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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1章 特许
“阿紫,谢先生怕是怀疑到你了!”
贺紫湄一边起身梳洗打扮,一边道:“我是容绪先生推荐进宫的,十天前我还给他通风报信了”
说到这里,她戛然收住话音。
“阿紫?是你?”郢青遥诧愕道,
十天前,铁鹞卫准备劫持皇帝前往燕州,她进宫找贺紫湄去帮忙,让她设法骗皇帝出宫去赴雅集。没想到,贺紫湄转身就把这条消息告诉了容绪吗?
“你给容绪报信了?”她惊诧地看着贺紫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一直以为是东方冉的计划太过狂妄,铁鹞卫以卵击石,导致此番全军覆没,没想到……
贺紫湄作色道:“我能如何?如果皇帝被东方冉弄到了东北,那我算什么?”
“因为你想当皇后吗?”
贺紫湄不屑道:“东方冉本是个疯子,铁鹞卫亡命之徒,阿姐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郢青遥道:“是主君的命令。”
贺紫湄疾言厉色:“我入宫伴驾也是主君的命令。”
郢青遥叹了口气:“紫湄,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阿公他们……”
贺紫湄道:“你是说,阿公他们都是我害的了?”
郢青遥好言道:“紫湄,我知道你不会害他们的。”
贺紫湄冷笑着把一支华胜插\入鬟髻中,这些人本来就是累赘,主君说一棵大树上得病了的分枝,切除了才能使树木长得茂盛。
郢青遥道:“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就是把今天这一关过去,谢先生已经怀疑到你了。”
贺紫湄带着点怄气:“不牢阿姐关心,我戴着假面,就算是谢先生,一时片刻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郢青遥道:“紫湄,你的复仇和野心都写在了眼底眉间,谢先生观人观心,他岂会看不出来?而且,他可能也已经猜到,我和张伍避入宫中了。”
贺紫湄怨道:“我说过在宫里藏个男人是祸害,会连累我们,早把他阉了就没事了。现在怎么办?”
郢青遥蹙眉道:“只有一个办法。”
或许可以瞒过谢先生…
萧暥以前来朱璧居,容绪都会来门口亲自迎接,一路走去满目锦绣,今天据说容绪身体欠佳,迎接他的是朱璧居的管家,而且一路沿着墙角边门走,搞得他灰溜溜地。
萧暥心想:嗯,待遇降了。
或者说,容绪在不动声色地告诉他,银行也没钱了,别来提款!
“这小气劲,把我当人什么人了。”萧暥嘀咕了句,背着手跨进了茶厅。
这茶厅干净素雅,简直跟雪洞一样,只有一席一案,如果不是案角的紫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昂贵的奇南香,透出主人低调奢华的品味。萧暥都要怀疑这是哪个山中道观。
容绪先生这么禁不起打劫,这就破产了?出家了?
萧暥看着面前的果盘里几粒干瘪瘪的‘歪瓜裂枣’,挑挑拣拣地吃,还有点齁。
这就算了,连奉茶的侍女都是荆钗布裙,顶着张饱经风霜的脸。
云越赶紧抢上一步接过茶盏,总觉得那侍女面带怒容,恨不得把茶水浇萧暥一脸。
不过萧暥本也不指望容绪真给他荐美,容绪往桓帝身边送姑娘,安的什么贼心他当然知道。
容绪真要给他送几个使唤侍女,他都不敢要。在他的将军府里插个眼线还算轻的,搞不好再给他下个药。自从谢映之给他科普了焕容丹,他都有心里阴影了,乱世里妹子少,也不能拿他来当替补啊,到时候他手下锐士是叫他主公,还是主公夫人?
容绪悠然喝了口茶道:“最近府里人手有点短缺,彦昭不要介意。”
萧暥连忙表示:不碍事,劳动人民比较亲切。
隔着氤氲的茶香,容绪的目光意味不明地萦绕在他身上,阴沉中带着精致的鉴赏意味,看得萧暥有些不自在。
他今天刻意打扮了一下,是想向主流审美靠齐,让容绪忽略了他是个山匪头子,见过这样风流倜傥的山大王吗?
但是目前看来,劫人钱财如同夺人\妻儿,容绪不是想用目光杀他,而是想用目光吃他。
萧暥被他看得颇为不自然,“我听说最近盛京商会不大顺利,商会开春的资金流转不济。”
容绪不温不火道:“商会在襄州境内屡屡被劫,损失严重…”
说着他不紧不慢饮茶,“彦昭说今日带了一份大礼来,莫非是已经抓获了这胆大妄为的匪寇?”
他皮笑肉不笑,意味明显的目光游梭在萧暥身上,“这是打算送上门来,由我处置?”
“你敢!”云越脸色一变。
萧暥示意没事没事,打劫都打劫了,还不许人挖苦几句吗?
萧暥道:“虽然山匪还没抓到,但我确实有一份大礼想送给容绪先生。”
他眸中晶亮,流光熠熠:“我想给先生介绍一笔生意。”
容绪笑而不语,他经营商会数十年,生意遍布九州,还需要萧暥来给他介绍生意?
萧暥:“这笔生意能给盛京商会带来几十倍的红利。”
容绪一诧,几十倍的红利,口气不小,小狐狸这是想诓骗谁?
就算是利润巨大的火油生意,顶天了也就七八倍的利钱,还要冒风险。
都这会儿了,还想攥他做火油生意吗?
容绪故作难色:“彦昭若是说火油生意,最近人手不足,难以展开。”
直接把门堵死。
萧暥眨眨眼睛:“并非是火油,而是香料。”
容绪觉得有点意思了,小狐狸嗅觉倒是灵敏。
因为最近,雍州香料的价格大涨。
在大雍朝,士林流行沐香熏衣,敷粉点脂,清谈雅集上还爱好一起嗑个散飘飘欲仙。
制作这些熏香散剂的原料多为各类香草和草药,如红丹、幻心草之类,这类草药利润很高,以往雍州很多人种植。
但是现在,萧暥一道春耕令,敕令全境土地改种粮食,使得红丹、幻心草之类的产量急剧下降,导致香料散剂的价格水涨船高,把士人们的乐趣都搞没了。
容绪虽是商人,更是名士,没有紫玉散,不能嗑药,士林风流放纵之气折了一半,都浪不起来了。以后恐怕连雅集都办不起。
他不由道:“彦昭常年征战,可能不清楚士林风物,他们一天不熏香,等于饿他们一天不吃饭。他们三天不服散,如同让他们三天没有零嘴吃。”
容绪以食物打比方,让萧暥设身处地体会到,你毁人粮仓,如同断人手足。
萧暥在果盘里的一堆苦瓜子里挑挑拣拣,总算捞起出几颗花生米,毫不通融道:“春耕令不能改。”
容绪心一沉,果然耕战为本,毫无商量余地。
萧暥吃了花生,拍了拍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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壳屑,忽然问:“盛京商会名下有多少土地?”
容绪以为他要查账,不敢欺瞒:“盛京共有耕田两千余顷。已经准备全部改种粟米。”
萧暥道:“不必了,我批准盛京商会名下的土地不受春耕易种之令约束。”
容绪愕然:什么?
“盛京土地不受春耕令影响。容绪先生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萧暥道,
他坐在草垫上,倒也随遇而安,花生吃完了,嗑着没啥味道的苦瓜子,也不嫌寡淡,“我没抓到打劫商会的山匪,这就当赔偿容绪先生商会损失的财货吧。”
容绪心中巨震。
这何止是数十倍,简直是数百倍、千倍的利益!
如果整个雍襄只有盛京的土地可以种植香料和草药,相当于垄断了雍襄两州的香料草药生产。
面对那么大的市场需求和水涨船高的香料价格。只要春耕令一直持续,这垄断经营的获利就是吃不完的。
连一旁的云越也惊呆了,这操作也太骚了,当初下令雍襄全境都要种粮的是你,特许盛京不遵守春耕令的也是你。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这巨大的利益砸得容绪有点觉得不真实,这么大的好处远远超过了他的损失,萧暥肯定有所图。
他立即问:“彦昭想要什么?”
萧暥眉眼弯弯:“很简单,获利我们平分。接下来,我还要筹备一些物资装备,需要容绪先生的商会行方便。”
小狐狸这算盘可是打得哐哐响。
给了他一个特许经营权,自己分文不出,坐收一半利润。而且接下来的物资生产等,容绪都要鼎力合作。
容绪当然是满口答应。萧暥如不提出要求,反倒让他心里不踏实。
萧暥也表示,他不是只收钱不干活的。
“如遇到司农署阻碍,让他们来找我。”
言外之意,这生意,本帅给你撑腰,你尽管放手去干!
生意就这样愉快地谈妥了。
但容绪是个精细的人,他渐渐发现,其中有一个巨大的隐患,狡猾的小狐狸没有说出来。
在春耕令推行之下,顶风作案种植香料草药,说白了这是违令的,全靠萧暥罩着他。
但如果今后容绪敢做出什么对萧暥不利的事情,比如暗通北宫达,萧暥就会随时翻脸不认人,并宣布盛京王氏私下种植香料草药,违反春耕令,依律没收土地及一切所得。
这其中的损失也是百倍千倍!
到时他吃了哑巴亏,都没处说理。
这既是巨大的利益,又是巨大的陷阱。
容绪凝眉看向萧暥,他像站在堆满金玉的坑边,笑容可掬:给你个机会,你跳不跳?
第352章 稳赢
大梁城,这是封城以来街上最热闹的一天。
午后道路上熙熙攘攘,宫墙外人头攒动。谢先生进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后,宫城四周又聚集起不少前来一睹谢玄首风采的人。陈英只有临时调拨了一支队伍以维持秩序。
皇宫里。
懿祥阁在御花园西侧,旁边有一个人工开凿的湖,湖边有假山,是用开湖挖出的泥土堆积而成,山上中了些花草树木,建了个凉亭,就成了一处可以登高望湖的景致。
此刻,假山上也聚集了不少人。
听说谢映之进宫,宫女宦官们都有意无意地打这儿过,左顾右盼不肯离去。这里视野最好,可以清晰地眺望到懿祥阁。
大雍的建筑风格和汉代颇为相似,通透敞亮。天气晴朗时,懿祥阁四面的帘幕都卷了起来,阳光落在漆案上,一盏清茶,一炉芸香,谢映之端坐案前,衣衫似雪,宛如画中人。
只可惜这群宫女太监们还没有机会多看几眼,曾贤便像赶苍蝇似的一路驱赶,“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清完道后,他弯腰躬身:“陛下,这边走,小心脚下。”
桓帝阴着脸,神容古怪地登山而上。
适才夫人说想跟谢先生单独谈谈,求问一些女子驻颜养颐之道,言外之意让他回避。
桓帝当时大度地表示,那朕走了,你们慢慢聊啊。然后转身就鸡贼地上了假山,从这里眺望下去,懿祥阁里的人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时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谢映之淡若无物地瞥了一眼湖光山色,不以为意地浅笑了下。
郢青遥打破沉默:“先生知道我戴着假面。”
谢映之缓缓斟茶:“夫人有苦衷。”
郢青遥坦言道,“我本是烟花女子,多年漂泊江湖,面容沧桑,怕不得圣心,因此以假面掩之……”
她一五一十陈说着自己的经历,在谢映之面前,尽量不要说假话,在那双剔透无尘的眼眸中,任何的伪装都无所遁形。
所以她代替贺紫湄来见谢映之。贺紫湄眼中的欲望和野心是无法掩饰的,但她不同,这些年在乱世中她带着族人艰难求生,拼尽全力保全着这些既不会秘术又没有武艺的人,江湖流离,辗转艰辛。
连谢映之都轻叹:“夫人这些年不容易。”
他又问:“何不去找你的故人帮助?”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让郢青遥心中一凛。
却禁不住无数往事,半生回忆层层叠叠浮上心头,五味俱全。
她斟酌道:“多年江湖飘零,如今我满面风霜,已非当年容颜,不忍相见故人。”
谢映之道:“少年相识之人,即使相隔半生,也不会因为容貌改变,而变了当年心性。”
粼粼波光映着他那双清若琉璃的眼睛,淡淡的话语却如一支箭随风而来,悄无声息地穿透她的心防。
郢青遥仿佛隔着这些年的腥风血雨,颠沛流离,遥望当年十里春风,豆蔻楼头。江湖路远,怕是已不能回头。
谢映之道:“夫人眼中有锐意,却无杀气。”
郢青遥凛然暗吸一口冷气,谢映之看出她会武艺。
她立即解释道:“当年花间得罪了贵客,离开以后,怕受到报复,习武防身。”
谢映之眸中笑意迷离虚淡,又开始地闲说着一些江南旧时风物。
郢青遥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他的话似有意似无意,却字字句句如穿心之箭,让她动弹不得,哪怕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风光闲话,也能触及她心中最深远之念想。
就在她几乎要扛不下来的时候,远处的假山那头忽然传来了一片喧声。谢映之站起身,隔着湖遥遥望去。
只见假山上浓烟滚滚,被风一吹,在湖面上飘散开来。
“走水了!”“走水了!”
宫中一时人头攒动,宦官侍卫们像无头苍蝇似到处乱撞,湖岸边一片混乱。
假山上,桓帝一把揪住一个宦官,“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着火!”
那小宦官打着颤道:“陛下,许是早春枯枝败叶干燥,不慎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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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走水了。”
桓帝一脚踹翻他,急匆匆地就要往山下跑。可是四周烟尘滚滚,下山的路被浓烟包围了。
桓帝急得抓耳挠腮,像一只被大火困在山上的猴子。
他跺着脚指着曾贤鼻子大骂:“你个老刁奴,是你让朕爬到山上来的,你是不是蓄意谋害朕?是不是你放的火!”
曾贤赶紧跪地道:“老奴不敢,陛下想要看得清楚些,老奴才建议上山的,现在当务之急是避火。等到山火扑灭,陛下安然下山时,再惩处老奴不迟。”
浓烟呛得桓帝眼睛疼,只好作罢,“你知道有避火的办法?”
“那里,草木稀疏,火都在下头烧。”
顺着曾贤所指,桓帝抬头看去,就见一株大树,树干笔直。那树冠还挺高的,看得他头晕。
桓帝气得原地蹦起,“朕是天子,你让朕爬到树上?成何体统?”
曾贤也急,这会儿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什么体统。
曾贤劝谏道:“陛下是天子,爬到树上能离天更近一点,也不算伤了体统。”
桓帝大骂:“混账!如果朕摔下来,岂不就升天了?”
“你们一个个都想害朕!”
“滚!”
“让金吾卫赶紧救驾,不然朕诛他们三族!”
……
宫里的宦官侍卫们已经吵吵闹闹的乱做了一团,铜盆饮具都拿出来了,从湖里舀水往山上泼洒灭火。
谢映之从混乱的人群中穿过,径直找到负责宫城卫戍的金吾卫统领董威。
他指令清晰,字字明确:“伐去草木,清理道路,隔离山火,先请陛下移驾。”
董威一拍脑袋,顿时明白过来。大喝道,“快!照先生说的做!”
与此同时,宫墙外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又传出了一阵怒喝声,“挤什么挤,没长眼吗!赶着去……”
话还没说完,忽然白光一闪。一个中年男人倒在了血泊中。
“杀人啦!”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叫。
这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池水中,涟漪跌宕而起,在人潮中扩散开去。混乱中,一高一瘦两道人影往千家坊的方向潜逃而去。
维持秩序的清察司禁卫军立即闻声而来。
“快!追上去!”
“报告陈司长!”
朱璧居
萧暥走后,容绪没有遣侍女,真的像是人手不足似得,不紧不慢地自己亲自收拾桌案。
只见案头零落的果盘里,为数不多的花生捡出来嗑完了,苦瓜子吃了一半,壳还堆的特整齐。
容绪出神地看了会儿,他知道这一局,从心态上他就输了。
今天他有意刁难,萧暥安之若素,丝毫不介意被慢待了,寡淡的茶水饮食也照嗑不误,怡然自得,倒显得容绪心胸气量狭隘了。
生意场上,气量狭隘,生意也会做不大。
这些年容绪能把盛京商会的生意铺展到九州,就在于量大能容。当盛京系的那群人气得火冒三丈时,他仍旧能悠然自得地给琴调弦。
无论对什么人,他都是和颜悦色风度翩翩,以往他就算再恼萧暥,也会笑里藏刀地给他准备最舒适的坐垫,最丰盛的吃食,事事投其所好,才能钓他上钩。
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从来不会把自己的情绪带入到了生意里。
但这一回他失态了,他让自己的情绪流露出来了。也吞下了萧暥给他的香饵。
萧暥特准盛京的土地不受春耕令限制,他就可以垄断雍襄的香料散剂市场,这个诱惑太大了。他不能无动于衷。
萧暥是越来越懂他喜欢什么了。
就算是香饵,也是小狐狸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他家里,笑眯眯地喂他吃的,让他如何拒绝。
王戎从茶厅的隔扇后走出来,“你决定跟他合作了?”
容绪拂袖坐下,“如今商会的经营陷入困境,兄长还有别的办法吗?”
王戎一只独眼,目光莫测地看着他,“有时候我真怀疑,在你心里,商会之获利重要,还是家族之利益重要?”
容绪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盘盏,边道:“商会和王氏本来就不可分割,若没有我的盛京商会,兄长何来的金银养兵?”
王戎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恼了,逼近一步:“为了这点财利,你就要站萧暥这边了?你有没有考虑过天下大局?”
容绪心道,他这兄长总想放眼最高处,却不知脚底下踏踏实实的利益才是利益。
他尝了尝萧暥吃剩下的苦瓜子,饶有趣味地想,这都点潮闷发齁了,小狐狸也能嗑得下。
王戎一把掀开果盘,逼视着他:“萧暥的实力远不如北宫达。将来必败,你想让王氏陪葬吗?”
容绪摸着下巴认真思索片刻:“兄长,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岂是能提前预料,不如这样,我押萧暥,兄长押北宫达,无论谁赢了,王氏稳赢。”
另一边,萧暥刚回到将军府,江浔已经等在府中了。
“寄云,什么事?”
江浔道:“主公,两名铁鹞卫已经被擒获。”
萧暥一惊,果然藏在宫里吗?
他立即道:“寄云,细细说来。”
江浔道:“午后谢先生进宫的消息传出,宫墙外围满了前来观睹先生风采的人,所以陈司长派人维持秩序,到了未初时分,宫中忽然起火。”
什么?皇宫起火了?
“先生没事吧?”萧暥问。
江浔道:“起火的是一处堆土而成的假山,火势没有蔓延,先生无事。倒是陛下,从树上摔了下来受了点小伤。”
萧暥颇为无语,这皇帝又不是猴子,爬树做什么?
江浔接着道:“宫里着火后,宫外围观的人群也发生骚乱,有人因口角杀人,禁卫军追踪凶犯,一路追到了安昌坊的兴庆货栈,竟是一处铁鹞卫在大梁城内的暗探哨所,又抓获五人,陈司长正在审问。”
云越立即道:“主公,我去看看。”
萧暥准了:“给陈英带个话,宫中起火很可能和铁鹞卫出逃相关,让陈英两案并一案,一起审。”
然后他又问江浔:“先生还没回来吗?”
江浔道:“陛下受了惊吓,留先生在宫里为他调理。”
燕州,世子府邸
入夜,厅堂里火光幽暗,透过屏风,照着屋里到处都是劈砍的痕迹。
北宫皓屈背弓腰地坐在案上,手中握着一把豁口的剑,眼神阴鸷又颓丧,他一字字咬道,“俞珪,他日我成燕州之主,我必杀你!”
今天俞珪给北宫达献了一条毒计。
俞珪道:“此番天子亲自下诏斥责主公,引起九州舆潮汹汹,重挫主公声望。所以遣使前往大梁非同小可,是代表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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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天下士人表态,唯世子方可担此重任。”
“世子亲往大梁,既给了陛下足够的面子,也证明主公心怀坦荡。”
果然北宫达被说动了,他本来就不疼爱这个长子,当即就决定让北宫皓前往大梁,向皇帝陈情赔罪。
北宫皓喝着闷酒,燕州酒烈,才片刻他眼眶发红,宛如嗜血。说的话也渐渐语无伦次。
“父亲你竟让我替铁鹞卫那群废物收拾烂摊子。还要让我去大梁,要把我出卖给那个乱臣贼子?”
“当年我尚未成年,萧暥割了我的头发,此番你是不是最好他把我的头一起割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立北宫熙为世子?”
“还有魏瑄那个蛮夷之子。”
大梁都是他憎恨的人。
酒醉的颠倒迷乱中,他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算什么王子,用卑贱的血统来玷污皇室!萧暥,你为这么个小竖子来治罪我,这可不明智,我父亲…”
话音未落,寒光闪过,他头顶一凉,一大摞头发在他眼前徐徐飘落,吓得他当场瘫软在地。
萧暥收剑入鞘,“谋害皇子死罪,念你尚未成人,割发代首。”
萧暥当时还在病中,微红的眼尾邪气暗溢,居高临下看着他,直看得他魂飞魄散,心胆俱裂。
这件事成了他一生的耻辱。也是这件事使得父亲看低了他,从此再也不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堂堂世子,无论是征伐凉州,攻打辽远,都没有他的份,连潜龙局夺王剑这样的小事,父亲也派了北宫浔这个草包去!
不让他建功立业就算了,没想到如今,父亲竟然还要把他送到曾经羞辱他的仇人手中!
就在他心绪涌动时,下人来报:“世子,府门外来了一位东方先生想要求见你。”
北宫皓阴郁道:“不见。”
下人觑着他的脸色谨慎道:“先生说他是来祝贺世子的。”
北宫皓勃然,“他敢看我笑话,我就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第353章 画作
幽幽烛火下一张惨白瘆人的面具,两颊还染着滑稽的酡红,透出阴森的喜感。一下子将北宫皓的酒都惊醒了。
“谁允许你这妖人进来的!”他弹跳起来,紧张地捡起地上豁口的剑指着东方冉,“你还嫌害我不够吗?”
如果不是东方冉,就没有铁鹞卫袭击大梁之事,他也不需要去京城了。
“袭击大梁,劫持皇帝。”东方冉蔑笑道,“那是郢青遥这些明华宗余孽干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不紧不慢迎着锋刃往前走去,“我初来燕州,无官无职,铁鹞卫又怎么会听从我的指挥?但凡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这不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隔着面具听起来发闷,似怒,又好似在阴笑。
北宫皓都想不出来这张如同亡者般的面具后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站住!不许过来!”两步之外,他用剑抵住东方冉的脖子。
“建议让世子前往大梁的是俞先生。”东方冉两根细长的手指夹着剑锋,将那把剑徐徐挪开自己的咽喉,“世子不去找他,找我作甚?”
“那你、你也是个妖人!”北宫皓急切道。
“如果世子指的是这个?”他用蜷曲如勾的指甲敲了敲自己的面具,“我倒是愿意解释一下,其实我只是个被毁了面目的可怜人。”
北宫皓嗤笑:“你可怜?”
东方冉长叹了口气坐下,声音陡然带了几分凝重,“我的故事我还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世子愿意听吗?”
北宫皓不耐烦道:“你得罪了谁,被谁毁了容,跟我有何相关?”
“世子若知道是谁毁了我的脸,就不会那么说了。 ” 东方冉悠然拿起案上的酒壶倒上了一杯酒,
咄地一声钝响,一袋黄金砸到了他面前的木案上。
北宫皓毫不客气:“先生若想喝酒,这够先生喝上半年了,我壶中苦酒,招待不了贵客。”
东方冉不气恼,接着自己的话:“这个人,世子肯定听说过……”
“即使世子没见过,但一定很想见。”
“因为全天下的人都想见他。”
这几句话勾起了北宫皓的好奇心,他问道:“是谁?”
“当今的玄门之首谢映之。”
“哈哈哈哈哈!”北宫皓大笑,“先生大可不必如此,攀扯出谢玄首,你也不看看你是何等人?”
“我是何人?”东方冉的声音陡然一沉,竟透出了几分威严,“我是前任玄首玄清子门下弟子薛潜。”
可惜,北宫皓不知道薛潜是谁。
他知道的,也只有几任玄首的名字。
最有名的就是百年前的玄首虚瑶子,他曾是孝景皇帝的帝师,辅佐景帝开疆扩土,横扫西域,灭了大夏国。
传说那一战景帝动用了五十万大军,由帝师虚瑶子亲自率军,玄门弟子参战者数千人之众。此战一举荡平大夏国,疯狂的朔王焚毁了国都海溟城,尸横盈野,血流漂杵。
战后虚瑶子用强大的玄法封印海溟城,镇压十万亡灵,百年过去,海溟城四周仍赤地千里,寸草不生。这场大战被民间话本段子传得神乎其神,但是在正史中却只有寥寥几笔。
此战中苍冥族大部分长老尽殁,余者被关押在玄门断云崖深渊底,永世不见天日。
因为此战之惨烈,玄门也在这场大战中元气大伤,运数衰竭,虚瑶子的继承者玄清子是个寡淡的人,玄门从此避世,逐渐退出了世人的视线,直到盛世谢映之成为了玄首。
与虚瑶子相反,谢映之最出名的不是神乎其神移山填海的玄法造诣,而是倾世的风华。
东方冉颇为不齿,“谢映之没什么本事,全凭出生高门和一副好姿容,世人重色,才当上了这个玄门之首。”
最让东方冉切齿的是,自己毕生以求的东西,谢映之得来全不费力。他有什么资格?
“我苦修十三年,将自己的心当做顽石,在日积月累的苦修中打磨成匹敌天下的利剑。算了,说这些你也不懂。”他一拂袖道,语气强硬,不容插嘴。
北宫皓感到被冒犯了,但是面对着那张可怖的脸,他竟然不敢打断。
“至于我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为何会被逐出师门,那也是拜谢映之所赐。”
“既然是谢映之害的你,那你应该去找他复仇。”北宫皓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我在世子的眼睛里看到一样的仇恨。仇恨是力量。”东方冉伸出枯槁般的手指,毫不留情指出道:“萧暥割了你的头发,让你沦为笑柄,毁了你的前途。世子不想复仇吗?”
北宫皓眼中流露出野兽扑食般饥渴的神情,“当然想,这两年我日思夜念的想,但先生有什么能耐助我复仇?”
东方冉发出几阵干冷的笑声,袍袖一振,转瞬之间,刚才被北宫皓劈砍沟壑累累的桌案屏风忽然恢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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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连那柄豁口的剑都光亮如新。
北宫皓大惊。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他森森一笑,“不瞒世子,原本我想报效的是北宫将军,可惜北宫将军优柔寡断,并非成大事之人。”
东方冉在大堂中信步道:“而且北宫将军太重名声颜面,铁鹞卫杀了几个名士他就小题大做,顾虑不前,要知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哪个不是杀人盈野,大雍的开国皇帝手里干净过吗?景帝和虚瑶子的手中干净吗?自古王道是做给人看的,要争夺天下行的是霸道,靠的是杀伐。”
北宫皓的目光被他牵引着,流露出热切的欲\望来。
东方冉叹道:“北宫将军老了,想的只是眼前的娇妻幼子,早就没有了称霸天下的雄心。”
北宫皓不由挺起脊背:“那么我呢?”
东方冉站住脚步,面具后如同深窟一般的两道目光射过来,“世子少年经历磨难,心肠如铁,杀伐果断,乃成大事之人。我愿助世子成就霸业。”
北宫皓迫切问:“什么样的霸业?”
东方冉道:“历代玄首皆是帝师,我要做的当然是助世子席卷天下的霸业。到时候何止是幽燕之主,世子成为天下之主也未必不可!退则和萧暥一样挟天子以令诸侯,进则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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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皓听得兴奋不已,“那傀儡皇帝早就该让位了!如果是我,才不会像萧暥那样留着个累赘,但是父亲怎么办?”
“北宫将军老了,到时候安置在燕州,当个富家翁。”东方冉似并不关心这个问题,敷衍道。
北宫皓犹豫地皱了下眉。
东方冉逼近一步:“为了大业,萧暥连义父都杀。世子要击败他,就要比他更狠!”
北宫皓眼中流出一丝阴狠,“但是现在父亲让我去大梁,名为向皇帝陈情解释,实则让我抵过。该如何是好?”
东方冉道:“所以我说,我是来恭喜世子的。”
北宫皓眼色阴郁:“先生确定不是在逗乐?”
东方冉道:“世子留在燕州,还有机会吗?”
北宫皓心中猛地一沉。
东方冉道:“此去京城,世子便可以向北宫将军讨要兵马和钱财。”
“首先,此事由铁鹞卫而起,世子可以要求铁鹞卫都尉徐放同往大梁,北宫将军必然会同意,世子不仅得了一员大将,还得到了铁鹞卫的控制权。其次,此去大梁千里迢迢,道路难行,世子可以要求增加兵马保护,讨来两千兵马不是问题。”
北宫皓不屑道:“一个徐放,两千兵士,能做什么?”
东方冉道:“不仅是人,还有七八箱赔礼,这些钱财,世子可以来招募勇士,结交豪侠,打通关系。”
“那天子那里怎么办?”
东方冉冷哼一声:“谁说世子要去给天子赔礼了。”
北宫皓愕然:“那我们去大梁做什么?”
东方冉笃定道:“萧暥以为世子是去向皇帝赔礼的,大梁城必然没有准备,我们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拿下雍州。”
北宫皓道:“即使萧暥没有准备,就凭我们几千兵马,恐怕也拿不下雍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