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深林寒泉埋浪骨,浊下清魂守幽都(2 / 2)
接着他又两手一合,将一前一后的两人推到自己面前,又是一番仔细打量:
“嗯嗯,不错不错。”
“什么不错?”
对于主动的接近,孙铭辰总是抱有本能的不自在。但堤丰却丝毫不顾及他脸上的不满以及手上的抗拒,连解释都懒得讲。为了避免那家伙对堤丰出言不逊,又惹出不必要的风波,尼克巴罗只好来充当翻译员:
“他是看到你们身上没有半分亚特拉斯的影子,才会这样评价……”
“哈哈哈哈哈,不愧是小尼克,还是你最懂本王。”
尼克巴罗心中不禁翻起白眼,嘘唏:还『不愧是小尼克』呢,刚刚脑子不清醒以为我暗中勾结天神的时候,下起手来可是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哎哟,别这么斤斤计较嘛,本王刚才那么好兴致却被泼了盆冷水,难免短路犯糊涂也是情有可原的。”堤丰总算放开孙铭辰和周殊宇,转而搭着尼克巴罗的肩膀安慰道。在他淫威下,后者自然一点都不敢动。
他现在嬉皮笑脸的样子,与最初那个一言不合就要独自力战三人的气势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周殊宇和孙铭辰仍清晰地记得,尽管只是一缕灵体,可堤丰神力层次、以及他带来的压迫感,都毫无疑问是王神所独有的。最好的证明便是——在面对他进攻的那一瞬间,两人都再次回味了与巴尔对峙时的窒息感。
那不仅是实力上的碾压,更有他们身为一族之首的自傲,以及君临天下的霸气。
“哟,话说回来,”堤丰又对着一旁的尼克巴罗问道,“你们煞费苦心地唬我出来,不会就只是为了见一面,然后告诉我一声现在的局势吧?你也应该知道,就凭我现在这个样子,可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他的语气虽说友善和缓了几分,但尼克巴罗心里却更加憋屈:竟然还问得出『为什么唬我出来』这种话,这家伙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闹出了多大的动静吗?
只可惜,这种真实的想法是不可能直接传达给堤丰的。他的脑回路是清奇不假,但智商至少还是能持在正常水平的,偶尔插科打诨,真蠢还是装傻难分,多少也是为了给自己一点台阶下。要是选择当面揭穿,不知是冒犯了他的智力还是尊严,常常会惹来(在堤丰眼中玩笑般的报复。总之,上一个敢于『直言』的人,直到现在脸上都还留着来自那场『锻炼』的伤疤呢……可怜的内尔加勒……
“嗯——”说实话,尼克巴罗的确没有想过他们为何要救堤丰出来,情急之下也只得临时组织一套说辞,“通过预言的指引,我们误打误撞地松动了封印。结合进入雾心浊渊时遇到的困阻,以及湖面的水纹图案,便推测被封印在湖下的极可能是您,这才想试试看能不能救您出来。即便不能成功,只要能建立沟通,询问些过去的事情,对他们而言也算得上不虚此行了。”
“救肯定是救不出去的,毕竟联合天国的杂碎们差不多都死光了,也不够给我解开封印。”
堤丰对此倒是满不在乎,甚至大有准备反过来安慰尼克巴罗架势。相比而言,他倒是更在乎后半句话,于是又相当热心地向周殊宇和孙铭辰招呼道:
“至于小家伙们的好奇心,来吧!为了补偿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差点大打出手的惊吓,你们的任何问题本大爷都会给出完美的答案。”
这话听得孙铭辰一身鸡皮疙瘩。还有,刚刚那样还叫『差点』?他逐渐开始理解尼克巴罗的难处了,但后者的眼神却仍在提醒他:想要继续保持友好且欢快的交流氛围,就不要戳破堤丰的话。
好吧。孙铭辰深吸一口气。不戳破倒是轻而易举,忍一忍就过去了。眼下最要命的是:不只是尼克巴罗,他与周殊宇也从未想过解开堤丰封印更深层次的目的,三人只是迷迷糊糊地跟随着泰瑞西斯的指引,都没来得及考虑自己正身处的现实……
他习惯性地陷入了反思,但话又都已经撂在这里,周殊宇也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第一次诸神战争结束后的事情,您还记得多少?”
刚开口就直击对方痛处并不是一个好习惯,但周殊宇也被逼无奈,他所了解与堤丰有关的事情只有两件:不问当年天启留下的画像,难道要问他当年是怎么被荣术太郎『杀死』的吗?
“嗯?具体是指魔后陛下陨落后的事情吗?”堤丰倒没有如周殊宇想象那般抵触这个话题,“记得多少的话,我得先好好回忆一下才行……”
“当时,本大爷刚接到贝洛伯格命之星遭受天神主力突袭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带着魔兽军团回援,可惜被米迦勒率领的天使军团拦截在半途。尽管他们只堵不追,但等魔兽所属抵达长平星时,一切也早已尘埃落定。
“天启将草拟的停战协议,以及可以接受的条件转达给巴尔后,便匆匆赶回威卡星。与联合天国的具体谈判由巴尔和波旬负责,而我则帮他重整各族部队。”
“啊!真是气煞我也!”说到此处的堤丰不禁怒火中烧:“要我说就直接跟他们干到底!又是议和又是让步,那帮人伪善的样子简直叫人恶心!”
——此乃宣泄的谎言。即便有血战到底的决心,他却不得不承认:贝洛伯格自魔域建立起,便在诸魔神心中累计了举足轻重的声望,然而,她殒命所引起的悲痛固然可以化作驱动战争的力量,但这股力量也仅限一次。彼时各族军队在回援长平星的路上都遭到不同程度的阻击,继续战争的确是冒险且极不明智的选择。
“当我们完成各自的使命,回到威卡星,也已是贝洛伯格临死前的最后一日。”恢复冷静的堤丰继续回忆当时的场景,“各族神明守候在黑太阳宫外,怀揣着不同的想法,唯独不可否认的是,心情都是同样的沉重。”
“说实话,我当时相当怀疑,在失去贝洛伯格后,天启还能否继续有效地统治魔域。天启的强大毋庸置疑,但也只能让诸神口服。曾经的黑太阳宫能够依靠『白神』让那些心存不满的魔神心服,但那已是过去。天启能否依靠自己的力量稳住局势,才是魔域日后能否再度崛起的关键。
“好在事实证明,他做到了。也许是因为贝洛伯格当真把自己的『无垢之念』留给了他,总之自那以后,天启的确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我甚至听说,他还亲自去孤儿院看望过,着实出人意料,曾经的『切尔纳伯格』可永远也干不出这种事情。
“当然,他本身朝着『恩威并施』的方向改变,固然是政权稳定的基础之一。另一方面,更不容忽视的是,诸魔神因为贝洛伯格的死,都会或多或少同情天启。这种同情也被他很好地加以利用,即——通过行为来无声地提醒魔域各族,令别有居心者师出无名。那个孤儿院,归根结底便是如此。毕竟盖那种收养诸神弃子的组织,也只有贝洛伯格才想得出来。一正一反之下,黑太阳宫的统治反倒更加稳固。”
“您似乎……有些不满?”
周殊宇尝试地发问,当提到天启利用爱妻之死一事巩固自己的统治,堤丰的语气似乎略带不快。
“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小家伙,”堤丰面露不屑,“本大爷有什么好不满的?这是他该做的事情。本大爷的不满,只是在可怜他。爱妻魂飞魄散,不仅不能表现出丝毫悲伤,还得处心积虑地思索如何利用他人的同情来维护自己的地位,实在悲哀至极!”
“这……”
“这!这就是魔神之王的悲哀,他身上所背负的,乃是全体魔神的意志,而贝洛伯格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他不可能为了那一小部分而抛弃全部,所以他必须这么做,这是为了整个魔域,而不是他自己!”
堤丰的声音颤抖,却又被他以大笑掩饰:“还是本大爷机智聪明!什么魔域之主,魔神之王,也只有蠢货和野心家才会想当!”
看着周殊宇和孙铭辰傻眼的表情,堤丰颇为得意地解释说:“你们以为魔域的内乱当真是五族厮杀吗?实话告诉你们吧,真正想争夺那顶王冠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两个人。”
“五族?”
“啥?五族都不知道吗?”尼克巴罗一脸无奈,堤丰却已经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魔域在建立初期,除去广为人知的『四大族』——魔部、魔柱、魔佛、魔兽外,还有魔影一族。可惜魔影一族的行为太过癫狂,其首领伊邪那岐不仅时常挑起冲突,杀戮其他族群的魔神,甚至还在『万水拱北宴』下毒,害得黑太阳宫未来的王太子、『斯文托维特』胎死贝洛伯格腹中,后者也永远地丧失了生育能力。如此邪道,最终激起群怒而导致全族被屠,就连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爱子迦具土都被天启锻造成布都之凄光。”
“诶——打住,”看着周殊宇正欲盘根问底的表情,堤丰连忙制止,“血影狂舞的具体结果本大爷也不清楚,毕竟魔兽并没有参与主要战争。你要是真的好奇,之后就再去问天启咯。”
“没什么意思。说实话,这种细枝末节的琐事,你们倒也没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堤丰双手一摊,“并未亲身经历那个混乱时代,不必执着于过去,而仅仅是以远观者的身份搜集证据,不正是你们能够客观分析那位幕后者身份的有利基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