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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风和日美
浩浩荡荡、旌旗招展的东巡队伍,从盛京城出发开始,就日夜不停地进行长途跋涉,直到离京城就几个关口时,车驾终于在永定城停驻了下来。
马车队伍并没有进到永定城中,而是在城外临时建立了一座驻跸处所。
熹妃坐在宽绰舒适的马车里,连日来的长途奔波,让她的眉梢眼角间皆是疲惫之色,她端庄澹然的姿态已不再随时保持,此刻的她整个人乏累得斜靠在厚垫上,动都不想动。
她身旁的立芳听见外面御林军的动静,旋即掀起马车帘子向外探头,只见最前面的明黄色仪仗已经停歇了下来,模糊中可以看到几位太监总管,进入了一个巨大华贵的帐篷。
这时,有御林军奔马前来,告知行营的毡房已经备好,现在恭迎娘娘们下车休憩。
刚刚还泛着金色煦光的天空,猛然间收起了落日的余晖,刹那间大地变得一片灰沉沉。
熹妃娘娘缓缓地走在这暮色中,心头蓦然涌现出一抹不安的阴霾思绪,她不由地裹紧身上的淡紫色织锦面披风,脚步急急忙忙地往毡房内迈进。
夜晚,因是在外头,熹妃只是脱了最外层的厚实秋袍,只穿着一袭略为宽松的云紫色绣蝴蝶兰纹锦衫。她头上素雅清简的发髻已然卸下,此时此刻的熹妃披散着一头留到脚踝的浓密青丝,像是被一层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住,让旁人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暖烘烘的毡房中,燃着数盏乞赐封灯,灼亮的光线映得毡房内恍如白昼。立芳一边给娘娘按摩着头,一边轻柔问道:“娘娘,您晚膳都没吃两口,奴婢去给您熬一碗桂花灵根粉吧?”
熹妃沉默着没有回应,她两眼茫然地望着琉璃灯罩中的烛火,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几缕垂落的长发,直到不小心扯到头皮,隐隐的疼痛感让她无神的眼睛,有了一丝闪光。
“不用了。”熹妃的声音在深夜里是那么的疲倦无力,她迟缓地站起身,脚步沉重地挪到床榻上,对着一脸担忧的立芳说道:“你服侍了本宫一整天,先下去歇息吧。”
“是,奴婢告退了。”立芳轻声应道,随后安排了两个小宫女守在娘娘身边。
良夜深沉,万籁俱寂,唯剩一盏烛火照耀的毡房内,隐没于一片昏暗幽晦中。无垠高远的天际下,明亮的寒星可窥探到毡房外,飞速地掠过了一道诡秘的黑影。
两个时辰后,有一阵强劲萧瑟的寒风,宛似一把无形的利斧劈开了厚重的帐幔,猝然间惊起毡房内的一切,那盏若明若暗的烛火,微微晃了一晃,然后在瞬间被熄灭。
“啊啊……”尖叫声乍然响起,床榻上晕晕忽忽的熹妃娘娘,在这道受到惊吓的喊叫声中悠悠转醒。
“谁在叫?发生了何事?”熹妃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床榻,脚下丝滑的绣花裙角迤逦扬起,轻轻拂过床面。
只见空荡无人的床榻上,赫然爬着几只泛着黑色光泽的毒蝎子,令人一眼就顿觉浑身寒毛竖起,突生毛骨悚然之感。
小宫女瞪大惊恐的双眼,瑟瑟发抖道:“娘娘,床榻上有……有毒蝎……”
“什么?”熹妃闻言,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接着她慢慢地转过身子,望向她刚刚离开的床榻,那映入眼前的骇人画面,霎时让她吓得魂不附体。
倏然间,熹妃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似乎正有一只冰凉的毒蝎子黏在皮肤上,咝咝地啃啮着她手臂上的血肉。她的呼吸在一瞬间静止了下来,瘦弱的脊背亦是渗出一层寒森森的冷汗。
熹妃慌里慌张地卷起衣袖,出乎意料的是,她手臂上并没有令人畏惧的毒蝎子,也没有毒蝎咬过的可怕痕迹,只有三颗不显眼的蚊子包。
此时熹妃迟钝缓慢的身躯,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她怔怔地看着手臂上被蚊子咬过的红肿,忽然她的鼻间嗅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奶味。
熹妃的身体顿时变得如木偶般僵硬,良久的沉默后,熹妃面如死灰的脸上布满哀寂之色,她的声音暗哑低涩,宛似生锈的铁片般涩涩磋磨:“皇上是您吧?呵呵……你是要让我自食恶果是吗?”
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害怕地看着犹如癫疯的娘娘。
正当小宫女心里惴惴不安地走到娘娘身边时,就看到娘娘已恢复面色平静的样子,随即娘娘淡然的声音响起:“去请太医过来,本宫给你半刻钟的时间。”
熹妃最终自作孽,用砍断了一条右手臂的代价,换取了一条性命,苟活于这世上。
待熹妃娘娘回到紫禁城后,不知内情的有些妃嫔虽然背地里幸灾乐祸,但表面上还是深深惋惜熹妃的不幸遭遇。
东巡归途行营中,就独独熹妃娘娘这么倒霉,被野外爬进的毒蝎子给咬了,只能迫不得已地来个“断尾求生”。
虽然断臂的后宫女人,之后难以在其她人面前,抬起头地相处,但好歹是保全了性命。
然而熹妃却就此在紫禁城中沉寂,仿佛消失了一样,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后心如死灰的熹妃一头扎进了佛堂,念经拜佛,从此在凄凉孤寂中度过残生。
秋去冬来,紫禁城在盼春后,迎来了炽热的盛暑天。皇帝依然如去岁一样,在端午佳节过后,前往圆明园中避暑。
这次皇帝特地下旨,让有伤势的熹妃留在紫禁城静养。其她妃嫔则都一同跟随御驾,入住宛若人间仙境的圆明园。
这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清晨时光,除了身体虚弱的皇后娘娘,圆明园中的众妃嫔都齐聚在太后娘娘的长青仙馆,给太后娘娘请安。
高坐在宝座上的太后娘娘,她的脸色隐隐带了丝不耐烦,皇帝的这些个莺莺燕燕凑在一起,不是在说些拈酸吃醋的话,就是翻来覆去讨好奉承她的、那些个没有心意的话语。
有这空闲的时间,太后娘娘是更想拿来欣赏戏曲表演,或者和小悠悠玩耍、享受含饴弄孙的乐趣。
舒舒坐在左方最上首的紫檀木圈椅里,如今她已经是瑞瑱贵妃,除了皇后娘娘,就属舒舒的位份最高,且皇上这大半年来,只单单宠幸舒舒一人,把其她妃嫔当空气般,眼里完全只有瑞瑱贵妃一人。
因而此时的舒舒,并不能舒舒坦坦地坐在位子上,其她妃嫔看向舒舒的嫉妒目光俨如针尖一样,似有若无地往舒舒的身上扎着,让舒舒简直是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回到她的茹古涵今。
好在太后娘娘也跟舒舒同样的想法,在沾沾自喜的齐妃又叨念了一番话后,太后娘娘霍然打断她的话:“齐妃,哀家听说三阿哥的骑射功夫虽有长进,但他却没有心思在汉文的课业上。你是三阿哥的亲生额娘,平时见到三阿哥,务必要好好督促他用心学习啊。”
刚刚齐妃还在夸赞因为有了太后娘娘的谆谆教诲,怀恪公主成为了一个淑娴温婉、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她这个作额娘的,实在是感激不尽。还有她这段时日正向太后娘娘看齐,也在勤勤恳恳教导自己的儿子呢。
然而在下一刻,齐妃就被太后娘娘生生打脸了,她的三阿哥现在就是个不学无术、四肢发达的草包,她这个作额娘的,还不赶紧去训诲自己儿子。
齐妃娇媚的脸庞瞬间变得面红耳赤,她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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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站起身,恭恭敬敬道:“是,太后娘娘,臣妾回去之后,必定严厉鞭策三阿哥用心念书。”
看着齐妃略微扭曲的羞赧神情,舒舒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恰巧她身侧的贵妃在拨弄手中的茶杯,脆亮的瓷器碰撞声正好掩盖了舒舒戏谑的笑声。
舒舒转头悄悄对旁边的贵妃眨了眨眼眸,清莹秀澈的容颜上盈然绽放了一缕粲然无比的笑容。
贵妃看着舒舒笑得纯真无邪的娇美脸蛋,心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愣了下,旋而不动声色地捧起胭脂红釉菊瓣式茶盏,徐徐喝完半杯茶水。
舒舒见贵妃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在心里“哼”了一声,快速地转过脑袋,不理会贵妃了。
而就在舒舒转头的一刹那,舒舒冷不防地感到胃里冒出一阵阵的反胃恶心,她立即抓起绢帕捂住嘴巴。
“呃……呃……”舒舒此刻是真的很难受,她的秀眉紧紧蹙起,弯着腰对着地面,连连干呕了好几声。
身后的锦思第一时间察觉到娘娘的异样,她急忙蹲在娘娘旁边,焦灼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不等舒舒回答,锦思就端起一杯茶水递到娘娘嘴边,先让娘娘喝口茶缓缓。
大殿中的其她人听到这呕吐声,都纷纷看向舒舒,有几人在心里不禁嘀咕道:好熟悉的场景啊,难道瑞瑱贵妃又怀了?
也是,她都霸占皇帝的恩宠那么久了,五公主都快一岁半了,是时候再生下一个皇子了。
徐姑姑走了过来,一边轻轻地拍打舒舒的肩背,一边关切地说道:“娘娘好点没?奴婢扶您进去躺着休息下?”
闻言,舒舒挺直身子,极力压下恶心的感觉,她的脸色旋而变得有些苍白,她抿着嘴角,摇了摇头:“我没事了,不用进去躺着了。”
随后舒舒露出一抹难为情的微笑,她细言细语道:“也是我自个儿不好,一早醒来,贪饮了一杯冰冰的西瓜果饮。”
太后娘娘也正琢磨着舒舒是不是有喜了,就听到舒舒说自己贪饮西瓜汁,她皱眉生气道:“西瓜本是寒凉之物,你啊你,还一大早就喝冰过的西瓜果饮,身体不难受才怪。”
说罢,太后娘娘站起身,走到舒舒面前,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舒舒的脑袋瓜子,无奈地道:“来你们几个,把贵妃扶进去。还有燕贞,你安排人送一碗姜汤,给贵妃灌进去。”
太后娘娘有养好几个孩子的经验,知道姜汤有驱寒效果,可以用来缓解西瓜的凉性。
太后娘娘嘱咐完,望着舒舒乖乖离开的纤弱背影,她仍旧是紧皱着眉心,一脸不放心地说道:“婉贞,你把贵妃身边的都鲁氏和邢氏叫过来,这两人是怎么当生养嬷嬷的,主子这么任性,也不会劝阻下。”
殿中的其她妃嫔眼睁睁看着太后娘娘对舒舒关怀备至的样子,不免心中感到忿忿不平,同时也在心底暗暗揣测:瑞瑱贵妃是不是故意说自己贪饮寒凉之物,隐瞒她怀了身子的事实。
第132章 堂而皇之
此刻嘈杂沸然的长青仙馆中,只一人依旧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赫佳贵妃静默不语地坐在那儿,她闲闲地拨弄着茶盖,浅碧色的茶汤袅袅升起的雾气,将她扬起的笑容逐渐变得朦胧,无人能看得清她此时幽晦似山岚濛濛的面孔。
茹古涵今里,刚从长青仙馆回到自己寝宫的舒舒,就看到了梳妆台前令她大感头疼的一幕。
“爱新觉罗·怀悠,你在做什么?”舒舒气呼呼道,她一边质问,一边砰砰地走到梳妆台旁,往日里江南烟雨般柔情似水的容颜,此刻显得有些狰狞起来。
只见小悠悠的双腿摇摇晃晃地在绣墩上跪着,然后半个身子都趴在梳妆桌上,小胖手抓着一支白玉嵌绿玛瑙螺子黛,在碧玺镶宝琉璃镜的镜面上“行云流水”地画来画去。
这小家伙,不仅糟蹋了金贵稀有的螺子黛,还把能清晰照人的琉璃镜画得乱七八糟的。
小悠悠听到额娘的声音,乐呵呵地转过小脑袋,似乎是很骄傲自己能画东西般,奶声奶气道:“额娘,花花……”她在画漂亮的小花花呢。
殿中侍奉五公主的奶嬷嬷和大宫女们,都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她们完全阻拦不了小悠悠的捣乱行为啊,强制性地把小悠悠抱走,小悠悠立马给大家表演一场“干打雷的嚎啕大哭”。
舒舒倒也不是很生气,就还是怕小悠悠会不小心伤到自己。
前几天,小悠悠也是大玩特玩她的梳妆台,还调皮地把几个琉璃制的粉盒给砸碎了,造成香粉四处飘扬开来,一屋子都是浓郁花香的后果。
宫女们收拾“小悠悠捣蛋现场”的时候慢了一会儿,结果一不留神,在一旁观看的小悠悠觉得好玩,也跟着收拾,白嫩嫩的小胖手甚是高兴地捡到了一块琉璃裂片,然后瞬间割到了手指,冒出了好多血。
舒舒温柔地教训了她一顿,没想到小悠悠的伤口刚好了,今天的她又开始调皮捣蛋,来霍霍她的梳妆台。
小悠悠丝毫没有自己闯祸的感觉,她爬了下来,哒哒哒地跑到额娘身边,走路还不是很稳的胖墩墩,像只小熊一样,直接扑到额娘大腿上。
“额娘,吃瓜瓜,瓜瓜……”小悠悠仰着脑袋,扑灵扑灵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一边软糯糯地撒娇着要吃甜甜的西瓜,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小胖指头。
“你啊你,又吃手手,脏不脏啊!”舒舒气急败坏地喊道,小悠悠的手指满是螺子黛沾上的紫色颜料,吃到肚子里也不知有没有问题。
因而舒舒大动肝火,此时的她像极了炸毛的母狮子一样,完全没有了神妃仙子的形象。
小悠悠嘟着嘴巴,摇晃着脑袋:“不……脏,额娘脏。”她话还讲得还不太伶俐,这“脏”字就说得囫囵吞枣的,但舒舒一听就明白了,因此也更加恼火了。
舒舒伸出手想把小悠悠的手指给拽出来,而小悠悠终于察觉到额娘生气了,见额娘的手伸出来,以为额娘又要打自己的屁屁,她的小短腿一迈,慌慌张张地越过额娘,哒哒地跑出寝宫。
旋风似的跑到门外,觉得自己安全的小悠悠,转身面对追出来的额娘,一边往院子里冲去,一边回头对着怒容满面的额娘,吐了吐小舌头,扮了个愈加气人的鬼脸。
别看胖团子的腿短,但跑起来的速度像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公鸡一样,特别的灵活、特别的迅速,而穿着花盆底鞋的舒舒,跑两步就追不上她了。
“很好,爱新觉罗·怀悠,你很好,你现在多多跑一会儿,等额娘抓到你之后,看我会不会真的打你!”舒舒扶着腰,跑得那叫一个气喘吁吁。
“皇阿玛……皇阿玛……”小悠悠跑着跑着,倏然间看到熟悉的身影,她立即奔到皇阿玛面前,扑腾扑腾地顺着皇阿玛伸出的手臂,爬到他胳膊上坐好。
皇上弯腰抱起这个小炮弹,笑容满面道:“怎么跑这么快?也不怕摔倒?”
小悠悠环住皇阿玛的脖子,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皇阿玛。”
话落,小悠悠的大眼睛瞄了一眼额娘即将走过来的身影,眼珠子转了转,对着皇阿玛的笑脸亲香了一口,声音软软糯糯道:“皇阿玛,悠悠想你。”
皇上听完小悠悠奶声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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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撒娇卖萌,那俊容上的笑容愈加灿烂了。
这时舒舒终于走了过来,她看着小悠悠有了皇阿玛撑腰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没好气地娇嗔道:“万岁爷,你看看你女儿的手,脏死了。”
皇上这才瞧见小悠悠白乎乎的手上,那显眼的紫黑色墨迹,皇上声音温和道:“小悠悠刚刚是画画了是吗?”
皇上倒是没有想到是螺子黛的颜色,还以为是画西洋画用的水彩颜料。
小悠悠把她的小脑袋往皇阿玛的怀里拱了拱,也不说话,只是皱着浅浅的眉毛,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然后发出“吚吚呜呜”很是惹人心疼怜爱的声音。
舒舒看着作出委屈状的女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乖,额娘不会打你。”舒舒扬起和风细雨般的微笑,她张开手臂:“来,额娘抱你去洗手手。”
皇上摸了摸小悠悠毛茸茸的脑袋:“小悠悠乖啊,听额娘的话。”说罢,他一手揽过舒舒,一手抱着胖女儿,走进寝殿。
舒舒也没有坚持自己抱小悠悠,这个小胖妞现在快一岁半了,名副其实的沉甸甸,她抱上一会儿就累到不行。更何况小悠悠又是个喜欢乱动的宝宝,抱在怀里愣是没有一刻能安生下来,手和脚扭来扭去、胡乱挥舞个不停歇。
就在这时,舒舒也见到了万岁爷身后跟随的蒋太医。
她疑惑的目光看向万岁爷:你把蒋太医叫过来干啥?
皇上牵起舒舒的手,微微蹙眉道:“朕早上听说你请安时,身体突感不适。正好蒋太医来给朕请平安脉,朕来茹古涵今,就顺便唤他随行,来给你看看。”
闻言,舒舒一脸无语地瞅着万岁爷,她只是吃西瓜太凉了,干呕了几声,现在身体活泼乱跳的,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把蒋太医给请过来吗?
安谧的寝宫内,蒋太医取出脉枕垫在舒舒的手腕下,又覆上一层洁白的绢帕,开始给舒舒进行诊脉。
须臾后,舒舒两眼怔怔地盯着眉开眼笑的蒋太医。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瑞瑱贵妃有喜了,娘娘的脉相……呃,滑实有力、气血充足,微臣仔细诊了下,娘娘有身孕的时间,恰恰好是……呃……整一个月了。”
蒋太医的声音很是不平静,好像是高兴地都发颤了,简单的几句话,说都说不连贯。
锦思几个听完蒋太医的话后,一个个欢喜得不知怎么好,眨眼间,寝殿中的气氛是一片喜气洋洋啊。
只舒舒还是没恍过神来,她看着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蒋太医,心想:莫不是蒋太医年岁大了,该要退休了?不然怎么老眼昏花、糊里糊涂了,她怎么可能又有宝宝了?
舒舒收回看蒋太医的眼神,转而犹疑的目光望向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万岁爷,他在得知自己有身孕后,亦是一脸欣悦的表情。
舒舒上下打量着万岁爷,尤其是他的下半身,紧紧盯着看了好久,那露骨的眼神简直是不矜持啊。
舒舒的面色依旧是无波无澜的样子,只心内潮涌万分:难道万岁爷真的是真龙天子,天赋异禀,那个绝育药对他没有效果……
就在舒舒脑子里的思绪千回百转好几回后,才发现寝宫内遽然变得一片宁静,转眼间,寝殿内只剩下舒舒和皇上两人。
原来皇上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舒舒带到床榻上,他的双手快速地解开舒舒的衣裳,没两下,舒舒的上半身就只剩有一件绣葡萄纹样的花绫纱肚兜。
“大白天的,你做什么啊?”舒舒回过神来,立即气哼哼地拂开万岁爷的手。
皇上那双幽邃如深海的黑眸,直勾勾地凝视着舒舒,在曦光中,舒舒的肌肤莹润如温玉般,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揉搓一番,还有那花绫纱的粉色肚兜下,掩盖不住的诱人丰盈,都深深吸引着皇上的目光。
可偏偏舒舒芙蓉似的清艳无瑕容颜,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凭添一丝“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高傲姿态。
乍然间,皇上抓起舒舒的手腕,握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抱到自己怀中,似笑非笑道:“朕是想剥开你的衣服,来检验检验你是否怀有身子了。”
说毕,皇上嗤笑了声,他顿了顿,接着薄唇贴近舒舒的耳畔,声音低哑道:“毕竟你也知道,朕现在再怎么喂饱你,你都生不出孩子了。”
听着万岁爷这没羞没臊的话,舒舒反而不在意自己有没有怀孕了,她瞪圆了一双美眸,愤然作色道:“胤禛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跟别人生的?你是傻瓜吗?居然还质疑我……”
舒舒忿忿不平地斥骂道,同时双手也不闲着,用力地拍打着皇上的胸膛:“这么大个圆明园,我连只公蚊子都没见到,唯一认识的公的,就只有你养的,那只叫敦和的蒙古獒了。”
闻言,皇上阴阳怪气道:“你不是见过朕的那些兄弟,上个月你在养心殿时,见到朕的八弟,还对他笑得十足开心,你忘记了?”
“什么啊??”舒舒讶然地看着面色古里古怪的万岁爷,她纳闷道:“什么时候啊?你的八弟长什么样的?”
皇上冷峻紧绷的面容波动了好几下,听到舒舒的疑问,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皇上闷声笑了自己一会儿,清咳了一声,才呐呐地说道:“你那日,突然对朕的眼镜感兴趣,最后还直接抢走了。”
舒舒扬起小巧白皙的下巴尖,迷茫的眼神转动了会,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模糊印象。
“想起来了吗?你那天还说你很欣赏八弟,就喜欢像他那样,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皇上说着说着,心中越发憋闷了,脸色也难看起来。
听着万岁爷有些阴郁的话,舒舒噗嗤一下笑出声,说到眼镜,她就记起来了。
那日在养心殿,舒舒见到了一个青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端肃正经的王爷朝服,但清雅笔挺的鼻梁上,突兀地架着一副骚里骚气、边框是豹纹的眼镜。
这不伦不类的一幕,让舒舒的视觉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在此之前,她还不知道清朝有了眼镜这个东西。后来才知道万岁爷也有佩戴眼镜,但只是偶尔在点灯熬油地批阅奏折时,才会佩戴上。
舒舒当时根本不觉得那个王爷的样貌,是什么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只是觉得甚是滑稽可笑。
于是舒舒笑得不能自已,但怕伤害那个王爷的自尊心,硬是憋得笑不露齿。
然而站在一旁的皇上却误以为,舒舒被八弟卓越脱尘的风姿所迷惑住。
因为当时的舒舒,她脸上展露出的笑容娇羞且美好,梨涡轻漾,笑颜如灼灼桃花,明媚得让人难以转移视线。
“我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怎会说他长得温文尔雅。”舒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万岁爷这脑子整天在想些什么啊?
还有她当时说的欣赏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完全是没有对照物,她是想让万岁爷,在床帐内学着做一个“正人君子”,而不是像个粗蛮的壮汉野人一样,老是弄得她死去活来。
“真的?”皇上的语气还有点余怒未消,想起他那时候的心情,就像是喝了一整壶金桔香橼乌龙茶一样,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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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不行。
舒舒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真的不能再真。”
听到舒舒肯定的回答,皇上宛若冰山的俊容上,方才有了一缕笑意。
皇上与她碰了碰额头,两人的脸颊亲昵地磨蹭着,温情脉脉良久后,皇上捡起舒舒散落在床榻上的衣裳,又给她仔仔细细地穿好。
“对了,我真的怀有宝宝了吗?”舒舒蓦然想起他们开头讲的事情,两人终于回归到正题上。
皇上缓缓地摇了摇头,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总是有人暗中做些小动作,想要谋害你。”
“朕想让你假装怀有身子,抓出那些个鬼鬼祟祟之人,来个一劳永逸。”皇上漆黑浓密的眼睫微敛,他的声音温和平静,但其背后的意思,让舒舒的内心不由地产生一丝畏惧。
第133章 扶摇直上
瑞瑱贵妃有孕的消息,犹如旋风一样,很快在圆明园中席卷开来。
纵使圆明园中议论纷纷,但表面上依旧是平淡无波澜,清清净净地度过一日又一日。
这天清晨朝阳时,早上还是灼光璨彩的晓日,临近正午时,突发一场罕见的瓢泼大雨。天色黑沉沉得吓人,暴雨如无数条鞭子一样,恶狠狠地抽打着江南烟雨般的圆明园。
这样剧烈的狂风暴雨,这样密集阴翳的云层,使欣欣然、暖融融的盛夏圆明园,旋而转变为深秋中那阴森瘆人的光景。
鹭春一只手举着瑞草纹油纸伞,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穿过院子,迈过一座碧藤垂蔓的卷篷石拱桥,踏进了地势开阔、豁然开朗的“坦坦荡荡”宫苑。
疾风卷着劲雨不断敲打着屋顶绿瓦,惊得飞檐下的铁马和风铎叮当作响。
鹭春忐忑地走进娘娘的寝殿中,殿内的气氛却与外头风雨如晦的场景截然相反。
寝殿内是一片的安谧宁和,幽幽萦绕着宜人淡雅的沉水香,四周的美人觚里各插着数枝挺拔秀美、清新悦目的白鹤芋花。
华丽舒适的玉石弥勒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位瑰丽美艳的大美人,她正闲闲地捧着一本书卷看着,她旁边蜷缩着一只高贵优雅的纯黑色猫咪,贵妃空暇的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猫咪黑亮软滑的短毛。
鹭春走进贵妃娘娘面前时,那只叫“黑加仑”的乖顺猫咪,立即对着鹭春发出一阵低沉且微弱的吼声,显然鹭春的到来,打扰到它和主人了。
贵妃娘娘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伸手摸了摸黑加仑那毛茸茸的脑袋,小猫咪顿时不再低吼了,乖乖地像只小暖炉一样窝在主人身边。
贵妃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鹭春,语气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娘娘,博古眼镜店的掌柜送来了一封信和新的眼镜样品。”鹭春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狭长的黄花梨匣子。
贵妃不紧不慢地从底部打开木匣子,瞬间有一股浓郁怡人的茉莉花芳香,静静地飘散在周围。
然而匣子里面呈现的不是洁白清新、幽香袭人的茉莉花,竟然是几颗零散的宛若珍珠般茉莉花骨朵。
所以那浓郁的茉莉花香味并不是真的茉莉花散发出来的,而是琉璃瓶中的茉莉花清露,溢出来的气息。
身侧的黑加仑起了好奇心,蹭了过来,一双如翠绿宝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盯着几颗小花骨朵,猫爪子跃跃欲试。
贵妃笑盈盈地扒拉开小猫咪,伸手拿出盒子中的琉璃瓶子。
贵妃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瓶中的茉莉花清露后,方才慢悠悠地展开信纸看了起来,须臾后,她放下信纸,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舒舒有了喜脉实在是出乎贵妃的意料,毕竟贵妃是见证了皇上服下绝育药的过程,也不知舒舒是怎么怀了皇上的孩子的……
然而……不管是不是确切的消息,皇上在其中的作用都是不言而喻的。
但只是含苞待放的蓓蕾而已,有必要现在就摘下碾落成泥吗?
贵妃暗暗思忖着:不过瑾若送来的东西还是有用处的,可以借她人之手,搅浑这一池清水,从中能得到一些乐趣,不是吗?
静默了良久后,贵妃娘娘嗤笑了声:“想来李玉娥才是最焦心如焚的人,本宫就发发善心,助她一臂之力好了。”
贵妃顿了下,蓦然开腔道:“鹭春,来……你走近一点。”说罢,她美艳的容颜上漾起了一缕温婉十足的微笑。
鹭春附耳过去,将贵妃娘娘接下来所说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随后鹭春便急匆匆地走出寝殿,殿门被她阖上的瞬间,一道惊雷轰然炸起,鹭春的心不由地颤抖了好几下,她仰头望向天空,只见遥远的天幕上,一半是灰沉沉的乌云,一半是被霹雳划破的亮空。
这样在一线之隔下,有着阴阳之差的天际,就像是那有着一念之差的人心,一念而从善,一念而从恶,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间。
转眼就是几天后,到了齐妃娘娘的生辰日。
这日,有着桃花源意境的武陵春色中,从苑外到游廊中,全部挂上了喜庆的绛红色万寿灯和天灯,宫人们皆换上了簇新的衣裳。
齐妃娘娘除了在武陵春色中举行寿宴外,还在生辰宴之后安排了一场戏曲表演。
圆明园中来参加的妃嫔们在享受完美味佳肴后,又齐齐往戏苑的方向走去,娉婷的身姿婀婀娜娜走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一时间是姹紫嫣红、百花争艳啊。
每年齐妃的生辰,都照例邀请了皇上,但皇上并不是每次都会赏脸参加。
没想到在锣鼓喧天、笙歌悦耳中,皇上居然大驾光临了。
御驾出现时,武陵春色的院落式戏台中,已坐满了一排排的莺莺燕燕,皇上的到来,让这一院子的花团锦簇,终于有了一丝绿色。
可是今日心不在焉的齐妃娘娘,内心并不欢迎皇上的到来。
她力持镇定地走上前,声音中隐隐含着几分颤栗:“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齐妃努力挤出一丝喜悦的笑容:“臣妾的小小生辰宴,还劳烦皇上的大驾光临,臣妾实在是……实在是高兴不已啊。”
皇上的心情倒是非常灿烂,他伸手虚扶起齐妃,笑容满面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朕也是特地来沾光的。”话音刚落,皇上扬声道:“来人,把礼物呈给齐妃。”
众人只见有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座黑漆螺钿盔顶六角亭式佛龛,高大宽绰的佛龛里端坐着一尊镀了层暗金色的佛像,佛祖宝相庄严、无悲无喜,微垂的双眸似乎隐藏着一丝睥睨众人的姿态。
齐妃愣愣地看着这礼物,心中不自禁产生惴惴不安之感,直到她身后的丹歌拽了下她的衣袖,恍恍惚惚的齐妃方才回过神来。
“臣妾叩谢皇上的赏赐,臣妾必定会好好供奉佛祖的。”齐妃躬着身子,虔诚地说道。
皇上轻轻笑了笑,随后深沉的目光朝着前方的位置望去,就见舒舒正怡然自乐地坐在戏台前最佳的座位上。
皇上凝神注视了会,只见舒舒的身旁茶桌上还摆放了一盆开得非常绚丽夺目的凌霄花,散发出的气味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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醇厚,丝丝缕缕地飘浮在舒舒的周围。
看着颜色红艳的凌霄花,皇上露出了一抹春风般的笑容,接着他闲庭信步地走到舒舒旁边,此时宫人们早已在瑞瑱贵妃的身侧,离一步的空地前摆了一张紫檀木嵌碧玉宝座。
皇上命人把宝座挪移到舒舒的位置旁,然后才落座,他坐下后就握着舒舒暖乎乎的手摸了摸,随即皱眉道:“天气这么热,怎么不在贵妃旁边放置冰鉴?”
齐妃立马走上前,细声细语地解释道:“回皇上,贵妃娘娘有了身孕,身体现在正是最娇贵的时候,一点都受凉不了。”
“臣妾不敢在娘娘旁边放置冰寒的冰块,不过臣妾特意让人备了雪梨枇杷奶酪,这个啊非常适合娘娘食用,味道酸酸甜甜的,还清热降火。臣妾还安排了两个小宫女,在娘娘身后打扇子。”
舒舒也跟着说道:“是啊万岁爷,齐妃姐姐是真的特别地、用心地照顾我。”她说着,边晃了晃万岁爷握住自己的手,调皮地笑道:“再说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暖和的啊。”
“嗯,如若你的身体有感到不适,随时告诉朕。”皇上依旧是不放心地叮嘱道。
舒舒听后,嘻嘻笑了声,便转头去欣赏戏台上,戏子们精彩绝伦的演出。今天的曲目倒是投舒舒的所好,不再是歌颂盛世的无聊戏曲,而是别出心裁的《花王之争》表演,讲述了牡丹花神与梅花花神之间,为争夺花王之位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
其她人也都被戏台上迂回曲折、山重水复的神仙戏码给吸引住,一个个都观看万分认真。然而这场《花王之争》演到中途时,冷不防响起一阵压抑的痛呼声,接着是一道清脆的果盘碎裂声。
皇上霍然站起身,惶急道:“舒舒你怎么了?”
众人只见瑞瑱贵妃瑟缩着身体,浑身抖索个不停,眼尖地还看见贵妃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
“好痛,万岁爷,我肚子……好痛……”舒舒捂着自己的肚子,声音已经痛得破碎不堪。
皇上紧皱起眉头,猛然将舒舒横抱起,高声道:“快传太医!”随即皇上抱着舒舒,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了戏苑中的偏殿里。
看着皇上抱着贵妃大步流星离开的身影,一脸懵懵的谦嫔突然提着嗓子尖叫道:“有血……有血,娘娘身上流出血来了……”
哗然一片,妃嫔们忙悄摸摸地忖度道:瑞瑱贵妃流血了,是她肚子出现问题了。对了,她肚子里可是有孩子的,不会是……是落胎了吧,哈哈。
刹那间,热热闹闹的戏苑中,大家的面色皆是一色儿的精彩纷呈,娇艳的妃嫔们个个紧攥着手中的绢帕,极力掩饰着自己心底里,那幸灾乐祸的愉悦心情。
当夜,不负妃嫔们的众望,从九洲清晏中传出了一个“噩耗”——瑞瑱贵妃不仅小产了,且她的身子因此次的落胎造成了严重的损害,今后都无法再为皇上生育小公主或小阿哥。
气氛沉凝的九洲清晏里,太后娘娘在听到了这极度不好的消息后,慌慌忙忙地赶来看望舒舒。
太后娘娘心疼地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上的舒舒,往常那泛着红润光彩的小脸,此时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还透着一股悲切的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