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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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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鹤冲天。

看着云芹的明眸, 陆挚立刻意识到,不是这个问题。

再一冷静分析,他去还碗筷的时间,就算邓巧君住在隔壁院子, 来回方便, 也很难几句就说清楚当日的事。

是他惦念这件事, 只是, 越不想被云芹知道, 越怕被她知道。

“关心则乱”,让他少了镇定,丢了谋略。

他赶忙合上嘴,目光闪烁。

果然, 云芹缓缓放下手,眼中思索, 道:“你是说,你不知道咱们成亲, 你被骗了?”

陆挚:“咳,不是……”

他找补了两句,云芹却没听。

她只是想起那年一些细节, 比如,根本没有拜堂, 也没有见亲眷。

她不爱较真,以为他们这么做,应该有自己的道理。

如今她了解何家的各种干系, 不难猜,这事估计和何二舅他们关系很大。

她目光宁和,静静看着陆挚, 却只问:“就是说,你一开始不想娶我的,对吧。”

陆挚心下微震,竟有些不敢和她对视。

他道:“不能这般说。”

云芹:“是不是?”

陆挚垂垂眼睫,低声:“……是。”

他从没想过,会在长林村娶妻,世人常说成家立业,于他而言,立业更重要,只有立此身,才能给一个女子保障。

一切却阴差阳错,有了今天的对话。

云芹也想,如果文木花和云广汉之间,也有这样的阴差阳错,他们会怎么做?

须臾,她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

她见过的父母,是成婚多年的夫妻,在父母视角看来,她和陆挚还是小夫妻呢。

这毕竟是两年前的事,她惊讶过后,就觉得,目下还是来路不明的五十两更重要,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白银。

她又问:“对了,你在床下藏了五十两,要干什么。”

陆挚怔了怔,本以为两人还会讨论两年前的事,差点忘了,云芹有别的事问他。

既是五十两被发现,他只好和盘托出。

云芹这才明白,他要悄悄打一支金簪,其实攒到四十两就够了,但他想到盛京打,就继续攒。

而当时,他说要送金簪,自己也说了送他“金笔”。

但她说完后,觉得不大可能,到现在,差点忘了这回事。

陆挚居然花了两年,攒了五十两,云芹心虚一瞬,不过,如果这钱被没收,成房内日常用度,那两人又扯平了,哈哈。

想清楚了,云芹只说:“金簪……不急,正好要上盛京,这钱拿来用,可好?”

盛京不比阳河县,加上何桂娥,一家四口人,一年至少都要花三、四十两,这还没算上路费。

而他们本来攒的钱,只够上盛京一年。

她是相信陆挚能在乡试出头,就没担心用度。

但谁也不会嫌钱多。

此时,她眼底有笑意,语气温温和和的,好似两年前的事翻篇了。

陆挚心口缓缓放松,答应:“好。”

却见云芹又想了想,说:“对了,你一开始,也不想娶我的?”

陆挚:“……”

翻篇的是五十两,而不是两年前的事。

夜里,吹灭了灯,陆挚去亲云芹,两人唇瓣摩挲,手也摸向衣襟,温热的气息,却有种意外的灼烫。

亲着亲着,云芹用手心按住陆挚的唇,陆挚停住。

一片黑,他眉眼幽远,漆黑的眸底,透出一点光泽,细细闪烁。

云芹窸窸窣窣的,翻了个身,背对他。

现在不能看他,他太好看,会扰乱她的思绪,身后,陆挚靠近了她,温热的手掌,搭在她肩膀。

云芹说:“秀才,我得想想。”

陆挚“嗯”了声。

他想,她一定是在想文木花,才会下意识叫他“秀才”。

他一直知道,云芹不擅长和人“争执”,就像之前,她以为他会生气,就让他先去私塾挨一日,再来谈事。

他们的步调,不完全一致,但他会学着她的步调。

这般想着,一夜无话,第二天,依然是陆挚先醒,云芹小小赖了会儿床,就起来,顺道叫何玉娘。

陆挚摆饭,今日的稀饭冒着热气,他吃了两口,直皱眉。

云芹吃了,觉得味道没错,问:“稀饭不好吗?”

陆挚继续吃,说:“……没什么。”

实则早上他起床后,发现嘴里贴近牙齿的地方,长了一处口疮。

上次长口疮,陆挚已经忘了什么时候,不过,上次口疮位置这般刁钻和刺疼的,还是保兴六年那年九月末。

当时,他们已陷入陆家种种刁难里,举子功名撤销的消息传来后,雪上加霜。

父亲急病昏厥,母亲日夜以泪洗脸。

漏夜,他见过姚益,借了钱,租好马车,车上,母亲陪在昏迷的父亲身旁,时不时和他说话,即使他听不到。

前方一处陡坡,陆挚下了马车,双手拉着车绳,引着马朝上攀登。

绳子粗糙,在他手心摩出一阵阵绞痛,手心应当是破皮了,他想,最近不好拿笔。

好不容易,马车到了坡顶,陆挚热出一身汗,萧瑟的秋风一吹,却打了个冷噤。

他孤身一人,回望身后。

深夜的盛京,大部分是昏暗的,偶有亮光隐匿其中。

只远处楼台上,灯火煌煌。

台上隐约传来歌女清亮的歌喉,唱着《鹤冲天》——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

……

这日到了延雅书院,陆挚因口中疼痛,更不想说话。

他目光冷淡,对学生们道:“我出三道算数,你们用昨日教的办法做。”

学生们立刻低头应是,就是自诩陆挚得意学生的骆清月,都不敢抬头。

何家这两天,也不太平。

老太太开口,让何桂娥跟着云芹,这事一出,无异于一道惊雷,家中众人,无不惊讶。

云芹才在院子里整理书稿,院门被拍得“砰砰”响。

她不慌不乱,踩着鞋子,还披了件外衣,这才去开门。

意料之外,来的不是韩银珠,而是邓巧君。

邓巧君牵着刚会走路的小金燕,小金燕生得肉乎乎的,一见云芹,大声道:“陆婶娘!”

云芹笑着抱她玩了一下,才放下,就问邓巧君:“邓嫂子,进来吃一杯茶?”

邓巧君:“不了,我等等要带金燕去县里,只和你说两句就走。”

她也没卖关子:“我听说你要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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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女儿走?你傻的,表弟是秀才,你们要是缺人手,可以买个丫头使着,多方便。”

“非要带她,她娘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定要狮子大开口!”

云芹:“对哦。”

对韩银珠来说,何桂娥是她的“财产”,自然是要换成钱的。

她朝邓巧君伸出手:“到时候,还请嫂子借点钱给我,一定还。”

邓巧君:“……”

她把云芹的手指卷回去:“你想得美!”

西院,李茹惠抱着何小灵和何欣,说:“你们羡慕桂娥姐姐能去盛京,可世事难全,人家娘那么对她,好在,有你们婶娘。”

“若没有你们婶娘,又不知是什么光景呢。”

两个小孩似懂非懂。

隔壁院子,传来何佩赟的哭声,韩银珠果然大怒,连何佩赟都没给好脸色。

这消息是春婆婆和她说的,她在院子里大骂何老太老虔婆,出过气,这才想了个对策,径直去何老太屋子。

她甫一坐下,就哭:“我把这孩子养这么大,吃用哪里不用钱?表弟和云芹说带走就带走,孩子在外,我也担心啊!”

何老太让她演一会儿,才问:“那你说要多少钱?”

韩银珠:“一百两!”

何老太皱眉:“你抢钱么?”

韩银珠擦泪,说:“祖母,我早就知道,你留桂娥在房中,是为了玉娘姑姑,可是这是我孩子,我生的孩子啊。”

老太太心口起伏一下,啐她:“你个不要脸的,也知道何桂娥是你生的孩子,那你怎么把孩子逼成这样了!”

韩银珠:“我什么时候逼过她,还不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若再强迫,我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任由何老太如何骂,韩银珠就是不松口。

实则,何老太也纠结,她在家中一贯雷厉风行,即使如此,也有太多不得美满的事。

诚如韩银珠所说,何桂娥是她孩子,何老太没办法真不经过生身父母授意,让桂娥跟着陆挚云芹走。

若真闹开了,是何老太受人指摘,结果更利于韩银珠。

房内吵了半日,未果,韩银珠就先回去。

经历过何桂娥不去县城那事,她已经想明白,何老太才是何桂娥最大的靠山。

只有把这座靠山扳倒,再去针对云芹,才事半功倍。

所以,她并没着急去找云芹大闹。

云芹也不会主动挑事,韩银珠不闹,她就先静观其变。

另一边,陆挚倒是比云芹更早知道,韩银珠开口要一百两的事。

他让胡阿婆帮忙盯着情况,一回家去厨房时,就得了信。

胡阿婆摇头,忍着怒意,说:“我也是从春溪那听的,家里现在还没别人知道她要这个钱,大爷莫要宣扬,就怕这只是开始,简直、简直把女儿当摇钱树了!”

陆挚语气宽和:“多谢你知会我。”

提着食盒,告别胡阿婆,陆挚眉宇笑意消散,渐渐冷下去。

这几天,他情绪本来就,不好,很不好。

云芹虽说“得想想”,倒也从那日想到现在,当然,他们对话,吃饭洗漱,和寻常并无不同。

可是到了晚上,她就一卷被子,背对自己,就睡着了,叫他只能盯着她圆润的后脑睡觉。

由着心情,陆挚倒也不打算和大房的客气。

转瞬间,他就清楚,该如何对付韩银珠的漫天要价。

隔日,他同私塾请了假,上县城。

县衙里,汪县令依然不在,小吏说:“秀才来的不巧,大人下村里,去看秋收前的情况了。”

去年受了灾害,今年县里的收成依然不好,汪县令有得忙。

陆挚待要取出钱给他,客气道:“叨扰你,到时候同大人知会一声……”

小吏又笑说:“诶,秀才不必说,大人已经吩咐过,若陆秀才来寻他,我们都要报给他。”

陆挚道:“那劳烦了。”

于是,小吏跑去村里报信,陆挚在衙门吃茶看书,温习功课,大约一个时辰后,汪县令回来了。

他还是那身起球的官袍,面颊清瘦,目光精明。

陆挚起身,汪县令道:“陆秀才,我以为你不会再来县衙。”

这二人对话,就不必说太明白。

当时县里发大水,陆挚和云芹有报信的功劳,后来陆挚指挥调度百姓,云芹还救了汪净荷。

汪府欠了陆挚和云芹一个天大的人情。

汪县令起先也等陆挚来主动提要求,结果一年了,陆挚没来,再不久,他夫妻俩却要上盛京了。

汪县令这话,就是以为陆挚不会再来让汪府还人情。

陆挚只一揖,道:“学生确有不情之请。”

没几日,何大舅在家里听到几声话,是何大舅妈和韩银珠在商议何桂娥的事。

两人义愤填膺,仿佛她们本来多疼爱何桂娥,云芹又如何横刀夺爱,若不给钱就拿走这个女儿,简直做梦。

何大舅说:“你们这样,可不是卖了桂娥?实在不好!”

韩银珠挨了公公的训斥,心想她才不是卖呢,而何大舅这老货好似忘了,自己当日要怎么卖月娥的。

训了妻子和媳妇几句,何大舅逞完威风,就拿着抄写的书信,要去交差。

那位署名“努力加餐饭”的书生,前个月就不接书信了,何大舅终于能接几封来写。

只是他刚到韩保正那,韩保正却说:“唉,亲家这是时运不济,那位书生,又接了书信了。”

何大舅:“怎么会这样?”

但韩保正这儿也有令他焦头烂额的事,可没空替何大舅找活计。

他说:“昨日,汪老爷差人说,我在长林村的土地不对,要找人查我土地。”

土地是一方富户的命脉,韩保正不像秦家霸道无德兼并土地,但这几年,他多多少少,也违规置办了一些。

这玩意最不经查。

从来,汪县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各村保正管好各村,他就适当让利,毕竟他自己手头也不干净。

但今日,却专门查韩保正一家的土地,正是说明韩保正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韩保正想破头,也不知道得罪了谁。

他努力打点关系,县衙一典吏,才在汪县令授意下,告知他“百两”二字。

他问何大舅:“你那边,可有什么事,和‘百两’有关系?”

何大舅立刻想到韩银珠开口要的“百两”,可是,有这么巧的事吗?

他将信将疑,吞吞吐吐:“这……我也不知道。”

回家后,还没等他想清楚,要不要同何大舅妈说韩家的麻烦,韩银珠的父母却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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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韩保正的营生,也干系着韩银珠父母,他们自然也着急,主动来找女儿。

韩银珠听得“百两”二字,十分惊讶,仔细想,却不信何老太有这能耐,出动得了官府的人。

可韩家着急,韩银珠只好试试,同何老太说了,此事算了。

为此,她又挨了何老太一顿骂。

然而才说完,不到一个下午,县衙就不查韩家的土地了。

韩银珠再回想何老太威严的样子,心惊不已,这老太婆莫不是成精了,在官府那边,都有这条关系!

自此往后,她倒是收敛许多。

至此,这个消息才在家传开——韩银珠要一百两,但几天后,又不要了。

这日下午,长庚星缀于天际,傍晚秋风凉爽。

云芹洗过澡,用一条干燥的帕子擦头发,陆挚提着食盒和书箧,从门外进来。

她抬眼,笑说:“你回来了。”

陆挚也笑:“什么事这么高兴?”

云芹比划出两个手指,说:“两件事。”

陆挚拿走她的帕子,给她擦头发,他知道其中一件是韩银珠妥协,却不知道另一件是什么。

他问:“哪两件?”

他擦头发力道刚刚好,云芹舒服地眯眼,说:“大嫂子原来要百两银子,不用千两。”

她高兴的是,韩银珠没狮子大张口到那程度,而房内正好有一百两,但这不能告诉陆挚,那五十两还瞒着呢。

她眼底的笑意,倒没叫陆挚忽视。

他问:“你不心疼钱吗?”

云芹:“心疼。只是李太白说过‘千金散尽还复来’,你这么厉害,百两银子,一样能赚回来。”

陆挚想到自己被收走的五十两,又气又好笑,为了金簪,没得又得从头攒。

接着,云芹眼里亮亮的,说:“我更开心的是,嫂子还不要钱了。”

陆挚这才笑了:“是叫人意想不到。”

云芹:“是啊,为什么突然又不要了呢……”

陆挚:“谁知呢。”

他用手帕裹着云芹的头发,把她脸包得圆圆的,一双眼若繁星璀璨,熠熠生辉,可爱得叫人想大亲一口。

他喉结轻动,捧着她的脸,低声说:“能不能对我,也‘千金散尽还复来’?”

云芹愣了愣。

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尾,她却知道,他在问自己关于前几天,得知两年前旧事的想法。

她脑袋从帕子里挣出来,笑道:“呆,我什么时候对你‘千金散尽’了?”

陆挚呼吸一窒。

云芹:“吃了饭,还个钱,我跟你说。”

陆挚:“还钱?”

云芹点点头:“是啊,知道韩嫂子一定要钱,李嫂子就借我五两,邓嫂子借我十两,胡阿婆借我五两……”

陆挚:“……”

饭后,云芹和陆挚借道西院小路,一起去还食盒和胡阿婆的五两,再去李茹惠院子,还了五两。

最后,绕回东北院旁的北院,还了邓巧君钱。

邓巧君还说:“亏得是你们运道好,韩银珠良心发现了。”

离开北院,几步就是东北院。

秋初的夜空,星子散落各处,下弦月仿若孩童剪的纸张,斜斜贴在天际,光泽尤为朦胧。

两人看着这轮月亮,心中都生出无边的辽阔之意。

陆挚忽的道:“出去走走?”

云芹:“好。”

村里,只有他们兴致突然来了,在这个时候出门。

四周空荡荡的,一盏灯,轻轻摇动,照亮路面。

陆挚牵着云芹的手,两人在外头转了一圈。

云芹观察昏暗的景色,除了什么时候看都好看的夜空,其他都乏善可陈,还不如看身边人。

她就看向陆挚。

陆挚才刚说完学里的事,察觉她目光,他低眸,停下话语。

云芹道:“陆挚,我前几天也想,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为什么我总会去想呢。”

陆挚捏紧了灯的铜色长柄,一动不动。

静谧里,云芹踢踢地上石子,小声说:“我想啊想啊。”

嫁给陆挚后,她学文木花和云广汉那样,所以,她先把陆挚看成家人。

慢慢的,她心里有了不太一样的滋味,那不是学父母,而是和陆挚两个人的体验。

就在这时,突然告诉她,他关于家人的身份,是一个意外,她有点迷茫,好像,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日日夜夜的相处,并不是假的。

她的心像风筝,被这种感觉,牵引着,一上一下的。

她抬起头,朝陆挚笑了。

陆挚一愣,云芹稍稍踮起脚尖。

在细微的虫鸣,幽微的光影,轻微的秋风中,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她在他脸颊上,亲下一个吻。

她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你说的‘喜欢’是什么了。”

陆挚呼吸放缓,问:“只是‘有点’吗?”

云芹小声说:“多想几天,可能就更明白了。”

陆挚有些气自己,非要这时候问,再过几天呢?

可转瞬间,他心里又蔓延喜悦——本来,只要她能不气就好,她却给了自己出乎意料的回应。

云芹有点羞,毕竟亲他这种事,除了某几次,她只敢在他喝醉后亲……他还装醉!

她赶紧松开他的手,继续朝前走。

陆挚胸膛起伏,几步追上她,又牵了她的手,低声笑了。

云芹也笑。

倏地,陆挚耳畔,响起当年那曲《鹤冲天》:“……幸有意中人,堪寻访……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二十岁的自己,形单影只离开盛京。

而此时,他的意中人,不需去曲中的“烟花巷末”。

就在他眼前。

……

两人在外面吹了半夜凉风,心情却都很放松,不过,怕何老太担心,还是在戌时四刻后,回到家里。

陆挚重新打热水,云芹翻出账本,找来笔墨。

陆挚回来时,就看她摊开的那一页,是那日平账画的圆点,她把最后一个圆点划掉了。

还吭哧吭哧,补了一句:“六月,平账完。”

这是把她今晚的吻算进去了。

陆挚一手搭在桌上,说:“你说的不算。”

云芹:“我说的算。”

陆挚:“不算。”

云芹轻哼:“你一开始不想娶我的呢。”

陆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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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一下,看到她眼底的笑意,又去抢账本,却来不及了,云芹赶紧抱着账本躲开。

她暗暗得意,这句话,真管用啊。

作者有话说:文中《鹤冲天》出自柳永[好的]

第62章 一路平安。

进入七八月, 陆挚休假这日,去弄路引。

因路引上要记样貌,云芹带着何桂娥上县城,记好后, 陆挚去州学拜访老先生, 云芹和何桂 娥则去酒楼。

云芹买了一笼绿豆饼, 共有八个, 和何桂娥一人吃四个。

何桂娥很心虚:“婶娘, 姑祖母和表叔不吃吗?”

云芹咽下口中绿豆饼,说:“他们也有得吃。”

何桂娥:“再买一笼吗?”

云芹指着远处走来的妇人,那妇人着绫罗,显见是官娘子, 她一手牵着一个小孩,另一手上, 果真提着两笼绿豆饼。

云芹笑说:“喏,净荷给我们买了。”

乍然见到汪净荷这般衣着鲜丽的娘子, 何桂娥大气不敢喘。

云芹和汪净荷秦琳打起招呼。

汪净荷说:“道雪还说,今年还要来长林,可惜你要走了。”

自七年年末一别, 云芹和林道雪快两年没见。

她也想念,就说:“我会写信给她的。”

汪净荷犹豫了一下, 温声说:“也写给我。”

云芹:“好。”

等告别汪净荷,何桂娥方大口呼吸,钦佩云芹:“婶娘和那娘子经常见面吗?”

“不经常, ”云芹说:“上回见面,是去年。”

秦家。

桌上放着一盘温热的绿豆饼,汪净荷卷着一卷《庄子》, 教秦琳读书。

读到山木篇中某句,她念一句,秦琳摇头晃脑,大声跟读一句:

“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娘,水喝起来没味道,‘淡若水’是什么样的?”

汪净荷着实被问住了。

须臾,她方笑了下,说:“或许,是我和你云姨那样的。”

……

没两日,陆挚找淮州某行会,定下行程。

行会由某个行业的商贩组成,因时常各路间走动,便衍生出接人的生意。

长达几个月的路途上,大部分时间,陆挚、云芹四人都跟行会走。

好处非常明显,行会雇镖局保护,人也多,在路上就算赶不上下一个城镇,露宿野外也会安全很多。

不仅如此,行会还包了抵达安全的书信接送。

出门在外,最怕消息不通,有行会担保,也能让在家乡的亲人安心。

坏处么,一人五两,一共押了二十两银子在行会,这只是路费和住宿费,不算吃饭钱。

不过付钱时,陆挚眼睛也没眨。

他最后又写了半个月的润笔,就为了能一口气花这个钱。

云芹现在也知道他收入来源,就过了房内明账。

很快,云家得知他们会跟着行会。

文木花欣喜,她心里一直担心,女婿提着包袱就走,让云芹在路上吃苦。

还好,女婿一如既往舍得花钱,果然男人,长得好看和大方最重要。

只有一点,叫她还是叹气。

夜里,她枕着手臂,同云广汉说:“当初不肯叫阿芹嫁外村,就是想着,离自己近点,四时节气都能往来。”

“结果,光顾着想秀才的好处,倒是忘了,这是个要赶考的秀才。”

云广汉:“芹丫头早就长大了,总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过,说不定明年考试,女婿又落第,又回阳河县……”

文木花扇他嘴巴:“求你想点好的吧!”

云广汉:“呸呸,我刚刚乱说的,女婿一定要高中,当个县令老爷!”

“……”

同一夜,云芹收拾书稿,抽出一封信,落款是骆清月。

她眼前一亮:“陆挚,你学生给你的信!”

陆挚说:“我看过了,你看么?”

云芹心道,她担待师娘的名头,这孩子名字还是她起的,自己看信,是师出有名。

于是,她抽出信,扫了几眼,却缓缓塞回去。

陆挚拧布擦木箱,笑道:“怎么不看了?”

云芹老实:“看不懂。”

陆挚:“他写的骈文,你前两天读的《滕王阁序》也是骈文。”

云芹不会写,还是忍不住对比,那骆清月写得真……拗口,却符合十一岁小孩的水准。

毕竟和《滕王阁序》比,太欺负小孩。

云芹无形中欺负了下小孩,笑了下,说:“他写这做什么?”

陆挚:“以表不舍。”

云芹有点惊讶:“你平时对他们应该很好。”

陆挚:“咳。小灵她们送你香囊,你平时对她们,应该也很好。”

云芹:“咳。”

后来,等云芹陆挚离开后,何家小孩都想念云芹,陆挚学生也有送信上门的。

何老太倒是说了一句:这两人还没小孩,倒有一身骗小孩的本事,就是不知他们以后的孩子要怎么被他们哄骗。

当下,中秋前,云芹回了一趟娘家。

文木花带云芹先去拜祖宗,再去山神庙。

阳溪村的山神庙很小,以前还有个女冠在庙里修行,云芹小时候还和她玩过。

后来,道人背个小破包裹,云游去了,至今没回来。

山神庙是住山脚下的,包括云、刘在内的人家,一起打理的。

便见庙宇瓦砾都脱落了,盖上经济实惠的茅草,却也不算寒碜,里头倒也整洁,没什么蛛网。

正中供的神像,是一把长胡子的老人,坐着一只老虎,当年彩塑业已脱落。

因这山没名气,大家只管叫阳山,山神庙里的神,也没什么大名,过去立下的字碑,全风化了,于是,大家只管叫它“山神”。

进庙前,文木花拉着云芹,搓洗双手,心怀虔诚进到里面。

只是这虔诚,很快被云芹肚子叫声打破。

文木花瞪了云芹一眼,云芹无辜地低头。

不知道是谁,在供桌上放了一只包着荷叶的烤鸡,应该是没多久,还热乎着,和着一股烤蚕豆香,很馋人。

无法,文木花念叨:“你啊,是样样都好,就是贪吃了一点点。”

在母亲面前,云芹倒是坦诚,说:“不止一点点。”

文木花:“……”

母女二人拜过山神,听不得云芹肚子叫,文木花念句打扰,打开荷叶鸡,撕下一个鸡腿给云芹。

附近人家经常就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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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吃一餐,回去后问清楚是谁家的,还了就好。

不过云芹是第一次当着山神像的面吃。

她一边吃,一边问:“山神会不开心吗。”

文木花:“你小时候还爬它头上骑马呢,也没见它不开心。”

云芹嚼着鸡腿,再看神像,就觉得十分慈眉善目。

看她吃得香,文木花又撕个鸡腿,这回,母女分食了一个。

拜完山神,饱餐一顿,两人下山回云家。

文木花才刚要去附近问是谁的鸡,云广汉就拎着两只兔子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烤鸡味,云芹和文木花面面相觑。

下一刻,云广汉拿出荷叶鸡,高兴地对母女俩说:“早前我在山上,捉了只山鸡烤了,供在山神那。”

“不过转眼的事,就少了俩鸡腿!”

“很难是别人家吃的,你们说,是不是山神撕了鸡腿,想来就肯能保佑阿芹路上平安了?”

确实不是别人家吃的,是自家人吃的。

云芹:“爹,这鸡是放了蚕豆一起烤的?”

云广汉一愣:“你怎么知道?”

文木花:“好啊,你偷偷烤蚕豆吃,交出来吧。”

云广汉:“……”

不多时,云谷背着竹篓回来,听到动静,道:“大姐回家了?大姐!”

云芹出门:“什么事?”

云谷说:“来来,比力气!”

云谷自打服徭役两年,身板壮了不少,一直想着和云芹再比力气,今日抓到机会,当然不放过。

云芹答应:“好。”

云谷嚷嚷声大,月娥和知知都从厨房出来,看热闹。

扳手腕无需场地,他们两人找个桌子坐下。

云谷捏着手指,自信满满,有心在月娥跟前表现一通,对月娥说:“看好了。”

月娥担心,云谷的力气已经足够大,却要和姐姐比?

只是,云芹神色淡定,知知也耸肩,好像根本不在意,更别说公爹婆婆,都不来看一下。

她刚要劝,下一刻,“嘭”的一声,云芹把云谷扳趴下,云谷滑到地上。

月娥震惊。

云芹朝月娥一笑,说:“看好了吗。”

月娥:“……看、看好了。”

她缓缓张大嘴巴,又惊又喜:“大姐好厉害!”

云谷捶地:“下次,下次我一定要赢!”

文木花见扳手腕结束,捏着长锅铲,在外头说:“吃饭吃饭!”

中午,烤鸡和云广汉藏的蚕豆,一同加入云家的餐桌。

知知一个鸡翅,何月娥一个鸡翅,她只吃一半,就给云谷,云谷不肯要,两人在那推来推去。

云家其余人一直盯着,把他们盯成两个大红脸。

云谷不服气,大口吃鸡翅,说:“月娥吃过的鸡翅就是香!”

云芹:“噫。”

知知说:“羞羞。”

文木花:“啧啧啧。”

月娥把脑袋埋到碗里,嘴角忍不住弯起。

……

一顿热热闹闹的饭后,月娥知知洗碗,云芹和文木花在房中,说了会儿话。

自打云家扩了两间屋子,云芹自己的屋子也空了出来,知知搬到侧后屋去了。

文木花和云芹在屋内转了一圈,说:“现在这全是你的房间,以后回家,就有地方住了。”

只是,云芹和陆挚也要走了。

云芹摸着一张粗糙的木桌。

木桌是云广汉打的,最开始,爹也没那么会木工活,这张桌子还有小木刺,小时候,曾刺到她的手指。

那日晚上,娘点了珍贵的蜡烛,小心翼翼给她挑木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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