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青印（2 / 2）
沅枫很有耐心，“并不，我是偷跑掉的，而后就时常简单易容。武林中人当我死了，萧菱絮的人虽然一时盯不住我，但我也是得躲着，不敢透露身份的。”
“哦。”陆凌柯有点失望。
“我师兄是跟着他走了，但他必不会为仇人所用……这条路不过是为了让我活着。他故意将自己爹娘托付给我，逼我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好好的门派一朝被灭，几百口人无一幸免，就连家人……这如何能让人过安生日子？
“我那位大师兄平日进退有度，最顾大局，到最后却这么异想天开……所以没过多久我就跑了。虽然我资质不佳，好歹也背过了全本秘籍，多练几年我不信练不出来。这样一边练剑，一边流浪，四处闯荡这么久。”
“不知道你家有没有。当年灭门之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萧菱絮无道门以掌法见长，可门派上上下下却是死于另一种剑法。也因此，青印剑派被屠成了悬案，有些同样以剑法为长的门派被怀疑过，但他们都曾败给我爹，而且交情也还算不错，也就逐渐排除了嫌疑。”讲了这么多字里行间滴着血的往事，沅枫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平静地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陆凌柯回答她:“我家并不是，就是掌法所致。”
“可其实有传言，屠陆家的是雷霆方家。”
陆凌柯几乎不会自控，别人的一言一行都会令她情绪起伏，闻言她险些跳起来，“什么？”
“此事暂且不表，我会说的。”可沅枫此时那双滴溜溜的眼睛里却骤然染上了肃杀之气，只是语调仍平稳着，“后来竟有传言说，我爹练剑走火入魔，大开杀戒，沅家是门派子弟自相残杀。他们不懂我青印剑法，也敢如此信口开河。”
江湖哪里只是快意恩仇，武林又哪里只是各凭本事。人人想要名声，有名声的也会被纷纷流言抹黑。或许光风霁月，非敬而远之与独善其身不得。
弈方柯在旁听了半天，也有点为青印剑派鸣不平，可沅枫敛色堪称毫无痕迹，她无喜无悲地讲述着她的过往，却不是麻木，仅为平和，仿佛已与曾经的一切和解。
只不过她的所作所为，内里都有倔强的影子。
“往事不提也罢。我如今是接了襄阳镖局的任务，护送赤戒刀送去洞庭冯家，这冯家是雷霆方家的姻亲，也是个名声在外的门派。因为孤身上路，所以有贼心的各方势力都等着从我手里夺刀，毕竟从襄阳往洞庭的路就那么几条，我总得碰上几波拦路的人，多数时候能躲便躲了。今日这些特殊，是因为我杀了妄想抢刀的江南匪首，山匪那边派来报仇的。”
“所以你失踪那几天，就是处理这些事？”弈方柯仍旧耿耿于怀。
“前些日子失踪，是我悄悄在十渡城中探查，看是否有鬼鬼祟祟的江湖散客。寻仇的人称江南四怪人，手段阴邪，我本想躲开，没成想他们生怕我狡猾，示人的真面目实则为假——尽管确实如此。可他们为了堵我而滥杀无辜，我只好亲自动手面对他们。”
“夜半偷袭东城门的两怪，再来除去南城门这两人。对付东边那两人时腿上被琵琶怪人……就是手里拎着几根琵琶弦，能抽能弹能勒，腿伤是挨了他一招。说这么多，家底兜了个底朝天，前后对得上，你们总该信我了吧？”
弈方柯冷哼一声，态度十分鲜明，他反正什么都不懂。
倒是不巧得知自己听了多少瞎编的谎话。
“你要不，一道走吧？”
陆凌柯丝毫未觉自己说了多么石破天惊的话，只见那两人俱是不错眼神地看着她，宛如看到了什么稀有品种。
她有些难为情，低头捻起自己的发梢。
沅枫眨巴几下眼睛，方才还镇定自若地揭老底的一张巧嘴突然哑了，她抬手蹭了蹭鼻尖，滴溜溜的眼珠左右转动。
可她并没有盘算什么，只是……当真慌张。
在外多年，与人打交道，巧言令色也好，插科打诨也好，豪爽大方也好，那都是萍水相逢而已。
再者，其实她自小就是个扔哪都能找到可做之事的人，无论一人两人还是多人，她并不太在意。
心里没什么犹豫，她只是想，与人一道……好像跟上辈子的事一样。
“我……行啊。”
陆凌柯没再多说，好像多个同行的人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很平常地道:“我去调息。”
弈方柯看得出沅枫不像坏人，但着实为陆凌柯反转的态度吃了一惊，可武林恩怨他确实连点皮毛都不懂，没有插嘴的余地。
沅枫所讲是否句句属实尚不能考证，只是他从头到尾听下来，没听见这番话的核心所在——她在外流浪为了什么，为了流浪吗？连要报仇的只言片语都没有，冷静得好似那都是身外之事一样。
他坐的离沅枫近了些，有些玩笑地低声说道:“啰嗦这么多，合着你就是出来闯闯江湖，见识见识天高海阔，根本不想报仇一样，你骗谁呢？还有，你的师兄，和你那真真假假的竹马可是同一人，他到底是死是活，还是说，那么悲哀的故事完全就是你编出来的？”
弈方柯预备着，只要沅枫承认她是编的，他就撤掉给她绑腿的木板，疼死她算了。
不涉及陆凌柯的事，弈方柯的脑子是相当灵光的，而沅枫向来会有意淡化自己实际的心事，最是会藏在心中暗自计较，结果他一口就咬出了她心里最为在意的两件事，沅枫也算棋逢对手。
她本来就因为之前骗他而愧疚，如今两战过后身心俱疲，她实在不想耗神斗智斗勇，而且也没必要了。
沅枫疲惫地瞥他一眼，道:“家门惨死，门派衰败，你说我报不报仇？可我也得有那个本事。剑法未成就去闯，我还要被耻笑给我爹娘丢人吗？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就是大师兄，我所说，也不算完全是假。他被‘瘟疫’带走，以己身换我命，生死未卜……不过不到最后，我就当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