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兴西侯（1 / 2）
漠海鬼市
桃香拿着大傻的手书来到何中和的绯言馆。桃香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掌柜，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市井小侩。自己是督查使的未亡人，对方是权势滔天的武姓侯爷，就他那个奸商德行，傻子都知道他会选哪边站，指望他提供给自己那兴西侯的秘闻，怕是等于日出西山。
但不管结果如何，既然这绯言馆和那兴西侯关系匪浅，哪怕问不出结果，诈他那一诈，也是未尝不可。
推门入内，还是那个熟悉的圆脸掌柜，而那个圆脸也注意到了上门的贵客，也是那副熟悉的面具，他这辈子也忘不了的面具。
“呃……欢迎贵客光临。”听那何掌柜语气中的那份苦涩劲，似乎认出了自己，桃香也就卸下那多事的面具，露出娇蛮秀气的脸。
“别来无恙啊，何掌柜。”
何中和原以为这丫头和他那督查使夫君一道，丧命于那雍凉伪道了。不曾想她不仅毫发无损，还又上门来了，这下自己还得伺候这个小祖宗，鬼知道她这回又会刁难自己什么问题。
不过有一说一，这回这丫头的样子，比起初来时的窄袖男装，穿上襦裙后还有那么几分佳人韵味。
“您此回有何贵干啊？”何中和客套道。
既已相熟，桃香也不拐外抹角了，将大傻所书手书放到柜台，让掌柜的自行观阅。
“这是……大傻所书？”何中和吃惊于上边的内容，“小姐想了解那兴西侯？”
“正是。”
何中和面色凝重，露出相当为难的表情。
“怎么？何掌柜有难处？”桃香没好气地问道。
“呃……狄小姐想了解关于兴西侯的什么？”
“一切。”
见桃香毫不让步，知道自己此回定是躲不掉，也便不再东扭西捏了。
“说到那兴西侯啊，他可绝非凡人。”何中和开口，一股说书腔，“想那武后在位时，一直想削弱西凉贵族门阀的势力，这些西凉贵族大都和关中贵族一样，是太宗时期受封的开国功臣后裔，为此，武后册封一部分武姓王侯来此，以制衡当地忠于李唐的世家们。”
“这我知道，我要你说关于鬼市的部分，别拖拖拉拉的。”这些摆在明面上的来历，桃香在长安时就已经知晓，这何中和从这里开始讲，明显是在虚耗自己耐心。
“喏。”看来这妮子确实非等闲之辈，何中和便开始挑重点，“这鬼市啊，先说这地下城郭，原先这里是打仗时挖的地道，突厥人善骑，动不动就来营地劫粮草，当时行军元帅苏定方苏将军就雇了些懂遁甲之术的工匠，挖了这地沟阴渠，用于屯放战时物资。后来突厥灭亡，西境平定，这战时所筑的地下工事啊，也就废弃了。直到武侯爷来此，才开始着手重修。”
“是那兴西侯来了，才开始重筑的吗？”桃香问道。
“本来呢，确实有一些富贵人家拿这地下空间来私用，武侯爷来了之后，自掏腰包把这些地道都买了下来。”
“都买了？”桃香发现自己在这方面的律法有些薄弱，这算土地兼并吗？
“哪能都买啊，那时候挖了多少地道现在估计都没人知道，估摸着还有很多地道空着呢。”
“接着说。”桃香示意道。
“那武侯爷买下这地道之后，并没有急于在此动工，而是雇了一帮江湖游侠，专门保护那些来往商贾做生意。”
“请江湖人保护？难道凉州官兵和戍卫们是吃干饭的？”桃香不解。
“嗐，那官家的兵啊，只会保护那些在城内买了摊位了商贾，可这四方之地通商隘口，先不谈那买办摊位的价格，光是数量就不顶够，加上上头明令要扼商重农，要想这八方来客都能在城里做生意，那是痴人说梦。”
重农抑商向来不管哪朝哪代都是国策，这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你抵不住这买卖是能赚钱啊，因此有很多人铤而走险，在城外甚至更西的县镇搞起了生意，赚头倒是有，就是架不住会有胡匪来打家劫舍。”何中和不知不觉中竟然有些讲上头了，“因此啊，那武侯爷就开始买通江湖人，帮忙着打胡匪，就这样在那些商人中武侯爷的口碑就立起来了。再后来，一想总是靠着雇人保镖也不是事啊，那胡匪打劫不比你当保镖有招啊，诶，这时候，这地道就派上用场了，既隐蔽又宽敞，稍稍开凿一下将几段地下暗道都连起来，就能做到堪比凉州市集的规模。”
听何中和的描述，这兴西侯武知齐做的还是造福一方的好事咯。
“可不嘛，不然怎么说他口碑好呢。”何中和说话竟还有些得意，“就不久前，那武侯爷还收编了些胡匪进护商队，让他们这帮流民也有了正经工作。”
“嚯？口碑有那么好吗？”桃香半信半疑，随即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既然你们那么爱戴他，那难道这地下鬼市的摊位，他是免费给你们这些商人的？”
“那哪能啊，还是得花钱的。”显然何中和自是知道桃香在问自己什么，“但是，你也知道，你看那大傻，那引渡人，是田刺史的人吧。他不就是专门负责给人接引鬼市的吗？这说明什么？说明刺史府，官府的人也在参与鬼市经营，这地下鬼市啊，就算是凉州官制下的额外市集，我们交的这些摊位钱，还是入了那官库的。”
这绯言馆掌柜讲话虽然一股市井气，但是字句条理清晰，算是把鬼市来历捋了个清楚，同时又把兴西侯，从那“官商私通”的嫌疑中摘了出去。
虽然早知会碰壁，但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情报，还是让桃香有些赌气。
“小姐，恕鄙人直言。”何中和突然话锋一转，“小姐是否对武氏族人有所偏见啊。”
“偏见？”往往真有偏见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有偏见的。桃香不知道她是不是属于这种人，儿时常听大人说起那逼武氏下位的政变，死了多少多少人，费了多少多少事，这些话是否在无形之中，让自己留了武氏族人都是坏人的印象呢。
“小姐，在武侯爷来之前，从雍凉至河西都是西凉贵胄的天下，打着功臣勋爵的名义，到处兼并土地，搅扰民生，而且这些贵胄门阀之间，时不时地还有冲突矛盾，苦的只有辛劳的农民和兢兢业业的商人。”何中和说道，“而武侯爷来后，知道这干旱土地不适合农耕，便大兴商业，也幸得田刺史配合，才作得如此光景。虽说要是侯爷没在其中牟利，那肯定是假的，但你跟着他，你是真的能赚到钱，换早些年那些功臣门阀们，零头都不会给你啊。”
桃香有所思忖。
“估摸着狄小姐也有所耳闻，在凉州有些百姓，觉得当今的圣人，还不如当年的武后呢。”
“……”
“再透露给小姐一件事。”何中和继续开口讲，“这绯言馆啊，也是兴西侯支持兴建的。”
“哦？”这却也勾起了桃香的兴趣，“他为何要建此绯言馆？”
“监督呗。”那何掌柜的得意劲儿更足了，“上至官宦富商，下至平民百姓，谁都可以来此投秘闻，谁都可来此知时事，让这凉州四方之地啊，在百姓们的眼皮子底下，做到真正的公正清明。”
真正的公正清明？这话可讽刺啊，要是真的公正清明，这一连来还能死两个京中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