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2 / 2)
一个小时,有希望。塔尔伯特鼓舞着自己,接着,法军的第二波冲击又来了。
听见那整齐的马蹄声,他的心肝五脏一时都提了起来。
来的是拉海尔。
法国将军举着那面让英军无不切齿痛恨、畏惧的蓝燕尾旗,领着雁行排开的几排骑兵,撞向——
不,在撞上英军的枪阵之
前,拉海尔的大旗已经转向。
跟在他身边的,显然是被他日夜操练的那帮骑兵,或许装甲不是那么精良,但对拉海尔的命令极为娴熟,全军上下的转向,并不比拉海尔一个人的转向要滞涩多少。
他们将英军密集的枪林扔在一边,将正在下马苦战的布萨克元帅扔在一边,兜了一个圈子,终于绕向了英军的右翼。
可塔尔伯特却支援不过去,布萨克元帅率领的那支部队钉在了英军阵列上,凸出一个鼓包,仿佛血管中的栓塞,卡住了英军主力支援的道路。
更可恨的是,拦住道路的,其实是为了堵上缺口,而显得臃肿不堪的英军。
这又成了法斯托夫用吉尔·德·莱的车阵,拦阻拉海尔的复刻,这帮法国人学的真快!
塔尔伯特停止了无谓的唾骂,平复内心的愤慨。
但凡,给他再多十分钟,他都能排下一个更完备的防守阵势,不可能因为法军这样的死缠烂打就支援不畅。
可偏偏就没有时间。
右翼的英军徒劳地排成一个混乱的方阵,试图抵抗三面包围他们的拉海尔,但这种仓促的阵型去迎战法军最精锐的部队……
塔尔伯特不想说的太失礼,他已经把右翼的人当成了弃子,但这种绝望感,瞬间让他冷静下来。
舍弃那三百人是舍弃,那更多的人,可不可以舍弃?
在这种危局之下,连士兵的生命都可以消耗了,还管民夫干什么?
这一瞬间,他耳边听不到任何士兵的声音了。
塔尔伯特重新抖擞精神,命令后置的长弓兵,驱赶民夫作为炮灰,推几辆空的补给车,紧急送上去当作右翼最后一道防线。
他要和拉海尔换命。用五百名长弓兵和一千个民夫,换他手下的三百骑。
这时,塔尔伯特终于顿悟了,法斯托夫对他的提点。那不是一句虚妄的鼓励,而是切实的指示。
在高速的博弈下,想要维持防线,本就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唯有不计伤亡,以血换血!
但,法军的突击一波接着一波,还来不及等到拉海尔的反应,又一批法军赶到了战场。
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们催马赶来,没有了长弓手的干扰,便在五十米外下马,然后挥舞着战斧与长戟,正面冲击塔尔伯特的大旗!
“亚瑟·德·里什蒙!谁给你的胆子!”塔尔伯特怒喝着,也督促士兵冲了上去。
两军同时起步,仿佛爆炸一样地相撞,漫天散布着血肉和哀嚎,如同撕裂的枕头里飘出纷扬扬的白绒毛。
里什蒙隔他十米,笑着答道:“老爷没法回报蒙塔古大人的恩情,只能找上你啦,塔尔伯特。”
塔尔伯特至今还记得,老长官带着六百人击溃了里什蒙的上万大军后,脸上的得意神情。
拙劣的激将法,他冷哼一声,并不再上前。
两人之间隔了一条血河,冲上去容易,可他是整条防线的主帅,不能被这家伙绊在这里。
但法军又来了支援……让·德·梅斯,虽然每一波的人数都不过几百人,可他们却打出了仿佛援军无穷无尽的气势。
该死。塔尔伯特心想,最难办的那两个人在哪?怎么还不出现?
那个仿佛太阳一般的魔女,一旦出现,就能逼着眼前的法国人榨出最后一丝体力。
还有那个狡诈的勒曼格尔,他又已经运动到了什么地方?
右翼又告警了,他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像是一个被关在四处着火的屋子,手上却只有一桶水的可怜人,徒劳地四下奔走,只寄望于法斯托夫的一句承诺。
“虽然,法斯托夫也不是万能的。”
一千米外,老精灵低声说道。
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威廉终于变得听话了,没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应,这让法斯托夫感到一丝欣慰。
他继续教诲着侍从:“都能站到一军统帅的位置上,资质能差多少?法国人是有很多毛病,可他们只有一点,是我们及不上的,就是人多。”
“别笑……喔,这次你倒是没笑。”法斯托夫扶着树,叹息道,“人多,就意味着他们输得起,输上十年,还没死的人就会成长起来,变成可堪一战的对手,有时候,甚至能凌驾于我们之上。”
“就像盖克兰。”侍从肃然答道。
“也别小看布锡考特。”法斯托夫继续道,“我们靠着寿命熬死了盖克兰,以为他死了法军就不那么厉害,可这时候又窜起来一个布锡考特,逼得我们只能议和……幸好,法国人有着内斗的传统,他们自己就能毁灭掉这位英雄。”
“现在也能指望他们自我毁灭吗?”威廉轻声发问。
法斯托夫点头:“可以的,等我们收缩到塞纳河以北,把我们的勇力都藏起来,法国人一定会再次掀起内乱。只可惜……”
“我们的王室,也是彻头彻尾的【法国精灵】啊。”他苦笑着,“如果我们带着败讯回去,恐怕我国
的内乱也为之不远
。”
“所以,我们才要……”威廉·伍斯特终于领悟了,将军的用意。
他看着灌木丛之外,自以为蹑手蹑脚地,在丛林中领兵前进的那位法国姑娘。
法斯托夫闭上眼,似乎害怕他的目光过于锐利,惊扰到猎物,只轻轻地张弓搭箭:“在这里,由我亲手毁灭,他们的英雄。”
这片战场,看起来正面的大平原将是胜负的关键手,但实际上,左侧的这片森林,才是真正的兵家必争之地。
英军正是依托着森林的庇护,节约了一线的兵力,才能抵抗到现在。法斯托夫自问,就算他亮明身份,鼓舞士气,也不会比塔尔伯特做的更好。
而平原上的包抄固然便捷,但也无法隐藏。以塔尔伯特的能力,足够见招拆招地坚持一会。
只有这片森林的控制者,才有突然将兵力投放到敌人后方的资格!
突然,才能攻其无备,才能瞬间扭转战局。
法斯托夫以他千年的作战经验,立即明白了这一点,并且坚信着法军众将,一定有人能发现战场上的这一良机。
他立即进化到第二层思维,将计就计地设下埋伏,果然等到了那个魔女,一头撞进英军的伏击圈。
真遗憾。法斯托夫想着,在最后的时刻了,还要用透支来的生命,去残害这样年轻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