稍放下些来,这些日子他同二皇子萧佑哪里还敢再争权势,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御敌,江山若倒,还哪来的资格争权,“皇妹为桦国所作出的牺牲,我们不会忘记,待到将来合适时机,为兄定想个法子把你从蛮荒之地接回来。”

萧佑也不甘示弱,俨然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对!皇姐为国家做出的牺牲,我们绝对不会忘记,待到将来战事平定,定恭迎皇姐荣归故里!”

听着他们二人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萧轹灵本想扯起嘴角微笑,但心中的郁愤悲凉感让她无法再对他们挽起笑颜,只对着黄悟道:“劳烦公公回去转告父皇,轹灵定不负所托。”

这就是有点轰客的意思了,萧湛和萧佑身为皇帝的劝客已目的达到,看她情绪不高,相视一看后不约而同地随着黄悟离开。

琉璃镶金边茶盏里的茶叶沉淀在杯底,萧轹灵伸手触上去,茶水温度已凉透,她抿了一口后将茶盏猛地摔碎在地上,砰得一声响动让贴身宫女潘佩快走几步进殿,看着她挽着唇角泪流满面的样子,急声问道:“公主身体不适吗?”

萧轹灵边笑边哭,高声吟唱道:“父非父,兄非兄,从前从后无二般!”

一直以来萧轹灵情绪都稳定从容,很少见这样疾声厉色的时刻,潘佩吓得急忙捂住她的嘴巴,道:“隔墙耳目众多,公主慎言!”

萧轹灵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声音里仍留有哽咽,语声里却是难见的疯狂,“他们从不将我当做一个人,我生来只是一个棋子,他们要我真心顺从,要用我的命换皇图霸业,从前萧轹灵可以应,但这回,萧轹灵不会再应,我不欠他们的,我要为我自己而活。”

潘佩跟随着萧轹灵十多年,视她如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见她这副情绪外放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问道:“公主想要怎么做?”

萧轹灵用力抓住潘佩的手,像是泅水中握住了唯一浮木,轻声道:“姑姑,嫁给一个外邦蛮夷老人哪里有做心上人的皇后痛快,我要迎他入京,我要为他省下三成兵力,我要做他的皇后。”

潘佩怔了一下,随后道:“也好,既有小时候的情分在,他不会亏待你的,只是天下悠悠众口,届时公主恐会有流言纷扰。”

“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即便积毁销骨也无妨。”萧轹灵崩溃的情绪逐渐恢复,神态再次恢复了平日的从容,抬眸看向潘佩,“姑姑,为我重新梳妆吧,今日我要夜访五城兵马司。”

***

桦国京都城外黑云压城城欲摧,罗煞军和沉家军三十万雄师在城下停止进攻,驻扎在城外已有三日。硝烟的余烬在黑夜中像是点点鬼火,远处士兵将断肢残尸收拢到一起,浇上火油后将火把抛入,火舌舔砥尸体布料后焰火飞腾,于是风里夹杂的血腥气息更浓厚了。

巡逻军队在大营周边分成五支,有条不紊地逡巡军队大营每一处,主帐前的一支军队见沉诗毅大步带煞地掀开帐帘,整齐有素的步伐不约而同地都偏移了既定的直线。

沉诗毅进入主帐,见萧殷时负手站在大桦城池图前,昏黄的烛光照在他刀削斧削的脸上,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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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一股凌厉的野性,近日染了大量血腥之后他内敛气度不再,靠近便觉危险凛人。

沉诗毅久经沙场,为将多年,战术军策熟知于心,她知道萧殷时停在这里不进攻是在等萧轹灵反叛投诚,可昨日萧轹灵已将消息递来,一旦他们攻城,城门定会自内打开,战局高下已定,萧殷时让几十万大军还干等在这里做什么?

她皱眉将要发问,朱七却满头大汗地步入帐中,跪身行礼道:“回主子,信已送到,也和风姑娘交涉完毕!”

和御龙营拉扯谈判了近三个回合,朱七才从麟州回来,“的确如主子所料,以孟河纳布尔解药为饵,风姑娘及御龙营众人仍不肯轻易下山,之后我才亮出交易底牌,若风姑娘能用手中那支武器在我大军兵临城下时救下班夫人,便应允风姑娘可以带着解药离开。”

沉诗毅恍然大悟,抬眸看向萧殷时,眉间透着不豫,“殿下久不进攻,就是为了和风檀作交易?班夫人我们也能救得!”

萧殷时回转了身,到虎啸狼啼图腾前坐定,眸光落在沉诗毅身上,道:“你是边陲大将,逼军京师的仗该怎么打却不如我清楚,我母亲被困敌手,一旦我们发动袭击,靖德帝会将她高挂城墙前,彼时是他的刀快还是你的兵快?”

沉诗毅道:“风檀前来有何胜算?”

萧殷时道:“她轻功绝佳,至高武者也未必比得上,再加上她手中武器比利箭快上数倍,有她在才能万无一失。”

“最好是这样”沉诗毅看着他岿然无情的面容,酝酿片刻后道,“我始终欠着她一条命,按我沉家祖训当负荆请罪才是,待到战事平定,我自会前去。”

她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了她在欢宴流光城里将了你一军之事,我们反攻过程中虽费了些力却也顺利兵临城下,往后你的帝王路坦荡顺遂,你们从前恩怨便两清,待到来日|你后宫百花充盈,便不会将她记在心上了。”

萧殷时闻言睨着她的眸光一厉,声音里是刻骨冷漠,“她倒真是好本事,素来不屈膝的沉将军,不过见了她几面便向着她说了这么多好话。不过我与她之间的事自有论断,不劳将军费心周旋。”

一段话下来,没透露半点真实意图,沉诗毅嗤笑了声,“也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我身为棋子来向其他棋子求情,也够可笑,不过我要奉劝你一句,她不是什么温柔如水的婉约佳人,你要想驯服她,拿着鞭子往她身上甩的每时每刻都可能被她反甩回来,最后被手执长鞭驯服的那人不一定是她。”

萧殷时言语间仍旧一点端倪不露,淡淡道:“你想表达什么?”

“我是说,你最好真的遵守你们之间的交易,可别玩脱了。”说罢,沉诗毅转身离开。

大帐中安静了半晌,萧殷时手指轻轻敲击在桌案上,节奏有序,“朱七,黄沙百战穿金甲,下一句是什么?”

朱七应声道:“不破楼兰终不还。”

萧殷时颔首,道:“慧能有句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切都是既定的,可有人的出现却将一切打破,那我设下机关重重,她又能奈我何?”

朱七道:“自然不能奈啊?主子,不是公平交易么?”

阔别三月,萧殷时向来稳定的情绪竟生出了些思念,不过这并不碍妨他要对风檀施加的致命一击,“这世道,哪来的公平。”

三代为门,五代为阀,翻覆九世,他早已自成门阀,掌关朝廷诸事。从前躲天意,避因果,诸般枷锁只困我,既如此,何不顺承己意,将她彻底打入囚网——

作者有话说:好了我先骂:真是个大坏蛋!

第93章 再见

战事一起,大晄边疆地域戒严更甚,风冰竺实在不放心风檀离开御龙营,但又知孟河纳布尔于她的重要性,于是特派一支精兵护卫队,一路保护着风檀东行大桦。

鱼汝囍和郑清儒在外时间太长,已被风檀不由分说地送归帝京。她将系统中所有的武器都取出来放到了御龙营,自己仍只带着先生给的狙击步枪。

准备妥当各自分道那日,鱼汝囍抱着风檀硬是要跟她同行,但被风檀义正严词地拒绝,她就抱着风檀不撒手,痛骂了一顿萧殷时后,声音里染着哭腔:“我在帝京等你回来,你绝不许出一点意外!”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凉风吹起风檀身后的长发,日光将她的一张脸颊染上明媚之色,眉眼里亦有对鱼汝囍的不舍,温柔地道:“待事情办完,孟叔醒后,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她们依依不舍作别,郑清儒眸中担忧之色一点也不比鱼汝囍少,他在官场多年,了解萧殷时的行事之道,其人虽狠却也不算信口雌黄,既与风檀达成了交易,应不会失口于她,况且风檀休养三月轻功已恢复成最佳状态,她心中亦有对付突发状况的种种计策尽管事实如此,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永乐,你要护好自己。”

擎苍在半空中一声长啸,风檀看到它矫健的身影,伸臂示意它下降,笑道:“放心,我珍惜这条命,孟叔要救,我自己也会护好。待到来日官场再见,你我少不得再行论辩。”

从前郑清儒崇尚儒家之道,认为女子该安于后宅,男尊女卑是天行有常,所以当日公主被杀案论辩时他毫不犹豫地攻击风檀,而今他在御龙营看到的种种让这种信念开始动摇,声音清朗,“来日官场再见,清儒不会再与永乐为敌。”

人心在变动,政局战局也在激烈变动,车队自大晄东南边疆一路东行,路上所见让风檀毕生难忘,这是她第一次亲历战争后的残局,从书籍中读到的远不如亲眼见到要来的震撼。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与浓重的血腥气息,断戟残剑散落一地,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小孩趴伏在老者身边哭着拍打他僵硬的身躯,旁边野狗啖吞白肉,鲜血染红了大地。

几声乌鸦的啼鸣让风檀回了回神,她看着前方黑压压驻扎在大桦京都城外的大军,心中不安感愈发沉重,一路寡言的御龙营副统领山琪这时倒是开了口,声音依旧冷淡,“怕了?”

“有点,”风檀诚然回答,官场中是不见鲜血的厮杀,而大军所在之地是宰割生人性命的残酷屠戮场,绝对的军事力量面前,给人的感觉是压抑的,“刀风一起,大人物作壁上观,小人物蝼蚁难存,人命跟草芥一样可怕的是世道。”

山琪道:“人在,纠葛就在,强权就在。战场中人就如同两脚羊,饿狠了吃几个人都不算什么。你明知来此一遭凶险如此之巨,还不怕死得来了大桦,你父亲的刻骨寡恩算是没一点传到你身上。”

经她这么一说,风檀倒是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山琪看她一脸愁容拂落,转而笑得这么灿烂,不由好奇问道:“怎么了?什么这么好笑?”

风檀道:“先生说,‘女子有时候可以为了感情可以做出惊天动地的蠢事,而男子往往会选择独善其身’。我这不就应了这句话么?”

山琪略一思索,道:“也不是,男女狭隘的界定区别用在你身上并不合适。”

她太纯粹了。

生在皇家不染娇奢,历经重挫后灵魂自洽,与她相处能感受到在灵魂深处她灵动的就像个纯善的孩童,她不信王侯将相宁有种,扛着信仰的长枪狙击一切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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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她自成一片菩提风水。

军营岗哨已将她们的踪迹报给主账,朱七远远迎来时看到高坐马背上的风檀不由觉得自己腿伤还没好全乎,心中颇有余悸,但看那马上少年装扮的人玩心不减,向天投掷起一枚铜板,慢慢张开手掌时轻声道了一句,“啊大凶”

山琪把她手中的铜板翻了个面,声调漠漠地道:“大吉。”

风檀噗嗤一笑,道:“借你吉言!”

朱七走上前来,示意身后军士打开大门,迎御龙吟队伍进去,却被风檀摆了摆手,道:“朱七,咱们可不是什么好朋友的关系,你主子什么时候攻城,我什么时候去城墙下应援。”

风檀的反应在朱七意料之中,他俊脸上扬起讪笑,道:“好嘛好嘛,风姑娘想在哪驻扎队伍都可以啊,咱们午后攻城!”

反正不管在哪驻扎最后都会进主子的虎狼窝嘛他有些怜惜地看了风檀一眼,啧,现在还意气风发着呢,不知道一会不过主子不肯放过她,她也不一定就没留后手,这两人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他操的什么心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朱七清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道:“风姑娘,大军攻城之前靖德帝定会站在城墙上以班夫人的命掣肘主子,挟持夫人的武者功高七品,姑娘要小心则个,莫要大意轻敌。”

风檀在来之前就已调查过班骅芸的境况,她是大桦第一美人,萧殷时之所以在大晄安分潜伏多年便是因为母亲深陷在仇人手中,他不能轻举妄动,为了母亲他忍辱多年,可见母亲在他心中的重要性,这是萧殷时的仇敌能掣肘他的筹码,也是风檀可以掣肘他的筹码。

知己知彼好办事,风檀颔首道:“放心,我既然来了这,便是来践行交易的。”

日落千山,一线西风吹来之时,战鼓敲响,攻城战已然开始。远处厮杀声漫天,沉诗毅指挥着一队人马拿着登天梯向着城墙高出攀爬,墙头落石滚滚而下,砸在他们刚硬的头盔和甲胄上,减弱了一点攻势后却被他们用更快的速度往上爬,眼看着就要翻越上城池时,靖德帝亲率着一队人手出现在城楼,旁边站着被捆绑的班骅芸。

她一出现,正在猛烈攻击的罗煞军和沉家军便不约而同地住了手,让开一条长路来后萧殷时缓身出现,他抬眸看着被挟持在侧的班骅芸,对着靖德帝道:“叔父,真是好久不见。”

靖德帝手中筹码是班骅芸,萧殷时自小重孝爱母,他知道萧殷时绝不会让他母亲受辱而死,狞笑着撕下一层班骅芸的外裳,将它随意抛下城池,道:“我的好侄儿,你往前一步,你母亲的衣裳便会少一层,你要看着她赤|裸于数十万大军眼中么?”

七品武者的大刀横陈在班骅芸颈间,她被堵住嘴巴不能言语,一双清眸冷静无波,她不看城楼下的萧殷时,也不看辱她的贼首,眸光虚化,只平静地看着前方。

大刀离班骅芸脖颈太近了,萧殷时垂下眸来,半敛的眼眸里让人瞧不清思绪,半晌后像是妥协了,道:“同欲相憎,我们都想坐上至高之位,可是叔父用这么卑劣的法子为难一个女人,不觉得会下场很惨么?”

话落,一颗子弹精准狙击在挟持着班骅芸的七品武者额前,将他的头骨顿时穿透,风檀隐在黑压压的罗煞军中,纵身飞向城墙,用力抛出一根麻绳卷裹住班骅芸的身体,将她拉拢在自己怀中,随后飘身落到御龙军里。

靖德帝惊得差点晕倒,方才是什么暗器这么厉害,竟能隔空打死一个七品武者,随侍太监黄悟大喊道:“陛下,快快退下城墙!来人,护驾!”

靖德帝一行人仓皇离开,萧殷时对着沉诗毅下达军令:“传信号给萧轹灵,即刻打开城门。”

见他说罢就要离开,沉诗毅不由喊住他,道:“成败在此一役,你莫要因小失大。”

萧殷时没有回头,走向风檀的步伐坚定有力,“无论大小,一切都在囊中。”

靖德帝请来的索塔哈后援骑兵不足为惧,城门轰隆隆地自内打开,站在高墙上的士兵惊喊道:“有内贼!城门失守!”

“城门失守!”

“城门失守!”

“城门失守!”

“反叛军进城了!”

这样的场景九世以来都如出一辙的上演,萧殷时将呐喊厮杀声抛在身后,踏着尸身和血泊走到风檀跟前,看着她休养三月后气色白里透红,不由露出了久违的笑意,道:“胖了点,伤都好了么?”

——充满生命力的花蕊,芬芳得让人心折,像是即便手段残忍些,也折磨不坏的模样。

尽管萧殷时在笑,但风檀却很敏锐地感受到了他历经战场腥风血雨后沉敛起来的冷情,他的闲谈在兵戎交接的厮杀声中显得格外诡异,风檀没有回应,胁迫着班骅芸后退一步,道:“给我孟河纳布尔的解药,城外三十里的桃花村,我放你母亲离开。”

第94章 逮捕(1)

御龙营派来的精兵队伍约莫五百人,身上携带着手枪和狙击步枪,无论是近战还是远狙都可以,新型武器的杀伤力巨大且并不会耗费大量体力。他们将风檀护拥在前方,看着萧殷时的眼神如同鹰隼,一旦他有异动,便是一阵枪林弹雨。

风檀看他静默不言,知道他心中的忌惮和思量,道:“两条路:一,城外三十里的桃花村;二,京都城内,皇宫。”

风檀这两处选址都是萧殷时兵力弱的地方,三十里外不必多说,京都城内罗煞军都在外城厮杀,桃花村那兵力薄弱。而皇宫后方索塔哈的骑兵半个时辰内必定前来支援,罗煞军要想冲入皇宫,必要先和他们厮杀一场。

萧殷时看了眼班骅芸,从前她从未在此生还,如今活生生站在这里,与前几世的情境都不一样,变数带来了变数,这让他对于未来乏味的皇途倒是有了点期许,他跟风檀对视片刻,道:“你救下了我母亲,解药自然可以拿走,三十里外路途太远,在皇宫放人。”

风檀和山琪对视一眼,按照两人昨夜的计划,从宫中撤离其实要比桃花村要胜算更大,毕竟桃花村因战争之故变得人迹荒凉,她们就是唯一的活靶子,而皇城光是百姓就五十余万人,加上索塔哈的骑兵与皇城护卫军的存在,两方战争时长定不会太短,她们有百姓作掩护,更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撤离。

罗煞军已尽数侵入皇城,萧殷时身后唯剩烽火与残尸,他一人站在御龙营众人面前,手中把玩着一枚褐色药丸,掌心向上递到风檀跟前,道:“给你。”

风檀侧首示意身后士兵前去拿来,她的举动看得萧殷时漠然一笑,“风檀,这么忌惮我啊。”

“与虎谋皮,焉能不惧生变?”风檀与萧殷时交手太多次,深知他骨子里的卑劣没有下限,若不是他以母亲之命换孟河纳布尔之命,筹码足够重要,她是断不会相信他会轻易将解药交出来的,“一个时辰后,你母亲会被安顿好别跟踪我,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眸中迸射的狠戾之色不加掩饰,看来是被他对她身边人下手这件事彻底惹恼了,威慑的话一出,换来萧殷时淡薄一笑,他抬眸看着她们一行人挟持着班骅芸走入京都城门,一线夕阳之光隐入千山,暗夜已至。

两军厮杀之际,京都皇宫的防守比平日要松懈了不少,靖德帝急于奔命,午后见大军攻城时便率着一众皇亲国戚自暗道离开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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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风檀不费什么劲便带着班骅芸来到了约定好的地点,跟来的二十名罗煞军负责她放人后保护班骅芸的安全,他们站在宫殿外守候着。

班骅芸没有武功,风檀解开捆绑着她的麻绳后稍施一礼后准备离开,班骅芸开口叫住了她,道:“姑娘请稍作留步。”

被萧殷时识破女儿身后,风檀便没有再刻意压着声音说话,所以尽管她是男子装扮,班骅芸能够识别出她是个女子来,她停下离去的脚步,回转过身看着班骅芸,道:“夫人有何指教?”

班骅芸历经靖德帝多年磋磨性子依旧沉静如水,道:“我不知道姑娘同我儿具体进行了什么交易,但听方才一言,我却知道你在他心中很重要,是他用过什么恶劣手段强迫过姑娘吧看姑娘的神情,我应当是猜对了。”

风檀没有说话,班骅芸无所谓地笑了笑,道:“我知我是交浅而言深,但姑娘救命之恩我无以为谢,时间紧迫,我长话短说。他自小擅长伪装,正常人该有的情感他都可以用表情和神态装出来,京都城中都说他重孝道,但他在父兄被屠戮之时,远离我这个母亲去大晄之时,他在我面前,连伪装都省去了,他只是让靖德帝自以为有我在手中,便能掣肘住他。但事实上,我于他而言无关紧要,所以姑娘,他骗了靖德帝十几年,这让他有了可以攻城反杀之机,那同样的,他也骗了你”

风檀瞳孔重重一缩,她乃至整个御龙营都在用常人的思路考量整件事,所以认为萧殷时用母亲换取孟河纳布尔的交易有很大程度上可信,若如班骅芸所说,那萧殷时真正的目的只是骗她来大桦!

城外厮杀声愈发激烈,班骅芸看着殿外驻守的罗煞军,对着风檀说话时加快了语速,“孩子,他降世那日连声啼哭都没有,至亲被屠戮殆尽他也不在意,从小到大从来没笑过,可方才我看到他一见面就对你笑了,那不是个好兆头,只能说明你在他心中非同一般他大约是想得到你吧,他在准备围猎你。同为女子,我深知被囚于一处任人宰割的滋味,出了这处宫殿,沿着西南方向一直走,见到一处朱红角门后是破败冷宫,在那有条暗道,可以避人耳目的出宫。”

若如班骅芸所言,风檀现在手中的筹码就变为零,萧殷时不在意他的母亲,又碍于御龙营拥有杀伤力极大的武器才允许风檀没有立时束手就擒,那他下一步定然是调遣军队,围猎风檀。

风檀深深一揖与班骅芸告别,随后按着指路方向一路奔出宫城。

两军还在外城厮杀,内城中街巷空无一人,各街各坊都紧闭大门不敢上街,她们快步进入位于西南牌楼东侧的井儿胡同,里面是一处没人住的荒废宅院,三重的院子照壁藤牖,看得出是已经落败被抄家了的大家族。

一行人站在院中,风檀将孟河纳布尔的解药交给山琪,对着她道:“现在开始我们兵分两路,你只管带人冲出重围回归大晄,他的目标是我,不会对你有过多干涉。”

山琪皱眉,厉问道:“那你呢?”

风檀道:“我也会奋力回故土,别忘了,靖德帝的后援也是我的后援,索塔哈的骑兵已到,萧殷时能和城中叛徒里应外合,我也能和他们里应外合,孟河纳布尔的毒已入骨血,趁着他还没追来,你们快些走。”

说话的功夫,内城中已经响起了厮杀声,叛军攻击的速度比想象中的还要快。

山琪知道风檀轻功绝佳,若她想逃奔即便是像萧殷时这样的九品高手也不一定逮得住,她留下一队人马拨给风檀,率着其余人从街巷深处消失。

风檀回首看着荒废宅院深处,派人进去布置好弹药后示意她们也撤走,随后拿着事先备好的信号弹发射到夜空,一切准备就绪后有序的沉重脚步奔跑声响起,罗煞军将这处宅院包围得犹如铁桶。

幢幢火把照亮深深废弃宅院,萧殷时进来时,风檀手执已经上膛的狙击步枪,一人孑立在宅院,她身后屋宇一片漆黑,殿顶杂草丛生。

他看得眸中兴味更浓,攻城战没什么意思,当皇帝也没什么意思,只有和她交锋才最有意思,看着她身边护卫队已悉数撤离,挑眉问道:“怕我杀了她们?”

几百人的队伍若无弹药接济,以她们这次出行所带的弹药数目来看,最多射杀两三万人,无法撼动几十万之巨,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被萧殷时屠戮殆尽,且对风檀离开大桦没有什么助益,不若先让她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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