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降临、(1 / 2)
###“露出端庄的面容,从她那令人永志不忘的床上、向长大了的孩子投来慈母般深情注视的目光,止不住的泪珠从她那深陷的眼窝里直往下滚,我该怎么回答这虔诚的灵魂?”
这场骰子戏的终局……
威卡星的天空,用以掩面的黑纱被粗暴地扯下,却仍没有露出它那不曾示人的真颜。因为一层更加漆黑更加厚重的布又将它笼罩了起来。如同人类盖在棺材上的布。幽深而无际的黑暗,拥塞着热带空气般窒闷而无风的状态,不停上下左右窜动着舒展身姿、或是挑衅大地的空寂的永夜之幕,公然降临了。
“又见面了啊,佟家的小子……”
黑压压的怪物顺从暗金色双眸的指引,从天际如潮水般倾注而下。谁都没想到,波德莱尔安稳落地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面向周殊宇而言的。一时间,仿佛冻结在黑太阳宫周围的沉默,与荒漠上毫无意义的长啸与低吼相互中和,双方阵营除了领头的那个人,都变得寡言而焦躁不安起来。
一种鲜明的异样和痛苦突然震动着他的心,周殊宇于是问道:
“一个来自地平的姓氏,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哈哈,”波德莱尔十分敷衍地笑了两下,“看来,你对你头顶的姓氏还一无所知嘛……”
“也罢,此地的燥热的情景令我心烦,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换个地方?周殊宇精神一震,下意识就唤出了终鸣锐枪。
但紧接着的事实却告诉他,他完全多虑了。或者说,他还是太天真了。
“勿望上帝之令得因祈祷而变更。”
宛若房檐上的雪柱悄然融化,一滴一点的黑色液体从波德莱尔的破旧的斗篷下摆处落下。顷刻间聚为细流、小河、大江、浪涛,尽管因粘稠而显得迟钝笨拙,但这铺天盖地的流动的高墙毕竟无可阻挡。在这股暗的流泻之下,黄沙的海顷刻间就变为黑曜石般暗晦起伏且纹理分明的地面。
“于是我们开始听见悲惨的声浪,遇着哭泣的袭击。”
那是苍白的文字永远也无法描述的阴惨的哀嚎。
鸣动、低吟、哭喊、怒号,犹如一种阴暗的宗教。即便是最深沉的噩梦的诡谲与恐怖与其相较也显得不过如此。或许,——或许只有将其与之周围的变动联系在一起,才有可能还原它几分生动。
不过,与其说这样凄厉的嚎啕竟能掩盖那些石像从地面生长而出时本应该有的动静,莫不如说这等悲嚎正是源自那些形态各异、三五成群的无面神像成长中的痛苦。那石头般棱角分明且富有夸张的光泽的石像,其体型姿态是足以令人赏心悦目的。可它们在向世人展示其酮体的过程中,竟始终都无不痛苦地摇摆着身子。
痛苦一词或许还略微欠妥,因为它们的面目已经被磨平,只得像随风浮动的水面那样,跟随着某种意志而抽动。而这意志就一定是痛苦的吗?谁也说不准,但毫无疑问的是,那夸张的肢体动作与悲惨的声浪在通往旧神们精神时,已经走在了志同道合的路上。
地面的变化终于止步于天启所筑的长城,诸位旧神这才反应过来,与大地交相呼应的天空已经彻底沦陷于黑暗之中。波德莱尔身后的扈从亦随即发出另一种嘹亮的哀嚎,扑腾着残翅的骨龙,匍匐不动的巨蛇,来回踱步的狼兽。
最令人反感的,当属一种人形的怪物。说是人形,其实也不过只是因为它们的躯干与四肢的布置与人类相似罢了。除此之外,它们皆比通常的人类都要高大,足足有四五米高。四肢纤细,一只手掌紧紧地拽住一根长木头,仿佛二者已经绑在一起了似地。躯干却肿胀得吓人,在一片昏天黑地的衬托下,裸露的**散发着如同幽灵般半透明的白皙,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
那椭圆形的头颅则更是到了让人目不忍见的地步,整个面颅骨都已经被挖空,只剩下枕骨到(破碎程度不等的)头盖骨的那半边头骨。除此之外便再也找不到任何与人这个字有关的特征。那空洞的头颅内,独有一只只鲜红的触手般的长条肉瘤贪婪地伸出,觅食般地张牙舞爪着。
“好了,”此处还会说话的生物中,唯有波德莱尔感到心满意足,“这才是待客之道。”
周殊宇呆若木鸡,天启转眼间竖立起绵延数百里的神力长城已足够震撼,但眼前的波德莱尔仅是临时起意,便在顷刻间彻底改变了整个威卡星的生态和地形……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这样的事情。
在他惊叹之余,波德莱尔又等待了许久,见他迟迟没有动静,才问道:
“小子,你知道佟这个姓氏的由来吗?”
佟。这个字又将周殊宇拽回了理性的世界。他曾听过很多传说,或者说很多谣言,可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出于一种奇妙的好奇,以及天启的默许,他便如实地回答了波德莱尔的问题。
“国家祭奠者、外星人……呵,我问的可不是佟家的由来,而是佟的由来啊。”
波德莱尔无赖的语气竟然异常柔和,与他脚下以及身后的画面简直格格不入。此外,他甚至还好心地纠正了周殊宇所听闻的传说的错误之处:“说实话,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就一定不会说出佟家是外星来客之类的话来。不过,较之真相,谎言才往往更能煽动人走向正确的路,相比之下,真相反倒成为谎言了。”
“所以我猜,”那张斗篷下的面此刻应该正微笑着,“你的母族过得并不好吧?”
“你好像很了解地平的事情?”
“这有什么奇怪的?”波德莱尔提高了些许声量,反问道,“难道世界只允许七星神在那里投下影子,而我却不能吗?”
“什……”
周殊宇先是怀疑自己耳朵或大脑神经出问题了,“什么意思?”同样惊愕不已的还有风神宫的玉衡神。
“呼,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究竟是因为高傲还是愚蠢呢……”
他接着坦白道:
“我在地平留下了三位送影者,并称三咏者……”
“那个小女孩呢?”
这一次却是孙铭辰打断了波德莱尔:
“那个拿着洋伞的小女孩,现在在哪里?”
“你的影子骑士很心急啊,佟家的小子。”
“别这样叫他。”
“好吧,看来你是想让我先回答他的问题。尽管没有这种义务,不过总觉得还是说出来会比较有意思——”
他说:“是的,她并不在我身后。”
接着说:“爱丽丝正在地平,率领另一支低等的军团。”
接着又说:“同我的信徒一齐,里应外合攻打地平。”
他们竟敢……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孙铭辰和周殊宇也总算能大概猜到,尼克巴罗究竟是为何匆匆离去了。
“怎么说呢,毕竟那里曾出现过一个叛徒,还有那个叛徒所进行的亵渎的实验。”
他无所谓地说着,就算是在解释战争起因了:
“当然,作为旧世界的根基,那里迟早也是要被清理掉的。”
“可这和佟家有什么关系?”
“啊?当然没有了。”他的话语荡漾着一股虚伪至极的活力,“可这不是你们坚持要问的吗?”
周殊宇暂且松了一口气。尽管地平遇袭的消息出人意料,但在场的旧神都清楚,只要能顺利在威卡星解决掉波德莱尔,那么即便地平战场以人类的暂时失败而告终,也仍有挽回的余地。
他却在此刻又说:“话说回来,你们不还见过其中一位吗?在祭拜战死的某位将军时,遇到了他的弟弟。随后他便向我汇报了,最后的两位旧神的动向,大概是将前往七星城。”
将军?是时文吗?他的弟弟?波德莱尔的送影者?周殊宇一下子都回忆不过来了。看着他一副因思绪混乱而显得茫然若失的近乎天真烂漫的表情,波德莱尔随即又戏弄般地调换了话题: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再接着聊回你母族的姓氏吧?”
一片死寂的沉默后,他继续轻快地说道:
“首先你得知道,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巧合——从你诞生下来的那一刻起。”
“换句话说,佟这个姓啊,它从一开始,就已经彻底地将你,与你身上的那股伟力捆绑在了一起。”
从一开始?
精心的沉默覆盖于一切之上。
——这是连天启或阿波霍斯都不曾知晓,也未曾关注过的事情。
“联合天国与魔域的谈判破裂后,徘徊在失去理智的边缘的亚特拉斯,无力忍受波旬无底线的谴责和挑衅。最终导致一场谢罪,演变成为一场自诸神战争爆发以来最悲壮也最惨烈的决斗。”天启缓缓道,“受魔念影响的波旬下起手来毫不留情,急于宣泄愤怒的亚特拉斯也不逞多让。这场疯狂的战斗,谁也记不清细节,只记得最终以二神的一死一重伤而告终。”
“可你却直接让亚特拉斯离开了。”波德莱尔道。
“——只要他不再出现在诸神战争的战场上。”天启衔接道。
“原来如此——”词句是惊喜的,但波德莱尔对他们之间的协议显然并不感兴趣,“可是,战火迟早会席卷整个宇宙。想必你也清楚,在亚特拉斯的认知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可以绝对躲避战争的地方。”
“地平?”周殊宇不禁惊呼。
“重伤濒死的他如同一颗被宇宙抛弃的流星,坠向初始之地,并遇见了尚处于农耕时代的地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