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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带我走
车子驶离市区,嘈杂声逐渐走远,只剩下发动机的规律嗡鸣。
霁雨晨坐在后座被蒙住双眼,手腕被绵软绑带固定。
他答应陈施然见过徐闯后就跟他乘最近的一班航班离境,目的地随他定。
窗外像是再次下起了雨,形成规律单调的白噪音,霁雨晨问:“快到了吗?”
陈施然片刻后回应:“别着急。”
车厢内重新归于寂静,转过一道弯,车子停在了空旷之处,前排响起开门声。
霁雨晨听到身侧的门被拉开,外面的人提醒,“小少爷,您当心脚下。”
路是石子路,没有柏油铺装,走上去有些硌脚。霁雨晨穿着软底运动鞋,感触尤为明显。他想这应该是山里,深市如今已经很难找到这样安静空旷、又基建原始的地方。
他跟着来到一处室内,刚进门便闻到一股霉味,让人不由皱了皱眉。霁雨晨站在原地等人帮他解开眼罩,他等了很久,才听到一个陌生的嗓音,“小少爷,请您尽快。”
眼前附着的绑带被解开,一时间光亮刺眼。霁雨晨闭了闭眼才缓慢睁开,看到自己所处之处:废弃的破旧厂房,墙角堆着密密麻麻的集装箱木盒,垒起来足有两人高,前面有不少储液罐,破败不堪,应该已经荒废了很久。他看到堆放杂物的空地中间坐着一个人,破旧衣衫上满是污垢,脑袋微低着垂在胸前。
霁雨晨有一瞬哽咽,眼泪很快蓄满眼眶,视野变得模糊。
他挪步上前,轻唤男人的名字,“徐闯”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霁雨晨跪在椅子跟前,用绑在一起的双手托起他的脸,看到嘴角已经结痂的血迹。
“徐闯…你醒醒…”
他嗓音发颤,霎那间被种名为“你可能会永远失去他”的恐惧笼罩,从颈后蔓延而生的寒意逐渐爬满整个后背。
霁雨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将脸靠在男人手心里,托着他的手背让他睁眼看看自己。
他抑制不住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徐闯的名字,可男人始终毫无反应,直到面前的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捧着他的脸额头相抵,男人像是被什么呛了下,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身上有伤,是白天试图从这逃跑,攻击守卫时留下的,血还呛在喉管里。徐闯神色痛苦地咳了几声,睁开眼,眼底尽是血丝
九儿?
他一时有点分辨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只看到霁雨晨的脸,比印象中更加清晰、灵动,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犹如童话故事中的天使。
他有些难以置信,忍不住低声呢喃,“九儿”
霁雨晨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滴在衣衫布料上洇出斑驳水渍,让人不禁信以为真,眼前的影像是真实而非虚幻。
徐闯眼底亮起一丝微光,近乎急切地确认,“九儿?真的是你?!”
霁雨晨用力点头,细长睫毛沾着泪珠扑簌抖动,落在徐闯心尖上,让人不禁皱起眉来。
他觉得霁雨晨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幸福快乐,眼下的乌青应是多日没有睡好,身形还有点消瘦,连带脸颊都微微向内凹陷。
徐闯不禁怀疑陈施然没有照顾好他——他说两人情投意合,一早便是一对,可眼前之人却还不如在前塘村的时候,那时的九儿起码无忧无虑,除了被自己弄狠了会呜咽着让他停下,其他时候万万不会哭成这样。
他无法想象所谓“情投意合”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眼下只能急切地哄,“你别哭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没事,真的”
霁雨晨将脑袋埋在男人颈窝里,整个人哭得一抖一抖。徐闯低下头来蹭了蹭他的头顶,柔声安慰,
“别哭了,乖,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他大概能猜到霁雨晨能出现在这应该是答应了某种条件,不然也不会被绑住双手。徐闯一个人跨越上千公里,走过没有走过的路,就是为了能见他一面,他曾经想见过就知足了,只要九儿过得好,自己难受点没什么。可如今他又后悔,起了想带他走的心思,带他远离这是非之地。
怀里的人呜呜咽咽,隔了片刻后才抬起头来,眨着眼睛看他。徐闯问:“你怎么找来这的?是有人带你过来?”
霁雨晨眼神游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开始检查眼前的人有没有受伤。
徐闯身上有几处皮外伤,除了打斗所致,还有试图挣脱绳子时摩擦的勒痕。
霁雨晨的指尖轻抚过其胸前伤口,小心地问:“疼不疼?”
他不等对方回答便兀自笃定,“一定很疼。”
徐闯拿人没辙,强忍下喘息安慰,“不疼,真的。”
霁雨晨没说话,徐闯又补充,“况且有你在,更是哪儿都不疼了。”
他试图以玩笑的口吻缓和气氛,却没收到想要的效果。霁雨晨没听进去,皱着眉神色并无半分缓和。
他想要帮人解开绳索,但由于双腕被绑带固定,几番尝试都徒劳无功,只能形势颓然地坐在地上。
自己曾答应过陈施然,见过徐闯一面后就跟他走,以后两人再也瓜葛。可他现在又后悔了,他们离在一起就只有一步之遥,霁雨晨活到现在想要的东西太少,他舍不得就这么放手,舍不得就这么离开。
两人各怀心思,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徐闯叫他:“霁雨晨”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以至于来人有些不适应,神色茫然地抬起头来。
徐闯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陈施然说你们是恋人,早已两情相悦,如果我的出现让你为难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生硬,大概并不想直白说起,但最终没有回避。
霁雨晨脸色苍白,想要张口否认的同时又萌生了一个危险的念头——如果就这样默认,徐闯是不是就会死心?从此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至少可以保他周全。
霁雨晨无法想象陷入漩涡之中结果终会如何,如果对手是陈施然,他其实并无胜算。
他嘴唇微张,肯定的答案几乎要脱口而出,对方却在此时将声音又放软了些,近乎哀求地哽咽,“但如果你有什么苦衷,或者答应了什么条件,不妨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他愿意将所有路都放在霁雨晨面前让他来选,因为对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办法——虽然若是出于私心,徐闯当然希望陈施然说的都是假的,当然希望九儿会选择他。
面前的人眸色晃动,那些早已堵在喉咙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他本想告诉徐闯:陈施然说的是真的,我们在一起只是失忆后的一场意外,算不得数。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遇到喜欢的人就大胆去追,我祝你幸福。
霁雨晨每当想到以后可能会有另一个人站在徐闯身边,挽着他的手,眉眼含笑,心脏就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握紧,涨得发麻。
他深吸口气,终于决绝地站起身来,用牙咬着手腕上的绑带,试图将其撕碎。
绑带是丝绸质地,触感绵软,伤不了人。霁雨晨将边缘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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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口,布料“刺啦”一声被扯出一个破洞,一只手从里面转出来,得到些许松快。
他迅速转到身后去解捆绳的结扣,嗓音低哑却异常清晰,
“你带我走,去哪里都可以。”
——这一刻徐闯终于明白,霁雨晨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他:我选的是你。无论过往如何,在眼前的所有路中间,他选了最难的一条。
他刚要张口,耳边传来“哗啦”一声,铁门被从外侧推开,带着年久失修的刺耳摩擦,一时尘土飞扬。
徐闯回头望去,砂石地面的日光投影被修长身影截断,脚步声在空旷环境中显得尤为清晰。
陈施然伫立在那,表情冷若冰霜,抬眸看了眼一旁的人。
身着黑衣的保镖迅速上前,绕到椅子后面架着霁雨晨的胳膊将之拖离地面,另一人则拽着徐闯的椅背,狠狠往后一拖——
“砰!”
椅背撞到其后的集装箱木盒上,发出短暂的嘎吱声响。徐闯嗓音一滞,闷哼着咳出一口血。
“徐闯!徐闯!——”
霁雨晨近乎疯狂的呐喊,扭动身体让保镖措手不及。他一时竟挣脱了桎梏向身前的人跑去,但刚没几步又被拉了回来,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徐闯厉声嘶吼,“别碰他!你们有什么冲我来!全都冲我来——”!!!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落在右额的太阳穴上,世界归于短暂寂静。
徐闯感到意识模糊,耳畔嘈杂化为刺耳嗡鸣,像是单调的机器报警。他听到不远处好像有人叫他,声音撕心裂肺,听来很是伤心。
徐闯在短暂失神中将自己和九儿的过往尽数回忆了遍,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纷繁闪现,是那些被定义为幸福的缩影。他用力摇了摇头,试图分辨声音的源头——
霁雨晨被人按在地上,嗓音支离破碎,浅金色的发丝沾满尘土。
徐闯瞬间青筋暴起,被反剪在身后的双臂爆发出可怕力量,挤得椅子“吱呀”作响。
保镖注意到动静踹了他一脚,示意安分些。徐闯眼见伫立在一旁的男人走到自己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然后转头看向霁雨晨,神色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蹲下身来勾着霁雨晨的下巴,嘴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些什么。徐闯听不清,紧绷的肌肉恨不能要将眼前之人撕碎。
他突然感到手腕一松,绳索被解了开,徐闯猛地跃起,如同闪电一般越过保镖闪至陈施然身后,用捆绳勒住他的脖子。
“都别动!”
他厉声嘶吼,眼底遍布血丝,“放了九儿!不然我现在就拧断他的脖子!”
徐闯说着收紧手心力道,压力迫使绳索在陈施然的颈间深深下陷。
后者被拖到对向保镖一侧,仰起脖颈呼吸,时刻维持的精英形象并没有让他大失分寸,只是语调透露一丝难以察觉的急促,
“徐闯,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试图劝其放弃抵抗,毕竟无谓的挣扎并不能改变结果,且费时费力。
可来人早已听不进劝诫,他耳畔嗡鸣,看到不远处的人嘴唇微张,神色很是担心。
霁雨晨哭红了眼,浅金色的发丝浸湿汗水沾在脸侧,模样有些狼狈。
他冲着形成半包围态势稳步向前的保镖大喊,“你们不要伤害他!”
徐闯控制人质一步步后退,脚跟碰到身后的集装箱木盒,厉声警告,“别过来!不然我现在就动手!”
为首的保镖迅速瞥向陈施然,见其神色无半分松动,示意后方按计划行事。
他嗓音镇静,低声劝慰,“徐先生,您要考虑清楚,这一动手就是故意杀人,不论我们老板有没有事,您这辈子都毁了。”
徐闯加重力道重申,“放了霁雨晨!”
手里的人发出声难捱的闷哼,被迫将头仰得更高,保镖示意后方停止前进,等待老板指示。
陈施然并没有妥协之意,镜片后的眸子冷若冰霜,嘴唇却逐步呈现缺氧的青紫色。
保镖自作主张,“放人!”
霁雨晨被猛地推出,刹那间徐闯松了力道,保镖一拥而上,狠狠将人扑倒在地。
五六道黑影犹如饿狼扑食,场面一度混乱。有人撞到累叠的集装箱木盒致使上层松动,五六米高的木箱从高处坠落,犹如雪崩般砸到下方的躯体之上。
徐闯最后的视野是在缝隙中透出的天光,霁雨晨的声音回荡在耳畔,空灵遥远,寂静犹如一双看不见的手将目光笼罩,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激烈剧情苦手,重写了两遍,改了三遍,希望还看得过去
离糖不远了!近在眼前!
第52章 你是谁
南山医院。
地处偏僻的城郊医院很少接收打架斗殴的伤员,其中多人还身着西装,看起来不像正经做派。警察前来问话,霁雨晨作为在场人员中唯一毫发无伤的,在秘书协助下出示证件,并协助做了笔录。
他至今想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仅是短短数秒,差点要了一个人的命——身处最近处的保镖被木箱边角砸中胸膛,送来医院时因失血过多被告知不一定能救活,好在手术一切顺利,但那人一直没醒,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霁雨晨无法想象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徐闯身上自己会作何反应,会不会崩溃。他们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万分不易,霁雨晨悬着的心脏在木箱砸下来的瞬间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坐在病房里看着床上的人,脑海中闪过纷繁画面,霁雨晨摇了摇头,庆幸徐闯还活着,气息平稳地躺在这。
男人上身赤裸,大半身体被绷带包裹着,头上缠着纱布。医生说病人有轻微脑震荡,颅内有血块,还要进一步观察。霁雨晨已经觉得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事实发展往往超乎意料,他从没想过闹剧会以这样的形式收场:近乎所有人都身受重伤,最轻的也是肋骨骨折,需要时间休养。
陈施然在木箱掉落时逃过一劫,但因缺氧昏迷,送来医院时已经进入休克状态。他此时正躺在隔壁屋的病床上,秘书在为他办转院手续,进来请示霁雨晨的意思。
“小霁总,”秘书神色平静,站在床尾低头请示,“陈总的转院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一早来接,请问需要帮徐先生也办理转院吗?”
霁雨晨实在不想让徐闯跟陈施然转去同一家医院,于是交代,“我来就好。”
秘书默认知晓,随后将声音放轻了几分,他有所迟疑,但并未回避,“陈总已经醒了,您不去看看吗?他应该会很高兴。”
霁雨晨抬起眼来,秘书的脸上波澜不惊,似是真诚提醒。他摇了摇头,“你安排就好。”
两人之间是如何演变成今日局面,霁雨晨已经不想回忆,少年时期的陪伴和追逐仍历历在目,转眼却已物是人非。他坐在床边深吸口气,将脸埋进臂弯里,趴在徐闯身边渐渐沉入了梦乡-
晨光熹微,鸟鸣声声入耳,和记忆中前塘村的清晨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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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雨晨动了动胳膊,由于太过疲累竟一整晚都保持趴着的姿势一动未动。他无意识的打了个激灵,颤巍巍地睁开眼来。
阳光透过细小缝隙钻入眼睑,在视野中形成一道细长光路,霁雨晨看到一个模糊的剪影,正在低头注视着自己。
他一时无法适应光亮,埋着脑袋又往臂弯里钻了钻,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那剪影似曾相识,悬浮在自己的记忆上空,出现过很多次。霁雨晨将一只眼睛挪出来,慢慢撑开一条细缝,窗外树影斑驳,将背景映成泛着暖光的嫩绿色,男人的五官逐渐清晰,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合,一双黑目炯炯有神,正盯着自己审视。
霁雨晨眨了眨眼,有些尴尬地坐起身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芒在背,甚至感到四肢僵硬,或许由于同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手脚都是麻的。
徐闯看他的眼神单纯却又陌生,眼睛一眨一眨,让他恍然觉得,自己入错了梦,他们好像不该是这样。
男人坐在床上,将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环视四周,恍然发问:“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霁雨晨张了张嘴,觉得徐闯的状态有些奇怪。
他耐心解释,“发生了点意外,保镖冲上去的时候撞塌了木箱,砸下来导致了多人重伤,你当时也昏迷了,现在在医院。”
他伸手过去,想要触碰男人指尖,被不着痕迹地躲了开,也不知是刻意还是碰巧。
徐闯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纯粹的陌生,“那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
你
是谁
霁雨晨突然卡壳,大脑犹如宕机了般耳边重复回荡陌生冰冷的言语。徐闯的嗓音说不上冷,但带着对陌生人独有的生硬,霁雨晨从前觉得,自己对他而言是特殊的,徐闯从来不会对他说半句重话,打从第一次见面,总是温言软语地哄着。
他不禁怀疑徐闯摔倒了头,有些记忆错乱,可电视剧中的失忆桥段怎么会在自己身上重现两次?这概率太低了。
霁雨晨呆呆望着对面,试图唤醒一些丢失的记忆。
“我我是九儿啊”他声音轻得近乎破碎,小心翼翼地确认,“你不记得了吗?”
徐闯目光空洞地看他,仿若第一次见面,带着些许疑惑,大概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病房里。
他微微皱眉,“九儿?我好像不认识叫‘九儿’的,你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徐闯掀开被子下地,手背的针头让他不得不拎着吊瓶。霁雨晨想要起身去扶,脚下一软突然往前踉跄,男人眼疾手快,转身的当下顺手一捞,将人钳在臂弯里拎上床。
“小心点,怎么自己还是个病人呢”
徐闯有些奇怪,这人没穿病号服,却看起来精神不佳,比自己更像病号。
他隐约记得自己昏迷前是被什么东西砸到了头,脑袋“嗡”的一声,可关于眼前之人所说的,什么保镖、什么木箱,徐闯浑然没有半分印象。
他拎着吊瓶去上了个厕所,出来正碰到护士进行晨间采样。
护士让人躺回床上,徐闯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护士看了看霁雨晨,眼神好像在问:“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吗?这就想着出院?”
霁雨晨目光呆滞的望着空气中的一个点,直到来人量完血压、体温,又抽了好几管血,离开时才恍然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去。
他在外面待了很久,久到徐闯以为这人真的是走错了房间、认错了人,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霁雨晨去医生办公室询问了病情,得知徐闯有轻度颞叶内侧损伤,可能伤到了海马体,从而导致逆行性失忆。医生说这种失忆可能是暂时的,会随着时间推移恢复,但仍有待进一步观察。
他借用电话找到陈施然的秘书,要求拿回自己的手机。对面语气犹豫,说晚些给他回复。
深市的盛夏阳光毫不吝啬,投射在墙壁上映出暖橘色的光斑,霁雨晨在露台上站了会儿,觉得自己快要被日光融化了。可他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违和感,犹如被抽空了般,从心底泛起丝丝凉意——霁雨晨难以接受徐闯已经不记得他的事实,在他对过往的回忆中,自己不再占有一席之地,还不如个陌生人。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秘书送来了手机,并转告霁雨晨,陈施然计划去国外休养一段时间,公司会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这有些出乎霁雨晨的意料,他好奇道,“他没有要求别的?”
秘书摇摇头,表示这就是全部。
手机被完好无损的交回到霁雨晨手上,甚至已经充满了电。他联系医院办理转院手续,回去病房的时候见人正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未覆有绷带的皮肤呈现比自己印象中更深一度的小麦色,在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日光下返照细腻光泽。
霁雨晨走去床边,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小声叫他:“徐闯”
男人回过头来,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确实有点想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究竟是谁,按他的说辞,两人应该认识,甚至关系匪浅。
徐闯注视着那双琥珀色的瞳孔,等待他说点什么。
霁雨晨道,“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姓霁,叫霁雨晨,你喜欢叫我‘九儿’,我们”
他想说我们是恋人,你是我男朋友。可话到嘴边,霁雨晨凝望徐闯平静到陌生的表情,临阵退缩了。
他抿了抿唇,“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男人对朋友的定义或许更为宽泛,作势了然的点头。
徐闯思考片刻,有些抱歉地说:“我暂时有些事想不起来,医生说是创伤后遗症,等过一阵应该会好。对不起,我不记得你了。”
他说的平静,如同在转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那般稀松平常。霁雨晨睁大眼睛望着对面,试图从男人眼底分辨一丝情绪波动,可他直到盯得眼眶发酸,拥挤的委屈涌上心头,徐闯仍旧那般神色无辜的看着他,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
霁雨晨低下头去,闭紧双眼试图将眼泪压回去。徐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询问,“你没事吧?”
他看霁雨晨的状态并不好,甚至比自己更需要照顾,徐闯道,“用不用找医生看看?或者早点回去休息,我这不用人陪。”
他趁早上查房的时候问了自己的情况,得知身体没有大碍,最快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徐闯不记得自己是为何进的医院,又如何弄成今天这副模样,他有限的记忆停留在距离这里遥远的村落,那里山清水秀、四季分明,他独自一个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徐闯知道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而那段记忆或许对他很重要,以至于当他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一块。
霁雨晨神色茫然的站在床边,听人叫他的名字也没有反应,徐闯以为他不想走,于是提议,“跟我说说你知道的事吧,说不定能让我想起些什么。”
两人经历短暂的沉默,霁雨晨拿了件病号服披在徐闯肩头,见人动作笨拙的套进一个袖子,又在自己的帮助下穿好另外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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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抬头说“谢谢”。
他坐到床边,对话从简单的姓名、身份开始、延伸到家庭、住址,霁雨晨发现,除了有关于自己的部分,其他所有的人和事徐闯都记得,包括前塘村的邻里街坊,包括他的好兄弟。
——在徐闯有限的记忆中,只是抹去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他们之间至关重要的连结。
霁雨晨越说越觉得心灰意冷,以至于嗓音断断续续,最后不抱希望地住了口。徐闯略显无措地摸了摸头发,语气满怀歉意,“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霁雨晨摇了摇头,让他好好休息。
转院的流程安排在傍晚,医生说他的病情需要转院治疗,徐闯也就信以为真,没多作质疑。
他只问了住院多少钱,医保能不能报销。护士说:“费用都有人给你结清了,你不用管。”
徐闯问她:“谁结的?”
护士抬了抬下巴,“就白天那个小男孩啊,他不是你朋友吗?”
在外人看来,他们理应是朋友,不然不会在病房陪了一整个通宵,衣服都不带换的。霁雨晨的失落和难以掩饰的哀伤让徐闯对自己遗忘了记忆这件事倍感愧疚,他每每回忆起那张精致动人、即使面带脏污也瑕不掩瑜的脸庞,和那双蒙着水雾的琥珀色的瞳孔,心中都会升起中难言的感知,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小手捏来捏去,酸涩中带着难以名状的悸动。
这种感知实在不应出现在一个相逢不过几小时的陌生人身上,他的心情会被霁雨晨的一个表情、一个皱眉的动作带动起伏——徐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是忘不掉那张脸,那双泛着水光的悲伤眼瞳。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更,如果没改好就后天早些时候更
第53章 男朋友
之后的24个小时,霁雨晨都没出现在徐闯的视野里,只是住院环境从城乡结合部的公立医院变成的设备精良、装修现代化的私人病院,周遭的一切都看起来先进且价格不菲。
徐闯有些不安,他知道自己没几个钱,断然负担不了昂贵的医疗费。
当初医生说转院,徐闯其实有私心,他想知道自己丢失的记忆中究竟都有些什么,那个叫霁雨晨的人为何表现的如此伤心,所以在即使知道自己身体没有大碍的情况下还愿意接受治疗。可如今的形势,他觉得自己该重新考虑。
徐闯挣扎了大半日,下午打完吊瓶一个人走去护士站,想问问在这住院一天要多少钱,自己是不是负担得起。
护士站离得有点距离,他被安排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除了有点远,倒是安静。
徐闯走到护士站隔壁的病房门口,听到前面正在聊天:
“诶,你们说,那真是小霁总的男朋友啊?长得还挺帅呢~”
“那可不?我听院长直接给咱们主任吩咐的,说是霁总亲自打的电话,还能有假?”
“所以他真是那个啊?之前那么传我还不信,不过说实话,两人还挺般配呢”
女生的欢声笑语传入耳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徐闯反应了会儿,试图将她们口中的“小霁总”跟印象中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对上号,毕竟这个姓不常见。
可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霁雨晨是男生,怎么会有男朋友呢?
徐闯一时踌躇,也忘了自己要问什么,转了一圈回到病房,见自己脑海里的人正站在床尾的空地发呆。
霁雨晨换了身衣服,白色polo衫搭配运动短裤,下面是双小白鞋,整个人清爽舒适。
他看见徐闯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紧张的神色松缓下来,唇瓣微张,
“你去哪了?怎么不说一声”
霁雨晨的话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眼眶微微泛红。他来到病房没看见人,以为徐闯跑了——他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甚至在昨天的对话中透露过不解与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从相隔千里的前塘村跑到深市?他来做什么?觉得匪夷所思。
霁雨晨出去找了半圈,正好跟徐闯反方向,故而没见到人。
他调整情绪让人过来坐,徐闯解释:“没去哪儿,就是有点无聊,出去转了转。”
他这时候听话得像个小学生,出于直白的好奇,抬头观察霁雨晨的表情,脑海中有了一个奇特的想法——那么漂亮的人有男朋友好像也不奇怪。他的男朋友是怎样的人呢?应该很幸福吧。
夕阳余晖在浅金色的发梢上投下剪影,徐闯一时有些失神,反应过来的时候餐桌板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还有一碗稠得像米饭一样的粥。
霁雨晨舔了舔嘴唇,声音小得快要听不清,“菜是阿姨做的,你尝尝,应该不难吃。”他顿了顿又说,“粥有点稠了,我第一次煮没经验,你要是不喜欢那么稠的,剩在碗里就行。
霁雨晨忙活了一天,从昨晚开始研究食谱,确定要做什么菜,清淡又好消化。他本想来送午饭,奈何厨房被自己折腾的不像样,临时叫来了阿姨,帮他做了三菜一汤,只剩那碗粥还勉强能看,没有熬糊。
霁雨晨拿了个保温盒盛了满满一碗,因为知道徐闯的食量在医院肯定吃不饱,怕人饿着又将菜盛了好多。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盯着餐桌板上的东西不敢看徐闯,男人用筷子夹菜,一口菜一口粥,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徐闯左胳膊外侧缝了针,现在还没拆线,所以只有一个手能用,动作不快。
他吃到最后恨不能把脸埋进碗里,霁雨晨小声问:“用我帮忙吗?”
徐闯眨着眼睛的看他,好像不知道怎么帮。
霁雨晨坐去床边拿起勺子,伴着餐盘里的饭菜将最后一点粥喂给他吃。对面很听话的照做,霁雨晨喂什么他就吃什么,频率多少也全凭对面心意,直到把碗里的东西都吃完,徐闯坐在床上看他,目光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揣摩和审视。
他实在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为何要对自己那么好,他的出现毫无踪迹可循,在自己有限的记忆里,连个相似的剪影都没有。
霁雨晨将餐盘收好,轻声问他:“要喝水吗?”
徐闯点点头,像是只听话懂事的大型犬。
窗外天色渐暗,徐闯接过水杯,这才注意到他刚才只顾着自己吃,旁边的人好像一直没动。他小声问:“你吃饭了吗?”
霁雨晨摇了摇头,“还不饿。”
这人看着瘦得像张纸片,只在后腰连接臀部的位置翘起一抹自然的弧度。徐闯皱了皱眉,“你是不是都不好好吃饭?怪不得那么瘦。”
他觉得男人不能瘦,瘦了没劲,没法下地干活儿,在他们那连媳妇儿都讨不到。况且饥一顿饱一顿对身体不好,容易得胃病。
徐闯想到这又跟了句:“饭要按时吃,不然胃会坏掉的。”
霁雨晨收着餐盒的手指一顿,微微下垂的睫毛轻颤了两下,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从前自己都是被照顾的一方,在前塘村住着的时候,他恨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徐闯一日三餐做好了喂到嘴边。霁雨晨心想:当初翻脸不认人的是你,如今担心我会不会得胃病的也是你,怎么好赖事都让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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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占尽了,我又能怎么办。
他慢吞吞地收好饭盒,低着头没说话。护士来送明天检查的单子,徐闯问:“还有晚饭吗?我好像没吃饱。”
他这话是说给护士听,对面看着一旁空空如也的饭盒差点笑出声来,叫人又送了份病号餐。
私人医院的伙食不错,徐闯中午吃了,觉得除了量少,口味还挺好。
他将餐盘推到霁雨晨跟前,“你快吃,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盘里有几样清淡小菜,还有一碗鸡蛋羹,霁雨晨推脱不过,只得在徐闯的督促下拿起勺子。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准确的说自从回了深市霁雨晨就食量锐减,还不如在前塘村时的一半,没两口就说饱了。
徐闯不相信有人会吃的那么少,还不如个小孩。他又劝着多吃了几口,直到对面露出为难的表情,说真的吃不下,这才罢休。
徐闯三下五除二把盘里的剩菜收拾干净,说不能浪费粮食,这些都是花了钱的。
他想到这问:“住院费是多少?还有在之前那家医院的,我一起转给你。”
霁雨晨看着他咬了咬嘴唇,想说下次吧,徐闯很认真的拿过床头柜上的纸和笔,说要记下他的银行卡号,自己想办法给他汇过去。
徐闯的手机早就不知丢在了哪,现在浑身上下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更别说证件。他说要给自己转钱,怎么也要等出院之后,或者借用医院的电话联系银行。
霁雨晨不觉得这事具备可行性,但也无法以此搪塞,徐闯一定会坚持。
他咽了咽说:“就当是我回报你的,在前塘村的时候我吃你的、住你的,还花了你不少钱,住院费就不用转了。”
徐闯闻言一怔,像是第一次接收如此信息,眼里满是困惑,
“你去过前塘村?还住在我家?”
霁雨晨略为迟疑地点头,他不想隐瞒两人的过去,如果徐闯最后也想不起来,霁雨晨不想只有他一个人知晓,那样会觉得孤单。
气氛陷入短暂沉默,床上的人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
他相信霁雨晨说的:两人是很好的朋友,不然他也不会让一个陌生人住在家里。
可他们究竟好到什么程度?是像自己和阿盛那般称兄道弟无话不谈?还是像和邻里街坊那般见面点头微笑、偶尔互相帮忙?徐闯觉得都不是。
他看着霁雨晨的眼睛,细长的睫毛沾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徐闯问出了一个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们真的就只是朋友吗?”
第54章 界限
塑料勺掉落在桌板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霁雨晨手心悬在半空,不敢抬起头来。
徐闯的眼神炽热且真诚,犹如一道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他迫不及待,又重复了遍问题:“我们是什么样的朋友?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霁雨晨一时哑然,手机在裤兜里响起振动,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我去接个电话。”
病房不大,跑到走廊也就几步路,却让人喘得厉害,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你是我男朋友啊,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会爱我一辈子的。”
霁雨晨庆幸自己没说出口,因为但凡徐闯做出一点抗拒、排斥,甚至只是尴尬沉默的表情,都足以将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
霁雨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所以选择缄口不言,至少还能保持体面。
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王志”,一个许久未出现过的名字,他划过接听,将手机放到耳边,
“喂”
对面的声音略显焦急,问他:“霁雨晨吗?抱歉打扰了,我是王志,想问下徐闯有没有跟你联系过?你们有见过面吗?”
霁雨晨闭了闭眼,靠在墙边一寸寸地蹲下去。
他说地很慢,有气无力,“我们现在在一起”
对面像是松了口气,语调都变得轻松,“嗐,吓死我了,这人一声不吭,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他继而又问:“你们和好了?怎么那小子连句话都不说的,真不够意思。”
王志开始抱怨徐闯见色忘义,害他白担心一场。
霁雨晨抬手扶额,在心底长叹口气,“这事说来话长”
他在电话中得知王志就在深市,出于种种原因,两人约定见面再说。
霁雨晨在医院楼下买了瓶冰可乐,握在手里浸着滋滋清凉。深市的夏天入夜后也很热,室外几乎待不得,他拧开瓶盖喝了口,坐在一楼的长椅上等人过来。
王志风尘仆仆,出现在医院大堂时身上还带着户外的潮热水汽。他穿了件阔版衬衫、牛仔裤,进门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要找的人,于是又绕着大厅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座椅前的年轻人身上。
那人将脸埋在手心里,浅金色的长发披在肩头,跟记忆中不太一样。
王志走过去小心试探,“请问是霁雨晨吗?”
后者抬起头来,微微上扬的眼睑在此刻看来有一丝疲累,王志张了张嘴,“好久不见。”
他惊讶于霁雨晨的变化,不仅是衣着、发型,更多的是精神状态——霁雨晨在前塘村的时候虽不能说娇纵任性,但绝对是喜形于色的性格,他的每个表情、动作都夹带情绪,王志有时会观察他和徐闯的相处模式,觉得两人就是天生一对,看着都有数不尽的乐子。
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