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君临天下之日（1）（2 / 2）
“如果是我，它会被宰杀后喂给它的野狗朋友。”
阿扎耶和金甫的对话像是一颗石子抛入水中，激起一阵水波荡漾，湖面大体依旧是波澜不惊。只有一开始便一同反对合作的四位可汗，除莫霍察以外，都以愤怒的表情直视着两位上虞氏可汗，作为下虞八族最具实力的綦毋可汗，仅仅只是微微眯了下眼。
“阿扎耶，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语气，兹事体大，我们今天在这里讨论的，没有绝对的对错。如果你的父母没有教会你把嘴巴放干净，我很乐意替他们教育你。”
“你没有资格提我的父母，你这个…”
“够了！就像开鲁禄说的，没有绝对的对与错。第一轮讨论中没吵够吗？还嫌在权相面前不够丢脸吗？不管是谁，再不顾身份肆无忌惮地出言不逊，立即给我滚出长生殿！”
蒙克维尔没有让刚起头的争吵继续下去，在呵斥完三人后，他将目光移向靠近星仪两侧尚未发言的四位可汗，心平气和地问道：“加库弥，热桑，莱布，杜卡，请告诉我你们的立场，否则我只能认为你们保持中立的态度。”
“伊桑布勒，我放弃选择，当然你们可以认为这是中立。”第五位上虞氏领袖，与开鲁禄相邻的慕容可汗加库弥终于阐明了自己的态度。
“亲爱的伊桑布勒，我同加库弥一样，放弃选择的权利。”加库弥话音刚落，夹在加库弥和敦敦鹰中间的兀冕可汗热桑，紧跟着宣布中立。
现在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位于权相右侧的两位可汗，仿佛早已知道结局，莫霍察眼神玩味地看着他们，回头看了阿扎耶一眼，又重新看向两名可汗。金真可汗莱布侧身与契加可汗杜卡低声交谈了几句，在彼此对视并点头后，由莱布说出了他们的决定。
“伊桑布勒，熊猫帝国能够拥有如此广袤的土地，盘踞在阿斯德洛大陆，东方家族可以统治四方，是因为他们从不低头，他们宁愿直面死亡也不愿屈服于任何人的统治之下。以西民族联盟的实力，即便有机会在群雄逐鹿的前夕搭上便车，我们也不能加入这场游戏中；然而，一旦有任何为我们争取自由呼吸权利的机会，伊桑布勒，衿哈挞库，我们都应该把握住，西民族联盟有权利扼守住自己的生命通道，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因此，经过我和杜卡的反复考虑，我们一致赞同与鹿熊部族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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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霍察骤然将嘴边的茶杯拿开，将口中的奶茶狠狠咽下去后，顿了一下，将热气腾腾的茶杯放下，他看了看最后表态的两位可汗，又扭头看向阿扎耶等人，尽管他在努力克制，目光中依旧露出了一丝疑惑与不可思议；这次，轮到阿扎耶用玩味的眼神挑衅莫霍察。
“真是有趣，两人弃权，剩下的一半反对，一半赞同，大汗，这烫手山芋递来递去，最终还是落到了你的手中啊。诸位可汗，我不禁开始怀疑，你们是不是当着我的面演了这么一出好戏，逗弄完我之后，再告诉我早已注定的结果。”并未加入这场选择纷争中的客人开口了，星仪半调侃半配合地替蒙克维尔铺路。
没有人开口应和，桌面上的气氛如同进攻前一刻的静默，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即将肆虐一切的风暴；莱布的结束后，在事实上彻底形成了支持派与反对派两大集团的对峙局面。大汗环视一圈，眼神再一次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他抬头望向头顶的壁画，深深地呼吸。
“衿哈挞库，在我做出决定前，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今天我们在长生殿，坐在十三席圆桌前共商有关里满人未来的大事，无论产生怎样的分歧，这里每一个人所作的一切都应该以西民族联盟的利益为原则。我清楚你们尽管有分歧，但说到底都是站在西民族联盟的立场出谋划策。我认真地听完了你们每个人的最终意见，我十分尊重你们代表各自氏族的立场；既然抉择权最终仍旧交到了我的手中，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尊重并支持我的选择，一切责任都会由我以及札樽楠家族承担。”
众人的目光聚集于蒙克维尔，在柔光的映射下大汗的肌肤纹理是如此清晰，他平静地看向星仪，以一丝不苟的语气说道，
“我代表西民族联盟，决定正式与鹿熊部族达成这项交易。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附加且必要的条件：廊月平原西部相当于两个光影大小的土地将归属于西民族联盟。”
“大汗，战争还没有开始，您就开始谈论利益分配了。”
“...如果，西民族联盟愿意出兵五万协同我们东进，并且提供一定的后勤补给，鹿熊部族乐意达成协议，在最初交换内容的基础上，我们将能够形成稳固的军事同盟。”
“我们信守承诺，星仪，背叛将迎来里满人最疯狂的复仇。”
“大汗，在阿莫伊斯的见证下我们一定会信守诺言。”
“大汗，约定中的第一批矿石已经运抵秦岭山脉西线，不久你们就会收到来自北方的第一份礼物。”星仪难得露出了纯粹的一个浅笑。
一番再简短不过的对话，两个种族间的盟友关系就建立起来。诸可汗不禁开始沉思两人在殿外的对话内容。
“伊桑布勒，请您在我讲完之后再赎罪于我。我代表迴衫一族在此恳请您，慎重考虑。这笔交易很有可能酿成引狼入室的悲剧，让撒昂人在迭阙北部开阔的土地上肆意横行，届时他们究竟是东进还是南下可就完全凭借他们自身的意愿了。”
“开鲁禄，你越界了。不管怎样，我们都应当支持伊桑布勒的决定。”中立的慕容可汗加库弥率先站出来替大汗说话。
“没错，太过分了，开鲁禄。”
“是的，这是伊桑布勒做出的不容置疑的神圣决定。”
...
除了开鲁禄，无论情愿与否持三种观点的可汗们都不约而同地站在加库弥一边，坚定支持蒙克维尔做出的决定。
星仪起身，郑重地向蒙克维尔行了一个鹿熊部族的传统告别礼，然后与乌苏大汗相互点头示意。
“大汗，要事在身，星仪先行告退。”
“阿扎耶，你和敦敦鹰护送星仪出城。星仪，我在卡兰摩纳静候佳音。”
阿扎耶与敦敦鹰一同起身，正准备与星仪和他的侍卫一同离开。
幽深的长廊突然隐约传来类似金属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微弱的哀嚎，殿内的二十六名士兵警觉地抽出净刀；最初可汗们并未有任何察觉，如果不是士兵们的动作令他们有所警惕，可汗们很可能还等待着依次与权相握手告别。很快，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从四周的长廊不断向殿堂中央涌来，地面传来急切而密集的脚步声；守卫在殿内的侍卫们果断改变决策，他们迅速向殿堂中央的十三席圆桌靠近，围绕着十三席圆桌形成一个单层防御圈，背对圆桌将刀口对向远处的拱形长廊入口。像是被群狼围堵而逐渐缩小彼此间距离的羊群，各个长廊入口处出现本应守卫在长廊中的士兵们，且战且退；通往长生殿的每条长廊内均配备有二十人的驻守小队，可如今退至殿堂内的总人数粗略计算不到百人。尽管平均每撤退两步就有一名士兵倒下，这些经过重重筛选的精悍士兵们并没有溃不成军，面对着巨大的损失，他们依旧一步一步迅速而有序地后撤，始终保持着防守阵型，无人转身。当阵型末尾的士兵几乎紧贴最初圆桌外的防御圈时，他们停下了脚步；奇怪的是，进攻方也配合地放缓了进攻节奏，残存的五六十名长廊守卫开始围绕着殿内二十六名士兵组成的防御圈构建新的防御圈，最终十三席圆桌外围形成了三层防御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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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近卫们抽出净刀的同一时刻，星仪身后的护卫就警觉地背身贴近他，一手按住藏于腰间的短刀刀柄，一手将身旁的座椅拖出挡在星仪身前。当进攻的军队从长廊攻入长生殿时，看着那些身披重甲沉默的士兵，星仪终于忍不住开口质问，
“大汗，这就是你的送客之道？！”
蒙克维尔看向他左侧的阿扎耶，带着少许疑惑与愤怒说道：“阿扎耶！给我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负责掌管护卫西卡利姆圣殿的军队魁魅之瞳的呼延·穆里·阿扎耶一脸迷茫地看着闯进来的士兵们，魁魅之瞳的紫铜盔甲他再熟悉不过，但是此刻那些曾经听命于他的士兵们冷酷而麻木的表情却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他立即单膝跪下，朝向蒙克维尔低头。
“伊桑布勒，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阿扎耶绝对没有调动他们进入西卡利姆圣殿，更没有授权他们擅闯神圣的长生殿，给阿扎耶十条命也不会做出这样忤逆的事。”
“难道是我让他们进来的吗？！阿扎耶！”
“混蛋，你们在干什么？！立刻给我退下！活够了是吗？！竟然胆敢造反！立刻退下！退下！”
阿扎耶近乎疯狂地朝一步步缓慢逼近的隶属于魁魅之瞳的士兵嘶吼，如同落地的轻羽，没有任何回应。虽然步调极其缓慢，叛军依旧持续逼近防御圈，以严密的进攻阵型靠近蜷缩的羊群。构成防御圈的上百名近卫攥紧净刀刀柄，精神高度紧张，面对着数十倍于自己的敌人，毫无胜算的战士们依旧要在死亡降临前坚守自己的职责。
当魁魅之瞳的士兵前进至离防御圈还有十米的距离时，两个轻快的拍掌声突然从圆桌前响起，层层推进的士兵瞬间停下了前进的步伐；然而那夺目的紫铜盔甲，以及层层叠叠延伸至长廊深处一眼望不到头的重装士兵，带来的压迫感始终令处于包围中的人难以喘息。先前持中立态度与支持态度的几名可汗都感到疑惑，众人诧异地看向声音的主人——綦毋·塔里洽·莫霍察。
只见他满脸讥笑地看向阿扎耶，“阿扎耶，你应该跪的不是伊桑布勒，是我啊。家狗连真正的主人都认不得，和野狗有什么两样？”
“莫霍察？”
阿扎耶收起不堪的表情，强行镇定看似倔强地与莫霍察对视。
“你这条狗杂种，凭什么指挥得了魁魅之瞳？你的妻女一定很对这群叛徒的胃口吧？”
“死到临头，不跪下舔着我的鞋底恳求让你一条狗命，反而想要激怒我。那我就满足你，在你死后，我就拿穆里家的所有女人犒劳这些战士们。”
“你敢动任何一个人的手指，穆里家族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灭顶之灾。”
“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你亲眼看着她们服务这两千名士兵。阿扎耶，我已经等不及看你的表情了。”
“莫霍察，你疯了吗？！你要用鲜血玷污这神圣的殿堂吗？！如果你要血洗长生殿，你和你的家族就等待着高原雄鹰与泽顿军团的裁决吧。”蒙克维尔不再忍受两人充满污秽的对话，开始质问綦毋可汗。
“伊桑布勒？大汗？你这条蠢狗。你真的以为人人都尊重你吗？如果不是西民族联盟大汗的身份，如果乌苏族不是泽顿军团中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任何人都不会多看懦夫一眼。即便是现在，算上那个星仪，最孤独的人依然是你，蒙克维尔。伊桑布勒，你认为莫霍察会独自起兵夺权吗？”
莫霍察话音落下，与他同一立场的四名可汗不约而同将目光下移，似乎是愧于面对大汗。
“开鲁禄，迴衫族因你而蒙受耻辱，你居然勾结下虞氏可汗谋反，甘愿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迴衫可汗的默认令燕然可汗愤怒地指责他。
“你没有资格来说教我，金甫。难道我跟你们同一立场，就不是棋子了吗？！”
“哈伦图，坎伊富尔，巴秋木，还有...开鲁禄？！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我，背叛联盟？为了金钱？为了权利？你们竟然自私到可以纵容再一次里满内乱！”蒙克维尔感到无以复加的悲愤。
“为了拥有一位真正的大汗！蒙克维尔，你这个懦夫。你的儿子死了，你没有说话；你的女儿死了，你没有说话；直到你的妻子死了，你甚至没有一丝怒火的显露，没有人因此受到惩罚，连我都替他们感到难过。”他从座椅上起身，两步走近蒙克维尔，俯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道：
“我来告诉你，军队不会哗变，里满不会内乱。我会好好利用你和所谓的权相。”
没有回应，蒙克维尔陷入了难以唤醒的沉默，他无法吞咽下那刺耳亦诛心的冒犯之言。莫霍察挺直腰杆，不再理会里满大汗，他顺了顺外衣上的褶皱，傲慢地看向其余人。
“撒昂权相设下惊天杀局，大汗不幸被贼子诛杀。”他停顿了一下，特意看向星仪，继续说道。“所幸权相已伏诛，西民族联盟与鹿熊部族将永世为敌，断绝一切与鹿熊部族来往，剿灭在迭阙的所有撒昂人，以慰大汗在天之灵。”
一旁的黑衣护卫右手袖口悄然伸出袖箭的箭头，下一刻他就要出手击杀挑衅权相的莫霍察，星仪按住了他的右手，微微对他摇头。星仪笑着回应綦毋可汗的威胁：“可汗，星仪的性命无关紧要。只是我不禁替你担心，之后你要如何面对鹿熊部族的铁蹄呢？迭阙边境上的军队可不会听你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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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仪，你真当我西民族联盟是任人摆弄的玩物？遑论这支奇兵能否吞下整个泽顿军团，不要忘了在南部，还有十万虎视眈眈的执夷西军。”
“权相大人，我会将撒昂军队的行踪分毫不差地告诉完颜策夷，届时泽顿军团与高原雄鹰将会协同执夷西军讨伐南下的撒昂蛮子。如果我乐意，越过秦岭山脉东线侵扰你鹿熊部族南部数州又何妨？”
莫霍察愉悦地看着星仪微妙变化的表情，他没有停下即兴发挥的表演，绕着圆桌走向两名支持阿扎耶的下虞氏可汗。双手一左一右搭在契加可汗莱布与金真可汗杜卡的座椅上，他站在两人座位中间，看向克制着惊慌情绪的两人。
“莱布，杜卡，衿哈挞库。告诉我，你们的立场怎么像女人的**一样在风中飘摇不定？契加族和金真族没有男人了吗，让两个娘们成为可汗。”
“莫霍察，我要和你进行生死决，看看谁最后站着，看看谁是男人。”在莫霍察的激怒下，杜卡心中的愤怒战胜了惊慌。
綦毋可汗右手力度不大不小地拍打在杜卡的脸上，一下、两下、三下，他轻蔑地笑了笑。
“杜卡，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会送你的全家人陪你去长生天。你看，摇着尾巴向阿扎耶讨好，到底能换取什么？很遗憾，现在没有人能够拯救你。”
似乎是感到无趣，他停止了对两个“叛徒”的羞辱，坐回自己的位置。他的脸对着圆桌右侧的众人，目光却盯着自己手中的戒指，莫霍察玩耍般来回扭动戴在中指上的戒指，一边自言自语式地说着：“我给你们两个选择，阿扎耶，你也在其中。接受我成为伊桑布勒，新的里满大汗，然后你们要退位，你们的生命不会受到任何威胁，与此同时你们空出的位置可以继续由自己家族的人继承。或者——和蒙克维尔、星仪一道去长生天。”
他打了个响指，补充道：“你们有三十秒的时间来抉择。”
魁魅之瞳重新发动了进攻，进一步压缩近卫们的防守空间。叛军们以极其缓慢而具有节奏的步调逼近，半分钟刚好可以走完最后的十米与防守方交战。
“对不起，伊桑布勒......我愿意侍奉新王，莫霍察大汗。”最初持中立态度的兀冕可汗热桑在倒计时开始两秒后便做出抉择，低下了他的头颅，选择臣服。准确地说，是带头刺激被给予生路但仍旧犹豫不定的可汗们接受这一条件。对于莫霍察一派而言，和平过渡总比血腥镇压来得轻松妥当。在他说完之后，莫霍察即刻高举左手握拳，位于蒙克维尔座椅正后方身着黑金铁甲的魁魅之瞳将领随即举起他的手臂握拳，重装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停下脚步原地待命，一致而有力的踏地声彰显着这支军队的执行力。不久前才被羞辱的杜卡与莱布此时已然忘却阿扎耶为了拉拢他们所许诺的利益，杜卡与莱布正要弯下膝盖恳求莫霍察的赦免，一个激昂的声音抢先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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