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场梦（1 / 2）

说是接触，简宁其实并没有开棺的打算。他感觉自己既然能看到死者的灵魂，说不定也会是什么开棺必起尸的体质。

他没打算和这棺中之人多亲密接触，就想着观摩一下棺身上的纹路，看看哪里和那暗语重合而已。

简宁蹲下身，贴近面庞，和这些棺画保持五公分的距离。

借着月光，像玩“大家来找茬”似地一点点排查，发觉上面都是图画，一点文字的影子都没有，不由有些气馁。

可这棺材一定有问题，不然也不会让那些叔叔们陷入疯狂。可为什么不会影响到他呢？而且他的父亲简梁似乎也没有受到影响。难道他们父子俩身上有什么特殊吗？

简宁托着下巴，思索着。

就在他思索间，他眼前的棺材陡然化作了飞灰，不只是棺材，连后面的仓库厂房，旁边躺着的叔叔父亲，甚至地面，都顷刻崩解开，如同灰烬般悄然远逝。

速度之快，让简宁的心绪仅是升起一阵茫然，就连至亲死去的悲怆都未产生，注意力就被接下来匪夷所思的一幕吸引，他连连后退带着恐惧的步伐也随之停下。

只见那些灰烬从虚空中重生，组成了一些全新的事物，全新的景状，让他的心情好似坐过山车一般，直上直下。

这是发生了什么？他抚摸着胸口自问。

眼前是一片陌生又纯净的星空。

星空之下，一个男孩抱着膝盖坐在高高的田垄上，远远看去，就像是悬崖边一个微不可察的小点，渺小而又孤独，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让天地侧目的绝望。

他的身上鲜血淋漓，不知道属于什么生物的血如珍珠般一枚枚下坠，坠落在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土地上升起丝丝缕缕的轻烟。

他的身前不远处，一座古老的城池如俯仰于天地间的巨物，于黑暗中绽放光明，亭台楼阁灯火通明，一坛坛美酒倒入护城河，飘香四溢。

他们在庆祝什么？

简宁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站在男孩的身边，能体会到男孩心中的落寞，想着如果此时能点上一根烟，饮上一壶酒，或许男孩的心里会好受些，可他什么都没有，他只能这样生生地受着。

简宁的心中出现了莫大的怜悯，甚至能感同身受这种悲哀。但就在此刻，田垄、星空与男孩再度化作飞灰。简宁这时隐隐有了猜测，自己好像在看什么人的回忆，如走马灯一般，在倒带。

画面不停闪过，灰聚灰又散。

简宁如同一缕游魂般，跟在男孩的后面，形影不离。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华汉帝国的南林古镇来到这里的，也无法分辨这个真实无比的世界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只能跟着这个男孩，随他上山搏猛虎，下海斗蛟龙。

如果这个世界也存在鬼魂的话，想来自己是其中之一吧。简宁心想。死去的母亲难道也是这样吗？眼睁睁看着他的生活，却无法触及，只能当一个旁观者。

简宁目睹男孩在苍黄的树林中对抗猛虎，竹林如琵琶般簌簌作响，焦黄色的竹叶像雨点般落下，穿过简宁虚幻的身躯，在地上堆积起一层。

钢筋般坚硬的虎尾扫过简宁的小臂，并未造成任何损伤，林子里刮起狂风，叶片如纷纷杂杂的雪花，旋舞成龙卷。

男孩纵身一跃，脚点着叶片，登天梯般轻身纵跃，千斤坠般砸着虎头坠入地底。

男孩发了狂般一拳接着一拳砸下，令这头造孽多端的吊睛白额虎逐渐没了声息，呜咽着彻底死去。

男孩发出长笑，笑声在辽阔的竹林中回荡，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懊恼无人在场称赞他的勇猛。

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一位未知时空的陌生来客一丝不漏地看完了全程。

没有人察觉到简宁的存在，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简宁陪着男孩杀完了猛虎，又诛蛟龙。

汹涌的大江边，男孩与赤红色的凶龙杀得天翻地覆，一时间分不清是谁的鲜血染红了江面。

那一刹那，简宁以为自己来到了神话世界，人与兽并存的世界。

画面闪逝，又回到熟悉的田垄。

这次简宁知道了男孩落寞的原因，原来在他于汹涌湍急的急流中浮沉了三天三夜，最终咆哮着斩下了蛟龙的头颅后，本应该成为家乡英雄的他，却没想到家乡的乡亲们因他的离去而举城庆贺。

男孩不敢置信，这是何等大的悲哀！他愤懑地在夜色中狂奔，好似追逐太阳的夸父，遇山越山遇水跨水，璀璨的星光洒在他的身上，寂寥难以言说。

于田垄上枯坐一天一夜，男孩好似想通了什么，没有知道那一刻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简宁跟着幡然醒悟的男孩儿走遍大地，用脚丈量山河，看着他日舞刀枪夜读诗书，从不懂事的鲁莽少年成长为文武双全的豪侠。

男孩的名气越传越大，认识他的人越来越多，在那个消息传播十分困难的年代，从事兵戈的将领竟然都知道了在遥远的西边有一位刚正不阿的周御史。

男孩得罪的人越来越多，纠察弹劾之人从当朝宠臣到皇室宗亲，甚至是王上犯法，他都坚持依法处决。

最终他成为了朝臣的眼中钉肉中刺，好事者说服王上，把他发配到了西北，那是一个更加苦寒的地方。

临出征前夜，男孩的府邸来了一位客人，是与他交好的一位将军，将军知道此次出征男孩必将会战死沙场，于是劝说男孩以“母亲犹在”的理由拒绝出征。

相伴男孩多年的简宁太了解男孩了，他知道男孩绝对不会同意。

果然，男孩说：“忠孝之道，自古难全。我既告别了父母侍奉国君，就应当战死沙场。这是我的宿命。”

男孩踏上了远征之路。

一日，男孩同山上的贼兵对抗。贼兵有七万人，而男孩只有五千兵马。身后无粮草，眼前尽敌军。

男孩从日出杀到日暮，箭尽粮绝，却杀得兴起，直将数万贼兵杀得胆寒，大呼非人才停止。

这本就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简宁想，要是这些士兵知道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曾经随江飘浮几十里，手刃蛟龙沐浴龙血，能一脚将猛虎踩入地底，是否还会兴起与之为敌的勇气。

正在简宁以为战局已定时，山峦忽然崩倒，天昏地暗。

隐藏在历史暗影中无数年的恐怖势力，终于露出冰山一角。

这场人与非人的战争，终于升级为非人与神话的战争。

简宁睁大了眼睛，他知道，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那么接下来所见到的，就是这场梦的终极奥义。

从高天上伸下一只摩天巨爪，狰狞的鳞片密密麻麻地覆盖，每一枚鳞片上都生长着天书般玄奥的鳞纹，似乎隐藏着远古的秘密，震天撼地的咆哮让江河断流，千丈高的高山在这遮天蔽日的一抓下不值一握。

仅是这一只巨爪，就能让人神胆俱丧，更遑论是巨爪的主人！

男孩冲着苍天怒吼，吼声甚至盖过了那声咆哮，他沉寂了无数年，没有人知道在斩杀蛟龙的那个瞬间，他获得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