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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冀州靠北, 即便这个时节山坡上的树枝都抽了条,正?午的阳光直直往下照,宋初姀却依旧能在?四面八方的朔风中察觉到丝丝冷意。
眼前的砂锅吊在?火堆上, 里面的药汁咕嘟咕嘟泛起小泡, 腥苦的味道从里面?扩散开。
宋初姀坐在?石头上,垂眸看?着火堆上的药汁发呆, 心思早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砂锅里的药汁起了大泡,水泡在?里面?来回翻滚,滚到边上的时候,有药汁溅出,噼里啪啦落在?了火堆里。
谢琼一瓢水将火堆浇灭,长剑一挑, 将砂锅里的药汁倒进碗中,给宋初姀递了过去。
如今的天气, 又在?室外, 药汁凉得快, 很快就降成了可以入口?的温度。
漆黑的汤药摆在?宋初姀面?前,险些熏得她吐出来。
这里没有蜜饯糖果,喝药只能硬灌, 宋初姀抱着白瓷碗,默默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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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子汤对身子不好。”谢琼冷不丁开口?, 目光落在?药汁上, 看?不出什么情绪。
虽然这药是自己要的,但是宋初姀还是尴尬地眨了眨眼, 小声道:“下次我让他注意。”
昨晚太突然, 根本来不及做太多?准备。裴戍大概是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甚至刻意对她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她那时候避之不及, 只能任由他去了。
谢琼扯了扯嘴角,问:“你不喜欢孩子?”
“还好。”宋初姀红唇凑到碗边,小小抿了一口?,瞬间就被苦得脸色一白。
谢琼递过去一颗野果子,低声道:“有些酸,但是能缓解苦味。”
果子是今日?一早那个萧将军去山上摘的,大家都嫌酸没人吃,谢琼吃了两个,却觉得意外合胃口?。
宋初姀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瞬间嫌弃地往后退了退,低声道:“一点儿都不好吃。”
她将碗托在?手中,缓缓道:“我不是不喜欢裴戍才不想有孩子,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谢琼将她吃剩的野果子丢进火中,赞同道:“行军打?仗条件困苦,确实不合适。”
“不全是因为这个。”
宋初姀深吸一口?气,将盛着药汁的碗放到一旁,苦恼道:“从去年?秋天大梁攻破建康,到如今已经半年?之多?。半年?时间看?似很长,但是在?我看?来,真正?与他重逢,不过才两个多?月。这两个多?月里,他先是去了徐州,之后又是邺城,我们相处时间短之又短。”
她伸出手指,苦笑:“与他真正?在?一起的日?子,有二十日?吗?”
宋初姀顿了顿,继续道:“我原本以为他死了的,他如今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很不真实。”
谢琼不语,突然想到若是宋桓有一日?突然活着回来,她应当?也会觉得是一场梦吧
“在?得知?他是裴戍之前,我一直都很怕他。”
宋初姀想到自己与那个阴晴不定?的君上相处时的情景,语气不由地带了一丝怨气。
真要说?不怨绝对是假的,她只是实在?是没精力再将这种怨表露出来,以免在?她与裴戍之间再添波折。
这三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兄长阿母爹爹既然已经失去了,那她就不想再失去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
阿母说?感情是很脆弱的东西,要她小心经营。
“即使现在?知?道他是裴戍,但是我看?着他的时候,却总能在?他脸上感受到一丝陌生。他变了很多?,即便还是那张脸,还是如旧喜欢我,但是却又不太一样了。这种不一样其实并不影响什么,但是我——”
宋初姀缓缓舒出一口?气,薄唇绷直道:“我觉得我还要适应一段时间,在?我适应之前,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
她喜欢裴戍不假,但是她需要习惯现在?的裴戍也是真,这并不冲突。
她口?中的节外生枝便是孩子了,谢琼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点了点她额头,苦涩道:“翘翘受苦了。”
说?什么受苦,宋初姀觉得谢琼比她更苦。
她低头,发现碗中的药汁彻底凉了,索性咬牙,将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药这种东西就没有好喝得,喝到底的时候,宋初姀双眸早就已经变的泪汪汪。
在?一旁默不作声装了许久隐形人的冯娇坐不住了,连忙将剥开的鸡蛋递上去,焦急道:“娘子吃口?鸡蛋吧,能将苦味压下去。”
若是以往,宋初姀是决计吃这种东西的,但是如今苦涩上头,她直接就在?鸡蛋上咬了一口?。却不想鸡蛋极干,苦涩被冲淡了,她却被噎得说?不出话。
冯娇也没想到会将她噎到,简直愧疚死了,连忙为她倒水。
水刚递过去,却听粗犷的声音隔着老?远唤她:“娇娇!冯娇娇!”
冯娇回头,却见是兄长隔着很远冲她挥手,喊道:“子骋被李奉那孙子给阴了,你过来看?看?!”
“来了!哥你稍等!”
冯娇看?向宋初姀,刚要说?话,却见宋初姀喝完水,睁着明眸问她:“你小字叫娇娇吗?”
“也不是小字,是大家都喊习惯了,算是亲近之意吧。娘子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喊我娇娇。”
闻言宋初姀若有所思,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看?萧子骋。
冯娇点点头,提起药箱便往冯奔的方向跑。
等冯娇跑远了,宋初姀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她好像知?道周问川为什么会将翘翘记错成娇娇了,原来这里还真有人叫娇娇啊。
——
裴戍回到营地时已是深夜,他盔甲之上凝着一层水汽,有些地方聚集成露珠,渗到衣内,带起不尽潮意。
白日?里探子来报,说?乌孙那边蠢蠢欲动,似想要来邺城掺和一脚。裴戍带人亲自出去,果然斩杀了几个浑水摸鱼的乌孙人。
宵小之国,妄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
别?说?是一个乌孙,就算是另外三国联合在?一起攻打?大梁,他将他们灭掉也只是时间问题。
裴戍神情冷肃,腰间长刀血迹未干,被他握住剑柄,漫延出一股肃杀之气。
他步伐极快地往前走,想到什么,问身侧的冯奔:“子骋怎么样了?”
冯奔想到白日?里不断哀嚎的萧子骋,一本正?经回答:“伤筋动骨一百天,娇娇说?他这腰一闪,起码要养二十天。”
白日?里萧子骋带着一众兄弟出去勘测地形,却不想撞上了李奉那孙子的埋伏。
别?的事情没有,就是将腰给闪了,格外丢人。这厮被抬回来的时候都是捂着脸的,想必也知?道自己今日?这个伤实在?是搞笑。
裴戍挑了挑眉,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什么东西,只听咔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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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他低头,却发现是个白瓷碗。
白瓷碗不经踩,直接碎成了几瓣,上面?还有未干的药汁。
冯娇抱着一大筐草药路过,看?到碎了的白瓷碗,有些肉疼。
军营这里东西都很简陋,这白瓷碗是她藏了许久的,今日?要不是为了给娘子盛药根本不会拿出来。
冯娇:“君上放着就行,一会儿我来收拾。”
裴戍目光沉沉,捡起一枚碎瓷片,看?向冯娇的目光带着审视:“谁病了?”
冯娇抱着草药的手一僵,半响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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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时节,冀州群山之中夜晚的温度并非闹着玩的。
便是夏日?时节,一入夜山中就冷似深秋,更不要说?如今这个季节。
寝帐暖炉烧得正?旺,宋初姀缩在?虎皮内依旧觉得不太暖和。
明明清晨的时候还嫌弃身边的人形火炉太热,现在?她又有些想念之前的温度。
她不知?裴戍这一整日?去做什么了,也好奇他为什么直到现在?都不回来。
她在?虎皮里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帐顶,看?着看?着便开始犯困。她对等裴戍回来没什么执念,不一会儿便睡熟了。
几乎在?她睡下不久,寝帐被人掀开。
朔风不经意间钻进来席卷到榻上,宋初姀无?意识瑟缩一下,又往虎皮里又钻了钻。
裴戍走到床榻前,目光沉沉看?着她,眸中一片晦暗。
他右手不断在?刀柄上摩挲,许久不见的戾气又重新翻涌上来。
这戾气并不是对眼前熟睡的女子,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对谁。
不知?过了多?久,裴戍搭在?刀柄上的手微微移开,指腹因为用力,渗出丝丝血迹。
疼痛唤醒一丝理智,他眸中翻涌的情绪散去。
将长刀卸下,他脱去盔甲,小心躺在?床上人身侧。
宋初姀却仿佛有意识一般,迷迷糊糊喊了一声:“裴戍?”
裴戍冷眼看?着她,不吭声。
谁知?下一秒,宋初姀掀开搭在?身上的虎皮,往他怀里钻了钻。
男人胸膛温热,宋初姀喟叹一声,将脸埋进身侧人胸膛中。
实在?是太困了,她原本想要和他说?几句话,但是身子一暖,便怎么都睁不开眼了。
再次熟睡之前,宋初姀低低道:“裴戍”
仿佛只有等到他回声,她才能安心睡去。
裴戍垂眸看?着怀中人,想要冷笑,但是刚刚扯起嘴角,说?出来的话却是:“我在?。”
终于得到了回应,宋初姀抓在?他胸前的手一松,安心睡去。
裴戍垂眸看?了她良久,长臂一伸,将人紧紧揽进自己怀中。
她算不上矮,但是却瘦,他几乎不用多?费力就能将人完全笼罩在?怀里。
“宋翘翘。”他开口?,嗓音淡淡,带着股意味不明的味道。
怀中人长睫动了动,往他怀里埋的更深了,显然不准备与他多?言。
“你就是知?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裴戍大掌发泄般在?她腰间揉捻,摸到腰侧软肉,恶劣的大力摩挲。
直到听到怀中响起一声嘤咛呓语,男人方才停住动作,扣着她的腰不再行恶劣之事。
在?宋初姀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泄完毕,裴戍湿热的吻落在?她耳侧,停留了许久,方才离开。
一夜无?梦,宋初姀醒来时却浑身都不舒服,肩颈处还有轻微落枕。
她想了想,觉得应当?是自己昨夜贪暖,在?裴戍怀中侧躺了一整晚的缘故。
身侧早就冰凉一片,裴戍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竟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想来也是,他若是不想让她发现,依然有千百种办法不会打?扰她。
宋初姀发了会儿呆,回神之后想要下床,却又察觉自己腰间火辣辣的疼,她伸手去碰了碰,倒吸一口?凉气。
营地三面?环山,此地蛇虫鼠蚁尤其的多?,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被虫子咬了,连忙扯开里衣去看?,却见白嫩的皮肤上,落着无?数杂乱无?章的指印。
腰侧的皮肤一片绯红,还有几处痕迹很深。
这是谁的手笔已经不言而喻,宋初姀颇为无?语。
第 62 章
或许是天渐暖的缘故, 宋初姀最近醒得格外早,只是不管她醒得多早,一睁眼身侧永远是空荡荡的, 有几次她去摸, 却发现床榻上?一片冰凉,那人显然已经离开很久了。
这段时日, 裴戍皆是早出晚归。每每都在?宋初姀睡着的时候回来,第二日就?在?她醒之前离开。
若不是每日半梦半醒之间她能察觉到有人回来,第二天身上?又总是多出?些莫名其妙的痕迹,她几乎要以为裴戍从来没有回来过。
有几次她尝试等裴戍回来,最后的结果却总是以她耐不住困意睡过去结束。
听闻邺城近来有许多动作,营地?最近气?氛严肃, 她心想裴戍应当是太忙了,便?没有在?意。
谢琼每日去山中?练剑, 有时一呆便?是一整日, 宋初姀闲来无事?, 便?去帮冯娇磨药。
行?军打仗伤亡是时有的事?情,营地?中?的药材和军医都有些供不应求,冯娇每日要处理许多药材, 她一来也能帮上?忙。
大概是以前经常磨花汁的原因,她上?手很快, 冯娇做伤药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找到事?做之后时间就?变得很快, 宋初姀有时在?医帐中?一呆就?是一整日,心中?踏实了许多。
三月三, 上?巳日。
营地?旁的树枝几乎在?一夜之间抽出?了芽, 光秃秃的树干上?起了一点新绿。前几日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如今却温和了许多。
宋初姀换上?一袭浅绿色的春装, 未施粉黛的脸五官精致,格外素净。
她照例去寻冯娇帮她磨药材,走到医帐前,却看到冯娇背着篓筐,正将昨日做好的止血药递给一名小将士。
见?她过来,冯娇放下篓筐解释道:“外面柳枝抽条了,我想去山上?采些药,娘子要不要随我一同去?”
“上?山采药?”宋初姀怔了一下,下意识道:“我不会。”
“倒也不难,娘子应当上?手很快。”
宋初姀迟疑了一下,同意了。
她身穿长裙不好上?山,冯娇给她找了一身自己贯穿的简装,又将她头上?玉冠摘下,简单用绳子系起。
是她以前从未尝试过的打扮,却格外新鲜。
营地?周遭的山不高,冯娇带她走宽敞山路,上?来的也不费劲。
山中?知春早,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是满目新绿。
春风拂过,宋初姀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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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心都静了。她一向喜欢生机勃勃的东西,池塘里跳动的鱼、漫山遍野的绿,亦或是裴戍脖颈间不断跳动的脉搏。
人越是缺什么便?越是喜欢什么,她大概便?是这样。
冯娇简单教她辨认了一下要采的草药,草药与山间杂草混在?一起,很容易认错,但是一路走下来,宋初姀找的却又快又精准,比冯娇采得还多些。
她们在?山上?呆了一整日,直到日薄西山时才往山下走。
宋初姀双颊红扑扑的,额头还冒着些汗珠,心情却很不错。
冯娇想到什么,小声问:“娘子最近应当没有再服用避子汤了吧?”
宋初姀脸一红,脚步下意识放慢,低声道:“没有。”
不服用是因为裴戍已经早出?晚归许久,她们话都说不上?几句,自然也没有喝药的缘由?。
冯娇松了口气?:“避子汤对娘子身体不好,能不服用还是不要服用。上?次君上?得知娘子在?服药,让我不要再给娘子喝那东西,他?来想办法。”
她像是想起什么新鲜事?儿一样,与宋初姀道:“我之前在?东都的时候,曾听一些青楼女子说她们那里有用动物肠子做出?来的东西,用在?男子身上?,能起到与避子汤同样的作用。”
冯娇与她兄长一样出?身乡野,虽读过书?,但是在?男人堆里呆惯了,说话也无所顾忌。
她说得兴起,并未看到宋初姀脸色已经一点一点冷下去。
“他?是何时知道我喝了避子汤的?”宋初姀突然开口。
她脸色不好,冯娇也意识到什么,脚步一顿,怔愣道:“是娘子喝药的那天夜里,君上?回来时得知的”
宋初姀仔细回想起那天夜里的事?情,贝齿将薄唇咬得发白。
怪不得,怪不得最近整日见?不到她,原来是刻意躲着她,她竟现在?才知道!
后半程路,宋初姀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她下山的脚步渐渐加快,甚至不在?看周遭风景。
冯娇跟在?她身后,看着一身简装的小娘子脚步飞快地?往山下走,心想自己可?能是又闯祸了。
只是情之一字,实在?是令人费解。
她搞不懂,宋娘子与君上?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双方却如此纠结。
——
裴戍率兵回来时已是子时过半,冯奔脸色严肃地?跟在?他?身后,手上?还提着一个脑袋。
脑袋是新鲜砍下的,断口处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脖颈处的血脉看得一清二楚。
冯奔拎着脑袋的头发,走到火堆旁往随处一丢,脑袋就?绕着火堆滚了几圈。
乱如枯草的头发扫到了火堆,立即焦了一块儿。
空气?中?血腥味与烧焦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纵使作为军医,冯娇看惯了无数鲜血淋漓的伤口,如今看到眼前这一幕,也吓得脸色一白。
脑袋上?的脸她认识,是李奉。
当初李奉与他?们一同南下,算是他?们同行?的伙伴,这一幕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他?娘的,总算是把?这孙子的脑袋看下来了!”冯奔少见?地?说了句脏话,语气?却带着畅快。
邺城势颓,对方明显是急眼了,近来频频动作。
李奉这孙子自以为了解他?们的战术,妄图像阴萧子骋一样阴他?们,却不想赔了夫人又折兵,被君上?一刀砍了个对穿,脑袋都保不住。
邺城太守陈长川见?事?情不妙,直接又缩回了城里,这次也不知道再过多久才敢伸一伸脑袋。
裴戍身上?几乎被血染透,他?冷声道:“派人将头颅送回建康,在?城门悬挂十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李奉是什么下场!”
大梁江山想要真正稳固,就?必然需要天下安稳,只有给足了威慑,才能换取更长久的安稳。
他?扫了一眼四周,不见?宋初姀的身影,便?知道她已经休息了。
裴戍将长刀丢给冯奔,转身往营寨深处走。
将身上?血迹清洗完之后,裴戍方才进?了寝帐。
帐内漆黑一片,他?动作很轻,刚走到床榻前,便?猛地?皱眉,察觉到不对。
下一秒,又沉又软的东西便?砸到了他?身上?,裴戍没躲,生生受了。
漆黑的帐内突然亮了,裴戍眸光微闪,却见?宋初姀坐在?床榻上?,手中?捏着灯盏,正冷冷看着他?。
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裴戍将地?上?的枕头捡起,抬眸道:“谁惹翘翘了?”
他?说着,往床榻方向走,刚走到宋初姀身前,小腿就?被眼前人踹了一脚。
不疼,却格外挠心。
他?俯身打量着女子墨发束起的马尾,伸手将她头上?的绳子拆下,顺手缠在?手腕上?。
乌发散下的瞬间,发间沁香瞬间便?冲散了裴戍鼻尖浓厚的血腥之气?。
大掌在?她发间绑绳子的褶皱处揉了揉,裴戍若无其事?地?问:“今日怎么扎起了头发?”
宋初姀不说话,抬起漂亮的眸子看他?,良久问:“你不是躲着我吗?你现在?见?了我,怎么不赶紧跑,你现在?滚出?去,我当做没见?过你,你依旧能留着你那可?怜的自尊心。最好是一辈子也别见?我,等回建康之后一别两宽最好。”
裴戍动作先?是一僵,随后又很快放松下来。
许久不见?她这么生气?,他?垂眸,看着她纤长的睫毛,低声道:“我错了。”
没想到他?认错这么快,宋初姀先?是一顿,随后冷笑:“君上?认错可?真快,但是君上?什么时候错了?君上?什么错都没有,天下的女子争着抢着为你生儿育女,我喝一次避子汤,你就?晾我数日,你怎么会错。”
她当真是恼了,说话都带起刺儿来。
裴戍脸色微变,咬牙道:“宋翘翘,你想要骂我没关系,别动不动提什么旁的女子,我活了二十五年,也就?睡过你一个娘子。”
宋初姀掀起眼皮,露出?通红的眸子,怒气?冲冲道:“怎么,你生气?了?接下来是不是一走了之,然后与我冷战数月,最后一拍两散?”
被她的话气?得险些一口气?儿没提上?来,裴戍脸色铁青,可?看到她通红的眼眶,眸中?的凶戾又散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错了。”裴戍将人抱进?自己怀里,低声道歉:“第一日确实是故意避开你,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后几日则是因为邺城事?情紧急,这才每日早出?晚归。总之是我的错。不应当晾你数日。”
宋初姀咬唇,即便?被抱着,也是周身紧绷,久久不吭声。
裴戍偏头,看着她乌发,低声道:“之前误会你错怪你,也是我的错。隐瞒身份吓唬你,强迫你,也是我的错。”
他?想到冯娇告诉他?的那些话,继续道:“翘翘不与我计较是翘翘大度,之前是我吓到翘翘了,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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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在?男人怀中?的宋初姀动作一顿,抵在?他?身前的手微微一松,僵直的肩膀也没有那么紧绷了。
她之前不提这件事?,不停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不全是裴戍的错,也不需要道歉,但是如今真的听到了道歉,又意识到,她还是想要这句对不起的。
裴戍不停地?顺着她的长发安抚,继续道:“子嗣的事?情,是我操之过急。我惦记了翘翘三年,觉得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却没想过翘翘需要适应我。总之都是我的错,翘翘别生气?,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句话一出?,宋初姀肩膀一松,身上?那些刺儿又收了回去,只是依旧闷闷不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戍敛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摸到自己后背上?的伤口,毫不留情在?自己伤口处狠狠一扯,原本的伤口瞬间扩大了一倍。
这处伤口是今日被李奉砍的,伤的不重,他?甚至没有去上?药,想要它自己愈合。只是现在?,他?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有上?药了。
鲜血很快浸透了中?衣,血腥气?更重了,宋初姀嗅到气?息,指尖动了动,微微抬头,语气?有些紧张:“怎么会有血的味道,你受伤了吗?”
裴戍扯了扯嘴角,低声道:“白日里被砍了一刀,不碍事?,一会儿就?好了。”
说完,他?事?实地?闷哼一声。
宋初姀脸色一变,摸索到他?身后,入手便?是一片黏腻。
看到自己满手血迹,宋初姀当即脸色一变。
连忙将男人身上?的衣服扯开,入目便?是一道极为严重的刀伤口。伤口狰狞,皮肉外翻,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到有多疼。
宋初姀不懂医术,看不出?这是人为的手法,立即焦急起来:“我去叫冯娇过来。”
她说着便?要下床,却被男人拉着手将人拽回来。
裴戍凑近她耳边道:“如今是深夜,他?们都睡了。”
他?说完,将一个手帕塞进?她手中?,低声道:“为我将血擦干净,枕头下有金疮药。”
宋初姀一怔,低头便?见?到那熟悉的手帕,手帕一角绣着两个熟悉的字——翘翘。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为他?包扎用的,他?竟留到了现在?。
宋初姀眨了眨眼,抓紧手帕,忍着害怕为他?将伤口上?的血擦干净,又从枕头下摸出?金疮药,学着冯娇的手法为他?撒上?去。
等到药粉慢慢渗进?伤口,那处终于不再流血了。
宋初姀乖乖跪坐在?一旁,垂头发呆。
裴戍将人抓过来,压低声音问:“翘翘还没说,愿不愿意给我个机会。”
宋初姀看着他?那张脸,眉眼锋利、五官冷硬,与刚刚弱冠时的他?相比,成?熟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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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偏头,不说话。
裴戍眸中?划过一抹失落,低头将吻落在?她眼皮上?,动作很轻,不见?以往粗鲁。
熟悉的吻与过去一模一样,宋初姀身子一软,终于还是道:“有的。”
“有什么?”
“有机会的。”宋初姀声线不稳:“一直有机会的,只要你是裴戍,只要你没有碰到我的底线,就?一直有机会的。”
裴戍当即愣在?原地?,
良久,低头轻笑一声,轻柔的吻重新落在?她身上?。
现在?的裴戍是混蛋,但是三年前的裴戍表现的太好了,给他?争取到了宋翘翘的无限纵容。
那宋翘翘,你喜欢的一直都只是之前的裴戍吗?
他?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不断汲取她身上?的气?息,明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却还是嫉妒起以前的自己。
只是时光易逝,那个裴戍终究停留在?过去。
宋初姀将额头抵在?他?胸前,突然道:“裴戍,你送我个礼物吧。”
“玉镯我不喜欢,胭脂用了就?没了,你送我一个我喜欢的礼物吧,就?当是赔礼道歉。”
第 63 章
时隔多日, 宋初姀再次被热醒了。
天气一天一变,帐中即便没有烧着暖炉,厚被子一盖, 早上也时常觉得有些闷。
按理?来说?, 暖炉已经撤了,这里不应当这么?热, 宋初姀半张脸闷在被子里百思不得其解,只 感觉自己仿佛挨着一个大火炉。
困意逐渐消散,她想要将身边的?男人推远些,只是手刚刚碰到身侧人的身体,她就被烫得瑟缩一下。
漂亮的?眸子猛地睁开?,宋初姀那点困意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猛地偏头, 却见裴戍薄唇干裂,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裴戍?”她伸手?去摸他额头, 果然入手?一片滚烫。
裴戍微微睁眼, 攥住她纤细的?手?腕, 将人往自己怀里拉。
“你发烧了。”
宋初姀抽回?手?,想要下榻,却被男人一把拉了回?去。
“不碍事?。”裴戍睁眼, 眸中一片血丝,低声?道:“只是发烧而?已, 很快就会自己退烧, 翘翘不用担心。”
“我有些冷,你在这里陪一陪我, 陪一陪我就好了。”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 裴戍声?音又低又沉,带着几分可?怜的?意味。
他掌心渗出了许多汗, 汗水沾在宋初姀手?腕处,带着几分眷恋的?意味。
宋初姀看得心疼,却还是狠心抽回?手?:“我去叫冯娇来,这么?烧下去会烧坏的?。”
她说?完,提着裙摆便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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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伤口忽而?疼痛加剧,裴戍伸手?去摸,摸到了一手?血。
——
宋初姀找到冯娇的?时候,冯娇正在给萧子骋按腰。
不大的?帐子内,冯奔坐在一旁啃兔腿,一边啃一边说?昨日君上挥刀斩杀李奉的?英姿。晏无岁老神?在在端坐在一旁,凝眉看着露着上半身的?萧子骋,显然觉得他此时有伤风化。
萧子骋懒得搭理?他,转身关注听冯奔说?书。
冯娇动作?粗鲁地将膏药往他腰上一贴,当即引起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宋初姀就是在这长长的?嚎叫声?中进来的?,她出来的?匆忙,来不及束发,此时钗头斜插,鬓云飘散,一看便是刚从榻上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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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奔和萧子骋当即错开?目光,避免去看她。
晏无岁眉头却越皱越紧,想要说?什?么?,可?一想到谢琼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拳头,一想到君上对他的?警告,最后?涨红了脸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宋初姀顾不得他们,急急道:“裴戍发烧了。”
话音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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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中气氛一凝,众人面面相觑,都没什?么?反应。
“娘子是不是搞错了?”冯娇开?口:“这么?多年君上从未发过烧,昨晚回?来时也一切正常。”
萧子骋:“是啊,君上怎么?会发烧。前年我们在中州被南夏围困,正好是夏天,我们风餐露宿淋了三日的?雨,我当时都病了,君上却还好好的?。”
宋初姀觉得他们态度很奇怪,面上起了些薄怒:“他昨日背上有这么?大的?口子。”
她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贝齿轻轻咬住下唇:“伤口很严重,可?能是发炎了。”
“娘子没记错?”冯奔开?口,也伸手?比划了一下,却被宋初姀比划那段小了将近一半:“昨日君上确实被李奉所伤,但是伤口并不严重,君上涂些金疮药便好。”
他们行军打仗这么?多年,什?么?伤没有受过,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大惊小怪。
听他这么?说?,宋初姀急了,眼泪簌簌往下掉,看向冯娇道:“他就是发烧了呀。”
美人儿落泪换谁谁不心疼,冯娇当即不管萧子骋,拉着宋初姀道:“娘子别哭,我这就去看看君上。”
说?完,冯娇拉着宋初姀便往外走。
晏无岁和冯奔对视一眼,连忙跟了出来。
萧子骋躺在床上动不了,见他们都要走,急了:“哎?你们留下一个人给我换药啊!”
众人默契的?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离开?的?脚步更快了。
宋初姀一进寝帐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她跑到榻边,却见裴戍闭着眸子,呼吸格外粗重。
他身下渗出些不少血,宋初姀看到的?一瞬间,脑子嗡地一下就转不动了。
周遭有些乱,宋初姀却如同被点了穴一样,看着冯娇说?不出话来。
她想到了月娘子,月娘子便是身下流了许多血之后?便去世了。如今,脑海中的?那人换成了裴戍,她只觉得从头到脚皆是冰凉。
冯娇先?是看了一眼裴戍,又安抚地拍了拍宋初姀的?手?,小声?道:“娘子,可?否先?让我看看君上的?伤?”
宋初姀回?过神?,连忙扯开?裴戍的?衣裳,露出他后?背那道人为撕开?的?伤口。
看到的?第一眼,冯娇便一顿,低声?道:“昨晚,君上回?来时伤口便是这样的??”
宋初姀点了点头,紧张问?:“很严重吗?”
冯娇有些一言难尽,最终在宋初姀红成兔子的?眼睛注视下,咬牙道:“不严重。”
最讨厌这种没事?给自己找事?的?伤员了!
但冯娇敢怒不敢言,她利索的?从药箱里拿出纱布和止血药,动作?十分娴熟的?将裴戍背上的?伤口包扎好,道:“一副退烧药下肚,再配上黄连吃几天,很快就没事?了。”
“这样就没事?了?”
“君上身强力壮,不会有事?,娘子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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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娇说?着,突然意味深长道:“娘子昨夜是不是与君上吵架了?”
宋初姀一怔:“你怎么?知道?”
“娘子若是没吵架,君上的?伤口兴许能小一半。”
她点到即止,挎着药箱往外走。
宋初姀跟出来,叫住等在帐外的?冯奔,低声?道:“昨日,裴戍的?伤口到底多大?”
冯奔是个直肠子,想得不多,当即伸出手?又比划了一下:“便是这么?大,以前君上遇到这种伤口都没事?,也不知这次怎么?突然病了。”
他面露担忧道:“君上无恙吧?”
宋初姀表情变淡,低低嗯了一声?,转头进了帐子。
刚刚还担心君上担心的?要死?要活,如今却这么?冷淡,冯奔看向冯娇,面露不解。
冯娇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
裴戍醒来的?时候,帐内的?血腥气已经被一股药香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