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梅园春会（完结篇）（1 / 2）
“二甲是谁，本官事后自会有所说明，尔等且先听完白一鸣这首诗作再言其他。”
杨越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台下正在聒噪的士子，随手拿起案上的第二个封筒，旋开筒盖，将其中的那首诗作取了出来。
眼神严肃的扫了一眼台下的众多士子，等到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后，杨越这才撑开了那张宣纸，将那首‘致苏辛’高声诵读了出来。
“大鹏一日同风起，抟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莫言江南无真士，蛰于暗室发冷笑。
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一股油然而生的痛快之感，随着白一鸣的这首‘致苏辛’在江南士子中瞬间散发开去。
就好像他们心中那块名叫苏辛的，沉甸甸的石头，突然被顶起了一角般，有种随时都能将那块石头彻底抛开的感觉。
“好，好一句莫言江南无真士，好一句丈夫未可轻年少，白兄这首诗，可谓真正与那苏辛说出了我等所有江南士子的心声，范某感佩之至。”
一个士子远远朝着白一鸣长揖了一礼。
“陈某与范兄感同身受，请白兄受陈某一礼。”
另一个士子紧随在那个士子之后，躬身朝着白一鸣长揖了一礼。
“请白兄受我等一礼。”
随着之前两个士子的行礼，让白一鸣受礼的语声逐渐开始响成一片，越来越多的士子开始加入到这躬身行礼的行列当中。
只不过在短短数息之间，整个场中的士子就犹如那退潮的海浪般，齐齐弯下了自己的腰身，朝着场中那个眼眶微红，正在不停与众人一一还礼的白一鸣致予自己心中的那份敬意。
“少爷，咱们怎么办？”
楚楚急的有些手足无措，如果他们不一起跟着行礼的话，那就未免太过扎眼了，但要是一起行礼吧，她又不太甘心，毕竟那白一鸣是踩着他们这个苏辛的肩膀才得到的众人的认可。
他们要是跟着一起行礼，那岂不是在打自家的脸吗？
“给这种人行礼，不算丢脸。”
林贤之轻叹了一声，轻轻揉了揉楚楚有些倔强的脑袋，拉着她一起朝着白一鸣长揖了一礼。
他现在确实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那番孟浪之举。
无论他两世为人的他对于士子这个群体有多大的偏见，但是在这茫茫多的士子当中，除了他那个有颗豪侠之心，不太像个士子的士子大哥外，总还会有那么几个有如白一鸣这样的真士子，能让人在某个瞬间肃然起敬，生不出丝毫的轻视之意。
“感觉如何？”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杨越身边的柳元熙，远远看着人群中那个鹤立鸡群的年轻人，笑着问了声。
“若是不能为我朝所用，实乃陛下之憾事，亦是我大康之憾事也。”
杨越有些羡慕的望着场中的那个年轻人，曾经何时，又有哪个士子能够在这些个个都眼高于顶的士子当中，获得过如此声望？
“那你就找机会与那年轻人好好谈谈心，又或者去找他家那些长辈谈谈心，满门真士子啊，这种赞誉又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得到大家承认的？”
柳元熙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
那个三世皆清流的白家，如果不是一味的秉持祖训，那他们现在的朝堂上，至少也能够多上两个站在他左右的同僚。
“学生正有此意，日后只待朝中的御旨一到，学生必定携旨上那白家，亲自走上一趟。”
“如此甚好。”
柳元熙手抚长须，有些宽慰的笑了笑。
“接下来那小子，就让我来吧。”
望着藏身在人群中，跟着施礼的主仆二人，柳元熙抽出了那最后一个封筒中的答卷，再次看了一眼那首气势磅礴的词赋后，闭上眼睛开始静静养神。
尚未等台下的士子们从那种信心澎湃的状态中平复下来，一首满怀热血之词就在柳元熙那铿锵有力的嗓声中开始响起。
“醉里注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一首破阵子，自波涛壮烈而起，至雄心难酬而落，道尽了沙场中的波澜壮阔，也道尽了人间无奈的沧桑。
场中的士子，不知有多少人因而回想起了魏天明之前的那首塞上歌。
哪怕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沙场，从来没有感受过那种壮烈，从来就不曾体会过含笑送袍泽的那种悲拗，他们依然难以忍住怆然泪下，陷入到一种有些恍惚的状态中。
“魏天明，你之前想要说的话，现在已经有人用这首词替你说出来了，所以你放心吧，只要还有你们这些人的存在，这些江南士子深埋在心中的那些血性，终将有一天会真正的觉醒过来。”
回首望向了之前魏天明离开的方向，柳元熙的目光深邃而坚定。
哪怕这些人已经在长久安定的生活中，忘记了那些先烈曾经的付出，也忘记了那座曾被无数先烈用鲜血染红的城墙，但他依然坚信，所有士子，所有大康子民心中的那股敢为玉碎之魂并未熄灭。
不管过去多久，但凡有敌寇胆敢踏上他们的这片乐土，都必将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
林贤之沉默不语，楚楚沉默不语，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沉默着望向之前那个年轻人离开的方向，默默在心中送上自己的祝愿。
愿我大康子民自强不息，愿我塞上儿郎得胜归来，愿我大康国朝蒸蒸日上，不再受到任何外虏的侵袭。
“还请柳老告知我等，此词究竟出自何人之手，白某自承不如，也愿让出这首甲之位。”
白一鸣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下着心中那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而那道长久封印着他内心的枷锁，在此刻也终于被悄悄的撕开了一条裂缝。
“不错，虽然我极为敬仰白兄，但是若将此作列在白兄那首致苏辛之后，范某却是有些不服。”
一名士子紧随其后朝着柳元熙表态说道。
其余原本还有些担心白一鸣的士子，此刻在见到他毫不在意的自承不如后，顿时也是纷纷附和。
毕竟那首致苏辛与这首词作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几分真正的意境，由不得他们在那里睁着眼睛说瞎话。
“肃静。”
伸手压了压，制止了台下微微有些躁动的场面。
“此作名为破阵子，作者……”
既然火势已经逐渐起来了，那现在就让我给你们浇上一瓢冷水，看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吧，柳元熙抿了抿嘴唇。
“苏辛。”
望着台下的诸多士子，柳元熙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再抛出这个名字，到底是会直接就将那些士子心中，刚刚燃起的大火直接扑灭呢，又或是让那把火能够越烧越旺。
不过无论是哪种结果也好，既然苏辛这名字已经出现，那么这个名字就将永远会是这些士子们心中的一道坎，哪怕现在暂时浇灭了他们心中的火焰，这道坎他们早晚也需要自己迈过去。
而随着这个名字的再次出现，场中士子的脸上也是神色各异。
有心如死灰者，有释然者，有满是迷茫者，也有眼神更加坚定者。
“果然如此，无论这苏辛是何许人，白某心中此刻都唯有佩服两字想与其说。”
白一鸣长叹了一声，早在他出言相询之时，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些预感，只不过在得到柳元熙的最终确认后，他的心中依然难免会有点苦涩。
不过这样也好，既然这苏辛有入仕之意，那么他自然也需要从那暗处走出来，一个身处在阳光之下的目标，至少能够让他们这些士子心中的压力要小一些。
“对了，这苏辛还在词后附上了一句话，让我转告与在场的所有士子。”
还未等众多士子从刚才复杂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柳元熙忽而笑了笑继续说道。
“他说，此作不过就是他儿戏之作而已，如果此作都能够名列首甲，那你们这些所谓的江南士子也未免让他太失望了，所以，他根本就不屑于与你们成为同僚，并且自愿把他那个举荐名额拱手相让与林墨。”
柳元熙的此言一出，顿时犹如在好不容易刚刚平静下来的湖水中，再次扔下了一枚炸弹般，让那些本来已经在内心中逐渐开始接受苏辛这个名字的士子，心中再次燃起熊熊怒火。
“欺人太甚，简直就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