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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头像
◎「纽约大学生活」◎
中午再醒来, 找遍屋子,裵文野人不在,在试衣间看到一些摊在地上没收起来的滑雪装备。餐厅桌面有一个矮胖的塑料保温杯,底下垫着杯垫, 旁边有张便利贴, 淡蓝纸上写着厨房保温箱包里有吃的。衣服在洗衣房,已洗净烘干, 内裤也有, 是她上回留下来的那条。他有事已回纽约。倘若她要离开, 把门带上即可,不走的话客厅的电脑可以随便用, 密码是他生日。
再看保温箱包,上面仍有一张便利贴,写着:两个鱿鱼,蒜蓉辣酱口味。鱿鱼里头包胡萝卜火腿丁老干妈炒饭。还有一份豆粉糍粑, 用米饭打成年糕, 而后裹满黄豆粉,切成小块状, 一旁还有红糖浆配合食用。塑料保温杯里装着的是香草竹炭拿铁。
这种感觉很奇怪, 一般情况下,第二天醒来, 不该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某人会在床头柜放几张一百元么?
太怪了。尤其当她拈着两张便利贴, 站在厨房, 站在洗衣房, 看天放晴, 光辉片斜照进来, 淌在不留灰点的洗衣机烘干机上;看整洁分成中西两区的厨房,砧板烹锅都不一样,刀具依照序列排位,水槽案台洁净到不留一滴油,一滴水,没有任何垃圾厨余,一切整理地井井有条,一丝不紊;
试想着那个男人,清晨一个人洗衣做饭的画面,可又想象不出他手脚忙乱的样子,有的只是他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神态。再匆忙,也顶多是叼着一块餐包,边吃边拿锅铲炒饭的帅气模样。
“你对他滤镜太大了吧?”
当她这么跟慕玉窠说的时候,慕玉窠回了她这么一句。
“不过也能理解,我看他是挺喜欢你的样子,肯定会想着把好的一面展现给你看。”
“我猜他做这些的心路历程:小样,看哥还不迷死你。”
“?”楸楸回,“你看错了吧,他对我,可不像是对喜欢的人该有的样子。”
楸楸自问又不是没被人喜欢过,裵文野对她这么忽冷忽热,明知她昨晚刚从别人床下来,虽没做完全套,可吻痕还在脖子上,他也能下得了手,无论怎么看,他图的只是一个刺激罢了,估摸着他就好这一口……楸楸恶趣味的心想。
否则怎么解释?她脖颈都快被嘬出血来,不就恰恰证明他对这个吻痕很有感觉?
慕玉窠没早操生活,起的比她早,九点便回学校自习室,此时忙里偷闲地回复她,“那我不清楚了。跟你说个事,他有洁癖的,结果昨晚你俩喝同一杯可乐(咱大伙都看的清清楚楚,几双眼睛作证),而且他衣服都给你穿,我14年认识他,现在19年了,昨儿第一次碰到他衣服,还是拿给你穿的,中间我熬了无数的冻,他可都没这种倾向。”
“可乐他喝错啦!他跟我道歉了。”楸楸解释。
“你辛辣?”
楸楸默念一遍她打的错字,心想这有什么信不信的?那杯可乐确实是她放错到裵文野面前,他聊嗨了顺手拿起一杯,喝完发现对面几人异样,而后跟她道歉,整个前因后果的逻辑都能讲得通。
没等她回复,头顶的名字变成输入中,楸楸便等她回了再说。
半分钟后,慕玉窠发来一行字:“一天恋爱的事情,我跟裵也提到过。”
不意外。裵文野虽然在网上名气不大,可这张脸无敌,倘若他答应玩这个游戏,慕玉窠的油管和抖音账号一定怒涨好几万粉。
紧接着,慕玉窠给她发来一张聊天截图。
楸楸点开小图放大。他们聊天用的也是国内微信,两指滑着裵的头像再放大。
头像很模糊,努力放到最大,只能依稀看到是一个女生的背影,角度是从斜后方拍的,看不清脸,女生穿着他们以前一中的校服,小女生戴着贝雷帽和黑色围巾,与蓝色校服有鲜明的对比,跟一只黑猫猫蹲在马路边,手里拿着一根香肠自己吃,还拿着一根香肠给猫猫吃。
该不会是初恋吧?楸楸这么想着,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心情复杂,去看聊天内容。
聊天日期是三月中旬。
慕玉窠不知道问了句什么,也许是很长一串话,介绍她的这个游戏有多么好玩,干脆不截了。
【裵】:没兴趣。别再问我。
楸楸看着,心想:他说话挺狠,一如既往的直白不客气。
而慕玉窠的字典里显然没有随便放弃四个字。
【慕】:人是我挑的,我家宝贝楸楸你也不感兴趣吗??
楸楸:?好啊,你个慕玉窠。楸楸心里骂,为了拍视频,涨粉,居然卖我。
到这里,有个时间节点。大约六个小时后,裵文野终于回她信息。
【裵】:她答应?
楸楸默想:当然没有!
【慕】:没有,意思就是她答应了,你就答应,是吧!
楸楸腹诽:你一个年轻人,怎么老干我外婆爱干的事儿啊!
【裵】:再说。
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将图缩小,慕玉窠又发来一句:“前有‘没兴趣别再问我。’,后有‘再说吧’,上下文联系,这意思不就是有商量的空间?”
楸楸气鼓鼓地,“你还好意思说!”
慕玉窠发了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包,又说:“你别跟我说你不想。”
不想。这两个字发不出去。楸楸承认她被打动了,因为对象是裵文野,且慕玉窠说只有一天。
一天,短短二十四个小时,甭说生活最终要回归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甚至来不及让他们两看两相厌,他们不用对彼此负责任,无需考虑未来十字路口的抉择,只需活在当下。也许这是一桩非常美好的艳遇。她想。
楸楸实在不敢回她了,怕被说服,默默吃掉两个鱿鱼炒饭,一个有她巴掌大,吃完后再吃几个红糖糍粑便餍足,可架不住豆粉糍粑实在好吃,她连打包盒一起带走,临走前捎上咖啡,下午约有coffee chat在曼哈顿见面,她不得不走。
结果,那天还是没还钱。亦没加上联系方式。
也猜到了。这人不缺钱,不必要为了那么点钱,去加她一个联系方式,否则被赖上怎么办?虽然她不会这么做,楸楸只是如此换位思考着,认为裵文野亦是这么想的。
他快毕业,倘若不读研的话,大概率是要回国去的,回国前被缠上可不是一个好兆头,最好的做法即是不要钱,亦不加好友,床上的关系还是不要发展到床下,谈技术就不要谈感情,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那未免太贪心。
楸楸决定尊重他的想法,不再谈房费和餐费的事,并计划着露营那天以请客的方式还回去好了。
周二那天,楸楸去染了个头,将保持半年的脏橘色换成白毛。
中国人,甚至亚洲人,人均白毛控,她花一整个下午染完头出来,每碰见一个认识的同学,都要夸一句好看,说着还要拿出手机合照,发到ig去。
周三晚上,几个人约好在一家餐厅吃饭,继续商量露营的事情,人数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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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天定下,因为周五就要去采购,留周四一天作变数。
不过周三白天有投行来Stern开招聘会,楸楸今年才大二,没想着那么快工作。然而校内浓郁的求职氛围将她裹挟其中,还记得之前大一下学期结束,被老师问暑期有什么计划,周边的同学几乎都说intern。大一结束就去实习,楸楸想都不敢想。
她甚至不敢说,她当时的计划是,和慕玉窠一起回她上海老家,顺便在NYU上海留读一学期的study away,不过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因为慕玉窠认为她们是中国人,回老家的机会多的是,不必要用在study away上,有这个机会,还不如去阿布扎比、伦敦、马德里……最后以上哪里也没去。
她们去了西部自驾游,去加州洛杉矶、旧金山,去看金门大桥、好莱坞,剩下的假期抽空学着开飞机,拿私人飞机执照,从上空看哈德逊河,绕自由女神像上空飞行一圈,看山坡上的好莱坞标志……原本打算录私人飞机vlog,结果素材到现在还在U盘里没剪。
最后她和慕玉窠一致认为,虽不求职,可去混混脸总是不亏的。像她们这么想的,还有全体Stern院生,因此这天各个西装革履,套裙高跟鞋,挤得人满为患,堵得水泄不通。
俩人干脆放弃,转道去53街MoMA博物馆,看梵高的星空和莫奈的睡莲,陶冶一下为数不多的艺术情操。
这是她们第二次进MoMA,第一次是高四,当时还不免费,而如今大二,凭NYU的ID免费进。
NYU的学生卡在曼哈顿几乎等于打折卡,像百老汇经常买到半价甚至免费的门票,大一那会儿她跟慕玉窠几乎每周都要打卡一次百老汇。许多博物馆免费,遗憾她实在是没有艺术情操,不懂得欣赏这些佳作。Macbook打折,去年便新换了一台。12街到3街的餐厅、 SOHO的商店大多数都会给学生折扣优惠,今天订的这家餐厅便是其中一间。
她们还曾设想过,如果NYU的校车不用刷校园卡就可以上车的话,那会不会成为纽约市的公交车……
临近傍晚,俩人坐地铁到St. Marks Place,这条街附近有非常多的中餐和日料,他们今天在居酒屋订了一桌,来五个人,剩下三个跟社团活动,今天不一定到,看结束时间。
慕玉窠看着手机,“说是这么说,那仨今晚肯定不会来了。”
楸楸负责看路,在背后双手钳着她的肩膀,“无所谓啦,手机一样能沟通。”又补充,“他们不来才好呢,不然点一桌菜,够不着,吃不爽快。”说着,钳慕玉窠停下来,抬头,“是这家吗?”
慕玉窠抬头一看,确认,“对。”
俩人前后踏上台阶,进入居酒屋,吱呀一声,玻璃门在楸楸身后闭合。
很黑,混着蓝色黄色光怪陆离的黑。
进去是上下两条楼梯,往上走是咖啡馆,往下走才是居酒屋。
第22章 聚餐
◎「居酒屋」◎
墙上粘贴着许多特意剪裁出来的海报、报纸和杂志, 以及上下两家店的招牌菜。整面墙杂乱无章,脏兮兮地,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因着没几个人会抗拒岁月的痕迹。俩人一致认为, 这面墙让人眼花缭乱, 找不出重点,然后便被空气中酒与咖啡糅杂飘忽互相碰撞的味道吸引而去。
楸楸还是第一次来居酒屋, 因着她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 脸上写着未满二十一的长相, 亦拿不出ID来证明她们其实已过二十一,所以老板不会给她们提供任何酒。
“有什么关系?这里的烤串也很好吃啊。”慕玉窠已拿出运动相机, 对周围的环境拍摄。
“烤串好吃的地方遍地都是。”楸楸嘀咕着,随她一起往地下走。
楼梯下右拐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撩开黑色招财猫布门帘,门后别有洞天,昏黑混黄迹斑斑的居酒屋, 右手边是三层吧台, 客人可以坐在一层,二层是餐台酱料台, 三层是老板员工的工作收银台台, 后面一柜子酒和清酒杯,各种白色条纹, 上面写着歪歪斜斜的日文,亦有简繁体字。屋里挂满了白色橘色灯笼, 写着炭烧、每日新鲜、寿喜锅字样。
她们是早到的, 拿了一张靠墙八人桌, 平平无奇的黑黄棕色混杂的木桌, 靠墙的排椅。居酒屋三面墙都做了贴墙式伸展出小半米的坐台, 呈一个凵型,只在每个卡座中间用格栅做了隔断设计。她们刚坐下没过多久,隔壁一桌亦来了客人。
楸楸第一次来,看什么都新奇,看着墙上歪歪斜斜的文字,发现每一个字她都认识,‘祭、上善如水、清酒月桂冠、梵、鳥,北寄貝,水晶海老’……也有一些日文,混杂着汉字的基本都能猜出个大致意思。看一会儿便没兴趣了,见慕玉窠仍在拍店内环境,也不敢出声吐槽,免得她做后期要剪掉画外音处理,毁她素材。于是不声不响地埋头看菜牌,点菜。
“噢,裵来了。”慕玉窠说。
楸楸手里仍攥着笔,循声望过去,果然看到裵文野杵在吧台处,后背挎着半人高黑色琴包,不知是吉他还是贝斯,一看便很有重量,他却腰杆挺得很直,两手揣着卫衣口袋,在与收银台里的人有说有笑,不知在聊什么,昏黄灯光打下来,他眉眼都有阴影。
想起裵文野今年二十二岁,他是可以喝酒的人。楸楸心生警惕,看向慕玉窠,“今天来居酒屋是他订的?”
慕玉窠已经把镜头转向别处,去介绍菜单,闻言决定这块做后期,关掉相机,回答:“是啊,First说这家店平均水平还是不错的,海鲜烤串都好吃,除了纳豆真的很难吃。”
“纳豆确实不行。”楸楸缓缓点头,认可。
这玩意儿在她心里跟皮蛋不相上下。
裵文野走近,见她们在聊天。
“聊什么?”随口一问,视线落在她一头白毛。
楸楸看他,目光定定聚焦在他的嘴唇,今天倒没有戴唇环。
两秒,俩人纷纷移开视线。
她说:“聊纳豆和皮蛋的味道要逆天。”
“嗯,是不好吃。”裵文野亦同意。拉下琴包,放到桌子底下,顺其自然坐到她旁边。
“这是什么?”楸楸看他的动作。
“吉他。”他说。
“吉他?”楸楸想起来了,他会作曲,对这些乐器肯定也有一定了解。
见她似乎感兴趣,裵文野便多说一句,“半个月前约好有个韩国公司来进货,整个下午都在选曲。我说英文,翻译说韩文,一百块的价钱硬提一千块的要求,”略显抱怨道,“最后天黑,我都快把韩文学会,他们还在磨叽,我就走了,估计明天还得来。”
“那今天我买单。”楸楸忽然举手道。
或许是话题跳跃,左右两旁的人兀然看她一眼,裵文野眼中掠过意外,慕玉窠则侧过头去,偷笑,表示磕到了。
楸楸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还回去,一本正经解释道:“那不是因为上次麦当劳是你付钱吗?我说把钱还你,你不要,那无论怎么说,我不能这么占人便宜吧?”
“没关系吧。”裵文野接过员工多递来的菜牌,无所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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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包括你旁边那个,都习惯了。”一顿,又说,“你想还我,不如……我这儿有个晚餐,”他摸着卫衣口袋,摸出手机,“在308 Bowery,杂剧艳舞,朋友给我的,日期明天,不带他们。”
“喂!”慕玉窠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他俩,“看艳舞不带我们,也不要说出来啊!”
裵文野笑了下,不理她,只看着楸楸,“去吗?”不去的话,他还得临时在WhatsApp上找人送票,毕竟看杂剧还不如去百老汇,他也不好欧美舞娘这一口,去了还要消费酒水,没意思。
“真是朋友给的?”楸楸不相信,眼底有狐疑,看着他。
“真的啊。”他指纹解锁手机,点了几点,过了几秒,终于找到什么,递给她看,“朋友半月前在网上预约的位置,预约时会直接收每人五十美元的预留座位,迟到十五分钟或不到,都不退订金。所以他拜托我去,想退这一百美元。”
那是他和朋友的微信窗口,楸楸没接手机,凑过来看,第一反应是聚焦到头像上,还是看不清,太小了。
聊天时间是前天中午十二点,朋友给他发:“bro,江湖救急。”
裵回:“多少?”
朋友说:“两万,我回国一趟。急急急,家里出事。”
裵回:“转账?”
朋友:“转账。就是上次的账号。”紧接着打了一串卡号。
几分钟后,裵回:“打了。”
朋友:“还没到,我再等等。”
裵文野继续下滑,滑到了底,大约距离上一条信息,过去两个小时。
朋友:“收到。”
又给他发来订位截图,和他说的差不多,朋友没时间去,拜托裵文野去,或是让他找人去,只要去了,那一百美金就会自动退回到他的账上,无论怎么说,那可是人民币六百多。
裵发:“我没兴趣。”
朋友:“那你送人?反正我是没机会去看了。”
朋友:“我原本是买来打算给我女友一个惊喜的,来一次烛光晚餐,但我临时急事去不了,也不好让她跟朋友去,免得晚上出事。地点就在soho,很近啦,裵哥你可以带上次接吻的女生去啊,虽然是跳艳舞,但其实穿着挺保守,只是一个Burlesque,比维密还保守,也不脱衣,老少皆宜啦!”
裵回:“行吧。”
“行吧?”楸楸看完了,看他。
裵文野揿灭屏幕,“这不是给你机会还我吗,算这么清没意思,我看人挺准的,不靠谈钱伤感情这一套交朋友,所以我请你吃饭,你还我钱是怎么回事儿?”
“你还挺猖狂。”楸楸嘀咕道,又问,“未满二十一能进?”
“能进,不提供酒水。”
“行。”楸楸点头,“明天几点?”
裵文野:“傍晚六点。”补充,“有Dress code。”
傍晚六点,需要正装出席。行,楸楸记住了。
有Dress Code很正常。在这边,无论是朋友聚会,还是公司活动,都有可能给个Dress Code的要求。
他们商院上课,基本都往正装上靠,有的甚至天天西装革履,她们最初也很是惊讶,后来都习惯了高跟鞋是常态。
“点单。”裵文野将菜牌推来,让她们一人看一本。
菜牌是带图片的,有文字介绍,他则拿着餐单,上面是一行一行的日文英文和序号,他勾出自己想要吃的东西,又问她们想吃的食物序号,边跟她们介绍,这家店的老板是中日混血,在中国出生,长大后到美国DC读书,后来到纽约打工,再后来是用十年储蓄,盘下前老板的这家店。
“有关系啊?那这样的话,”楸楸搓搓手,“是不是可以……”
“可以什么?”裵文野似笑非笑看她。
楸楸仰头,做个嘬酒的动作,满眼期待看他。
裵文野笑了,“你没有听说过,去年咱们副院长约谈了一个underage drinking?”
楸楸:“啊?”她确实没听说过。
慕玉窠插进一句,“我,我听说过,”她转过头来,“隔壁CS院的同胞好像,长得老,老板没查ID,结果未满二十一,被副院长约谈了,这问题还挺严重的。”
“就在这里喝的。”裵文野说着,食指点点桌子。
楸楸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不就相当于是,在学校里喝酒?”
慕玉窠笑了起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虎头上……”
楸楸:“拔毛。”
裵文野:“钉虱乸。”
楸楸一怔,偏头。
俩人四目相对,楸楸若无其事别开脸。
旁边传来慕玉窠的声音,“靠,都一样。想死。”
楸楸不理她,说:“我没来过这里,所以我点主食,其他你来点,可以吗?”
这话自然是对裵文野说的。
他说:“行。”
楸楸翻看着菜单,报了砂锅乌龙面的序号,心想,倘若光天化日之下,周围的人一定发觉她脸红了,还好这居酒屋主打一个漆黑氛围格调,估摸着很难看出?她侥幸地心想。
“饮料呢?”他问。
楸楸看着Mojito,心痒痒的,最后忍住了,点了一杯可尔必思。
“行。”裵文野抬眼看慕玉窠,“你呢?”
“你还记得我在啊?”慕玉窠阴阳怪气道,“我要牛蒡沙拉,一杯柳橙汁,谢谢。”
“嗯,不客气。”裵文野转了下笔,看着餐单。
她说完又忍俊不禁,笑道:“那俩还有十分钟到,说吃烤肉和刺身,你尽管点就行。”
“那我就放开点了。”
他大约对这家店挺熟,拿着餐单就开始划划划。
楸楸看着菜牌上的各种介绍,困惑,“冷奴是什么?”
“凉拌豆腐。叫什么?”裵文野忘记了,一目十行扫餐单,最后找到了,“hiyayakko。”又说,“还不错的,适合夏天。”
楸楸讶然看他,“你还会日文啊?”
“还行吧。”他说,“平时会看泡面番,一集几分钟好打发碎片时间。芥末章鱼吃吗?”
“吃!”楸楸说。
“生的。”他补充。
“能吃。”
“行。”
裵文野按惯例点的沙拉前菜和小菜chanja(香辣银鳕鱼杂),冰酿番茄,土豆泥,荤素串烧一式三串,好吃的酌情十串。
到了重头菜海鲜,生鱼片拼盘、生蚝、生章鱼、北极贝、甜虾、虎虾玻璃虾,各种虾……点完了海鲜,点炸物,炸鸡,炸鱿鱼须,炸洋葱圈,而后就是一些小菜,章鱼烧、大阪烧、香蒜鸡胗口蘑……
桌上饮料则一概都是无酒精的,最后他要一份ocha zu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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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泡饭)当主食,其他人的主食等人来了自己点。
楸楸看他大手笔点单方式,觉得这一餐下来没个几千,肯定走不了。
第23章 约会
◎「我没有泡妞,她说要还我钱」◎
翌日, 周四。
下午下课后,和慕玉窠分道扬镳。
慕玉窠几人要去为周末的露营做准备,虽然营地有提供设备,但这群富家子弟嫌弃他人用过的帐篷和天幕, 提出主动带帐篷睡袋, 至于吃的,亦嫌营地不够丰富, 打算今日去买卡式炉锅具露营冰箱保冷袋等, 明日下课了再去采购食物, 直接出发去营地。
楸楸不和他们一道去,她得回家, 为今天的晚餐做准备。
昨晚回家后,她便上网查了这家餐厅,和她想象中的脱衣舞娘不一样,这家餐厅结合了音乐剧和舞娘的形式, 风格很有了不起的盖茨比的氛围, Fine Dining,复古和奢华, 每人的set是145刀, 周末贵个二十刀。加上小费,大约三四千人民币能完全拿下?
查完这些, 她又为今天的着装而烦恼,于是就有了今日回到公寓, 卧室里一片狼藉的景象, 好看的裙子连着衣架, 摊得到处都是。
到底穿哪件?楸楸到现在都没有头绪, 只因她染了这一头白毛, 完全没有搭配思路,今天到底要走什么风格?她将自己心仪的十几条裙子拍下来,一次性发给慕玉窠看,要求是不能表达出她太重视这次的晚餐,又要有享受晚餐的态度。
暂时没回,估计忙着。她去洗了个澡,出来敷一张面膜,看消息。
慕玉窠回她:就钓是吧?我懂,这条。[发图]
楸楸:你懂个屁!
这叫分寸,礼貌,心里有数!
再看裙子。小黑裙,前襟几乎没有,开深V,只能贴乳贴,后背大V绽露出蝴蝶骨,再往下一寸便是尾巴骨,小裙摆随着动作轻微摇曳,楸楸比对着裙子,心想着这是否太露了?她平时才会穿这种裙子,和男人进行约会形式的晚餐,她更习惯保守地四肢至少遮一半。虽然基本上最后都会脱掉,不过不也有没有到最后的时候么?
不过就这件吧,再纠结,时间就要来不及了。楸楸心想着,赶紧化妆,添耳环项链,选完高跟鞋后,在基础上披一件小香风黑外套,出门前照一照镜子,拍下这一套look发给慕玉窠。
然后收到回复,慕玉窠说:“你这跟平时上课有什么区别?”
楸楸回:“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们约好五点四十分在soho碰面。五点二十,楸楸从公寓出发,走几个街道就是soho,她打算就这么走过去。路上遇到好些认识的同学朋友,走走停停地打招呼聊天,期间收到裵文野的短信,他说刚从华尔街那边过来。楸楸便打算等等他,在路边跟同学聊天。
几分钟后,一辆红色地狱猫停在路边,喇叭嘀一声,周围几人看过去,同学则吹一声口哨,打了个招呼,楸楸才循着声儿望去。
旋即打了个愣儿,裵文野今日穿件白衬衫,古巴领压着西装外翻,隐约露出锁骨边儿。西装没扣,稍微敞开,看上去是休闲款,却又很衬他。被跑车安全带压着,更显得姿态慵懒松弛。
看得出他今天特地打扮过。这样就刚刚好,不能再打扮下去了。再打扮下去的话,就要过分妖艳了。楸楸心想。
同样的穿着,放到别人身上就是一种灾难,犹如二百五的脑袋花一百五去剪个头,一样傻缺。也就那些上世纪电影里的大帅哥穿得好看,不是谁都能驾驭得了的。
裵文野一手把着方向盘,手一伸,将副驾驶打开了,“上车,这儿不能停车。”
楸楸一听,也急了,回头对同学说再见,“下回聊。”
同学笑得意味深长,却二话不说,拍拍她手臂,便走了。
楸楸上车系上安全带,边讶然道:“你怎么开车来了?”
她原本也想开车的,高跟鞋走路实在是费脚,后来一想,塞车是小事,一小时几十刀的停车位都是虚的,只怕那边商业区,根本找不到车位。
他踩下油门,在前方转弯,才说:“有个朋友在附近停了辆车,我叫他来开走,到另一个去冰岛旅游的朋友那儿放着。”
离谱。楸楸忍俊不禁,在这一阵嘤嘤嘤中问:“那那个不回家的朋友的车呢?”有停车位,不可能没有车吧?
裵文野:“被他女友开走了。”
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地狱猫,车如其名,跑起来的时候,引擎声就像是在猫猫叫,嘤嘤嘤。
人行道两旁不少视线望过来,行注目礼一般。
到露天停车场那块儿,裵文野在门口把她放下,楸楸拎着手袋,一直随着地狱猫移动而移动,车子驶进去二十来米,期间敞篷缓缓关上,停在一辆车前,这辆车一动不动,旁边蓝色的那辆跑车倒是动了,缓缓驶出停车位,紧接着地狱猫倒车,车道太窄,但他一次就把车倒好了。
走出来时,那辆蓝色跑车一直与他平行。主驾车窗拉下来了,角度看不清脸,俩人在对话,离了二十多米,楸楸听不清,也不懂唇语,他们亦没有刻意大声说话。
“你太够意思了裵文野,”车里,段深说,“叫我早上占车位,又叫我傍晚取车走,就为请你条女吃饭,车位血贵,一小时砍我二十八刀啊!”
“钱不是打你了吗?”裵文野拖长音道,被他一口粤普扯得口音也快出来,“你别搞我。”
段深:“没你这么泡妞的。”
裵文野澄清,“我没有泡妞,她说要还我钱。”
“我还不了解你?”段深嗤笑。
“你这也叫了解我?”裵文野也笑笑,嘴角衔着些许轻蔑,“那你还不够了解我。”
“我懂,初恋都这样,摘星星摘月亮,我当年也为初恋跑遍香港地,就为买她喜欢的糖。也就初恋恨不得这样。”段深边关车窗,边说,“我走了,甭你们吃饱喝足,我还堵在曼岛。”
纽约交通基本靠地铁,这个时间,曼岛堵得要死。
饶是裵文野,曾经没来纽约之前,还幻想过买辆GTR炸街。落地就幻灭了。炸街?开车速度在市中心还不如走路。
不过后来他们还是实现了,在纽约边上的公路,一脚油门踩下去,GTR喷火,就连他的宝贝地狱猫亦叫的特别好听,一直嘤嘤嘤,没停过。
“回头吃顿好的。”裵文野拍拍车顶,大鱼际指腹蹭一层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车,嫌弃甩手。
“拜。”段深戴上墨镜,一踩油门到出口,经过楸楸时,多看这位小姑娘两眼。第一印象是氛围小美女,可纽约美女遍地都是,想要知道裵文野喜欢她什么,还得进一步了解才行。第二反应是觉得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有纸巾吗?”走近了,裵文野轻声问她,让她看手上的黑灰。
“有。”楸楸从包里找到纸巾。
想起好友说他有洁癖,又塞回去,找到湿纸巾给他,目光便停留在他的手上,看他修长匀瘦的手指撕开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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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出湿纸巾摊开,先是擦拭着食指,指骨微微曲着,猝不及防地,就忽然想到上周,这几根手指擩到身体里的画面。楸楸蓦然脸热,闪躲地移开视线,心想故意的,这绝对是故意的。都说她钓,楸楸看这人才是最会钓的,无可比拟,此刻小巫见大巫,简直相形见绌。
俩人顺着这条道往下走,期间仍见到不少朋友,有她的,有他的,好在临近六点,大家都急着赶预定好的餐位,没有过多闲聊的意思。
六点,俩人进到内场,餐厅并不大,装潢陈设走复古奢华风,然而方桌圆桌都很小,简单没有花纹的桌布平铺下垂,胜在每张餐桌都可以观摩到舞台,俩人的位子恰好在楼梯入口附近,可以近距离看到美人登场的一幕。身后是隐于黑暗中的乐队伴奏。
坐下后,披着的外套显得碍事,她卸下来后,马上有服务员过来解释,客人不随身的物品可以放在外场,外套禁止挂在椅背扶手上,询问可否晾到外场的clothes rack。
裵文野问她:“还穿吗?”
“唔,唔。”楸楸刚要起来,便被他接过,“我去吧,你点单。”
“好。”
楸楸眼巴巴地点头,看他走。一直到他回来,都没看菜单一眼。裵文野回来后,也不催她。
晚餐一共4个course,楸楸印象最深的是油封鸭(Duck Confit),其他中规中矩,主食是牛柳,大约在吃完主食,上甜点的时候,表演开始了。全场熄灯,每桌一杯小蜡烛支撑着光亮,光束集中打在二楼开场的主持人身上,随着他下楼移动而移动。
然而很不凑巧,楸楸摆在一旁的手机震动,显示来电,丁裕和。想了想,她还是对裵文野说了抱歉,拿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竟看到裵文野在玩手机,手机屏幕光调得很低,桌面小吃桶挡着。画面不像在与人聊天,凑近一看,有几个学术词汇她认识,竟是在看文献一样的东西。
她重新坐下来,刚才点的Red velvet cake上来了,她边吃边看舞台,随着主持人结束表演,光束打在二楼,舞娘出场时,再下到一层,再到他们这一桌,而显得心不在焉了。
舞娘全程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走来,楸楸虽然面上镇定,然而当与美丽的舞娘四目相对,她几乎脸红,眼睑睁得大大的,大约是看她好玩,舞娘在这多逗留了几秒钟,直到周围几桌传来笑声,舞娘才婀娜多姿地离开他们这一桌,巡演全场,回到小舞台上继续表演。
楸楸捂着小心脏,彷佛打开新世界大门,直到此刻才幡然醒悟,她以前跳的舞,简直是小孩嬉戏,眼看着舞娘将一边蕾丝手套摘下来,挑逗地贴着胸部沟壑摩擦几秒,赏赐似的送给台下的客人,又摘下另一边蕾丝手套,晃悠几圈,而后双腿夹着,又随着音乐抽出来,间中似乎还害羞地闻了一下,再赏赐似的送给台下的女客人,女客人羞涩地接住了。
楸楸握紧小拳头,心里激动,边扭头边说:“太绝了吧。”
不料四目相对。裵文野是什么时候开始盯着她的?不知道,只是对上的那么一刹那,她被这没什么情绪的眼神惊得后仰,几乎屏气慑息,大脑宕机,那些因现场氛围而澎湃的情绪荡然无存,只剩下不知所措,心里狂跳。不是害怕,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再想起亦没有什么后知后觉的恐惧,可也想不到别的。
周围的欢声笑语都与他们无关。黑暗中,她看着,裵文野无意识似地散逸着的索然寡味,所以他根本毫无兴趣吗?不可能,这些舞娘前凸后翘,多好看啊,比她要绝多了。再看他好看的眼睑微妙地眨着,蜡烛扑闪的苗火光扇动在他线条流畅的脸庞,雀跃地一明一灭。
她凑近了点儿,小声问:“你在生气吗?”
“什么?”裵文野平静反问。
楸楸摇头,“不知道啊,你生气,还是挺明显的。”
“噢?”没有下文了。
楸楸绞尽脑汁,想了下,小声解释道:“刚才是我爸爸给我打电话。”说完,她去观摩裵文野的表情。
可惜仍是什么都看不出,他太过喜怒不形于色。
“这样啊。”他说。
过了会儿,他见楸楸仍盯着自己,笑谑道:“看戏啊,看我做什么?如果只是想看我,早说,三千块给我,我请你到我家慢慢看,看一晚上都行。”
……倒打一耙。楸楸慢慢心想。
第24章 复盘
◎「他根本就是在设套」◎
表演初看时惊艳, 大约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关种,会被电影里复古奢侈盛宴场景所吸引的人,都抗拒不了这场艺术杂剧。
可看多了便免不得会视觉疲劳。
“要走吗?”她小声问。
她是三分钟热度,表演却要持续九十分钟, 这也太长了。且裵文野看上去只享受了晚餐, 享受不来表演,那么还不如先离场。见裵文野没有异议, 楸楸便叫来服务员买单。比她想象中便宜, 加上小费才共消费了两千多元。
取了衣服离开餐厅, 街道上人多,各个国家各样面孔都有。离开餐厅后, 裵文野显然心情好多了。到现在,楸楸都不知道他刚才是为何心情不好。不过她警觉地发现,自己会被这个人的情绪所牵动。
这可大事不妙!
“那今天就这样?”楸楸抱着衣服,转身看他, 心里迫切地想走。
裵文野原本在看向别处, 闻言,兀然看向自己, 虽脸上没情绪, 可给人的感觉算不上是愉快,又来了, 像去年十月重逢那天,表面看着没有情绪, 眼底过渡着心理酝酿, 实则皮下暗潮汹涌。
楸楸心下一个咯噔, 祈祷他可别留她, 她刚意识到自己或许已不知不觉地, 陷入到一个无法自拔的境地,现在实在无力招架,至少要给她一点时间做思想准备。
他分明没什么情绪,可视线像末日审判一样,楸楸迎头让他看了几秒钟,直到他无所谓似的别开脸,轻声道:“我送你。”
“不用不用。”楸楸忙不迭道,“这里离我住处很近,过几个街道就是。”
“我送你。”裵文野看回来。
“好的,谢谢你。”楸楸立马点头,作揖。
只要你别再看我,说什么都行。
似没想到她这次松口这么快,裵文野顿两秒,才不疾不徐解释:“这里治安实在不怎么令人安心,如果在国内,我不会坚持。”
“原来如此。”楸楸豁然点头。她就说裵文野瞧上去不像是那么体贴到底的人,被人拒绝一次还要上赶着来,不是他的作风。
然而,裵文野冷不丁斜睨她两秒,舌尖顶腮,先一步走。
楸楸落在他后面,捂着心口,若有所思看着他背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像在说:如此个屁。
肯定是错觉。
裵文野再怎么不体贴,说话却是文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