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同行(2 / 2)
走了很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半晌,陆凌柯问:“和家里交代好了?”
“嗯……姑娘不必挂心。”
“不是挂心不挂心的,只是别让我背上个拐带人口的罪名就是了。”陆凌柯努力冷着口气,连一点同行的自觉都没有。
“…哦,姑娘大可放心。”弈方柯有点心酸,猫嫌狗不待见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除了突逢家变带来的对世事的冷漠疏离,陆凌柯还保留着一点千金小姐的娇俏活泼,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调侃他:“哎,你怎么舍得下那什么仙楼?”
其实陆凌柯根本不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从前极少出谷,她只以为那是个奢侈的酒楼。往后可没有什么大吃大喝的日子,少爷当真舍得?
弈方柯心想,还真是聪明,听一遍名字就知道慧仙楼是什么地方。不过他也有点生气,他从来不是那种去寻欢作乐的人,只是喜欢听艺伎弹曲。艺伎大多身世凄苦,高傲孤冷,也许只有这样的心境才对曲中的悲欢离合看得更通透,因而她们弹的曲子感情丰富,很有韵味。
外面的人总以为他去那里倚翠偎红,从家里也是受了一肚子的气,本以为终于躲开了,没想到现在还会遭人嘲讽,语气顿时不怎么客气:“还请姑娘不要信口胡说,我只是喜欢去听曲,会弹曲子的人有很多,日后还会遇到,为什么舍不下?在下多情,但不滥情。”
嗯?陆凌柯有点没听明白……一个酒楼怎么跟多情滥情的扯上了干系?不过,倒是给他“花花公子”的名号做了个解释。直觉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道歉:“多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
弈方柯繁文缛节甚多,动了气也得宽容,于是说:“在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姑娘不必介怀。若是不介意,日后同行,姑娘叫我弈方柯就好。”
“好。”陆凌柯随口应了。 弈方柯没能听得他想要的回答,撇了下嘴——又碰了钉子。
他是个与人聊上几句就能称兄道弟的自来熟,对女子也只是退了一步——不失礼而已。
本意是希望她也能让他直呼名字,从而减少些疏远,结果人家没领情。他感觉她一直若即若离,想稍微熟络一下,又不敢越雷池半步似的,以冷漠再次隔开距离。
陆凌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人,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为亲人报仇。
被灭门的惨状每当她熟睡时便会侵入梦中,残忍地刺醒她,然后彻夜不眠,陷入无尽的恐惧与悲哀。
自那以后,世间何种悲剧都是相形见绌。
那晚,她从一个任性恣意的大小姐变成了身世凄惨的无家孤女,十几年的温情生活似乎是她长久的梦,到该醒之时,一把利剑就毫不留情地劈开了它,只剩满眼触目惊心的血色……
她想得出神了。
“喂,喂,咱们是住山洞里吗?”弈方柯不知叫了她多少声,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凌柯有些好笑,便说:“今日晚了,出城自然要找山洞住,住不惯吗?”
弈大少爷当然住不惯,然而在姑娘面前怎么丢得面子,他还是兀自逞强地说:“非也非也,只是怕陆姑娘住不惯。”
“没事,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陆凌柯的语气稍见和气。
天色越来越晚,走在山里快要看不清东西了。找到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陆凌柯停了脚步,于是弈方柯扔下包袱就跑走了,陆凌柯喊:“弈方柯你去哪儿啊?”没人回应,她有些冒冷汗。
尽管在山洞里闭关住了多年,但还是怕黑,而且同行的人一声不吭地跑掉,她担心这个金贵的公子哥会出事。
陆凌柯夜视很好,摸着黑拎起弈方柯的包袱背起来,方才骤然屏住一口气,缓缓地舒了出去。
果然,有了同行的人,就有一点心神为外物所牵动,渐渐浮出仇恨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