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血肉大楼（2 / 2）
塑料碎片混合着血肉残渣，在商场大理石地面上铺出了一条鲜红的地毯。
他默默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人知道的太多就会变得不幸，乖乖当个平头小老百姓挺好的。
塑料模特的碎片在脚下咯吱作响，红色肉糜黏在鞋底，带来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脚感。
石陆重重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抬头，努力忽视自己脚下踩的东西。
除了如蟑螂一样四处乱跑的塑料模特以外，商场的其他事物也发生了变化。
悬在天花板上的装饰用彩带变成了毫无血色的断肢……是塑料模特的四肢，它们无风自动，轻轻摆动着，像是一条条悬在冷库之中等待宰割的猪肉。
这些满地乱窜的塑料模特源头，应该就是天花板上的这些断肢。
石陆注意到，当天花板上‘成熟’的四肢组合在一起后，塑料模特的身体就会长出来，如成熟的果实一样掉落在地，然后继续捕食人类。
商场荧幕上的广告也发生了变化。
原先在商场大荧幕里的广告明星是谁，石陆已经不记得了，总之绝对不是那个水肿的脑袋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眼睛、身上血肉如软泥一样不停掉落的女人。
大促销的广播声和欢快的音乐一直在不停循环播放，塑料模特也在不停地被碾碎、然后在天花板上重生。
塑料模特的死亡与新生隐隐踩上了音乐的鼓点，在欢快的背景音下上演着血腥诡异的舞台剧。
走在这商场里，好像行走在怪异又荒诞的噩梦之中。
石陆感觉有点眩晕。理智告诉他要快点移开视线，但他的眼睛却本能地想要看到更多。
这些怪诞的场景好像幻化出了实体，就像是尖锥一样刺入眼中疯狂搅动，大脑也连带着有些刺痛，一股无法抑制的呕吐欲从腹中涌出。
“别乱看。”
谢璲的声音就像是突然浇在石陆头上的一盆冷水，惊得他打了一个寒颤，瞬间从眼前这些光怪陆离的景象中抽离了出来。
石陆呼吸异常急促，心脏怦怦乱跳。他大口大口喘息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谢璲身后，紧紧盯着谢璲的后背，不敢再四处乱看。
谢璲将石陆送到警察在商场一楼的聚集地。
警方在一楼大堂正中央清理出来一处空地，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在这片空地上围了一圈，充当人肉围墙。
空地中间是警方在商场中搜救出的幸存者，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惶恐不安，有些倒霉的身上还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谢璲把石陆也送了进去。
在警方为石陆检查身体的时候，谢璲对他说道:“我还要再上顶楼一趟，你的员工卡能借我用一下吗？”
石陆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自己的员工卡交给了谢璲。
经历刚才那些事，就算现在谢璲让他把工资全都上交，石陆也不会有任何迟疑。
谢璲把永晟集团的员工卡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次警方的行动负责人正好拎着打空了的弹夹回到了这处幸存者聚集点，见到谢璲出现在这里，他显得十分意外。
“谢先生，你怎么过来了？顶层的事情很棘手吗？需要警方支援吗？”
谢璲摇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没事，只是顶楼那些规则有些烦人，需要一张永晟集团的员工卡才能自由活动。我现在就回去，在没收到我的消息之前，还请不要随意行动。”
带着员工卡离开了商场一楼大厅，谢璲抬头看着望不见头的步行梯，长叹了一口气。
重复爬十三楼，整个就一锻炼身体。
鬼多一点倒没什么，但让人来回爬十三楼就纯属折腾人了，希望这次别再有不开眼睛的鬼在楼梯上弄鬼打墙。
永晟集团的办公区占据了永晟大楼最高的三层。
异变最厉害的就是十三楼，来公司加班的永晟集团员工也大多聚集于此。
当谢璲重新回到顶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倾倒在走廊上的办公桌椅，满地的血肉残渣，还有杀红了眼的鹤飞鸿。
披在鹤飞鸿身上的警服已经不知所踪。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运动背心，血色符箓爬满了他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肤，身上溅满了源自怪物的碎肉残渣。
他正在手撕怪物，真正意义上的‘手撕’。
身上爬满符文的鹤飞鸿简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人形符箓，如割草一样清理着那些围攻他的怪物。
鹤飞鸿杀怪物的时候嘴也没闲着，一直在骂骂咧咧。最后可能是觉得边骂脏话边道歉很影响自己清理怪物的节奏，于是干脆用怒吼代替了脏话。
他咆哮怒吼时嘴中露出的尖利虎牙和身上那被血染红的夸张肌肉块，让他看起来有一股不加修饰的野性，极具力量美感。
低情商来说，像一条发了狂咬人的野狗。
谢璲地站在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看着这混乱的一幕。
他真怕鹤飞鸿打上头了，直接用牙啃那些怪物。
在谢璲离开之前，这位玄学顾问答应得好好的，绝不会擅自行动。
这叫不擅自行动……谢璲真怕自己晚回来一会儿，鹤飞鸿就会把受害者和怪物一起杀了。
鹤飞鸿余光注意到了谢璲的存在，他一拳打碎了面前的肉泥怪物。然后顶着满脸的血污，带着浑身的凶杀戾气，表情十分委屈地告状道:“是它们先动的手！”
谢璲感觉有点头疼。
跟鹤飞鸿一起行动真的很挑战耐心。
如果鹤飞鸿是个十岁以下的孩童，谢璲对他的容忍度可能还会高一点。但他这个二十二岁大龄熊孩子有什么好委屈的啊……就算哭出声来谢璲也不会心软半分。
鹤飞鸿身上有永晟集团的员工卡，只要按照顶层的规矩来，不主动挑衅鬼怪，绝对不会闹成现在这样。
倒不是在担心鹤飞鸿的生命安危，谢璲担心的是顶层鬼怪暴走起来，会袭击无辜的公司员工。
永晟集团办公区域的异变和楼下的商场异变不同，这里的鬼怪并不会像是塑料模特那样无差别杀人。
谢璲和鹤飞鸿刚到顶层的时候，这里就是普通的公司加班场景。
相比于永晟商场里进行大逃杀的顾客，顶层永晟集团的员工看上去就幸运很多，一眼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就是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每人的西服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血污。
当谢璲和鹤飞鸿进入其中一间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内的所有员工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那个人更是直接喊出:“你们去别的地方工作吧，这里没有空着的工位了！”
那模样好像每个人头上都悬着一把无形的刀刃，只要谢璲和鹤飞鸿走进办公室，刀刃就会直接掉下来。
在没搞清楚死亡机制的情况下，为了防止这些普通人受伤，谢璲他们就没有强行进去，而是选择了一个有空闲工位的办公室。
这回鹤飞鸿进去时，那些员工没什么反应，当谢璲进去后，那些员工再次尖叫起来。
这次是‘没有佩戴员工牌不能进入办公室工作’。
两人无奈，只好再次退回到了走廊上。
走廊每隔五分钟就会出现一个大头怪物。
那东西穿着清洁工的制服，没有五官，头颅就是一个由层层叠叠肉块堆积起来的巨大肉球。它会袭击站在走廊上的人，但不会攻击在办公室工作的员工。
谢璲他们两人在清理了几只大头怪后就放弃了。
因为只要杀死一只，它的死亡就会吸引五只新的过来，根本杀不干净。
两人就是在这时候进入董事秘书办公室的。
办公室内的人数也有限制……董事秘书办公室只能容纳两位职员，在谢璲他们进来前，里面就已经有人在了，是位四十多岁的女人。
她的职位并不是董事长秘书，而是永晟集团管理层的人，管理财务部门。
相比于其他办公室的员工，这位女士看起来就淡定不少。
因为办公室已经超过两人，谢璲只好一边清理办公室内不断冒出来的鬼怪，一边从她口中了解顶层的异变情况。
最开始发现异样是在一个忘带员工卡的员工。
他和自己同事一起坐电梯上来的，永晟集团是用指纹打卡签到，他是工作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忘带了员工卡。
之后这人就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不管他去走廊还是在自己工位上工作，总是感觉有一双眼在盯着他。
最后他的生命终止于与抽屉缝隙中的那双眼对上了视线。
他的死状很惨烈，整个人都被拽进了抽屉中……身体全部骨骼都被碾碎，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被硬生生地塞进了抽屉里。
鲜血染红了整个工位。
这是一切异变的开始。
下一个死亡的人是被突然出现在走廊上的大头怪物杀死的，那怪物身上携带着一个录音机，里面断断续续地播放着‘上班时间不允许离开办公室’的机械音。
一开始还有人怀疑是不是公司在弄什么整蛊恶作剧。
毕竟通知加班也挺突然的，让人很难不让人怀疑公司是不是有什么临时活动，这才在休息日把员工全都叫了回来。
然而就在一个不信邪的员工凑近大头怪物之后，那位员工全身都像是大头怪物的脑袋一样迅速鼓胀了起来，胀成了一个人皮气球。
肿胀发亮的皮肉之下流淌着不知名的脓液，很快膨胀到了极限，化作了一团血肉烟花，糊满了整个走廊墙壁和天花板上。
大头怪物拿着清洁工具清理走廊中的血肉，不断靠近走廊上的其他员工。
从它身上传出的那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录音就像是催命符。
在亲眼目睹两位员工死亡后，剩下的人全都不敢再质疑真假。
围观的那些员工也顾不得去找自己的工位了，直接选择距离自己最近的办公室钻了进去。
因为想躲避那大头怪物，每个人都很着急，于是办公室里就出现了人数过多，导致有人没有工位的情况。
其他坐在工位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没抢到工位的员工全都被拖进了抽屉或柜子里。
而且在鬼怪杀死没有工位的员工时，数道扭曲的黑影从各种缝隙中钻出，那些坐在工位上的员工也全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袭击。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过后，整个顶层办公区都变得井井有条了起来。
直到没有工位的员工全都消失，办公室内的鬼怪暴动才平息。
所有员工都战战兢兢地摆弄着电脑，装作自己在工作的样子，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也是那满员的办公室在看到谢璲两人进来后，为何那么恐慌的原因……办公室内的鬼怪在清理不遵守规则的人时，是无差别杀人。
谢璲他们两人如果强行进来，可能会造成第二次鬼怪暴动。
在女人跟谢璲他们讲完整个顶层的异变之后，办公室的座机就响起……是石陆的电话。
谢璲接到这个电话就离开顶层下楼了。
鹤飞鸿身上有工牌，董事长办公室也可以容纳两位员工，按理说他只需要乖乖坐在办公室假装工作就好，完全没有理由再出来和这些无限重生的鬼怪对打……
只要遵循特定的规则就不会触发顶层鬼怪追杀。而鹤飞鸿这行为纯属浪费体力，没有任何意义，而且还很容易波及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普通员工。
谢璲叹了一口气，也不想听鹤飞鸿的狡辩，走上前开始帮他一起清理起走廊上的怪物。
看着谢璲那怀疑的眼神，鹤飞鸿更委屈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挑事……办公室里的那个女人也是个鬼！她身上寄居着一个鬼怪，在你离开之后它就显露原形了，还攻击我。她就是把我当成软柿子捏了——”
委屈的鹤飞鸿一拳打爆了面前的那个血肉怪物。
“谢哥你仔细想想，秘书办公室只有两个员工位，所以她刚才说的故事肯定不是发生在秘书办公室，因为她说的那些事都是有很多员工存在的情况……离开工位就是死，在走廊活动也是死，如果她一直呆在秘书办公室里没有离开，那她又是怎么看到的其他办公室里的景象的？”
自从谢璲的血液瞬间激活了那个传送法器之后，鹤飞鸿就一直管他叫‘谢哥’。即使谢璲明确表达了不用这么客气，就正常称呼就好，但鹤飞鸿完全不听，这人在某种地方却意外的执拗。
谢璲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你了。”
“嘿嘿嘿。”鹤飞鸿咧嘴一笑，又飞起一脚踢散了一团肉泥。
“这源源不断的恶心血肉怪物就是从那女人身上流出来的，她身体内部被寄居在她身上的血肉怪物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个空壳。而且她不是什么财务部管理，是董事长秘书，我从她身上获得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钥匙。”
鹤飞鸿边清理怪物边抱怨道:“从你离开到现在，这家伙就一直堵在办公室门口，真是烦的要死。它这严防死守的模样，我怀疑办公室里面还有什么重要东西，所以才和它死磕到现在。”
谢璲知道这栋大楼异变的始作俑者大概率就是陶辛辰。
陶辛辰是永晟集团董事，想要找到整栋大楼的异变核心，必须要找到董事办公室。
他们两人一来到顶层，就根据永晟集团员工的情报，第一时间就开始寻找董事长办公室。
但董事长办公室并不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让谢璲更加确认董事长办公室就是异变核心了……在可以影响现实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把办公室藏了起来，说办公室没问题谢璲都不信。
本来谢璲打算挨个房间找过去，毕竟顶层就这么大，把所有办公室都找一遍一定可以找到。
谢璲很有把握，毕竟鬼遮眼之类的幻术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而且他们二人手上还佩戴可以检测灵异能量数值波动的装备。
不过再找了几个办公室之后，谢璲还是觉得拥有员工牌行动会更自由一些。要不然在寻找董事长办公室的过程中一直有鬼怪袭击，实在是很烦人。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需要继续寻找了。
谢璲对鹤飞鸿说道:“别打了，打不完的，咱们直接的去董事长办公室。”
鹤飞鸿一愣:“啊？咱现在不是不知道董事办公室在哪吗？”
谢璲解释道:“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从秘书身上涌出的血肉怪物一直堵着办公室的门不让你靠近……用钥匙开秘书办公室的门，董事长办公室应该就藏在这个办公室里面。”
鹤飞鸿明白了:“好家伙，真会套娃啊。外面还套着一层实体办公室，难怪检测装备都没察觉到异常灵异波动。”
谢璲不愿再耽误，直接划开了自己两个手腕。
鲜血涌出，血咒所过的地方，那些血肉怪物就像是看到了杀虫剂的虫子一样，忙不迭地避开……谢璲用血液开出了一条通往办公室门口的通路。
鹤飞鸿眼神一亮，完全不用谢璲多说什么，腿部肌肉发力，直接跳到了门前。
然后他动作麻利地把钥匙插|进看起来并不匹配的锁孔，用力一拧——
门被打开了。
在门开启的同时，那些从秘书身上流出来的血肉怪物也随之消散。
一个二十多岁年轻女性模样的皮囊，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地上。
谢璲前进的脚步顿了顿。
女人的皮肤经过邪术炮制，看上去并不是当天死亡，而是已经死去了多时……董事长秘书一直以来就是一个邪术傀儡。
看来陶辛辰并不放心让一个活人呆在自己身边。
谢璲走进房门大开的办公室。
这办公室的布局和他们刚才见到的那个秘书办公室完全不同……面积很大，而且完全被红色占据。
视线所及范围内全都是大面积喷洒的血液和猩红的血肉残渣，就像是有一个很胖的人突然炸开了一样。
谢璲看向落地窗前的那套办公桌椅。
在椅背上贴着半张脸。注意到谢璲和鹤飞鸿进来，那半张脸上的眼睛吃力地眨动了一下。
鹤飞鸿怔怔地看着屋内的景象，短暂失语。他从进来到现在，一直都保持着这种震惊到呆滞的模样。
谢璲知道他为什么吃惊，因为他也感受到了。
——这糊满整个房间的每一滴血，每一块肉块，都是活着的状态。
陶辛辰碎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居然还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