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野心优雅(1 / 2)
初次会谈,双方阵营庞大,所谈之事皆为场面上的和气事,看似没有谈什么深奥的话题,却锋芒暗藏。
在会面地点上,黎朋曾一度建议邬之畏一行到云集团,既可以了解一下云集团的历史,也可以见证云集团的实力。这个提议被邬之畏给否了,这个结果早就在符浩的意料之中。他知道,除非遇到重大事项,邬之畏不得不离开斗牛大厦,一般而言,他是不会因业务离开斗牛大厦半步的。当初做建设斗牛大厦的规划时,邬之畏就做了“足不出户,既能知天下事,又能衣食住行全活儿”的设计。虽说这句话简单,做起来却不容易。邬之畏还说,去云集团了就可以见证云集团的实力吗?这句话逻辑有问题,不都是房子吗?我们开发房地产的,早就不以房产看对方实力了。“告诉黎总,我对云集团实力深信不疑。我对黎总也给予高度信任。”黎朋其实对邬之畏不愿意轻易离开斗牛大厦百思不解,有圈内朋友猜测说,这个人会不会像当年的一个大人物,怕光怕风的,得了怪病啊?后来,黎朋才明白,邬之畏这么干,实际上是出于内心深处的恐惧。
黎朋的队伍齐整,法务、财务、并购以及弘华保险董事长陆阅。邬之畏这边除了符浩、戴志高、老谢三大金刚,还有集团法务、财务、公司副总裁以及颐养保险邵董事长等。
会谈谈及的是一些abc的问题,基本上属于了解情况。其实,他们各自的情况早被彼此的调研小组掌握,此次会谈也算是线上人物的线下相会,终于彼此见到“真人”了。不过,闲谈中,偶尔交锋三两下,都在心中暗叹对方技高一筹。邬之畏刻意透露出一个消息:富欣集团给出的条件极具诱惑性,交易方式也很好——全现金交易,这严重考验了颐养保险股东们抵抗诱惑的定力。他们这个团队,尤其是他个人,比较倾向于与云集团联姻,背靠大树好乘凉,当然也希望云集团给予足够力量,能抵抗富欣集团的诱惑。黎朋对邬总的信任表示感谢,他相信能走到一起都是缘分。然后他回忆起当年在西南地区彼此的交集,以及对那个时代的怀念。黎朋说,请邬总放心,他们给予的条件,绝对是更具诱惑力,可以这么说,如果与云集团没有合作成功,在全国再也找不到第二家。
高手过招,锋芒暗藏,所过之处,稍不留神,皆会伤痕累累。
不久,符浩再次接到黎朋电话,不知为何,符浩似乎期待着这个电话。
这次约在东四环一个老别墅区,在黎朋的住所。别墅样式传统,墙壁斑驳,青藤缠绕,室内却别有味道。推门进去,一个长条形红木班台做成茶几,摆着一溜儿茶叶,茶具齐全,茶碗冒着热气,显然一拨人刚刚离开。茶几背后依墙而立一排四层竹质靠柜,靠柜有镂空的推拉门,摆放着各色茶饼和玻璃茶罐,顶端立着六个漆绘彩色装饰的中型转经筒,在无声转动着。清新淡雅的沉香味儿满屋弥漫,闻之怡人。
黎朋右手泡红茶,左手垂放着。两杯茶,两个人,抬眼可以望见窗外四环路,城市的活力在流光溢彩中迸发着。室内,他们四目相对,似乎彼此都有倾诉的欲望,又默默无言。
符浩认为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虽谈不上亲近,但绝不陌生。上次,他们相约校园,那时是黎朋敞开胸怀,在潜移默化中拉近了他们的心理距离。
黎朋身子靠着椅背,右肩斜挎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白色的小仪器。左手臂绑着绷带,绷带与盒子由一根柔软的塑料软管子连接着,就像连接着南极和北极,也像连着天界与世间。起初,符浩并没有在意。
他们开始聊天,闲谈着生活。在聊天过程中,符浩忽而看到黎朋停止说话,左手垂下不动,只听到充气声在持续地响着,有节奏,还有点儿嘶哑。符浩倾耳听,停下谈话,目光掠过黎朋的面部,与黎朋目光对接的时刻,感受到他目光的亲和。符浩感觉这么盯着人有些不妥,就低下头,翻看茶几上的财经杂志。黎朋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我在测量血压。”
“哦。怎么,血压不好?”符浩抬头关切地问。
“一直不好。上了年纪稍不注意,‘三高’就找上门。吃药控制。”黎朋轻抬右臂示意说,“每过一段时间,或者头昏脑涨时,我就挂一个24小时动态血压监测,看一下控压效果。”
“嗯。是不是最近太劳累了?”
“能不劳累吗?没有一件事儿省心。”
黎朋在符浩面前不讳言。健康,对一个掌控上千亿市值集团的老板而言,都是一个秘密。身居高位,没有人愿意被生意伙伴、主管领导,甚至部属了解,更何况是竞争对手。就像国家领导人的健康状况,对民众来说都是秘密,甚至是绝密。黎朋在符浩面前毫不遮掩,这个细节,显示出他对符浩的信任。
这种信任,来得太容易,容易得让符浩有些怀疑眼前的真实。
黎朋说话的声音轻柔,温和,谈及正题时,话音虽不大,但句句像是呼啸的箭风。
黎朋问:“听说富欣集团放弃收购了?”他说这句话时候,没有盯着符浩看,而是端起杯子喝茶。也许他明白,这句带有结论性又期待知情者确认的问话,似乎有些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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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究还是问了。
符浩觉得这个问题,有拖人下水的嫌疑。虽然一些伙伴认为他近墨者黑,一旦下水再想从良就难了。符浩也坦白说:“黎总,您这句话我不知怎么回答,要是回答了要么有背叛组织的嫌疑,要么辜负了黎总信任,最好的回答就是闭口不言。”
黎朋跑江湖久了,能从符浩看似滴水不漏的回答中,捕捉到真相。他摆摆手说:“其实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他们既调查了颐养保险,也调查了邬之畏先生,他们对风控的要求和把握是严苛的,所以他们内部的结论是放弃收购。”
符浩没有对结论感兴趣,而是感兴趣黎朋是如何知道这个结论的。一个大型集团调查结果和内部决策,怎么就跑得比风还快?
黎朋笑笑,这时动态血压计又响了。符浩示意他别说话,就等着监测。一只纯黑的哈士奇钻到茶几底下,在符浩胯下跑来跑去,他低头一看,正看到哈士奇仰起头温柔地看着自己。符浩被逗乐了。
响声停止,绷带发出泄气声,继而连接绷带的充气管瘪了下去。
黎朋给符浩茶杯添茶,说:“这次请你过来,是谈谈心,谈双赢,谈多赢,当然,也包括你的个人问题。”
符浩笑了,说:“我刚要说今晚谈话只有‘阳谋’没有阴谋,您一说我个人的事,这个谈话就显得暧昧不清了。”
但是,符浩没有跟着黎朋的思路走。他知道,云集团和黎朋,这两者在资本市场都是“老司机”,想调查一个企业的状况,获得他想要的一些信息,手段和途径都不会缺。符浩不想就这么就范,即使富欣集团与颐养保险的合作几乎为零,在商业谈判时,也绝不能把真实想法和状况和盘托出,甚至连一枪都没有打,就乖乖缴械投降。
符浩的回应中规中矩:“据我了解,富欣集团成立了专班团队,这个团队至今没有撤销,还在和邬之畏老板接触。”
黎朋直接揭开遮羞的面纱,说:“他们的结论恰恰对邬总不利,是极度负面的。所以才放弃合作。”
他在符浩琢磨的时候,补充了一句貌似客观的话:“当然,商场如水,看似无形胜有形,也许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形势逆转。”
符浩直奔问题要害。他认为,太多的旁敲侧击不如直奔问题的核心,因为这切实牵扯颐养保险和个人的利益,这才是动真家伙。他说:“上次邬总提出的现金加股权置换,我认为比较实用,既满足了双方现实和潜在利益,短期和远期收益兼收,又是当前二级市场并购的常规模式。”
黎朋从符浩看似逻辑清晰的话中,读出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急迫。他在心里想,当年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甚至比他还急于求成,咄咄逼人。
黎朋说:“不是不可以,甚至也可以全现金收购。但是,我们团队有几点考虑,一是希望大家一起向前走,用利益机制把大家捆绑在一起;二是如果用大笔现金收购,监管部门并购重组委通过率会降低。不排除有利益输送、创始团队拍屁股走路,留下一个烂摊子,最终让广大中小股民受损的嫌疑。监管部门必须着眼的是社会效应,不是某一个公司或某一小撮人的利益。”
符浩说:“现金加一部分股份。并且,未来三年,可以跟我们进行业绩对赌。”
上周三,大盘上证指数再次爆拉170多点,几乎全线飘红。上市公司四处装项目,做大盘子,炒作概念,拉起二级市场股价。市场配资公司一夜之间从地底涌出来,如雨后春笋,生机勃勃。一些券商营业部门口开户开始领号排队了。
青年投资人私募沙龙在后海四合院小聚。他们谈论的话题不再是投资了哪个项目,而是谈论起某只股票,能拉升多少倍,搞了几倍杠杆,甚至聊到游说所投资企业装进上市公司里去。这个时候,上市公司渴望装入新项目,壮大规模的,做大业绩的,业务借机转型的……一个从香港投行回来的80后,跟着做广告公司和书商的哥哥,成立了一家影视公司,囤积了一批畅销小说ip,投资了不过1000多万现金,却卖给上海一家公司天价——15亿估值。他们以未来三年业绩对赌的方式达成。即使对赌失败,协议约定,这个80后创始股东届时以小部分股份或4000万现金偿还。怎么盘算都是一盘好棋。收购方上市公司也借此从一个传统水泥公司置换成以影视为主业的文化轻资产公司。
符浩认为,二级市场对赌业绩完不成的,见过谁被处罚?于双方都是双赢。
在鸡毛飞上天的股市泡沫时代,大家都像打了鸡血般做着发财梦,在亢奋中前进。
黎朋知道符浩的意思。他说自己不是特别热衷二级市场股价的一时涨跌,主要关注的是大势。随后,他话锋一转,说:“你和邬之畏是合作关系,不是雇佣关系,这类关系最核心的本质,是牵系你们的利益。我猜测,你现在急着套现拿回那笔投资,并且有所回报。回报小的,不甘心,回报大的,难度也大,因为取决于出价方。”
黎朋停顿下来,喝了一口茶。这个时候,他对符浩说:“你那笔投资,我会给你一个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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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浩听后怦然心动。眼前这个掌控千亿资产的前辈,能够坐下来,和自己聊着天,谈着这么小的一笔生意,还照顾自己个人私利的小情感,他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既然对方这么推心置腹,他不妨也真诚相待。他说:“纯股权置换,大股东难以接受。”
“所以,请你帮助一起想想办法,你对邬先生了解比我深。这个项目我们确定合作。我们现在考虑的是,以什么方式合作最稳妥,最富有价值。”黎朋说,“当然,上述这些话我也可以和邬先生亲自讲,一字不漏地讲,所以你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千方百计促成合作。”
符浩说:“唯一分歧就是,我们老股东在吸收合并后,如何获得高收益。只要确保收益,包括邬先生在内,没有人会反对合作。”
“你们为什么不认同完全的股权置换?”
“难度很大。”符浩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我倒想出来一个方案,但对于我个人是吃亏的,既可以满足黎总的需求,又能达成邬先生的心意。”
黎朋让他说来听听。
符浩停顿了一会儿,他喝了一口茶。这杯红茶味道还是那么醇厚,在他印象中,这杯茶叶已经泡了十一泡,味道却没有逊色。
符浩分析道:“邬先生之所以不同意全部股权置换性收购,就是担心锁定期三年后,股价大跌,市值大幅缩水。赚了还好说,如果跌了,没有谁愿意赔了时间赔了机会还赔了金钱。熬这三年,的确需要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黎朋认真听着,不语。
符浩指出:“根据现在的溢价,怎么测算,都没有足够的诱惑力推动合并,尤其是邬之畏先生。”
“现在如高溢价并购,并购重组委也过不了。”黎朋点中要害。
黎朋把两只茶杯堆在一起,循循善诱说:“把市值做大。这里关键有几个因素,做大市值,一是净资产,二是净利润,三是规模。我们必须在合法的规则下发展,唯有这样才会稳定。我们不会去造假或注水提升净利润。那么,我们可不可以提高净资产呢?”
“增大注册资金。”符浩当即说。
黎朋表情开始丰富起来,他又灌水泡茶,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做出夸张的表情对符浩直接赞扬:“我完全赞成你的意见,营业规模短期飙升难,净资产则纯粹可以通过增大注册资金来完成。”
符浩说:“直接把资本金扩充到100亿。”
“哈哈。”黎朋发出爽朗的大笑,手指点着符浩说,“你胆大心细,有我当年的影子。”
符浩也不想搭他的便车,说:“其实,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有一样爆棚的野心,都想一飞冲天。”
黎朋的眼神里流露出对符浩更多的欣赏。
“不过,这个计划会有三大难题。”符浩说出心中困惑,“一是增资的注册资金,短期内要搞定,有一定难度,需要一定时间;二是同步增资扩股还是选择性增资扩股,要看其他股东意见;三是这个方案直接把我套进去了,我不可能再补充现金跟投,如此必然被稀释。”
黎朋说话干脆利落:“这个好办,涉及你的资金,我们可以无偿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