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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们要引入另一个概念——猜疑链了。善和恶这类字眼放到科学中是不严谨的，所以需要对它们的含义加以限制：善意就是指不主动攻击和消灭其他文明，恶意则相反。最低的善意就是不攻击但戒备，如果你已经知道了我这个文明在宇宙中的存在，下面就请考虑你对于我有什么选择。
请注意，这个过程中要时刻牢记宇宙文明公理，还要时刻考虑太空中的环境和距离尺度。我选择与你交流？如果这样做，你就要注意自己付出的代价：你暴露了自己的存在。这在宇宙中可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你是恶意的，那算我倒霉；如果你是善意的，那我们就可以进一步交流，最后联合成一个更大的善意文明。但是谁又能保证对方是善意的呢？这时候猜疑链就诞生了!”
“根据第一条公理，生存是第一要务，按照第一条公理，善意文明并不能预先把别的文明也想成善意的，所以，你现在还不知道我是怎么认为你的，你不知道我认为你是善意还是恶意；进一步，即使你知道我把你也想象成善意的，我也知道你把我想象成善意的，但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我怎么想你怎么想我的，这就形成了无限循环。”
第五十四章 种族隔阂
“宇宙文明中，不同种族之间的生物学差异可能达到门甚至界（生物分级：界，门，纲，目，科，属，种）一级，文化上的差异更是不可想象，且相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它们之间猜疑链几乎是坚不可摧的。地球人类的种族之间在生物学上的差异也就局限于种这一层级，如果考虑到非碳基生命的存在，外星种族的差异可能超越了界一级。”
“这就是说，不管你我是善意文明还是恶意文明，结果都一样的，这就是猜疑链最重要的特性：与文明本身的社会形态和道德取向没有关系，把每个文明看成链条两端的点即可，不管文明在其内部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在进入猜疑链构成的网络中后都会变成同一种东西。”
“可是如果你比我弱小很多呢，对我没有威胁，这样我总可以和你交流吧？”萨伊说道。
“也不行，这就要引人第二个重要概念：技术爆炸。”罗辑蹲在地上拔出了一颗草，好像回到与叶文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人类文明有五千年历史，地球生命史长达几十亿年，而现代技术是在三百年时间内发展起来的，从宇宙的时间尺度上看，这根本不是什么发展，是爆炸！技术飞跃的可能性是埋藏在每个文明内部的炸药，如果有内部或外部因素点燃了它，轰一下就炸开了！
地球是三百年，但没有理由认为宇宙文明中人类是发展最快的，可能其他文明的技术爆炸更为迅猛。我比你弱小，在收到你的交流信息后得知了你的存在，我们之间的猜疑链就也建立了，这期间我随时都可能发生技术爆炸，一下子远远走在你的前面，变得比你强大。”
“要知道在宇宙尺度上，几百年只是弹指一挥间，而我得知你的存在和从交流中得到的信息，根可能是技术爆炸最好的导火线。所以，即使我仅仅是婴儿文明或萌芽文明，对你来说也是充满危险的。”
随着罗辑话语的跌落，一个可怕的宇宙场景第一次浮现在了人类之前，可怕的、毫无希望的未来，看着那夜空中的群星，萨伊、纳尔逊与史强不由得心生战栗。
“还记得丁仪博士所说的吗？你如何保证你看到的宇宙就是真实的呀。”罗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如果你比我强大，既然我能发现你，那你总有一天能搜寻到我，这样我们之间就又出现了猜疑链；如果你比我弱小，但随时可能发生技术爆炸，那就变成第一种情况了。总结起来，一、让你知道我的存在；二、让你存在下去，对我来说都是危险的，都违反第一条公理。把这种选择外推到千亿颗恒星中的亿万文明上，大图景就出来了。”
“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与他一样潜行的猎人。
如果他发现了别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猎人，不管是天使还是魔鬼，不管是娇嫩的婴儿还是步履蹒跚的老人，也不管是天仙般的少女还是天神般的男神，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之？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这就是对费米悖论的解释。”
罗辑的目光悠远，看到了那些悲戚的人类，看到了那些狂欢的人类，看到了那些堕落的人类，看到了那些歇斯底里的人类。
“或许我们应该感谢叶文洁，因为来的是三体人，而不是其他文明，否则我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在最坏与最好之间，我们选取了一个中间数，现在智子已经封死了太阳，这是人类唯一对外发送坐标的方式，我们要自我拯救了，李落与章北海他们不会回来了，我们是被遗落在山洞中的北京人，是进化的上一个端节。”
在这片宇宙的黑暗森林中曾经有一个叫人类的傻孩子，生了一堆火并在旁边高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而现在这个傻孩子到了为自己曾经的幼稚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但是照你这么说，太阳系与三体世界的相对距离和在银河系中的大致方向已经公布，暴露三体世界的位置几乎就等于暴露太阳系的位置，这是同归于尽的战略？”纳尔逊明白了罗辑的意思，他失声道。
“但是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吗？”罗辑摊了摊手。
“这是唯一的选择！”
“这是唯一的选择。”在遥远的金牛星座，同样的话语从李落口中说出，在科特人的恒星系中，李落一个大号的水母相对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