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哼唱的声音是hum!-05 在窠巢打……(2 / 2)
择明顿了顿,笑容愈深。他皮肤缺失的部分缝着棕色‘药皮’,既能防止发炎化脓,也能如此刻在他笑脸上扮演冷酷钉子户,丝毫没有被带动,阴寒得瘆人。
“前提是,谭先生您删掉您的录音。因为我无所谓,我的两位朋友却不希望自己被发现。您录下的这段……时间稍微有点长呢。”
谭琰五雷轰顶,再也装不下去。
他不知道是自己蹩脚的伪装导致露馅,还是对方洞若观火早察觉一切。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男孩袭击他的时候?
他走向水渠的那会儿?
还是说从他走出电梯,瞥见那道背影的那一刻,他就已坠入陷阱。
“也许事实正是您所认为的呢。小宣常笑话我后脑勺长了双眼睛,不管多远都能找到他在哪。”
对方接话,抿嘴浅笑,谭琰这才发觉自己问出声,他顿时心如死灰,拿出甲壳虫状的通讯器。
这还是他父母在他通过新月测验时送的,是个老古董了,如今更流行指环那种轻便款,ARK-1和ARK-2几乎人手一个。
择明将木盒揣回兜里,接过仪器娴熟操作两下。
他又摊开另只手。
“还有一个也是,乖。”
谭琰:“……”
于是如兵临城下几近击溃的君主,谭琰脸色灰败拿下左耳耳环。经他改装过的版本,完全看不出原型是戒指。
所有希望被斩断,他亦放弃抵抗,眼睁睁看自己的作品在男人手中拆解,扎得他心狂流血。
“如果这是您的爱好,那您选现在的免疫科是否有点暴殄天物了?”择明捏着迷你芯片感慨。
本想回句‘与你无关’要么保持沉默,谭琰却难挡心间莫名的鼓动,低声道。
“下半年的月末考核结束后我会参加晋升选拔,然后申请调任。”
“这么说,您要到ARK-1去呢。”
语气中不含惊讶,反而是有所预料的从容。就算青年再怎么迟钝,也察觉择明别有所图。
你想要做什么?
读出青年拧眉下的疑问,择明垂眸一笑,边拼合耳环边回道。
“近期我需要去ARK-1一趟,越快越好。不过……我貌似不太受人欢迎呢。”
岂止是不受欢迎,都差点要被革除,扫地出门了。
“你难道是要我帮你?”谭琰强忍激动追问,情绪更多基于耻辱。
像没听出他的抵触,择明瞥来一眼继续组装,腔调悠然。
“最迟两周,申诉再议就会有结果。根据过往数据判断,大概率是从轻发落,要求我临时调遣,在某些地方呆满一定时长服务大众。
聪明的人类制定规矩,一边让惩罚量化可视,一边让禁锢无形不易察觉,以此竭力减少不可控的因素。但人生总有意外,不是么?”
耳环拼好,择明晃动木盒摇出糖果。
在谭琰的惊悚眼神下,他将糖送入自己口中。
两人距离相近,近到可捕捉表情的细微变化,谭琰不得不为男人的面不改色咋舌。以至于对方再次出声,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我有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而为达成目的,期间我或许会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但是,这不是场豪赌,是未完待续的交易。”
“未完待续的……交易?”谭琰愣愣地跟念。
“是的。”择明不再解释,以极其缓慢的动作送回耳环,像在征求触碰的许可。
如预想中的,对方同意了。
所有情绪写上脸的青年,他遣散了恐惧和犹豫,独剩忘我的恍惚。他此刻应该在想,我遇见的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善待我又戏弄我,对我坦诚又有所图谋。
“因为显而易见,在下绝非善类,乃是个‘恶种’。”
欣赏谭琰心里话被回答后的震惊,择明不免笑得更开了。
“私以为,利用一个人和中意一个人,其实不冲突。像无数次人们歌颂敬爱自然,转过脸继续规划索要地球的资产,造出自身计划外的武器。社会性的高等动物里,我们是最另类的孩子呢,我们可不会特地去学狼或渡鸦,遵循生存演化留下的禁忌。 ”
恍惚的谭琰不禁点了点头。
他曾读到过,群居的高等动物例如狼或狮子,它们个体间若发生摩擦,打斗中一方暴露脖颈示弱,另一方哪怕再愤怒也不会咬下去。
同样的,乌鸦会避免啄伤同类眼珠,火鸡杜绝伤害服输的败者。这些天然具备武器的生灵,不约而同遵守一种精心设计的禁忌,防止自相残杀。
该类行为至今无法系统解释,现在旧时代生物灭绝,海底仅保护着极少数的样本,更不可能拿来研究。
再回忆男人那一番言论,谭琰陷入更深的沉默。
所以按苏泽明的说法,他是要不择手段回到ARK-1吗?用和以前一样,甚至更恶劣、更危险的手段?
犹如对谭琰的想法了如指掌,择明掐着点道。
“因此,谭先生,我刚刚想到一个好主意。为弥补您这次错失的邀功机会,接下来的日子里,不如——就请您代替一下公正不阿的审查会,监督我吧。”
“……啊?”
出乎意料的提议,颠覆这场谈话在谭琰心中的定位,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远处响起了脚步声。
“我回来啦,大哥哥,谢谢你的药!你看,我现在能训练杰瑞绕圈了。”
男孩一路小跑,右手抬着给白鸽当木架,停下后他献宝似得打响指。
白鸽却不给面子,歪头歪脑咕咕叫,愣是没动作。
“怎么失败了!它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男孩高声鄙夷,伸出魔爪就要掰下它的头检查。
好在一只手快过他,抢先挠着白鸽胸腹。
小鸽子昏昏欲睡,眨眼垂首的样子逼真灵动。很难想象,它竟是人为制造的仿品。
“你忘了吗,小宣。现在是它的睡觉时间。”择明不忘指了指男孩,提醒道,“你也是,可以回去休息喽。”
空间暴起一阵扫兴的哀嚎,夹杂几下水流翻腾的哗声,小宣最终还是乖乖转身,一步三回头的挥手告别。
回程路上起初没人说话,谭琰故意落后半步,闷着声问。
“你一开始就知道这有暗道吗。”
原本他不期待得到答复,可就像几分钟前和几天前的交谈,男人解惑得十分爽快。
“我虽然与詹医生是旧识,但却是第一次来。在探险、哦不,在出来散步坐电梯的时候意外发现这个惊喜。”
谭琰云里雾里,更不明白了。
择明一笑指向右前方:“先得出电梯上下时的速度曲线,简单计算就能推出建筑高度与电梯井道的差距并不正常。你坐电梯时没感觉,是因为十九楼和十一楼各有一次提速。所以实际上,每一层你都平均下降了0.21米。”
行程迎来片刻寂静,原因是谭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等不及让大脑缓冲完,他焦急追问。
“那鸽子呢,你为什么会那么熟悉它们,甚至还能改它们航道。”
男人如点餐随口一答。
“那个啊。因为是我补全家父的设计,投入生产。就是不及拟类食物实用,除了观赏,完全没什么价值。”
可是,仿真动物十四年前就出现了,那时苏泽明也才十六。
又一次的,谭琰张嘴发怔步伐停顿。
活过二十年头,他经历过最激烈的竞争,甚至在家中还和姐姐暗自较劲。他崇拜季海沣,仰慕其学识才华,也会在苦难关头自勉,说服自己有朝一日能达到那种高度。
目及前方人影,他有生以来头一遭理解了尘土的悲哀。
砂砾对赤日,渺小躯体里迸发出的嫉火也根本不够格。
相谈间抵达出口,门果然应择明所说重新开启,轻轻一碰就露出道线状的光。
外面的角落是监控盲区,也在巡逻机的路线漏洞,此刻出去是真神不知鬼不觉。
“真蛸。”
他身后传来声呢喃,像是下意识地挽留。
回头一看,谭琰面带愧色,刻意别过脸嗫嚅着。
“上次,你说的那种动物是真蛸。”
“我喜欢称它们‘海里的博士’。实不相瞒,我就有这样一位陪伴我很久的老朋友,希望我不在这段时间,它能遵守规则,少吃点储备粮食。以他的年纪,他的体重有点超标了。”择明露出第一天见面时的微笑,“但不管怎么说,这不妨碍我觉得他讨人喜欢,有机会您真应该见一见他。”
“是吗……希望会有那天。”
二人心照不宣避开那尴尬别称,仿佛达成一种和解于阶梯上对视。最终,由择明的告别落幕。
“再会吧,谭先生。我舍不得现在离开,回去再陪陪那位可怜的女士。”
秘密的门再一次闭合,送走今夜难眠的谭琰。
返回住处,他倚窗捏着银环发愣。
从这能望见间隔三秒闪烁的塔灯,明暗交替如若星辰吐息,它们是防火墙和最原始的紧急通讯站,能在信号中断时继续传达指令。
那天夜里,一路红光亮起,送来了像章鱼无法名状,难以理解的‘怪类’。
拇指压动戒环旋转,谭琰愈发出神。
或许是他的心理作用,现在回想起与苏泽明接触的片段,那些话,那些视线相触和微笑,他产生像在海里被某生物牵拉的错觉。
柔软纤细的腕足,随意变换色彩的肌肤,淘气且诡计多端的行事。
无论是猎物还是偶然相遇的过客,它都热衷于探究,伸出一两根触足,优雅随水摆动。不知不觉间,它已将人吸附掌控,任它玩弄。
其中最糟糕的结果是,被戏耍放开的人会觉得舍不得。
破晓如约而至,太阳穿过一场迷雾,夜色准点消退。到晨间八点,1019病房的患者被恭送出院。
本来就詹玉荣几个送行,可下到大厅,道别队伍突然壮大,甚至乱入了其他病患。
看择明左抱礼物右捧花束,走两步就被拦路,詹玉荣愁得眉毛打结。
仔细再听,谈话无非是感谢他世侄帮忙按摩缓解疼痛,搀扶上下楼,要么热切地请求今后保持联络,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晚十分钟坐进纯白球形的车,詹玉荣揉捏眉心,迫不及待质疑。
“你是来我们这做慈善,还是想做什么观察实验?”
择明对车窗外的几名助理挥手,待车启动毫不犹豫道。
“都有吧。感谢您的配合,日后必定重金感谢。”
“这种官腔玩笑别舞到我眼前。”
“抱歉抱歉,恳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一人严厉一人赔笑,气氛并不紧绷,詹玉荣无奈摇摇头,拿下长辈架子道。
“只要你赔我几桌珍馐佳肴,我就不追究你。”
“啊哈,再次恳请您到时候别嫌弃。”
詹玉荣目光上下飞快一扫,内心讶异。
经历一次重伤后,他总觉得这孩子微妙地变了。
但自对方父母双亡,定居ARK-1后,他们之间不再频繁联系,至多互发节日问候,收到精心包装的食品点心,他也说不上有多了解苏泽明。
揣着摇摆不定的疑惑,詹玉荣在车停时先行推门,定睛望几秒,他绕到另侧伸手一拦。
“等一下过去,那边有人。”
越过假花和詹玉荣的手臂,能看见树荫下的新地标。
一体连身的深蓝制服,后背印着圆中带点的光标,根据体格判断,那是名青壮年男性,紧实的背肌一如铜墙铁壁,远远地就在释放压迫,占据高地。
两眼映着人影,择明发出饶有趣味的哼笑。
“他看着可不像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