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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套路
阿迦罗回到帐中的时候,萧暥已经卷着兽皮毯睡着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兽皮毯带着原始生烈的气息。
阿迦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抬手撩起丝帐,烛火的清辉掩映着眼前那娴静的睡颜,宛如朝露美玉,让他看得出了神。
他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无论王庭明争暗斗疾风骤雨,回到这帐中,便是软玉温香绝代姿容,有美一人此生何求。
难怪中原人有句话,‘温柔乡,英雄冢。’
可惜萧暥和温柔半点不沾边。他是一柄用精钢和寒铁锻造的利剑,剑身上遍布美艳绝伦的花纹,剑脊上还开着森然的血槽。
阿迦罗竟情不自禁地想,一柄绝世的名剑,哪个英雄不爱?这才是他想要的将来的阏氏。既是美人,又是名剑。
他在胡床边坐下,浮想联翩中不禁欺身靠近,随即眼底忽然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那是枕头下露出寒光熠熠的半柄利刃。正是阿迦罗送给他的宝刀。
枕刀入眠。
看来这狐狸即使是睡着了也要露出一截尖锐的长牙。似威胁又像警告,只有这样他才安心地入睡。
阿迦罗深吸一口寒夜的冷气,养了那么久还是那么扎嘴。
这些天来其实阿迦罗一直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
那如急流般磅礴的激情就像是被扼住的洪水,让他拼尽全力去隐忍,去压制,才能阻挡着自己汹涌的情感决堤而出,伤到或者触犯到眼前的人。使得他最近合作积累的一点点友善功亏一篑。
他动作轻柔地在萧暥身边躺下,终于探手抱住了他。
萧暥挣了下,睡梦中皱了皱眉,像是出于野兽般警觉的本能,意识到那不是侵略性的举措,方才相安无事。这是他们在多日剑拔弩张火光激溅中达成暂时的和平,各退一步。
阿迦罗拢着他,下颌贴着那雪白的脖颈,鼻间萦绕着幽淡的香气,尽管内心却夏天干涸的河床一样渴望着雨露。胸中似有一团火苗灼烧着他的理智,但他依旧想维持这种眼前的祥和。维持这种难得的温情。
而且他清楚这狐狸的野性,一旦被他以粗暴的动作惊醒了,恐怕给他的,那就不仅是雨露了,还有雷霆。
就像驯服一匹烈马不能急躁,他要以忍耐来擦拭打磨这柄名剑。让他收敛起锋芒,卸下防备,不再咄咄逼人。这个过程也是对他自己的磨砺。让他更沉得住气,才能无坚不摧。
阿迦罗凑近他耳边,低沉道:“我不会强迫你,直到你哪一天心甘情愿地给我。”
营帐里
魏瑄随手将一束青丝弃入火盆中,这几天他已经习以为常了。石童那种怪物他亲眼见过,也清楚变成那种怪物的过程,石斑蔓延,肢体麻木,失去知觉,掉头发,接着就是骨骼和肌肉萎缩。
但知道是一回事,那毒素一点点渗进骨肉,剥夺他往日的容颜时,难免会让人失措。
魏瑄很快冷静下来。
其实他此番跟着萧暥出塞,本来就有不再回去的打算。
如果他最终要变成一个怪物,那么这茫茫草原和戈壁,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
这时,帐外传来一道清稚的声音:“阿季,我来看看你……的猫。”
魏瑄道:“苏苏还没回来。”
没等他说完,维丹已经一掀帐帘进来了。
“我想找你说话。”
魏瑄起身照例为他煮上一炉茶,微笑道,“我还来没有恭喜王子,明天是你加封少狼主的日子了。”
维丹坐在火炉边,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气,神色不大好:“阿季,也许我不该当少狼主。”
“嗯?”魏瑄拿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王子为何如此说。”
维丹目光忧郁:“王庭有不祥的征兆。天寒地冻,王帐里却出现了蛇,蛇和鼠,巫师说预兆着纷争。”
魏瑄拿起一盏温热的茶递给维丹,淡淡道,“王子不用多想,冬天也是有蛇的,可能这几日天气暖了,蛇才出来晒太阳的。”
他声音轻柔悦耳,举止优雅从容。维丹忽然发现每次心乱如麻的时候,到他这里喝一盏茶,似乎就自然地纾解了。
还有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温雅宫香,让人不禁想要靠近一些……
维丹顺势就握住他的手,带着惴惴不安道,“阿季,你告诉我,是不是我不该当这少狼主?”
魏瑄静静道,“不,没有人比王子更适合当少狼主,当草原将来的大单于。”
“你那么想?”维丹神色一振,随即又快速黯淡下来,郁郁道,“其实我本来就不想当草原的王,草原太广阔了,我羡慕阿迦罗,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驰骋草原,还要当王做什么。”
魏瑄心中冷冷地想,阿迦罗的野心可不仅是要做草原的王。
他道,“维丹,你不做王,就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
维丹猛地抬头,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什么。
魏瑄墨澈的眸子里一片清幽。
昨夜大帐里,萧暥眼中燃烧着寂寂的冷焰,他道,
“最好的结果就是阿迦罗和单于两败俱伤,若单于和阿迦罗都战死,再除掉穆硕,北狄各部落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大乱,届时我们出面拥立维丹为新任的单于。从此让北狄的狼王成为大雍朝的傀儡,只有这样,北狄草原才能有永久的安宁。”
杀强留弱,这就是萧暥的战略。
一念及此,魏瑄郑重道:“维丹,你是王,是草原未来唯一的狼王,我会自始至终拥护你。”
维丹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清亮:“阿季,真的么,你相信我可以成为王?”
魏瑄耳边回响起那人冰玉般清冷的声音,“殿下,你要获得维丹的信任,战后安抚维丹和北狄各部笼络人心就需要你了。”
魏瑄道:“我相信你。”
维丹神色一振,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阿季,有你这句话,我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魏瑄看着那一无所知的维丹,明天,他将会失去父王,哥哥,舅舅,以及他部族中的勇士,最后只剩下他……
魏瑄记得火光映着萧暥冰冷的眸子,他说,“阿季,这是战争。”
天边一缕薄霞映着冬日苍黄的草原。
魏西陵向来起身很早,帐中一点残灯将熄未熄,朦胧的天光中,隔着纱帐看到了一个人影。
“云越?”魏西陵微微一诧。
云越不是刘武,他每次都会规规矩矩在军帐外禀报了,得到允许才进来,尤其这还是魏西陵的寝帐。
他感到一丝不寻常,“有事?”
“将军,今天我想为你束冠佩甲。”云越振色道。
魏西陵毫不留情回绝:“我说过,你是我的副将,不是侍从,下去罢。”
云越以前如何当萧暥的副将的,魏西陵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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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置评,但这不是他的习惯,他也不喜欢被人侍候。
“将军,今天是决战之日。”云越道。
他说着径直去拿了棉巾,打了清水,乖巧道,“让我为将军束发戴甲罢,就今天一日。可以么?”
魏西陵蹙眉。
片刻后,
云越悄悄将那枚寒光流溢的指环穿入了固定发冠的银簪上。
清早,一缕晨曦照入大帐中。
萧暥坐在妆台前,看着妆台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珠玉首饰皱起了眉,这北狄女子的首饰可半点都不比中原女子少。
“我不戴这些。”他拒绝,戴上这些东西束手束脚,待会儿妨碍他打架。
阿迦罗倒是罕见地耐心,从背后揽住他的肩,哄道:“今天是大典,打扮得漂亮些。”
萧暥偏首看向他,眼梢危险地一挑。
阿迦罗拥住他大笑,顺便就制住他的手脚:“我说错话了,你不装扮也漂亮。不过妆扮了……”他有力的手臂渐渐收紧,呼吸也沉重几分,“更让人欲罢不能。”
说着情不自禁埋首在他颈窝里,这次萧暥却没偏开头,也没有闪,直到清致的初雪上绽开一点娇艳欲滴的嫣红。
萧暥没有避开,因为他清楚今天或许是这个男人最后一天。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一定会让阿迦罗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又或许阿迦罗连咬牙切齿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无关个人恩怨,只是立场。
他敬阿迦罗是个对手,是条汉子,也是枭雄。
所以若有机会杀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阿迦罗罕见地感觉到今天早晨这狐狸特别乖顺。
那难得一见的柔情让他一时心醉神迷,迎着初升的晨光和即将迫近的恶战,这些天压抑已久的热切渴望,不可遏制地汹涌激荡起来。
萧暥按住他开始放肆的手,敏捷地旋身而起,“我给世子弹支曲子。”
阿迦罗蓦然怔了怔。
帐外,朝阳在初冬厚实的云层后喷薄而出,在苍黄的草原上洒下一片火焰般的金红。
大战之前,最后的一个黎明。
很多人注定是看不到今天的太阳落山了。
萧暥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铮然振响,若铁马冰河入梦而来。
不知道为何,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壮。
阿迦罗端坐在他对面,面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琥珀色的眼眸中有不明的情绪翻涌。
此情此景,居然……有种霸王别姬的既视感?
萧暥有点佩服自己这会儿还能胡思乱想。
能想点吉利的吗?
比如说,此番他运筹帷幄,已经稳操胜券,应该更像十面埋伏里的韩信罢?
算了,韩信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栾祺走到帐前时,就听到大帐内传出松风流水般的琴声。
他才想起来世子已经娶妻,这会儿大战之前,怕是正伉俪情深之际。他识趣地驻足,等在帐外,直到琴声夏然而止,才掀开帐门进去。
可是刚跨进帐门,他整个人剧烈地一震,顿时如背冰霜,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只见那天绑了他的匪寇正锦衣绣服地坐在琴案前,阿迦罗从身后搂着他,霸道地扼住他的双手,正动情地伏首沿着他下颌到脖颈流畅的线条一路细啄下来,那人雪白的颈侧上赫然有一点让人眼热心跳的樱红。
栾祺盯着那片清致的肌肤看了好一会儿,眼睛都要刺出血来。
阿迦罗也发现了他,并不意外,坦然道,“栾祺,他现在是我的妻子。”
栾祺不知所措,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脸上的肌肉不住抽搐。可那不是个男人吗?妻子?
萧暥趁机摆脱了阿迦罗,眼角勾了勾,正想赖兮兮地打个招呼气他。
就听阿迦罗道:“栾祺,今天你带人负责保护世子妃。”
等等……什么?
萧暥蓦然怔了怔。
就听阿迦罗道:“今天我有要事,世子妃就不必参与了,栾祺,你带洛兰部的人保护好他,不许他离开你视线。”
卧槽!萧暥顿时意识他被套路了!
不是说好的阿迦罗今天解决单于,让他除掉穆硕吗?
萧暥思绪飞转,立即明白过来,这一切都阿迦罗骗他的,为的是让他以为大计已定,这几天在王庭里消停点。别搞事情。
所以,自始至终阿迦罗对他的态度从来没有变过。就是把他当做妻子。
至于夺嫡谋权兵变之类都是男人的事情,让他别掺和?
萧暥愕然,他居然上了这个蛮子的当了!
这也难怪他,之前他对付阿迦罗屡屡得手,太容易了。
果然是轻敌则必败啊,阿迦罗这厮居然把他套路了!让他在王庭像个花瓶似的当了那么多天世子妃?
尔虞我诈,原来阿迦罗和自己一样,无论什么情况下,头脑都是清醒的。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萧暥做过的事也从来不后悔。
阿迦罗看着这狐狸上当后一脸懵的样子,觉得更可爱了,抬手勾了勾下他的下巴,并在手指要被咬掉之前飞速撤回。
他心情大好,对栾祺道:“我先去王庭准备,待会儿有宴会,栾祺,世子妃装束齐整后,你护送他赴宴。”
“等等。”萧暥忽然出声叫住他,“那我的人呢?”
他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阿迦罗道,“这些人本来是留作修建月神庙的,现在典礼备齐,他们也没什么用,我待会儿就去放他们。”
阿迦罗走后,萧暥看了眼栾祺,现在丝毫没有作弄他的心情了。
“你带了多少人?”萧暥问道。
栾祺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的狐狸皮扒了做条裘皮大衣。
“三百人。”栾祺带有敌意地打量他,“还想绑我?试试?”
上一回他见萧暥,那人一身匪气,大咧咧地坐在柴草里晒太阳。现在居然摇身一变,华服粉妆楚楚盈人,虽说是个男子,但是一双眼睛浅媚风流,顾盼间眸光流转,把世子迷得神魂出窍,居然还娶了他。
栾祺盯着他的目光像照妖镜似的,握拳的手骨节突兀。
萧暥心道:泥煤的,看什么看,老子也不乐意啊!现在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头痛,咱两谁也说不上谁更惨一点。
而且更郁闷的是,这套还是他自己钻的。
原本阿迦罗兵力不够,没有多余的人手来看住他。现在栾祺回来了,他顿时多出了洛兰部的兵力,萧暥本想着,好钢也要用在刀刃上,单于才是阿迦罗的头号大敌。
怎么用来对付他了?太看得起他了吧?
还有这个栾祺,因为上回的绑架事件,简直是新仇旧恨冤家路窄。
看来此番,他算计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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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阿迦罗却反算计了他,谁都不是省油的灯。
宴会场地在数十里外的牧马坡,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林海树丛,北狄的贵族向来有宴会后狩猎取乐的风俗。
萧暥穿戴齐整,坐上车。心知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
此番别说是和魏西陵里应外合拿下王庭,他行动都受制于人。
看来阿迦罗这厮今天不仅是要夺取单于之位,还要把他给抓了。
第232章 狩猎游戏
北狄人的车驾厚重,没有浮华的装饰,也没车厢,像轺车那样上面加了个遮阳的伞盖。
女眷的车驾,车顶还有纱幔垂下,车盖四角坠着獭兔毛绒的铜铃,行进起来叮当作响,大概是提醒来围观的牧民回避。
尽管如此,车驾一驶出王庭就被堵得水泄不通,牧民们争相前来围观传说中让阿迦罗世子杀上王庭,从大单于那里抢过来的美人到底有如何惊为天人的容貌。护卫们只好拿着鞭子沿途驱赶人群。
北狄人粗犷,其实好美之心远不如中原。这番景象让萧暥有点体会到谢映之每次出行的困境了。很久没有见谢玄首,萧暥有点想念。若今天谢映之在,他不至于因为轻敌,居然被阿迦罗给套路了。
以此推断阿迦罗告诉他的夺嫡计划都是诓他的。
尽管如此,有一点萧暥深信:阿迦罗决然不会让维丹当上少狼主。
维丹一旦成为少狼主,就是单于之位的法定继承人了,之后再要推翻,行同谋反。
虽然阿迦罗今天要做的事情和谋反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不管他是想要夺权还是杀了单于自立。就看他的手腕有多狠了。
现在的问题是,阿迦罗会怎么做?
阿迦罗和他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油子,从军人的角度来说,最有效的就是发动兵变。
那么目前可以选择的袭击地点有三处,猎场,宴会,和最后的神庙加封大典。
萧暥之所以选定这三处,是基于阿迦罗兵力不足的现状。
阿迦罗应该不会自不量力地去袭击戒备森严的王庭。
而这三处都不在王庭内,还可以分散王庭兵力,这对阿迦罗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么就剩下一个问题,阿迦罗会选择攻击哪里,什么时候发难?
萧暥心里正寻思着,牧马坡已经近在眼前了。
那是一片平缓的草场,一望无际莽莽苍苍。
萧暥思忖着,此处离开王庭很近,一旦出事,王庭的骑兵可以最快的速度调来镇压。
而且他发现沿途往来王庭和牧马坡之间的骑兵调动络绎不绝,可见经过前次蛇鼠的暗示,大单于显然加强了防范。
放眼看去,这地方一览无余,没有隐蔽之处,也不适合伏兵,所以阿迦罗在宴会上动手可能性不大。
草原上的宴会就在旷野上用帷幔围出一块区域,兼有挡风的作用。就像一个围场。
这会儿围场外穆硕正在部署负责警戒防御的奔狼卫。那些武士个个穿戴着锁子甲,高大威猛,一看就是专门挑选出来的精锐。
萧暥在心里约莫计算着兵力,就在这时,两名凶神恶煞的武士拦住了车马。
“停车。”
萧暥长眉微微一挑,他注意到那武士的脸上还有道新鲜的刀伤,立即想起了几天前阿迦罗杀上王庭,这些奔狼卫吃了大亏。
栾祺上前道:“这是世子妃的车驾,你们要做什么?”
穆硕背着手踱步过来,面目不善道,“请世子妃下车接受盘查。”
栾祺道:“大单于有令,部落首领以上都不需要被盘查。”
“那是对我们自己人,可他是中原人。”穆硕别有意味地看向萧暥,“我们很快就要和中原人打仗了,我得仔细查一查有没有奸细。”
栾祺嗔目道:“世子妃怎么会是奸细?”
虽然说这句话栾祺自己心里都没底,此人来路不明,更兼容貌昳丽,气质清夭,行事乖邪。先是绑了他,现在又迷惑世子,目的不纯。
穆硕拉长调子道,“北小王,我知道你母亲是中原人,你若是要刻意袒护……”
“你再敢提我母亲!”栾祺顿时疾声道。
萧暥不想在这里闹起来,问,“你要怎么查?”
穆硕上前几步,无礼地撩开车帘,鼻尖就要对上萧暥的下颌,“很简单,我要搜身。”
萧暥心里一沉,他随身带着阿迦罗给他的宝刀,那是他的长牙。刀不离身。
“不得对世子妃无礼。”栾祺拦在前面,十几名洛兰部武士立即围了上来。
“世子妃?”穆硕嘲讽道:“他是个男人,有什么不能碰的?还是他身上藏了利器,企图宴会行刺?”
“穆硕,北狄人本就随身带刀。”栾祺道,
“我们北狄男子随身带刀是没错。”穆硕皮笑肉不笑道:“可他不是女眷么?”
萧暥明白了,穆硕此人心胸狭窄,今天维丹加封后就是未来的大单于,他有恃无恐,这是在找茬报复。
但萧暥此时穿着世子妃繁缛的服饰,行动不便。稍稍一动就觉得身上环佩琳琅作响。阿迦罗绝对是故意的,用这浮华的服饰困住他的手脚,穿着这衣服别说想打架,走路都能把自己绊死。
穆硕一挥手,“给我搜。”
周围的如狼似虎的奔狼卫早就等不耐烦了,跃跃欲试正要上前。
“谁敢动。”一道低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穆硕作色道,“世子,我这是执行大单于的命令。”
阿迦罗目光越过他,环顾四周的奔狼卫,手按上了刀柄,“你们谁来,我等着。”
那些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奔狼卫顿时面面相觑,他们脑子里还烙刻着当日王庭前的血雨腥风,不由自主地暗暗退后。
穆硕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下,狞笑道:“世子,我可是为你考虑,你娶一个敌人,可别将来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阿迦罗冷然道,“不用首领费心。”
说罢撞开他的肩膀,径自上前搀着萧暥的手接他下车。
萧暥一身浮丽的裙衫行动不便,只能任他牵着手挽着轻腰下了车,因为裙摆很长,稍有不慎还要踩到,被迫步履款款走进宴会场。心中无比诡异。
穆硕盯着他们的背影,目光阴鸷。
北狄人的宴会极为简便,地上铺设着地毯,上面放置着坐席和胡桌。当中架着火堆,架子上里烤着肉。
几个赤着胸膛的彪形大汉在场中格斗搏击取乐,弄得草场上泥土飞溅,周围一群人呜呜嗷嗷地跟着起哄。
胡桌前有口大锅,里面盛着热腾腾的羊汤,架子上翻烤着金黄冒油的羊羔。烟气熏天,让萧暥感觉是置身于一个大型野外烧烤。
大单于坐在正中,旁边是阿迦罗,维丹,以及穆硕等各部落的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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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
萧暥一落座,宴会上那些肌肉虬起,面目粗犷的汉子都毫无避讳地向他投来热切的目光,看得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萧暥心中恨恨地骂:泥煤的,没见过女装大佬?看什么看?!
他早上被阿迦罗套路了,穿着笼子般的礼服,又被穆硕拦着差点搜身,憋着一肚子不爽,这会儿眼梢挑起,敌意纵生地反瞪回去。
他这回眸一杀还没见血,就被阿迦罗大力搂进了怀里,安抚道,“别跟他们一般见识,都是粗人。”
萧暥搞不懂了,怎么着他还挺得意?
难不成就像男人带着一个漂亮的老婆赴宴,倍有面子?
萧暥不理解这种心态,他没老婆。现在还被别人当成了老婆?当真憋屈无比。
他的手扣向腰间那只肆意揉抚的大手,就势擒住手腕反向一拧,阿迦罗吃痛地闷哼了声:“你就不能温顺一点。”
他说着看了看不远处,正盯着他们眼睛充血的栾祺,低声笑道,“在我兄弟面前,给我留点颜面?”
萧暥立即反问:“那我的兄弟?”
阿迦罗懒洋洋地抬手理着他的发辫,笃定道:“大单于下令放人了,我亲自去放的。”
说罢一手继续肆无忌惮地揉捏着他的轻腰,一手娴熟地翻烤着架子上的肉。两不耽误。
萧暥迟疑地看了看他,心中思忖,程牧等人已经被关了很多天,几乎没有武力威胁,扣留他们没必要。
只要程牧伏虎他们被释放了,他就再没顾忌。只要趁待会儿乱起,设法带走嘉宁。魏瑄能办好的。
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阿迦罗到底会选在什么时候动手?
阿迦罗把烤得香嫩肥腻的羊肉递到他盘子里。
北狄人吃的烤肉都是血糊糊的半生肉,萧暥吃不惯,所以阿迦罗每次都是亲自给他烤肉吃。
这举动看得一旁的华昕夫人连连娇怨地瞟向无动于衷的大单于。
此时萧暥食不知味地吃着烤肉,脑子里片刻没闲着。
阿迦罗如果要动手,那么就剩下两个地方,猎场和神庙。
如果他来选,他不会选猎场,打猎时弓.箭刀剑齐备,猎装的皮甲也有一定防御性,围猎等同于一场演兵,猎队之间的配合犹如战场上的战术合围,其战斗力丝毫不逊色于战场,王庭的猎队的武力值也不弱,阿迦罗想要在猎场上发难单于并不容易。相比之下,神庙……
他偏首试探问,“世子莫非是想等晚上?”
战术上说,晚上突袭,对方就摸不清他们有多少兵力,同时神庙里不能动兵戈,不能见血,所以无论单于还是穆硕,都不会在神殿内带兵刃,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伏兵神庙,出其不意?”萧暥微微勾起眼角,瞟向阿迦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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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迦罗沉下眉,眼中迸出几分躁火,忽然大力把他揽进怀里,低沉道,
“萧暥,你是我的妻子,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你,战争已经与你无关了,你还不明白么。”
萧暥眼梢危险地挑起,紧接着被铁钳般的大手扳起了下巴。
阿迦罗凑近他耳边,“而且我也绝不会在月神庙动手。那是我们大婚的地方,我不会让那里染血。”
萧暥心中一沉,立即反应过来,那么就剩下一个地方了,猎场。
阿迦罗要在狩猎的时候动手!
这么做虽然不聪明,但却非常符合阿迦罗一贯的做派。男人间的事情,战场上解决。宴会上动黑手不是汉子。
而且狩猎的时候,虽然单于身边有猎队保护,但比袭击重兵把守的王庭,要容易得多。
就在这时,场中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声响起。
大单于举杯高声道:“我的战士们,喝完这杯酒就跟我去打猎,此次狩猎中,猎获野兽最多的人,将由你们的少狼主亲自封为赫图尔。”
这话一说,下面的北狄士兵顿时亢奋地嗷嗷直叫,“少狼主!少狼主!”
在北狄,赫图尔是勇士的意思,
要当上赫图尔,不仅要有过人的箭术和马术,还要有极好的运气。尤其是冬天。
冬天野兽蛰伏不出,大多都是一些黄羊野兔之类,遇到一头野猪都极为庆幸了。有些人箭术虽好,但是在林中盘桓大半天都遇不到一头野兽。
一旁的余先生低声道:“大单于,冬天的野兽不多,我们的战士们虽然勇猛,但缺少猎物啊。这是维丹王子的初次加封,若加封的赫图尔,不过就是猎了几只黄羊,这……”
呼邪单于顿时明白他的意思,这维丹的加封就有点难堪了。
呼邪单于皱眉,“但本单于话已经许诺,不能收回。”
“我有个主意。”穆硕献计道,“我们不是抓了不少中原的奴隶,把他们放林子里去,补充猎物的不足。”
闻言萧暥瞳孔骤然一缩,这也太阴毒了!
他立即看向阿迦罗。
阿迦罗不是把程牧他们都放了吗?
显然,这一出阿迦罗也措手不及。他愕然道,“穆硕,大单于已经下令放了他们!”
穆硕冷笑道:“大单于下令放人,可没说放几人啊。”
萧暥心中一沉,立即明白了,放一人也是放,这是套路。
就听穆硕道:“大单于,我们接下去就要和中原人作战了,这次狩猎可以当做一次实战的演习,把那些中原人放到林子里去,让我们的士兵来猎杀他们,看着他们奔走逃亡,岂不是比猎杀野兽更有意思?"
北狄人向来野蛮好战,扫荡大雍朝边郡屠村屠城,烧杀抢掠是家常便饭。猎杀黄羊野兔,哪里比得上猎杀这些活生生的奴隶,更能激起他们的兽性和杀戮的欲.望?
穆硕这话一出,在座的北狄首领都面露兴奋之色。似乎看到了那些奴隶在林中惊慌失措,夺路而逃的样子。
“首领说的好,中原人本来就是黄羊。哈哈哈!”
“这一回狩猎,我们就以猎杀多少中原人的头颅来算输赢!”
“哈哈,我怕我们的战士太过勇猛,这些猎物不够啊!”
呼邪单于见士气高涨,大笑:“之前,中原人的将军打劫我们的部族,还抢了我们的圣谷,这回正好出一口恶气!”
阿迦罗道:“大单于,猎杀手无寸铁的俘虏算不上勇士的行为。”
“你闭嘴。”呼邪单于不满道:“本单于说过的话就是射出的箭!”
阿迦罗嘴角抽了下。他知道北狄捕杀的天性,这就像野火,火烧起来了,是扑不灭的。
他还有大事要做,不宜这个时候顶撞单于。
他凝眉看向萧暥:“待会儿上猎场,我会尽全力保全他们。”
萧暥心里冷飕飕的想,这不过是句空话,待会儿猎场上阿迦罗的目标是呼邪单于,他有大事要做,哪里有空去管那些奴隶的死活。
他眼中掠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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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寒芒,静静道:“世子,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们吃饱了上路。”
阿迦罗没料到萧暥居然是这个反应,有些诧异,当即道,“行。”
然后立即下令,“来人,把这席间的牛羊肉,给那些奴隶送去,让他们吃饱。”
“世子娶妻后倒是对中原人越来越厚待了。”穆硕阴阳怪气道,随即转向呼邪单于,“大单于,这些人本来就要死了,何必浪费我们的粮食?”
阿迦罗道:“父王,这些奴隶饿了几天,没有吃饱就跑不动,这样猎杀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
呼邪单于一想,倒是有几分道理,“准了!”
宴会后,呼邪单于带着诸位王子,各部落首领,以及王庭猎队去准备猎装和战马,席间只剩下了女眷。
阿迦罗特地留下了栾祺和洛兰部的几百名武士看紧萧暥。
“我要去西阁。”萧暥起身道。
西阁是中原士林里对茅房的雅称。
栾祺的母亲是中原人,也就他能听懂,“我护送世子妃。”
萧暥厚着脸皮,指了指自己:“我是女眷,你也要跟着?”
栾祺愕然,“你什么?”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此人怎么能皮厚到如此程度?
萧暥偏了偏头:“阿碧达,能领个路么。”
栾祺:……
阿碧达盈盈款款地走过栾祺面前,挽住了萧暥的手臂。
他身段修长,容色清夭,眸光流转间比旁边的阿碧达更显媚逸动人,栾祺不禁有点凌乱。这真是个男人?
想起阿迦罗的命令,他硬着头皮正要跟上。
阿碧达嗔怪回头瞥道,“姑娘去的地方,你也要去?”
栾祺脸涨得通红,僵立原地。
萧暥学着容绪先生若即若离地揽着她,他个子比阿碧达高出很多,加上搂腰有揩油的嫌疑,所以改为轻轻款着肩。
他低下头轻声道:“阿碧达,帮我个忙。世子吩咐的……”
北狄人的牢笼很简单,就是围猪羊用的木栅栏。笼子是露天的,天寒地冻里没有帐篷也没有火盆,一百来人拥挤在狭小的猪圈般的牢笼里,夜里全靠相互挨挤取暖。
虽然是在野外,但是关了七八天,吃喝拉撒都在这里,走进了还是憋不住有一股说不清的怪味儿。
伏虎难得吃上肉,腮帮子鼓鼓的,但仍旧止不住嚷嚷道:“我说程将军,你腿被打瘸了,还是你走吧,那些黑心的蛮子是要把我们当野兽杀,你留下来,跑不快就是送死,而是你是将军,将来对大头领有用,我们这些草寇,能跟着大头领从中原杀到塞外,临死前还能有一顿断头饭,活够本了。”
程牧看向一个面貌清稚的少年,道:“让小吾走,他年龄最小,只有十五岁。”
单于给了他们一个赦免的名额。让他们自己决定,让谁活下去。
其他人在半个时辰后,都要被驱赶上猎场,放到丛林里,手无寸铁地成为被射杀的猎物。
北狄人会骑着战马,用冰冷的箭矢和猎叉把他们当做野兽一样杀了取乐。
对于战士来说,这种死法不单惨烈,而且憋屈。
那名小战士抖着嗓子道:“我不走,我个子比你还高。”
“你只有十五岁?”一道清越冷利的声音越众而出。
那声音太熟悉了,程牧心中顿时猛地一震,虽然还没有看到人,他就已经踉踉跄跄地单膝跪地,“将军!”
程牧这一脱口,所有人都顿时齐刷刷地看过来。随即眼眸都霎时亮了起来。
一见到那个人,就像有了主心骨。
虽然萧暥身上还穿着世子妃繁缛的衣裙。但是再浮丽的服饰,也掩不住此刻他眉梢眼底寒利的刀兵之气!
伏虎愣了愣,“大头领你这是?”
萧暥也不解释,看向那小将士,“小吾是罢?年龄不到,冒入军衔。”
小吾紧张道:“将军,我,我不是故意隐瞒年龄。我……”
他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士兵,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见到萧暥,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更没料到一直在心中犹如天神般的将军竟然生得这般模样。
尖俏冷利的美貌震慑了他,他心跳犹如擂鼓,不敢与萧暥对视。
萧暥打量着他,不由心中微叹,这孩子才十五岁就长那么高,都可以跟魏西陵当年相比了。
难怪征兵的官员能被他诓了,而且身段也很不错。
他下令,“衣服脱了。”
“什么?”小吾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猝不及防对上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眸,赶紧又垂下头。
萧暥静静道:“我替你。”
片刻后,萧暥和小吾换了衣衫。小吾穿上那繁缛的裙子,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跟着阿碧达走了。
“程牧,你腿瘸了,也退出。”萧暥道。
“主公,我还能战。”程牧听到要让他走,激动道,“那些北狄人是要让我们当猎物,这是圈套,你不能冒险!”
“这是命令。”萧暥决然道,“余下的人,听我号令。”
程牧知道军令如山,他这主公向来说一不二,默默地站起身,向萧暥行了个军礼,被带走了。
萧暥看着余下的百来人,“伏虎,看家的本事没忘吧?”
伏虎振色道:“听候大头领调遣!”
萧暥满意道,“好得很,今天我们就让那些蛮人知道,他们要猎杀的不是一群俘虏,而是一群山匪。”
阿迦罗也好,单于也罢,接下来这场狩猎游戏,究竟是谁猎杀谁还不好说!
第233章 大逃杀
萧暥此刻穿着一身粗麻的胡服,发辫早就拆了,长发草草用一根绳在头顶扎了把,随意垂落后背,极为清爽利落,颇有几分不羁的江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