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1 / 2）
它离开后不久，舰船动力管线挣脱陈年的积碳，轮机系统克服长久的腐朽，挣扎着恢复运作的声音，传遍了这艘巨舰，她在喘息，在挣扎，在悲鸣，但是在这哀嚎之中，这艘巨舰，迈出了几十年来的第一步跨越。
“扬起风帆！斯图提菲拉会驶上自己最后的航线。达里奥，孩子，告诉我，现在的伊比利亚，可还有能够停泊这艘愚人号的港口！”
“……抱歉……没有……”达里奥此刻的内心五味杂陈，曾经兴盛的航海技术，曾经辉煌的千港之国，现在竟然沦落到无法为远航归来的舰船，提供哪怕一座勉强能够容身的避难所的程度。
“那就告诉我，最近的陆地在哪里！”但阿方索舰长丝毫没有为此感到气馁。
达里奥将格兰法洛的方位，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这位老船长，然后沉默地看着他拿出了罗盘和六分仪。
“我将驾驶着她，在格兰法洛冲滩，尽最大可能保全这艘舰船。她是那个时代最后的遗产了，即使是我，也不忍心让这伟大辉煌的遗迹，为我这个失败的总司令的陌路陪葬，那不是她应得的结局！而我想，现代的伊比利亚，多少也会需要这来自旧时代的馈赠。孩子们，善待她，保护好她，哪怕你们要为此付出血的代价！不要让我失望！”
六十年来只在几个小时前鸣响过一次的汽笛再一次高昂的发出了呐喊，伴随着螺旋桨冲击水花留下的航迹，这一次，斯图提菲拉真正踏上了属于她自己的归乡旅途。这最后的归途。
斯图提菲拉号是一艘排水量远超十万吨的巨舰，哪怕她应用了大量来自阿戈尔的先进冶金技术，拥有甚至超过冷战时代战列舰和超级航母的结构强度。可哪怕是以现在带病状态的航速冲滩，也几乎再没有恢复航行的可能性，但是这已经是为后人，保存下这个宝贵遗产的最好办法了，这是令人悲痛不已的结局，也是伊比利亚人自己的选择，也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
“The Golden age will return again～！”阿尔法拿出了一把西班牙吉他，拨动琴弦，弹奏起一首源自西班牙民谣，写给愚人号的歌曲，此时此刻，她无权干涉这位旧伊比利亚的传奇做出的选择，她应该做的，只有为他送行。
87.该醒醒了，这不是过家家游戏！
圣徒卡门和蒂亚戈镇长心情复杂的站在格兰法洛的海滨广场上，看着远在天边的那艘艨艟巨舰，高亢着悠远嘹亮的汽笛声，向着这片已经被那场轰炸清洗过的近海浅海冲来。对于两位老人来说，这艘船现在的航向意味着什么，再明显不过，而在舰船的周围飞行的那些挂着生命之星号识别信号的近地飞行器平稳的前进，意味着，这场冲滩，是在人为控制之下进行的。
“斯图提菲拉号……她真的还没有沉没……”已经在卡门的叙述中了解了当年事情真相，对于当年的事情，终归选择了放下的蒂亚戈镇长看着那艘对于他这辈人来说，只存在于旧日传说之中的巨舰，心中感慨颇多。
“审判庭只知道她可能还在海面上漂浮，但是没想到，她居然一直漂浮在距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面对这位蒂亚戈镇长，卡门最后决定有选择的透露一些有可能公开出去的消息。
他还记在阿尔法出海之前，曾经和自己讨论过一个问题，那就是面对这场和海嗣之间的战争，审判庭到底应不应该对民众继续像过去那样，严格的保守秘密。
在阿尔法抛出这个问题之前，卡门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角度思考过，是否应该让平民也接触和了解，国家现在正在面临的挑战和威胁。
“我必须毫不客气的说，你们的战争思维还停留在封建社会的骑士阶段，好像一场战争的胜利与否，只于掌握武装力量的少数精英，以及附属在精英们身边的军队、扈从，由这些在整个国家的人口之中只占极少部分的人，来面对。也许你们可以自诩，这是对于底层那些无知的，盲目的民众的保护。但是我很好奇，你们是否有想过，为什么深海教会对你们的底层社会的渗透，如此的轻而易举。”
当时，卡门摇了摇头，哪怕旁边的凯尔希一个劲的在给阿尔法使眼色，不希望她继续现在这相当僭越的话题，但是阿尔法毫不在意的继续畅所欲言着。
“因为在伊比利亚的社会中，伊比利亚政府、伊比利亚审判庭，所有这些权威的，能够代表社会正统和国家社稷的机构和代表，从来都对于底层人民不闻不问。你们严密的封锁一切有关海嗣和深海教会的知识，在你们看来，是在避免为他们的教化提供宣传，避免他们借助你们的教育而扩大影响力。但是事实正好相反，当局的冷漠，特别是你们从来不说为什么，只会从任何地方抓走任何被你们认为是深海教徒的人，但是不对那些教徒和嫌犯身边的人做任何解释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极端高压，致使人人自危的高压恐怖统治。”
看着卡门陷入沉思的凝重表情，阿尔法毫不留情的继续开火炮轰，“古人有云，不教而杀谓之虐，你们长期对深海教徒的肃清工作，对于伊比利亚广大民众构成的社会，没有起到应该有的正面作用，反而致使长期的人心惶惶。相比起从来不做解释，从来不讲道理，秘密审判，秘密处决的审判庭，一个愿意提供帮助，许诺未来的利益和期许，甚至借助海嗣大群的威能为信众描绘一副美好的理想画卷的深海教会。你觉得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民众，会选择谁？”
“可那是海嗣！”
“即使它们是海嗣，卡门，如果你懵懂无知，在直接饿死，和有可能在未来死于审判庭的审判，你会选哪个？我要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有认真听过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什么……”
“人类与海嗣的战争，是一场残酷的种间竞争，一场只能你死我活的战争。”
“我当然铭记于心……”
“不，你没有懂我想要表达的意思。这种生态学，生物学上的概念对于你们来说可能不太好理解，那么我换一种问法，假如，伊比利亚有一个邻国，你们两个国家的国土面积基本相同，人口也相差不多，工厂和科研人员掌握的技术也不分伯仲。”
“……嗯，一个很理想的假设模型。”
“那么我现在请你设想一下，假如伊比利亚和这个国家，是世代的血仇，无法用政治和利益交换的手段化解的那种血仇，现在你们两个国家即将爆发战争。伊比利亚保持着现状，但是那个邻国，他们国家的全部人民，都知道伊比利亚是他们的敌人，所有人都愿意投身这场卫国战争，并且都能够清醒的了解和认识到自己在这场战争之中应该处在的位置，军人、工人、医生、农民、官员各司其职。他们和现在的伊比利亚开战，你觉得谁能赢？”
卡门摇了摇头，他不相信这片大地上能够有这样的国家，但是常年身居伊比利亚高层的位置，他对于国家的运作，对于伊比利亚的现状，以及国力、人口，等等这些关键要素，都有一个相当清晰的认识。他看着阿尔法那十分认真的眼神，最终决定抛弃一切对现实固执的认知，站在她为自己预设的这个假设情景之中去思考。
伊比利亚必将在这样的战争之中败亡……伊比利亚现在还有数百座城镇，还有数百万的人口，但是自从黄金时代逝去之后，伊比利亚政府的中央执行能力也一去不返，大多数的城邦都恢复了相当程度的自制，化作了一盘散沙。而假设一个国家，同样有数百座城镇，数百万的人口，能够团结在一个声音，一个意志的旗帜下……
伊比利亚根本不可能与之对抗，除非能够重现六十多年前黄金时代的辉煌。
在这片大地上，这样的国度还从未出现过，发展到现在的一切战争……
“现在在这片大地上发生过的战争，都不过是一个个王权，一个个贵族之间的恩怨纠葛，利益冲突，是若干个代表着古老传承的强大家族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样的争斗，现在的伊比利亚，为了应对现在的海嗣威胁而保有的数万惩戒军，以及数百名战力强大的精锐审判官，足以轻松应对。”
“但是，说回最开始的那段话，人类与海嗣的战争，从来都不会尊重贵族之间的游戏规则。海嗣并不是野兽，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文明，对于你们来说，必须这样理解，而这个文明，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自己的繁衍，它的整个族群，都投入到了这场和人类之间的战争之中。”
88.伊比利亚的最后机会
对伊比利亚展开进攻和渗透的海嗣，根本不是这个物种的主要种群，否则就以泰拉广袤的海洋能够供养的生物量来计算，哪怕海嗣只占到其中的百分之一，它们的任何一次骚扰级别的攻势，就足以彻底的淹没整个伊比利亚。
海洋中的阿戈尔人，凭借着自己强大的科技和工业实力，为陆地文明拖住了绝大部分海嗣，但是他们并没有掌握破局和反败为胜的办法，剑走偏锋的利用生物技术制造的深海猎人，所谓弑杀海神的行动，顶天也就是为他们在海嗣的攻势之下最终灭亡，争取到了些许微不足道的时间。
不需要深入大洋调查，只需要从歌蕾蒂娅以及被俘的乌尔比安的嘴里打听到一些消息，就足以得出这个结论。
而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如果伊比利亚这个国家，特别是伊比利亚审判庭，还在固执地认为，可以不依靠广大人民群众，仅靠他们着力培养的精英部队，就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的话。阿尔法不介意在海嗣之前先动手把伊比利亚给扬了，免得这上百万人和足以养活他们的农业产品包含的生物量，以及各种技术造物最后便宜了海嗣。
这番在海滨广场上的对话，阿尔法并没有打算等来圣徒卡门的回答，她只是非常大大方方的抛下了所有自己想要说给他听的结论，然后带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甩头离去。卡门的心中五味杂陈，然后他站在更高处的海滨广场边上，看着阿尔法长戟一挥，将大海一分为二，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将广大人民群众弃之如敝履，终有一天，你们要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哪怕你们实际和他们同样站在人类这一方也是一样，内部的矛盾总是比外部的威胁更加尖锐的。好好想想吧卡门，我真的不希望有一天事情会发展到需要我再打一场预防性战争的地步。”
……
“阿尔法……”看着那艘冲向海滩的巨舰，卡门难掩内心的复杂纠结，他能听到来自隔离区的愈发嘈杂的吵闹，强大的听力和感知，甚至让他能够分辨清楚那些民众的言语。民众并不认为斯图提菲拉是黄金时代的珍贵遗产，那些流言蜚语的猜测之中，他只听到了两个说法。
有人认为那是海嗣的活动巢穴，另有人认为，那是前来报仇的阿戈尔战船。
“你究竟见识过什么啊……”
“需要我去安抚一下民众吗？”身旁同样神情复杂的蒂亚戈镇长叹了口气。
“去吧……向他们讲一讲斯图提菲拉和旧时代的事情，能解释就解释一点吧。”
听到卡门的安排，老镇长带着沉重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位于广场的那个，吵闹嘈杂声最重的隔离安置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