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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pter 7-3 情书?挑战书?(3)
到了小年那天, 爸爸妈妈的战争还在继续。南江巷看上去却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没有男人在,女人们反而更安逸。
上午, 脱离了繁琐家务困扰的妈妈们聚在康提家看电影。康提新换了一台vcd录像机, 还搞到了《泰坦尼克号》的碟片, 据说是无删减镜头的。妈妈们特地趁着孩子结伴去街上玩了,才聚到一起看,连大门都上了锁。
《泰坦尼克》上映了好几年,大家都知道故事走向和结局,但都没看过完整版,如今聚到一起嗑瓜子吃花生嚼奶糖顺手泡杯茶,别有一番悠闲滋味。
不知怎么就提到了男人,沈卉兰说:“他们够有骨气的。不回来也好,有种过年也别回来。老娘乐得清净。”
男人们出去快一星期了,双方都不让步,也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
陈燕道:“就是。这次绝对不认输,不然以后踩在我们头上, 翻不过身了。”
冯老师吃着一颗qq糖,认真看电影:“啧啧, 这个界可(jck)还是蛮帅的,我要是肉死(rose)也喜欢他。”
“帅有屁用。苏勉勤年轻时也帅,我就是被他那张脸骗了!”程英英咬着一颗西瓜子。
“苏老板人还是精神的,不像路耀国那个啤酒肚,我看着就糟心。”陈燕说。
起先还吐槽男人几句,待电影进入剧情, 都不说话了。看到船舱开始进水时,连吃东西的声音都没了。一直到结尾,rose掰开jck的手,让他沉入海底,她们都默默落了泪。
等到片尾曲响起,大家都有些感伤。
“还是好看的。”陈燕喃喃道。她怅然若失地靠在椅子背里,没来由地说了句:“我上次看电影,是十三年前,路耀国追我的时候。”
姐妹们都沉默,回忆着自己上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仿佛在上一个时代。
冯秀英老师道:“这电影结局写得好。死了好,刻骨铭心。要是活下来,那日子才难过呢。”
众人各自惆怅,她们都是自由恋爱的结果,结果呢,在大过年前闹着分居的戏码。她们齐齐叹了口气。
“以前哪里知道结婚是这鬼样子?”沈卉兰道,“只晓得谈恋爱很开心,结婚了呢,算不完的账,吵不完的架,操不完的心。”
程英英问:“诶你们说,要是界可活下来了,他会一直对肉死这么好吗?结婚十年了也这么好?”
“怎么可能?”众人齐声。
说完,又都感伤起来。
康提听罢,问:“你们真准备闹到过年啊?”
沈卉兰:“林家民不自己回来,我是不会去请他的。本事了真是!”
其他人都点头。
康提说:“差不多得了,孩子在中间牵个线,给个台阶下不就行了?”
陈燕不服气:“怎么没人给我台阶下啊?路耀国那个死人,一年难得回来几天,也不见多想我,还搬出去气我,我一想到就怄气。”
康提说:“他在外头奔波一年,回来你也没给他好脸色吧?”
陈燕一愣。
康提说:“养家也不容易。女人的苦,男人的苦,我算是都受够了。”
众人没说什么,但那天之后都不说“决不妥协”的话了。只是心里难免抹不下面子。
眼看一天天就要过年了,男人那边也慌了神,更不好意思跟兄弟们说让步,只能僵熬着。
腊月二十七那天,程英英忽然给了苏起一封发黄的信,让她去送给苏勉勤。
苏起问:“你要写信跟爸爸和好啦?”
程英英说:“这是你爸爸写的。”
苏起纳闷:“爸爸写的?那为什么又要拿去给爸爸呢?”
程英英说:“你送去就知道了。”
“哦。”苏起送信去了医院宿舍。一群男人熬了七八天,见苏勉勤家最先送来了和平谈判信,都很羡慕。
然而苏勉勤拆开信,脸色变了。他看着看着,眼圈发红,垂头许久,忽然起身和兄弟们告辞,说要回家。
李援平拿来一看,竟是十多年前苏勉勤追求程英英时写给她的情书。字里行间写满了当年那农村青年向少女热情表达的爱意,以及真诚许诺过的未来。
苏勉勤当天就收着情书牵着苏起回家了。程英英见了他,随口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菜,那表情那语气就跟他出门散了个步一样。
另外几个女人见苏勉勤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主动回来,有些坐不住了,心想难道自家男人就这么狠心?
陈燕性子急,跑去了医院。刚上走廊就听路耀国跟林家民诉苦,说他知道陈燕一个人带俩男孩的辛苦。可他哪有办法,没什么本事挣大钱,只能去广州漂泊打工,不然哪里养得活这个家。又说他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从来没跟家里讲过,怕儿子和老婆觉得自己没用。陈燕听得眼泪直冒,冲进去二话不说把路耀国拉回家了。
林家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独自凌乱着呢,见沈卉兰抱着手站在门边冷冷瞧着他,头一低,也灰溜溜跟老婆回去了。
李援平医生没了队友,默默回了家。毕竟,过年么,医院也都没人了。
南江巷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集体家庭危机,就这样被化解。
大年三十的零点烟花从巷子里腾空而起,2002年到了。
年后,苏起实在好奇那封信的威力,央着程英英把信给她看。
“你漂亮的大眼睛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
“之后的无数个梦里都有你的身影,哎,我太喜欢你了,想你想得到几乎睡不着觉……”
苏起鸡皮疙瘩直掉,她实在无法想象大人之间也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放下信,她有些心驰神往,继而又失魂落魄。
为什么没有人给她写情书呢?
这种淡淡的忧伤情绪持续到了新学期开学。
新的学期,苏起忽然变得爱美了。
有天,苏落放学回家看见她蹲在门口勤勤恳恳地刷她的白球鞋,苏落抬头看了眼门口的栀子花树,确实是他家没错。
苏落问:“姐姐,你被电打了吗?”
苏起扬起鞋刷子要揍他,苏落逃蹿进屋。
她把校服和鞋子洗得干干净净,还买了漂亮的头花扎头发,编很多条细细的麻花辫。(实验中学女生必须剪短头发,但她们艺体班例外。)
她以前一星期洗两次头,现在隔天就洗一次。路子灏从自家窗口看见她弯着腰在院子里洗头,无语:“苏七七你怎么又洗头?是不是长虱子了?”
苏起尖叫:“放屁!”
程英英也说:“洗发水全讨你一个人洗干净了,讲风度不是你这么讲的!”
校规不许打耳洞,她偷偷买了夹子耳环。上下学的时候,课间老师看不到的时候,她就拿出小镜子把“珍珠”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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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戴上,俨然整个班最精致的娃。
课间,梁水和同学趴在栏杆边看楼下篮球场的人打球,一回头见苏起整个人抬头挺胸,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球鞋雪白,校服整齐,耳朵上戴着白莹莹的珍珠耳环。那得得瑟瑟的样子十分欠扁。
梁水觉得她哪不对,吃错了药似的。他狐疑地看着她,苏起见他盯着自己看,以为自己很美丽,姿态愈发娇贵。
梁水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她走近了,他伸手把她耳朵上的夹子耳钉给揪了下来。小夹子一咬,苏起痛得捂耳朵跳脚。
梁水揪着那小耳环看了看,皱眉道:“你被电打了?戴这么老气的东西?跟大妈一样,丑死了。”
苏起忿忿地抢过耳环:“你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你没有审美!”
“但我能审丑啊。”梁水说,拿手将她上下指了一遭,“呐,审完了。”
苏起气得给了他一拳。
但渐渐的,她沮丧了。
快半个学期过去了,春天都走了。她每天都精心地打扮自己,但依旧没有情书。
而林声呢,她早就拒绝了秦磊。但很快又收到了其他人的情书,甚至有高年级的。
苏起终于意识到,她不是特别漂亮,至少在美女如云的舞蹈队里,她是淹没其中的绿叶。
或许只有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人才能收到情书。又或许,她不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路子灏安慰她:“声声收情书不一定是因为长相,其实没有太大关系,我是男生,你要相信我。”
李枫然也说:“嗯。你也很好看的。”
苏起不信:“那是为什么?”
梁水说:“因为你很不温柔。”
苏起:“……”
另外三人齐齐看他。
路子灏捂脸:“行,她又要开始了。”
果然,苏起私下认真一想,自己确实不够温柔。总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不像林声说话细声细气,她看着都忍不住想摸摸她。
第二天上学,苏起披散了一头长发,吓得梁水和路子灏眼睛都直了。苏起很是温柔地对他们抿唇笑,梁水翻了个白眼,蹬走自行车:“疯了疯了!”
朋友们对新版的苏起十分不习惯,每次后排的梁水不小心蹬到她椅子,她转过头来本该发火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微笑,让梁水寒毛直竖。
他说:“诶,我还是比较喜欢旧版的苏七七。”
她咬牙:“旧版被淘汰了!”
苏起其实憋得十分辛苦,而且天气转热,披头发让她脖子全是汗。
梁水他们觉得她坚持不下去,没想她居然坚持了半个月。一天上完体育课回教室,她的课桌上出现了一个粉色信封。
她尖叫一声冲过去。
梁水等人吃惊极了,没想到她这出滑稽剧真的奏效了。
苏起兴高采烈刚要拆开,就见信封上写着“付茜”两个大字,是给她同桌的,放错了地方。
少女整张脸灰暗下去,她把信封推到隔壁桌上,低着脑袋坐了一会儿,嘴角耷拉着,半刻后,拿皮筋把头发胡乱绑了起来。
梁水托着篮球走过走廊,坐在她身后,拿一根手指转着篮球,转着转着,他瞥了眼她的背影。
她一整节体育课都不肯扎头发,背后全汗湿了。
他叹了口气,走到后边问秦磊:“你是不是有那种花花绿绿的信纸,给我撕几张。”
上课铃响了,梁水脚底踩着篮球,对着空白的花信纸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写称呼,想来想去也没结果,就暂时搁置一旁了。
第二天上午语文课时,他才落笔写了“苏七七”三个字,他拿语文书挡着,起初几行写得有点儿慢,后来越写越飞快,他潦草地书写着,密密麻麻写了两页纸。终于差不多了,他舒了一口气,大笔一挥落下自己的名字。
“梁水
2002年5月13日”
梁水满意极了,正要把它折叠起来,一只大手伸过来将信纸抽了过去。他还来不及反应,抬头就见语文老师兼班主任严厉的脸。
班主任拿着那两张纸,迅速扫了两眼,脸色越来越难看。
梁水坐在原地,手里握着一支笔,表情微微僵硬。
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起也回头望了眼信纸,只看到白白的背面,她疑惑地看梁水。两人目光相对,梁水的脸霎时有些红,尴尬的红。
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整个人莫名僵住,可放在桌上的右手居然还在转笔。
四周静得可怕。
苏起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在意地回过头去了。
班主任把信纸折起来放进兜里,看了眼梁水,说:“下课跟我去趟办公室。”
梁水没说话,垂了下眼皮。
下课后,梁水起身,插着兜懒懒散散地跟着老师去了。
路子灏问苏起:“梁水他干嘛了?”
苏起耸肩:“应该是画了老师的丑照,还写了不好的话。”
办公室里,梁水跟班主任交代实情:“她很羡慕别人收了情书,她没有。我看她可怜巴巴,才跟她写的。学校不是说,要保护学生的自信心么?我这是在保护她的自信心,真的。我没有早恋,也不喜欢她。”
班主任头一次听到这种狡辩理由,简直大开眼界:“你撒谎都不编个更合理的理由吗?!你当老师是傻子,那么好糊弄?!”
梁水抓抓头发,有些无语:“真的,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啊?”
“怎么说我都不信!你当老师是三岁小孩吗?!”
“可事实就是这样啊!”梁水抓狂,“我就是看她可怜,我真的不喜欢她。”
“情书都写了两页,还不喜欢?!”班主任一拍桌子,“我告诉你,我们班坚决不允许早恋,那都是耍流氓的行为!这是第一次发现,我先不通知家长,但你必须给我严肃认识错误,好好写一份检讨!”
梁水横竖说不清,叹了口气,一脸生无可恋。
隔壁班的班主任也道:“这孩子一看就是小流氓样,我们班一堆女孩给他写情书,全被我没收了。”
梁水扭头,不客气道:“这也怪我?我也不能把脸撕下来藏着啊?”
隔壁班主任气极:“你这什么态……”
班主任眼见事态要升级:“你给我下去篮球场,跑十圈。”
梁水转身就走。
班主任忽然想起跑步对他是小菜一碟:“等一下!”
……
课间,苏起跑去操场小卖部买了根冰棍,一边啃一遍往回走,上了主干道,走过篮球场,发现整栋楼的学生都趴在栏杆边往楼下看。她一扭头——梁水在教学楼墙前倒立。
苏起举着根冰棍,看他:“……”
梁水手撑着地面,倒立着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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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起说:“你早恋了?”
梁水要被她气晕厥:“放屁!”
苏起咬了口小布丁:“那老师为什么罚你?”
梁水说:“我骂他了。”
苏起看他半晌,忽然弯腰,将脑袋倒着看他。
梁水:“……”
他说:“你有病啊。”
苏起:“我看你脸倒着不习惯,这样好了。”
一个倒立着,一个弯腰倒着脑袋,两人大眼对小眼。
苏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要是我现在戳你肚脐眼一下,你会倒下来吗?”
“你敢!”
“嘻嘻。对了,倒立好学吗?我也想学。”
“……”梁水忽然笑了一声,因倒立而气息不畅。
“你笑什么?”
“你还是正常点儿好。”
苏起皱眉:“我什么时候不正常了?”
梁水不说话。
两人继续干瞪眼。
“不行了,我脑袋晕。”苏起说着,抬起脑袋,站直了身子,俯视他,“你还要倒多久?”
“上课铃响。”
“那快了。我走了。”
“滚。”
苏起愉快地滚了。
她回到教室,正要从课桌里拿书,猛地一愣——里头放着一封情书。她拿起来,确定上头写着“苏起”二字。
她心脏砰砰直跳,赶紧拆开,就见——
“亲爱的苏起同学,
你好,首先不要猜我是谁,我是你的一位爱慕者。我偷偷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你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善良的女孩子,也是我见过最爱笑的女孩子。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好看,笑声像悦耳的铃铛,你的笑让周围所有人都开心……”
那封信整整三页纸,写满对她的赞美和喜爱。苏起全程痴痴地笑,末尾署名是匿名的s。
看完一遍还不满足,她又喜滋滋地从头到尾再看了一遍,如果不是那字写得太清秀隽永,她都快要猜不出那字出自林声之手。
虽然猜出是林声,但她依然开心极了,她收到了人生第一封情书,满满的全是最真诚的爱意。
苏起以为她这一天够开心了,但到下午她再次收到一封情书,这次是男生的笔迹:
“苏起同学,
很冒昧给你写这封信,但你实在太可爱了,又那么漂亮,我真的好喜欢你。从去年就喜欢你了,一直忍到现在才给你表白……”
同样也是一长段最贴心的赞美,最后,
“但现在我们还是学生,最重要的是好好学习,所以我想把这份爱情藏在心里。等考上了好的高中再向你表白我的真实身份。你也要加油!”
署名:hhh
她们班并没有名字缩写hhh的男生。
苏起把信收好,那晚回家后,她把第二封信和小学的新年贺卡一比对,虽然现在的字迹成熟了些,但那明显就是路子灏。
苏起把两封信铺在桌上看了又看,心满意足。
她再也不羡慕别人的情书了。
她收到两封了呢,而且这两个人,她相信他们会喜欢她一辈子的。
她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今晚一定会做美梦。
正要上床睡觉,程英英叫她:“七七,枫然找你。”
“哦。”苏起趿拉着拖鞋跑出去。
夏风微凉,灯光铺在巷子里,金黄色的一块。
李枫然背手站在她面前,抿唇微笑,穿着白t恤的肩膀却有些紧张。
苏起跑到他跟前,眼睛闪闪亮:“风风,你找我呀?”
“嗯。”他说,但接下来只是看着她,没有行动。
苏起等了一会儿,眼珠一转,忽然一笑,“你要给我情书吗?”
李枫然一愣,脸微红:“你怎——”
“声声和路造都给我写情书啦。”苏起笑容大大的,仿佛能点亮这个夜,“你也给我写了,对不对?”
李枫然怔了怔,继而温和一笑,说:“是啊。”
他放松了,把信封从背后拿出来,递给她。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卡片,上面画着花仙子。
打开一看,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七七,我喜欢你。”
苏起开心极了,咧嘴笑道:“我也喜欢你风风。”
李枫然再度怔了怔,她接着又笑道:“我很喜欢你们。特别喜欢你们。我可以喜欢你们一辈子!”
她笑着跑回屋去了。
李枫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头看她的背影,忽而也微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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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pter 8-1 叛逆是一种态度(1)
夏天才过一半, 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北京蓝极速网吧起火导致25人死亡,震惊全国。
班主任在课堂上再三强调不许进入网吧。
暑期开始前, 学校给学生们发了致家长的一封信。信里就提到了蓝极速事件, 叮嘱家长看紧孩子。信全部由家长签字后带回学校。
2002年的那个暑假, 梁水他们几乎都待在南江巷。
梁水偶尔想去网吧打游戏,但架不住苏起这个奸细时时刻刻盯着他,随时准备着跟康提举报,就此作罢。
但那个暑假依然热情似火——因为韩日世界杯。
那个夏天,巷子里的天空和以往的每个夏天一样湛蓝,偶尔飘过的云像纱一样薄薄一层。长江大堤外江水滚滚,奔腾东流。
男人们整夜聚在一起,几箱冰啤酒,几盘烧烤串,对着电视机拍手呐喊。连苏起他们也买了小红旗天天对着电视机摇啊摇。
中国对阵巴西队时,肇俊哲那个踢在门框上的球,让南江巷的哀嚎声撕破夜空。
一个平局, 一个积分,一个进球的美好愿望一个都没有实现, 中国队带着三场连败的失利铩羽而归。
大人们失落极了,林家民气得踢烂了一张桌子,被沈卉兰数落了好几天。
少年们虽然也很难过,但转眼就忘了。
苏起喜欢意大利,因为他们长得太帅了。只可惜由于裁判的帮忙,意大利在八分之一决赛中输给了韩国。但她在转播镜头里看到了一个高鼻梁的意大利帅哥, 叫内斯塔。她眼睛一亮,当时就叫道:“我长大了要嫁给他!”
林声说:“你不嫁给言承旭了吗?”
苏起:“你别说话。”
路子灏喜欢西班牙;李枫然喜欢冷门的土耳其队,他喜欢苏克;梁水则看好德国队,但最后巴西队拿了冠军,变成了五星巴西。
七月过去,世界杯的热情很快烟消云散。这个时候,周杰伦出第三张专辑了,叫《八度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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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中学生顶着正午火辣辣的太阳,穿着小汗衫,露着胳膊和大腿,踩着塑胶凉鞋,蹬着自行车在云西市的大街小巷里搜刮,终于由梁水在一家音像店里找到了一张盗版vcd。
他们满头的汗,却兴高采烈,摇着车铃铛,唱着《双截棍》和《简单爱》,一路飞驰回了家。
少年们把自行车丢在巷子里,一溜烟轰隆隆窜上梁水家阁楼。
梁水开电视连音响装碟片,李枫然铺凉席,苏起开吊扇搬落地扇,林声抱西瓜,路子灏倒冰水和绿豆汤。
一切准备就绪,五人齐排排在凉席上坐好,五张青春稚嫩的冒着汗珠的红扑扑的脸庞像沾着露水的水蜜桃。五颗水蜜糖望着电视机的方向。
盗版的vcd开始放映了。
磁性而暗哑的男声流淌进整个房间,少年们脸上弯起笑容,风扇鼓起他们的衣衫,薄布在单薄的身子上晃荡,像鼓起的旗帜。
一首接一首,他们听完了整张专辑。
李枫然最喜欢《半岛铁盒》,梁水最喜欢《爷爷泡的茶》,苏起喜欢《回到过去》,林声喜欢《米兰的小铁匠》,路子灏则最喜欢《龙拳》。
后来,路子深也听完了所有歌,他说他最喜欢《最后的战役》,苏起和林声表示听不懂,但感觉很高深厉害的样子。
那天,苏起在自己的qq空间里写下一行状态:“我长大了要嫁给周杰伦!”
很快就收到了评论。
flower dnce点了一个支持。
brynt24:周杰伦不娶你。
路造回复brynt24:哈哈哈哈!
花之露娜lulu回复brynt24:关你屁事!
茜草丝丝:哇!你买了《八度空间》吗!
龙啸九天:我的jolin快出专辑!
紫星迷航:我希望双j在一起!
绿竹悠然(林声):七七,对周杰伦来说,你太小啦。他不会娶这么小的女孩啦。
brynt24:苏七七,你的qq空间太闪了,丑死了。
苏起翻了个白眼,继续装扮她的qq空间。
夏天一过,苏起变成了初二的学生。
上学期还没上几周课,梁水就离开了。他暑假训练时成绩太优异,被市里送到哈尔滨去集训一个月。
消息来得很突然。
苏起他们听说时,正准备去上学,梁水刚从江堤上跑步回来,嘴里叼着袋豆浆。苏起说:“你要去哈尔滨了?”
“唔。”他含混一声。
林声说:“水子,一路顺利啊。”
李枫然:“加油。”
梁水:“嗯。”
苏起张了张口,又闭了嘴。
梁水:“有话就说。”
苏起:“哈尔滨有什么好吃的?”
梁水:“……”
苏起叹气:“确实想不出有什么特产。”
梁水:“猪。”
苏起:“那给我带一个吧。”
梁水:“……”
告别仿佛很不经意,别后才觉幽幽怅然。
梁水走后,苏起莫名觉得生活忽然无聊了很多。
没人跟她斗嘴吵架了,也没人惹她炸毛了。苏起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路子灏身上,不是叽叽喳喳找他讲话,就是碎碎念给他讲故事,要么就是指使他做事,央求他帮忙,
路子灏不堪其扰,隔三差五就痛苦挠头,仰天长叹:“水砸你回来!苏起她又疯啦!”
路子灏跟李枫然说:“我以前总觉得水子对七七不太好,很凶。现在看来,哎,我真是太天真了。水子没把七七打死,我觉得他脾气真好。”
林声说:“路造你和水子一样,嘴巴上很夸张,但七七说什么,你还不是立马就答应了。”
路子灏叫:“我是迫于她的淫威!”
李枫然说:“你是甘之如饴。”
路子灏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苏七七从来不欺负你,她对你可好了。我看她就是看人下菜碟。”
在路子灏看来,这是一条神奇的食物链。苏起总是从梁水和路子灏那里搜刮各种——零食、玩具、qq币、包括帮助。而她总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并不多的或者说从梁水和他那儿搜刮来的东西分享给李枫然和林声。不过,梁水虽然被苏起压榨,但他能制住苏起,可他路子灏不行。
路子灏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自己在食物链的底端。
李枫然听了,同情地说:“你很想从别人那里抢东西吗?那以后来抢我的吧,我给你。”说着,递给他一大包薯片。
林声也把昨天苏起从他那里抢来的油性笔还给他:“喏。”
路子灏捂脸:“这不是重点。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声:“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嘛?”
路子灏有气无力摆摆手:“没事。兔子不会懂青草的想法。”
梁水走了不到一个月,李枫然也走了。他要代表云西市的初中生去北京参加一个国际性的钢琴大赛事。
临走前,林声和路子灏都给他加油打气,苏起还没来得及开口,李枫然说:“烤鸭。我给你带烤鸭。”
苏起笑:“棒!”
李枫然一走,剩下的三个人更无聊了。
苏起发现她有些无法适应朋友们忽然不在身边的感觉,更让她隐隐忧愁的是,这似乎暗示着未来——等他们长大了,世界也会长大,他们就会天涯海角,各奔东西。
苏起越想越不安,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路子灏。路子灏也不开心了,他把零食小说和漫画全塞给苏起,说:“都给你吃,都给你,你别说这些了。”
林声说:“我们长大了也可以是好朋友呀。”
“但是,”苏起纠结了一会儿,说,“风风和水砸很优秀,他们比我们先看到很大很大的世界。他们会等我们么?”
林声垂眸,揪着手指不做声了。
三人沉默一会儿后,苏起忽然想到什么,激动道:“我们可以加油跑,追过去呀!”
林声和路子灏一愣,豁然开朗:“对哦。”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好好学习!”
“嗯!”
苏起斗志昂扬,有木有样地认真上了几天课。
只是——
初秋的天气,微风习习,吹进教室,真是睡觉的好时节啊。
苏起打了个哈欠,一手托着腮,一手懒懒地抄着黑板上的题目,写到一半,钢笔没水了。
她回头找路子灏:“给我借墨水。”
路子灏受不了她了:“不借。”
苏起竖起一根手指:“就一滴。”
路子灏无奈,拧开自己钢笔的管子,把钢笔笔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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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准她的笔尖,轻轻挤一下,一滴墨水从他的笔尖渗出来,瞬间就被她的笔尖吸收。
苏起赶紧说:“再多一滴。”
路子灏白了她一眼,但还是多挤了两三滴,说:“你的墨水呢?是不是你妈妈给你买墨水的钱又被你拿去买零食吃了?”
苏起吐吐舌头。
路子灏说:“你的钢笔真可怜,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春困秋乏,无精打采。
苏起提神的方法是看小说。付茜给她借了一本台湾的校园恋爱小说,可好看了。
秋天的树影投进教室,她歪头看着窗外,幻想自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和一个高傲冷漠的校草级男生谈恋爱,成为全校的焦点,被所有的女生羡慕。
她望着窗外痴痴傻笑,梦醒了,又回到现实。
云西城太小了,跟不上潮流,学校根本没有评选出校草这种东西。
有时她在练功房对着镜子跳舞的时候,又幻想自己有天成为明星。她早已接受自己只是个人类这样无聊的事实,不再做花仙子的梦了。但她可以做明星,而且是初中就出道的那种。一边认真上学,一边要全国各地见歌迷,一边还要去北京上海拍戏,哎,好累。但为了千万热爱她的影迷,累一点儿也是值得的。
就比如现在,她刚演完一部大制作女一号,就马不停蹄回来学校上课了。学校的同学们既喜欢她又崇拜她。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好好练舞,不能因为自己是大明星就摆架子。
只是,她看一眼大镜子里同样在跳舞的舞蹈队的女孩们,各个盘靓条顺,明艳如花儿,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咔嚓,玻璃镜子碎了。
苏起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脑袋:醒醒!
她不仅得接受自己是个人类的现实,还得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类的现实。
苏起没来由地有些惆怅,长大这件事,让她有些不太开心。因为她不能做梦了——她不是花仙子,不是青春美少女队员,不是葫芦娃飞天小女警,不是明星,很可能不会成为大美女,而她长大了也不想当理发师。
她仿佛站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像一朵花苞蓄力盛开之前,孕着力量,挣扎,挣扎,却又迟迟不盛开,更不知道盛开后究竟是馨香玫瑰还是臭臭野花。
也就是那时,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刚上初中时,学校里那些在她看来奇怪而格格不入的事情是为什么——亲嘴,打架,拉帮结派——因为大家都在迷茫,在探索。
也就是这时,舞蹈队最漂亮的女孩陈莎琳在进入初二后,渐渐成了大姐大。她读初一时就被高年级的男生女生收了做妹妹,被人罩着,谁都不敢惹她。
现在她有了丰富的组织经验,她的周围开始聚集起一群女孩子,她们要么把校服拉链敞开,要么把校服系在腰间,走路的时候昂着头,表情不可一世,十分招摇。
付茜非常羡慕,说这叫叛逆。
苏起不解:“叛逆难道不是不好的意思吗?”
“哪有?叛逆是向大人们挑战,是一种态度。”
“向大人挑战?”苏起更疑惑,“但她们没有向老师挑战啊,她们只是欺负了低年级的同学。”
付茜哑口无言,又说:“反正我觉得她们那样子很酷。”
苏起觉得一点儿都不酷,她们偷偷化妆被老师抓住强行卸掉的样子一点儿都不酷,踢同学的椅子撞同学的肩膀逼同学要零花钱把她们吓得不敢说话的样子也不酷。
但酷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上舞蹈课,苏起练着芭蕾,对着镜子转圈圈,发现自己也不酷。一点都不酷。
这时,陈莎琳忽然飘到她旁边,问:“苏起,你要参加我们吗?”
“参加什么?”苏起以为她们要表演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