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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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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家

在这种情况之?下,祁宴感?觉到的,更多理智与本能博弈,带来源源不断的痛苦。

屋内的蜡烛被点燃,烧了一整夜。

清晨的天光从窗外洒进来,卫蓁昏昏沉沉醒来,抬起?头,看到怀抱着自己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浸在晨光下,薄唇挺鼻,呼吸平稳,眼尾晕染开一抹淡淡的红晕,卫蓁抬手触上去,他薄薄的眼皮微动,睁开?眼帘,露出一双漆黑的眸子。

昨夜最后发生的种种在二?人眼前浮现。她自是想了许多办法帮他解决不适。在夜晚时?分,尚且有夜色为他们做遮掩,可眼下四?周光线明?亮,他们身?上的尴尬与羞涩便无处遁藏。

卫蓁有些难堪,祁宴也是不语,许久之?后,卫蓁淡抿红唇,问道:“好些了吗?”

祁宴嗯了一声。

二?人下床更衣,卫蓁捞起?地?上的外裙披上,长发拢了拢,随意放在身?前,抬头瞧着祁宴一身?单薄衣衫立在窗边,指尖正?微叩着窗柩,仿若还在承受着煎熬。

祁宴听到身?后的呼唤,回过头来。

“还不舒服吗?”卫蓁上前来抱住他。

祁宴感?觉她的手朝自己探来,身?子微僵,卫蓁仰头道,“那我们晚点再出去。”

卫蓁仍觉得?,木鞑昨日分明?是起?了恶劣的心思,就是想看祁宴承受痛苦,才故意将那装满鹿血的水囊递给?他,倘若昨夜祁宴一个忍不住,那卫蓁定然也会受伤。

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与他柔声说话。清晨的雾气?从窗外飘进来,萦绕在他们周身?,慢慢将它?们包裹住。

许久之?后,他鼻尖热气?猛然洒在她耳畔。

他扶着她的腰肢,攥紧她身?上衣料的手微颤,眸中墨色翻涌。

卫蓁仰头承受他落下的轻吻,一边道:“我们在仇犹人眼中是冒犯闯入的外人,凡是他们递来东西,下一次我们要谨慎地?收着,小心为上。”

祁宴嗯了一声。

二?人又简单清理一下,走出屋子时?,日头已经高?悬。

阿珠男人坐在廊下,瞧着二?人走出来,笑着道:“你俩到这个时?辰了才出来,昨夜怕是都没歇着?那鹿血喝下去那便能叫男人在床上变成?野兽一般,姑娘昨夜是不是享受得?很?”

话语粗鄙露骨,属实是卫蓁前所未闻。

她不理他,低着头洗手,祁宴冷声道:“这与你似乎并无什么?关系。”

对方被这话一刺,露出不悦,上前来正?要理论,祁宴眼中透着慑人的危险,对方一骇。

祁宴道:“等会我们打算出门一趟。”

“出门?”阿珠男人一笑,“你二?人出门,我须得?跟着。且木鞑大人让你二?人待在我家中,也不能总是白吃包住,对吧,兄弟。”

祁宴道:“吃住的花销,我们会想办法给?你。”

阿珠男人嗤笑道:“你们一穷二?白,身?上没有半分钱财,如何给?我?或是你们直接留下,当我们的奴隶也行。”

卫蓁出声道:“我与我夫君会去街上找个营生还钱。”

阿珠男不再言语。

不多时?,三人离开?小院。这个时?辰街上已经有不少商贩,行人来来往往,有牛车经过,溅起?一片泥水。

正?这时?,一片喧哗声传来。

一骑兵举着旗帜策马狂奔:“开?道——开?道——速速让开?,大王回城!”

行人迅速退到两边,卫蓁与祁宴混在人潮中,跟随身?边人蹲下身?去。

那一队重甲骑兵从面前经过。当中有一女子,周身?气?场沉稳强大,穿着的盔甲与周遭士兵都不同,正?是仇犹国的女君王。

“大王凯旋!击退北方游兵,奖赏城民,今日城中举办夜宴,人人皆可痛饮!”

众人高?声欢呼。

仇犹王出兵与犬戎部落交锋,大胜归来的同时?,也带来外界其他的消息。

“听说前线齐国晋国打仗,战况如何?”

“战况惨烈,齐人带重兵伏击晋国后方,等晋国大军反应过来,派援兵赶去已为时?已晚!老晋王已死!”

“晋王竟然死了,如何死的?”

“说是晋王的外孙,在军中暗中谋划军权,害死了晋王!”

天下无人不知晋王骁勇,乃乱世豪雄。这些年他的名?字如同无边罩顶乌云,笼罩在周边数国上方,令列国上下无不自危害怕。

如今这个纵横天下几十年的王者终于倒下了,消息传来,引起?一片哗然,随即是热烈沸腾的欢呼。

祁宴垂在身?边的手微微颤抖,抬步想要上前去,被卫蓁一把拉住。她朝着他摇了摇头。

百姓继续问道:“那如今晋国新王是谁?”

士兵道:“晋国还没有新王。”

“没有新王?那岂不是乱了套!”

“是,我们回来前听说,晋王传位给?那国内七殿下,但这遗诏似乎有异议,晋国王位一直悬而未定。”

“若是晋国乱了,我们仇犹说不定也能趁乱占领些晋国好处!”

“那晋王外孙如此胆大妄为,眼下人在何处?”

士兵道:“听说是跑了,晋国下旨四?处搜查他,那男子特征便是生得?俊秀,坐骑是一匹上等的白色汗血宝马!”

卫蓁攥住祁宴的手,拉着他远离人群。

身?后传来呵斥声:“停下!”

二?人转首。阿珠丈夫走上前来,手中举着弯刀。

“那日你二?人出现在荒漠里,我与木鞑大人就觉你们可疑!正?好大王回来了,你们速速随我去见大王!”

他二?人抬脚欲走,阿珠丈夫一声令下,人群中隐藏的护卫奔出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护卫们上前来捆住二?人,押送他们朝王殿走去。

王殿之?中,两侧立着大臣。卫蓁与祁宴在殿中跪下。

没一会,外头传来脚步声。仇犹王的衣袍一角沙沙从他们面前经过。

仇犹王在王座前坐下,身?边人附耳对她道了几句,年过五旬的女子眯了眯眼,眼尾堆起?皱纹,睥睨着下方二?人。

这位仇犹女王的事迹说来也是惊人,往前十年,她还是仇犹国的王后。其丈夫畏惧晋国,将王后所生一对儿女送往晋国为质,欲立侧妃之?子为储君,王后本是大将之?女,背后权势颇大,被先王所伤,与其离心,后聚集兵权,逼死先王,把持政权。

这些年,她苦苦支撑着仇犹国,一边向晋国俯首称臣,寻求晋国庇护,一边领兵打仗对抗北方犬戎。

能有如此魄力的女子,自然不是能被轻易糊弄过去的。

女王道:“你那匹汗血宝马本王看了,很是不错,若在本王胯下,当能发挥其更大的本事,那头盔也不是凡物,是晋国为你特地?打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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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少年缓缓抬起?头,女王笑道:“便是你杀了晋王老贼?”

“并非是我。”少年沉声。

“并非?”仇犹王直起?腰,像是来了兴趣,悠悠道,“那这是背后另有隐情?说说你的事。”

祁宴道:“那大王听完后呢?”

女王道:“晋王老贼这些年时?不时?敲打我仇犹国,其一死,我仇犹国上下自然高?兴,至于你,你既然说是冤枉的,且还是晋王的外孙,那本王自然不会留你。”

仇犹王看着下方人,少年满身?英气?,眼神滚烫,乍见之?下,令人不敢直视,令她有一瞬想起?那位如阴影般笼罩在她心头的晋国国君。

仇犹王手覆上镶满宝石的椅柄,“你若如实将内情吐出来,本王便让你死得?不那么?难受。”

她看向他一旁跪着的卫蓁,“这是你女人?”

她无意间投去一眼,见卫蓁仰起?头,雪肤花貌,微微愣怔。

老仇犹王笑道:“这般水灵的美人,跟着你倒是受苦。你既然不肯说,那本王就从你女人开?始处置。来人,将她带下去——”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响起?:“大王膝下唯一的儿女是不是在晋国?”

清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激起?一阵回音。

仇犹王脸上笑容顿住,气?氛渐渐凝固。

卫蓁仰起?头:“大王对晋王的恨意,是源于先王将一双儿女送到晋国为质,令大王您与儿女骨肉分离,可大王又对晋国束手无策,不得?不依附晋国,是不是?”

仇犹王不言,唇瓣紧抿成?一线。

卫蓁俯身?额头触地?,柔声道:“大王的女儿,名?唤狐柔,我在晋宫之?中曾有幸见过王姬。”

“你见过我女儿?”仇犹王起?身?。

卫蓁听到她称呼变成?了“我”,便知她定然关心一双儿女,“是,若大王愿意放我与夫君走,我夫君可助王姬和王子回到大王身?边。”

仇犹王神色冷肃,静静打量着他们,忽而手搭上身?边剑鞘,顿时?长剑出鞘,以剑指着卫蓁。

“你想以此来与本王谈条件?那你可知晋国在悬赏你们?若本王将你们送过去,你说能不能借此换本王一双儿女回来?”

祁宴出声道:“您是可以将我们送给?晋国。”

仇犹王转目看向他,他以身?挡在卫蓁身?前,眼底一片炽亮。

“但大王须知,我还是晋国将领,手上仍握有晋王授予的兵权。晋国南边有我母亲的封地?,尚且有不少兵马。我父亲曾为楚国大将军,可调兵遣将。楚国内部有王室贵族听命于我,楚王由我辅佐登上王位,晋国中也有王孙也可以助我……”

他每说一句自己的筹码,仇犹王面色便沉一分。

“如此种种,我若回去,大王焉知那晋国王室便能顺利除去我?大王确定要这般铤而走险,与我敌对?”

仇犹王握着宝剑的手,慢慢握紧了。

“且,我为晋国王室心头大患,他们若顺利除去了我,晋国太平后,未必会真心舍得?放王子王姬回来。”

祁宴冷静道:“所以,我只需要大王放我离开?仇犹,让我回去。我可向大王立下誓言,送王子与王姬归国,绝不食言。”

殿内一时?无声。

卫蓁道:“大王可知,王姬因为来自仇犹,被王室中人轻视,又因为生于旱地?,不会凫水,曾被人推落下水去。”

仇犹王握紧手心:“她可曾受伤?”

卫蓁摇头:“我令人下水救上王姬,王姬并无大碍,后来她将一串红绳玛瑙手串赠予我,告诉我那是您从前送与她的礼物,对吗?”

在听到这一句话后,仇犹王面色微微松动。

她将宝剑放回刀鞘之?中,回身?坐下,对祁宴道:“你们说的话,我听了的确很动心。可仅仅凭你一面之?词,我如何能相信你的能力?”

祁宴道:“还望大王应允我写一封信寄出去,等我的部下收到后,自然会带兵来接我。”

他需要与左盈取得?联系。

有大臣走上来相劝,仇犹王抬起?手,示意大臣噤声。

“本王可以给?你们一段时?日,若当真如你所说,你的手下能派兵马来接你,本王便信你一回。但在你被接走前,这段时?日,你们不得?离开?仇犹。”

得?到这个结果,祁宴已经极其满意,垂首道:“多谢大王。”

二?人起?身?,离开?王殿。

大臣望着他们背影,开?口道:“大王就这样轻易放过他们了?”

仇犹王摇摇头:“当然不会。我方才的确打算直接将他们还给?晋国王室,可转念一想,若是这样轻易帮助解决晋国王室的内患,晋国如何能乱?”

大臣一听,顿时?反应过来。

“叫此人回去,晋国才能大乱,天下才能大乱。”

仇犹王点头,“此子不可小觑。只怕眼下虽然在我面前臣服,心中也如他外祖父一般,指不定哪日打算吞并我仇犹。”

她叹道:“在他部下到来前,且让人暗中盯着他。”

大臣问:“那是否要为其安排住所?”

仇犹王嗤笑:“他来我仇犹,还想我供着他?让他和他女人自力更生去。”

卫蓁与祁宴离开?王殿。二?人虽没有被允许离开?仇犹,但至少保住了一命。

回到居所,卫蓁关上门,瞧见立在窗边的祁宴,他目光渺渺望着窗外,身?影孤寂,卫蓁走过去,从后环抱住他的腰身?。

“是还在想大王的事吗?”

他低低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大军作战前夜,外祖召我到他面前说了一番话,我便有一种预感?,那或许是我与外祖最后一次见面。”

他垂下眼帘,掩盖住眼中一片淡淡的薄红。

祁宴感?受着她柔软的身?躯,下巴搁在他发梢上。

自祝柯关战役之?后的每一夜,他都不能安睡。在沙漠之?中,他一闭上眼,眼前都是将士死去的画面,所以他精神惶惶。

好像唯有靠着卫蓁,闻着她身?上的气?息,才能安心入睡。

他的指尖与她指尖相抵,十指根根触碰。

他低下头抱住她,开?口嗓音沙哑:“阿蓁,我好像没有家了。”

卫蓁道:“怎么?会没有家呢?”

他在外人面前总是表现的强势,可在她面前难得?会弯下脊柱,流露出如此模样。

卫蓁明?白他的感?受,没有家,是没有归属之?感?,便如同乱世孤臣,无所倚靠。

卫蓁心中酸楚,慢慢抬手搂住他,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天下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没有你的家?我们去天下,天下在哪里,哪里便是你的家。”

她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祁宴,因为……我也没有家。”

祁宴抬起?头,温热的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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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拂过她的面颊,“等出去后,我便想办法帮你找到你的父亲。”

卫蓁一怔,明?白他是想帮她回到家去,道:“你说,我的父亲,会喜欢我们吗?”

她用了“我们”二?字,是将他也划入了她心中“家”的范围之?中。

他凝望着她,良久,轻声道:“会的。”

卫蓁微微一笑,只觉得?,只要和他在一起?,前路一切险阻都能迎刃而解。

第82章 成亲

仇犹王未曾放过?二人,不许他们出城门一步,也未曾保证二人吃穿用度,一切仍需要他们自己解决。

祁宴道:“等会我去集市街上看一看,能否找到能赚钱的门路。你随我奔波也累了,好好歇一歇。”

卫蓁摇头:“我不累,我与你一同去。我可以做很多事,方才?回来时遇上大雨,我看路上行人极其不便,想着可以?做些竹笠,托人拿出去卖。”

祁宴握住她的?手,“做竹笠太伤手。”

卫蓁微微一笑:“那我们找个不费神的?活计,最好能一起干,你腿脚受伤,也趁着日?子好好休养。”

祁宴还是不想她太过?辛苦,转念一想,她待在家中会见到阿珠男人,确实自?己陪在她身边,她最安全。

他们从阿珠家搬了出去,寻了个只?属于他们的?小院子。

祁宴未曾忘记过?外面的?战事,知?道自?己不在,外面定然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写了数封信请仇犹王的?手下递出去,尝试与左盈取得联络。

在等待左盈到来的?期间?,祁宴与卫蓁在街上的?一家书馆找到一个帮忙抄书的?活计,白日?一同去书馆抄书,祁宴趁着此间?隙打探城外的?情况,渐渐从外人口中拼凑出外面的?一个大致局势。他在私下谋划着出去后的?一切。

而在傍晚时分,祁宴总会被仇犹王召去王殿,询问?一些军事上的?见地。

转眼?已过?去数日?,这日?傍晚,卫蓁独自?待在家中,听到院外传来动静,知?道祁宴回来了,将做到一半斗笠藏好,朝门外走去。

她打开门,见果然是祁宴,笑着迎上去道:“回来了,今日?仇犹王怎么?说?”

祁宴叹道:“仇犹王想与犬戎部落交战,问?我如何部署兵马,我提了些建议,但她依旧未曾表态。”

卫蓁道:“你是晋将,她一时不信你,是情理之中。但既然召见你,怕也是知?晓你的?能力,有让你出谋划策的?意思在。”

祁宴点点头,牵起她的?右手,眉心却微微一蹙,手问?道:“怎么?受伤了?”

卫蓁连忙将手收回,道:“是不小心磕到的?,无碍。”

这几日?她趁着祁宴不在时,一直在偷偷编竹笠,想多赚一点银钱维系开支。卫蓁不想让他知?道那些伤口从何而来,不然他必定会自?责。

他看似已经从悲痛的?情绪之中抽身,可卫蓁心知?他心中仍忘不了那场战役,否则也不会每每闲下来的?时候,都在翻看地图,谋划着出去后的?每一步。卫蓁没?必要?再给他更多的?压力。

祁宴道:“我们回屋吧,我给你上药。”

他进屋,从柜子中拿出药瓶,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太阳尚未落山,窗户正开着,清透的?光亮斜洒进来,点缀着他眉宇与袖摆。他眼?睫浓长,面色苍白,认真上药时,显得格外专注。

像是发觉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伤口上好药了。今日?我从集市上回来,特地带了只?羊,晚上我们吃羊肉羊汤。”

卫蓁诧异,他们每日?抄书赚的?工钱实在微薄,只?能勉强维持一点家用,他如何多出来钱买羊肉?

祁宴道:“今日?仇犹王给了我一点赏钱,我想着你四五日?来都没?吃顿好的?,便在集市上买了只?羊,已经让摊贩杀好了。”

卫蓁疑惑:“那你会煲汤吗?”

祁宴眯了下眼?:“不太会,不过?特地问?了卖肉摊铺怎么?做,步骤我都记下来了,等会试一试。”

这一顿晚膳用得极佳,二人用完后,牵手在月下消食又说了好一会话。

入夜时分,他们回到屋子,准备歇息。

祁宴道:“明日?傍晚我还要?去王殿一趟,会晚点回来,你若是饿了便先用膳,不必等我。”

卫蓁枕在他臂弯里,轻声回了一句“好”。

夜风和煦吹来,祁宴等她睡着了,握起她的?指尖,她的?手指本是纤美玉润,如今却像被刀片划过?一般,有许多不平的?伤口。

若是只?有一处便算了,可近来每一日?她手上都会出现的?新伤口。

祁宴隐约猜到她有事瞒着自?己。

他慢慢松开她,起身下榻,本是欲去柜子中找一件干净衣裳,一打开柜门,一件东西滚落停在脚边。

祁宴将竹笠捡起来,抚上那编了一半竹篾条子,回头望着床上少女,一瞬间?明白她手上的?伤口为何而来。

他握紧斗笠,好一会,将竹篾放回原处,捞出本来想找的?干净衣袍披上,悄无声息地离开。

子夜时分,街上集市仍然热闹,两路星星点点的?灯火连接成一线,如同暗夜中的?游龙。

祁宴来到斗兽场边上巷口,从路边一个阶梯往地下走去。

通过?一片黑暗无声狭窄的?隧道后,大片刺眼?的?光亮突然照进来,两侧喧嚣声浪一波一波涌入耳中。

仇犹的?地下黑市,藏污纳垢,应有尽有,此刻徐徐展现在眼?前。

路两侧是花楼赌馆,人群摩肩接踵,祁宴一路往前走,未曾停下,直到行走到最里头。

搏斗场上两个汉子,缠斗扭打在一起,周围助威声一声盖过?一声,极端暴力构成血腥的?画面。

场地主人见到祁宴,特地绕出来,问?道:“祁兄傍晚不是来过?吗,怎么?又来了?”

祁宴淡声道:“缺钱用,你这边来银两最快不是吗?”

场地里二人已经分出胜负,主人看一眼?那地上血肉模糊的?摔跤手,令手下将人赶紧搬下去,回头道:“等会你想上场去?”

祁宴点头,开始解上身的?衣服。

主人笑了笑,脸上伤疤微动:“我知?晓你缺银两用,但你也不能日?日?来,如今外头人都知?晓你上场必然能赢,甚是无趣,都不来押注的?。”

场地主人叹息一声,拍拍他肩膀:“今夜你不如先回去吧。”

他转身欲走,身后人道:“若是无趣,那就让搏斗有趣些,让两三个人同时上来对付我,你看可行?”

场地主人一惊,随即露出笑容道:“可以?,当然可以?!”

这搏斗场里的?猛士个个都剽勇善战,如今来了个一挑多的?搏斗,那定然能赚足噱头。

“就是你媳妇同意吗?那日?在斗兽场边上,谁没?见着她哭得水灵灵地往你怀里扑,楚楚可怜得很,当真是关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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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解衣带的?手一顿,“你们别把这事透露给她便是了。”

他往前走去:“快点开始吧,我得趁着天亮前回去。”

场地主人啧啧赞叹一声,拿起一旁的?铜锣敲起来,“来来来!下注了!”

这场搏斗因?为一对三的?,围观人数众多,赌注下得疯狂。

祁宴出乎意料地赢了,从栏杆边走出来时,赢得众人呐喊。

围观的?人热烈疯狂地挽留他,祁宴未曾停留,抹了把汗水,到一边屋室中冲凉,洗去身上汗珠与旁人的?血渍,收拾好衣袍,赶在天亮前离开。

他回到小院,轻推开房屋木门,床上少女未曾醒来,长松一口气,在她身边卧下,慢慢搂抱住她。

一夜躁动与体力透支,他昏昏睡去。

卫蓁醒来后,瞧见祁宴还在安眠,轻手轻脚起身。

她知?晓他必定累极,想着让他好好休息一日?,没?有喊醒他。

今日?书馆分配给她的?活计不多,卫蓁早晨来到书馆,将书抄完交给掌柜过?目,得了掌柜的?首肯,便先离开。

街路两侧传来各种吆喝声:“打铁!从西北矿山运来的?上好矿铁!”

卫蓁在一间?冶铁铺子前停下,望着热水里烧红的?热铁,忽然想起来,那套晋王送给祁宴的?盔甲被遗落在荒漠之中,叫黄沙一点点掩埋。

她拨开荷包,铁匠问?道:“姑娘要?打铁?”

卫蓁点点头,但荷包中所剩不多的?银两并不够她打一整套盔甲,思忖再三后,抬头道:“是,帮我打一对护臂。”

铁匠问?:“你用?”

卫蓁摇头:“不是,给我夫君。”

铁匠回屋子里,不久拿出来几套现成的?护臂回来,卫蓁拿起当中一个,铁匠道:“这用上好的?乌兹铁,价格不菲,姑娘要?吗?”

卫蓁抿唇,点头道:“替我包好吧。”

这套护臂相比于祁宴在军中用的?其实算不上多好,但他们逃亡路上吃了太多苦,卫蓁只?是借这个礼物让他能开心一点,也算苦中作乐,不想日?后他回想这段时日?,记忆如同被蒙上一片阴翳。

她不在乎花费钱财多少,也不在乎实用与否,大不了接下来的?时日?,她省着点用,夜里偷偷起来,多编一点竹笠拿出去卖便行。

卫蓁接过?护臂抱在怀里,想象祁宴收到礼物后的?神色,快步往家中走。

她到家时,祁宴并不在,卫蓁将护臂放下,猜他应当是又被仇犹王喊去宫中。

她从柜子中拿出竹篾出来,想趁这个时候编上一会。

正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门打开的?一刻,卫蓁只?来得及将竹笠塞入一边的?脏衣篓里,随手拿了件衣服盖在上头,便仓促站起身来,笑道:“怎么?今日?回来得这样早?”

她心头乱跳,不知?祁宴有没?有瞧见方才?的?一幕。

好在祁宴并未询问?,开口道:“今日?仇犹王没?有召我入宫,方才?我去街上买了些东西回来。”

卫蓁走上前去,“买了何物?”

祁宴道:“我想着你手总是受伤,为你买了手油,掌柜说这是西域货,能祛疤生?肌,愈合伤口很快,你试一试。”

他拉过?卫蓁的?手,帮她揉了揉手油。

卫蓁指尖一片滑腻,看着瓷瓶,有些愣怔道:“这手油很贵吧,我前日?经过?胭脂铺子,听到小厮在吆喝此物,好像要?好几两银子。”

祁宴笑道:“你记错了,没?有那么?贵,几文?钱而已。”

卫蓁凝望着他,喃喃道:“是吗。”

她记得清清楚楚,这手油分明是要?好几两的?。

“还给你买了其他的?东西。”他从袖中掏出帕子包着小物什放在桌上,正要?展开,却看到桌上一物,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卫蓁道:“是我给你买的?护臂,还有金疮药,我想着你用好点的?药,身上伤口也能愈合得快一些。”

她拿起护臂为他戴上,“你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护臂上有带子可以?收紧。”

祁宴目光微动,看着她的?动作:“其实你不必……。”

“我知?道,”卫蓁先一步开口,抬起一双秋水眸子,“但是我就是想给你买,没?考虑别的?。你还买了什么?,给我看看。”

祁宴道:“一对耳珰与口脂。”

“为何买这个?”

祁宴望着她,她一身布裙,不曾佩戴一点首饰,青丝只?用发带简单绑了披在身后,自?随他奔波后,便无暇顾及妆容,他知?晓她不施粉黛,也自?有一种冶丽之美,可女儿家怎么?会不爱美?

他将口脂递过?去,也不知?这盒颜色她会不会喜欢,忐忑问?道:“好看吗?”

卫蓁将盖子揭开,笑容灿烂:“你来帮我抹。”

祁宴见她如此便知?应当满意的?,抬手指尖轻沾取一点红艳的?口脂,慢慢覆上她的?唇瓣。她抿了抿,唇瓣顷刻覆上一层潋滟的?光泽,媚意荡漾。

他看卫蓁将口脂盒子盖上,问?“怎么?不照镜子?”

卫蓁回头笑道:“你觉得好看便行。难道不好看吗?”

她朝他靠近,祁宴后退一步,她伸手一把抓住他,祁宴无法逃脱她一双溢满笑容的?明眸。

夜幕降临,昏暗的?光线渐渐笼罩下来,二人呼吸喷洒在对方面颊上。

在这一场拉锯中,彼此气息都开始渐渐变得绵长。

祁宴看着她的?明眸,笑道:“好看。”

卫蓁嘴角弧度越发上扬,踮起脚尖,这么?近的?距离,只?要?她微微仰头,便能吻上他的?唇瓣。

卫蓁道:“祁宴,谢谢你,你送我的?东西,我很喜欢。”

明明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必为她做些什么?,却还是为特地买了口脂,便是想让她开心一点,卫蓁满心湿润。

她环抱住他的?脖颈,吻住他的?唇,他身子一顿,却没?有拒绝。

这绵长的?一个吻,不是男女之间?动情的?吻,更像是他们共同度过?这段艰难时日?,互相宽慰彼此的?一个吻。

唇舌逐着唇舌,呼吸越发滚烫,黑暗之中,两双澄澈的?眸子对视着,眼?中俱荡漾着缠绵的?余韵。

窗外的?蝉鸣声在这一刻,聒噪到极点。

待唇瓣慢慢分开,祁宴道:“你送我的?东西,我也很喜欢。”

卫蓁笑着抿了下唇:“很晚了,我们该准备晚饭了。”

祁宴喉结滚动,嗯了一声,却未曾松开她,与她额头抵着额头,靠着彼此。

用完晚饭,二人沐浴好准备上榻。入夜前,祁宴将她送给自?己的?一对护臂用帕子擦干净,小心地收进柜子里。

等他回到床边,少女已经睡去。他在她身边卧下,轻轻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上香气,柔暖而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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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夜时,卫蓁忽听到身边窸窣动静,睡眼?惺忪道:“你要?去哪里?”

祁宴正准备起身,见她醒来,不敢再动,回到床上卧下。

她回身抱住他,声音娇浓:“天还没?亮,再歇会。”

岂止是没?亮,现在夜才?到两更。

祁宴道了一声“好”,搭在她腰肢的?手臂慢慢收紧。

许久之后,他唤了几次“卫蓁”,身边人都未曾回应,祁宴神色柔和地望着她,慢慢将手臂从她抽出,捞起衣架上衣袍披好,放轻脚步往外走去。

关门声响起的?一刹,卫蓁缓缓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身,透过?窗纸看见他那道朦胧身影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卫蓁昨夜迷迷糊糊醒来,就曾发觉祁宴不在身边,那时还以?为是在梦境之中。今日?傍晚她与他亲吻,不小心碰到他左胳膊,他倒吸一口凉气,卫蓁以?为他受伤,要?捞起他袖摆检查,祁宴再三推脱,糊弄过?去。

那时卫蓁便觉古怪。

卫蓁简单穿好衣袍,连头发也不绾了,快步走出院子。

快三更夜了,集市上仍有不少人,她隐匿在人潮中,一直落后几百步,跟随祁宴,直到进入兽场边巷口里,目睹他随着一群汉子走进通往地下的?阶梯。

她没?有犹豫,快步跟上。

石梯通往地下,极其狭窄昏暗,卫蓁慢慢摸索,穿过?一片黑暗,到了门口,却被两位流里流气的?男人拦下。

“姑娘怎么?一人来这里?”

卫蓁在人潮里已经找不到祁宴的?影子,道了一声“寻人”,拨开他们的?手,大步往里走去。

黑市上街道声色犬马,是另一种繁华旖旎。

她一个女儿家一混入其中,便引起不少男人的?瞩目。她随便问?了一路人,有没?有看到一年轻的?中原男子,对方指了指前方,她一路朝最里头走去。

前方擂鼓声激烈如雷,卫蓁闻到空气中血腥气,心也剧烈跳动。

忽然间?,她脚步停下,目光定住。

人头攒动中,她看到祁宴立在搏斗场边上,正与一仇犹人交谈。

仇犹人抬起两根手指,给他比了个数,朝他扔去了一个荷包,祁宴打开检查银两,点点头,表示接受,随即跨过?栏杆,往搏斗场走去。

在搏斗场另一头,正系着一只?巨大的?獒犬。

“祁宴!”

这一声引得场地中少年一下定住,慢慢回过?头来。

四周一圈人问?道:“怎么?了?还来不来啊!恶犬都准备好了!”

祁宴的?视线中,少女眼?眶通红望着她,眼?前浮起一片水雾,垂在身边手微微颤抖。

祁宴怔住,全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她。

她嘴唇发抖:“你随我出来。”

场地主人认出这是祁宴的?妻子,忙对祁宴道:“场边人已经下注,你现在出去,这么?多赌注,你得赔老子钱的?!”

卫蓁已转过?身去,挤开人潮,大步往外离开。

四周乱哄哄一片,祁宴心头巨震,好似被一把匕首刺了一下,一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场地主人让他停下,他迈出脚步,不顾阻拦,快步往外走去,“卫蓁!”

二人出了地下集市,祁宴拉住她,卫蓁回头道:“为什么?背着我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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