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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伏击
方城,郡守府
萧暥一手支颐斜倚着凭几,唇间含着半口酒,侧着头慵懒地听着曲儿。
想不到北宫靖随军还带着乐师歌姬。
北宫靖向来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如今身为阶下囚,不得不低头。借着忍痛割爱,献出自己最喜欢的歌舞姬,他得以被暂时被去掉枷镣,放出囚笼。
也如他所料,是男人都好酒色。尤其是这乱世里,及时行乐的观念颇为盛行,萧暥也不例外。
他一边殷勤地给萧暥斟酒,一边察言观色。
酒意微熏间,萧暥双眼微微眯起,眸色氤氲迷离,灯下看来更是流转多情。
北宫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暗恨得心痒,此番若得以摆脱囚笼,定要将此人纳入帷中,一报今日阶下囚之耻。
他心里想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滑向萧暥的腰间,萧暥的腰间佩着一柄短刃,应该是近身格斗用的。一般这种护身短刃都锋利异常,只要趁萧暥酒醉后,以此刃挟持了他,凭自己的身手就能逃出升天……北宫靖一向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信。
他心里暗暗盘算着这些,狼一般的目光便从萧暥迷离的醉眼沿着笔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滑向那如玉的颈项,手正要探向他腰间的短刃。就在这时,一阵冷风灌进,门忽然开了,就见云越疾步进堂。
北宫靖探向萧暥腰间的手来不及缩回,情急之下顺势一把揽住萧暥的腰身,假意道:“将军喝多了。”
他嘴上说着,心脏却砰砰直跳,无论是那精窄柔韧的腰身,还是近在咫尺的短刃,对他都是巨大的诱惑。
他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短刃冰凉的刀柄,只要瞬间抽出短刃抵在那白皙的脖颈上……但云越犀利的目光已经牢牢地锁定了他。并将右手按上了剑柄。
“小云?来得正好,一起喝……” 萧暥话没说完,身子一歪,酒爵咣当一声翻倒在地。
北宫靖顺势赶紧缩回手,假模假势地去拾起酒爵。
云越冷锐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转向萧暥,揖道: “主公,末将有军情禀报!”
萧暥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屏退了歌舞姬,醉醺醺地站起身扶着云越的肩:“走,去内室说。”
大堂和内室之隔了帷幔和一道纱门。
等到他们一走,北宫靖见四下无人,赶紧悄悄跟了过去。他侧身在帷幔后,隔着纱门,看到隐隐绰绰的两道人影。
云越搀扶着萧暥在靠榻上坐下,道:“主公,我们兵少,方城不宜久留,得赶紧转进了。”
萧暥抬起惺忪的醉眼:“转进?去哪儿?”
“主公不是打算沿渝水南下,经过候城、江阳,与魏将军会师吗?”
“谁说我要去候城、江阳的?”
云越一愣。
“这里有吃有喝,先让将士们修整几天。”萧暥懒洋洋道,
修整几天?
云越下巴差点惊掉,真是酒色误人,他还想赖在这方城不走了?等等,他这样是要放魏西陵鸽子了?
就听萧暥不紧不慢道:“左袭料我兵少,不能久守方城,只能沿渝水南下与西陵会师,他势必会在我南下之路上重重设伏。我们现在去候城、江阳,岂不是自投罗网?”
云越神色一紧:“若不南下会师,那眼下该怎么办?”
萧暥道,“左袭料我会弃方城而南下,方城必定空虚,他必亲自来收复方城粮库。”
云越一惊,“主公要伏击左袭?”
萧暥眸中幽光一闪,“彼时,他的军队大多派遣南下拦截我,身边兵力空虚。”
“我们可分出一支偏师佯装南下,主力则埋伏在方城内和城外的密林里,等到左袭进入方城之后,内外夹击,一举成擒。”
云越深吸一口气,许久才反应过来,心折道:“一旦拿下了左袭,我们再南下,就畅通无阻了!”
萧暥举起酒爵轻抿了口酒,云里雾里地一笑。
次日,方城。萧暥升帐。
“云越,你率一支偏师,于傍晚出城南下,记住,声势越大越好。”
云越上前一步,朗声道:“喏!”
“丙南,你率一百人隐于城中百姓,等到左袭进城,则夺下城门,点燃烽火。”
丙南高声道:“喏!”
“余下众人随本将埋伏于城外密林之中,等到城头火起,便里应外合,擒拿左袭!”
“喏!”
黄昏,云越率军大张旗鼓地率军南下。萧暥则亲率五百人去了城北密林埋伏,留下方城一座空城,静待左袭入瓮。
左袭军营
午后,左奔急匆匆直入大营, “兄长,斥候刚刚回报,前夜有大军开出方城,沿渝水南下,直奔江阳而去!”
萧暥果然来了!
左袭眸中精光一闪,又问道:“多少人,消息确切吗?”
左奔道:“斥候看得很清楚,鼓角齐鸣,声势不小,看那阵仗得有千人。”
旁边的副将周涣大吃一惊道:“萧暥只有七八百人,哪来的上千军队?”
左奔则立功心切,迫不及待道:“兄长,下令罢,我立即率军去江阳伏击他们!定让他们有去无回!”
左袭却略一沉思,疑道:“萧暥狡诈如狐,若真是萧暥带兵,他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南下?你们想过没有?”
“这……”左奔与周涣面面相觑。
周涣立即道:“难道将军怀疑有诈?”
他话音刚落,帐外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喧闹声。
“侯爷,不能进去,上将军正在议事!”
“混账!本侯正有重要军情来通知他,贻误了军机你担当得起吗?滚开!”
左奔恼道:“这些个北宫家的侯爷,竟敢在军营里吆三喝四,我去教训教训他!”
说罢他转身就要出帐。
“德威,不得无理。”左袭眉头一皱,沉声道,“听声音好像是齐侯。”
“齐侯?”左奔一愣,疑惑道,“他不是被贼兵捉拿了吗?怎会来此?”
左袭道:“随我出营看看便知。”
说罢左袭大步走出大营。只见营中已是大乱,北宫靖单人匹马长刀挥舞如电,突破重重阻截直奔中军而来,所到之处竟无人能阻。
“退下,统统退下!”左袭立即喝住士兵,上前揖道:“不知侯爷来军中,多有得罪。”
北宫靖跑得发髻散乱,灰头土脸,但气势尤在,他冷哼了声,毫不客气道,“有酒吗?”
左袭立即下令道,“备酒菜!”
片刻后,大帐中,北宫靖一番狼吞虎咽后,终于徐徐出了口气。
前些日子,他不断殷勤讨好萧暥,换得了去除枷锁的待遇,他本就武艺高强,两天前,夜黑行军趁人不备,他窃取一匹军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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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了出来。
吃饱喝足之后,北宫靖终于恢复了点精神,随即他就将萧暥令偏师佯装南下,主力则在方城四周布下陷阱,等着左袭率军来收复方城,自投罗网。
听到惊险处,周涣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不由折服地看向左袭道,“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呐!”
北宫靖一诧,“怎么?莫非左将军已经料到了萧暥的诡计?”
左袭沉声道:“萧暥只有区区数百人,却佯装千人大张旗鼓地南下,乃是诱敌之计。”
看到北宫靖脸上隐有不虞之色,他又谦逊道:“但我并不知道萧暥在方城布下罗网等着我,多谢侯爷及时提醒。否则我率军收复方城之时,必遭不测。”
又道:“侯爷身陷敌营,却临危不惧,从容脱险,还为我探得重要军情,我敬侯爷一觞。”
北宫靖大手一挥道,“将军言过了,萧暥小儿狡诈狠毒,将军要早设对策。”
左袭正襟一揖道:“萧暥心计如此狠辣,多谢侯爷及时提醒。”
随即又道:“传令,撤回侯城、江阳的军队,大军明日集结,随我前往方城,围剿萧暥!”
月黑风高之夜,一支数百人的骑队正沿着渝水南下,向着江阳疾进。
萧暥一马当先,云越策马紧跟在后。
过了侯城,离开江阳还剩不到五十里地了。云越渐渐松了口气。果然如主公所料,这一路上畅通无阻,他们没有遇到任何的埋伏和阻截——左袭的大军已经被调到在方城围剿他们了。
而等到左袭反应过来,他们早就已经到达涿鹿与魏西陵会师了。
入夜,单于穹帐。
羊脂火把照得大帐内影影重重。
“将他带上来!”朝戈道。
赫连因推搡着捆得结结实实的敖登押入大帐中。
敖登双眼通红,一路上横冲直撞,还不停地谩骂,就像一头桀骜不驯的蛮牛。
“敖登,你为何要杀父王?”朝戈问道。
敖登昂起头,“因为他老了,他的怯懦和胆小阻碍了部落的振兴!”
朝戈目光锐利,“你想怎么振兴?将我们的勇士都变成怪物吗?”
“错了!这是让我们的勇士变得更强悍!”
“我们是征服者!是草原上的雄鹰!草原上的雄鹰不能由一只年老的秃鹫来带领!”
“所以你就杀了阿达?”朝戈强压下怒火哽声道。
“那个老家伙只会守着漠北这三分之地,而坐失进取中原的大好时机!他老了,已经没有征服天下的雄心了!”
“三分之地?这是我们的家园,无论富饶还是贫瘠,阿达都会守护着我们的家园。”
“这就是你们鼠目寸光!”敖登说着激动起来,他额头青筋暴起, “天下正处于弱肉强食的乱世,只有强者才配生存!阿达不信任我,反倒相信一个养马的……”
话没说完就被赫连因狠狠按在地上。
这时,左贤王若侯且上前躬身道,“公主,大单于已跟随鹰神去了,如今只有由公主主持大局了。”
“左贤王有话直说。”朝戈道。
若侯且道:“敖登有罪,当由公主宣判。”
“朝戈,我是你的哥哥,是未来的大单于,你敢处置我!”敖登被按在地上尤叫嚣道。
朝戈看向满脸戾气的敖登,眸光深沉。出人意料的,她看向了阿迦罗:“敖登是赫连因捉拿回来的,当由他来宣判。”
敖登直起脖子吼道:“朝戈,你竟然让一个养马的来宣判我!”
阿迦罗也不推脱,他断然道:“敖登弑杀大单于,当杀!其党羽一个不留,全部处死!”
若侯且一愣,其余大臣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全部处死,一个不留,这人好快的刀!
“赫连因!你敢杀我!” 敖登目睁欲裂,挣扎着想要冲上前来。
阿迦罗喝道:“带下去,斩了!”
几名鹰卫立即上前,将敖登押了出去。
朝戈一言不发地看着敖登被拖出去的背影,这是她的兄长,也是她的杀父仇人。于公,敖登弑杀大单于,罪不可赦,而且只要敖登还活着,即便他在牢狱之中,也会有人打着他的旗号反对自己。但是于私,她若下令杀敖登,她的兄长,她将背上杀兄的罪名。
赫连因为她解决了这两难的处境。
待到所有人都退出了大帐,她将阿迦罗留下了。
“赫连因,我要感谢你。我想封你为左谷蠡王。”
左谷蠡王是北狄权力仅次于左右贤王的爵位。
阿迦罗当即道:“多谢公主好意,但加封左谷蠡王绝对不可。”
朝戈道:“为何?”
阿迦罗道:“我只是一个都尉,又是漠南的败兵,我下令斩杀王子已经逾制,还会招人愤恨,公主若再重用我,就难以服众了。”
说完,他躬身一礼,转身就要离开。
“阿迦罗!”朝戈情急之下脱口道。
阿迦罗赫然回首。
这一回首,他才凛然意识到他已经曝露了身份!
第452章 十面埋伏
方城
城外是莽莽苍苍的丛林,深秋层层的红叶上覆着霜,林间落叶缤纷。
一支千余人的军队穿过密林之间的官道,开进了方城。战旗上赫然绣着一个左字。
左奔策马走在最前面,他和左袭本来就有三分相似,傍晚昏暗的天光下,任是谁都会以为是左袭亲自率兵前来收复方城。
同时,蒋祎、刘肃等将领各率三千人于四面城门外设伏。等到萧暥率军发动突袭,埋伏尽出,则城中烽火燃起,四面围攻!
可是,转眼间,夕阳已经下山了,天边晓月如钩。
接着,几个时辰倏忽间过去了,方城内外都一点动静也没有。
……
入夜。左奔在郡府大堂上焦急地来回踱步。
先前扮做百姓派出去打探的斥候也都陆续回来了,并没有发现城内有什么可疑之人。
此时,绵延数十里的原始森林里也是静悄悄的。
随着悉悉索索一阵翻动长草的声音,一个人影从蒿草间窜了出来,是蒋祎的偏将许进。
蒋祎蹲在蒿草丛里大半天,冻得手脚僵硬,嘴唇青紫,牙齿咯咯直碰,话都说不利索了,“城中、可、可有动静?”
“将军,尚无。”
蒋祎紧了紧裹在甲胄外的大氅,皱眉道:“莫非、萧暥要等更深夜半再动手?”
许进也冻得脸色发紫,忍不住道:“ 将军,我们在这里挨冻,等着他伏兵尽出,再围而击之,太被动了。”
“你说怎么办?”
“他们只有几百人,依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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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放火烧林,逼他们出来。”
蒋祎听后直摇头:“这片丛林莽莽苍苍,四通八达,哪里烧得尽,再说,一旦放火烧林,反倒是打草惊蛇,让他们遁走了。”
……
一夜过去,天边已露出鱼肚白。无事发生。
清早,左奔正靠在案几上打瞌睡,忽然听得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乍然睁开眼,就见一名斥候小校匆匆进得堂上,“将军,侯城急报!”
左奔猛然就清醒了,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赶紧道:“说!”
“前夜侯城遇袭,郡守周雍被俘!”
“什么?!”左奔大惊, “敌军多少人?”
“七八百骑,现已沿着渝水南下江阳。”
左奔心中猛地一沉,可恨,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
他当时就怀疑,如果真是萧暥率军,怎么可能让北宫靖逃出来报信?
但是看着兄长笃定的样子,他没有将自己的疑心说出来,现在果然中计了!
如今兄长将主力都调集到方城伏击萧暥,渝水沿线兵力空虚,萧暥将畅通无阻地直下江阳了!
江阳
广袤的原野上,一骑如飞疾驰而来。及到城下,斥候小校猛地勒住马,马蹄踢打扬起一阵烟尘。
片刻后,江阳郡大堂
江阳郡守蔡休正和郡司马赵洪议事。
“报——十里坡外发现一支骑兵!”
“什么?!”蔡休闻言惊起,此处为幽州腹地,怎么会有敌军?
“有多少人?”赵洪立即问。
“七八百人。”
才七八百人?赵洪嘴角不由划过一抹轻鄙,遂振声道:“大人,待末将率兵前往迎击之,不出片刻,必取敌酋之首!”
低沉的号角声划破了寂静的长空。北军在赵洪的率领下从城中开出,一队队列阵于城外的空地上。
重甲兵在前,轻兵居中,长弓手、辎重队在后。弓.箭上弦,刀戟林立,黑压压的一片甲胄反射出阴冷的天光。
萧暥勒住马,胯.下战马打了个响鼻慢慢放缓四蹄,停驻在北军阵列前十几步外。
他原本是想绕开江阳径直南下的,但是连续转进数百里后,军士疲惫,所携带的干粮也不多了。所以想拿下江阳,修整军队,补充粮秣。
目前看来江阳的北军似乎要比侯城的精锐不少。但再精锐也不过是郡兵,并非北军主力。北军精锐此刻已经被左袭调到方城去了。
随着阵阵战鼓声响起,萧暥长剑一指,“出击。”
汹涌如潮的铁骑迅速向两翼展开,纷乱的铁蹄重重叩击在旷野上,卷起草屑尘土飞扬。
云越、丙南各领左右两路,从两翼包抄,如两柄锋利的尖刀,从不同的角度插.入北军阵中。
赵洪的郡兵长期处于大后方,哪里遇到过这阵势,一时间宛如波分浪裂,纷纷后退,无人能阻兵锋。
“稳住阵脚!不许退!”赵洪声嘶力竭地大吼,手起刀落间连续斩杀了两名从他身边逃跑的士兵,也没有止住溃败之势。
中军,萧暥面沉似水,冷漠地看着北军狼奔猪突,四散奔逃。
他知道这只是江阳郡的郡兵,远不是北军精锐,北军精锐早已经被诱至方城。所以他这一路南下畅通无阻,即使遇到零星的阻力,也都是些郡兵,战力不强。
只是……这一路上太顺利了,顺利地让他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一念及此,他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倘若左袭那么容易就上当了,还是北宫达帐下的第一名将吗?
未及细想,敏锐的战场嗅觉让他当即下令:“停止追击,撤!”
这道命令下得非常突兀,云越和丙南都懵了,眼看已经击溃赵洪所部,拿下江阳进城补给了,为什么忽然要撤军了?但是主公的命令,执行就是了!
另一头,赵洪被败兵裹挟着不断后退,尘土飞扬间他被撞翻在地,眼看着战马扬起的前蹄就要重重踏落,就在他闭目等死之际,座上骑兵忽然勒住马缰,调转了马头,紧接着的场景就宛如做梦一般,敌军忽然如洪水般退去,只留下滚滚烟尘。
他懵然颓坐在地,还没有来得及为劫后余生庆幸,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隐隐的马蹄声,不过这一次,是从他身后传来的。
他骇然回首,惊见身后的桦树林里烟尘翻滚。
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骑兵从树林里骤然杀出,马蹄翻滚,泥草飞溅。
当先一名大将,手持一支大槊朝他一指:“贼兵何在?”
寒光流过三角锋刃,森冷的杀气扑面而来。
赵洪本能地就要去摸兵器,却被匆忙出城的蔡休阻止了。
蔡休小跑着迎上前去,深揖道:“贼势凶悍,多谢屠将军援手。”
自庞岱被俘后,屠琼就成了左袭麾下前锋,他立功心切,急问道:“萧暥去哪里了?”
“萧……萧暥?”赵洪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可是刚才性命攸关之际,他哪还顾得上敌军往哪里撤。
还是蔡休的反应快,道:“萧暥要南下与魏西陵合兵,当是往南去了。”
庞岱大槊一挥,“给我追!”
江阳城北的树林里,萧暥驻马望着滚滚烟尘往南而去。
云越不解道,“主公,你怎么知道屠琼会率兵突然杀来?”
萧暥思忖道:“侯城的胜利只是诱饵,左袭是想等我军长途跋涉疲惫之际,再来收网。他不在江阳附近埋伏,是怕被我军斥候探知,我猜他应该是埋伏在江阳郡北十几里处的密林里,只是没想到江阳郡兵太不禁打。连拖住我军等待援兵都做不到。”
“他也没有料到主公会突然撤兵吧?”
萧暥在战场上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敏锐直觉。如果刚才他没有撤兵,放弃进城的计划,等到屠琼兵至,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主公,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丙南问。
他们只有几百人,眼下行踪已露,再南下涿鹿必定重重阻截。
萧暥道:“我们去江阳。”
什么?!云越和丙南同时一惊,还回去?
但一想就明白了萧暥的用意。
屠琼率军往南追去,南下之路必是十面埋伏。但左袭不会料到他们竟杀了个回马枪。
进江阳可以补充粮草,修整军队。将士们可以睡个好觉,养足精神。
果然,如萧暥所料,蔡休他们根本就没料到萧暥会回戈一击。早就已经被击溃的郡兵顿时土崩瓦解。萧暥擒获蔡休赵洪等人,同时下令驻扎江阳。
入夜,士兵们吃饱喝足后进入了梦乡,明天一早,等待他们的又是新的跋涉征程。必须养精蓄锐。但萧暥、云越、丙南等将领都没睡。
连枝铜灯将郡府大堂照得通明,萧暥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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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幽州舆图前陷入了沉思。
他们兵少,江阳不能久守,必须尽快转进。目前有两条路可走。
一、出江阳后,转向东北,进入祁岭山脉,利用复杂的地形进行大迂回,这样可摆脱左袭的围追阻截,但是这条路线逶迤曲折,跋涉颇废时日,恐怕不能按时赶到涿鹿,与魏西陵会师。
二、出江阳后沿着渝水南下,直奔涿鹿。路线最短,两天内足以赶到涿鹿。但这条路上左袭必定布下了重兵,可以说是十面埋伏,等着他往里钻。
在走那条路线上云越和丙南意见相左。
云越认为应该迂回前行,借助地形抛开追兵。而且他们人数少,只有几百人,都是轻兵,没有辎重,进了山转进灵活,甚至可以隐去无踪,而左袭大队人马,进山后,粮草辎重拖累,行动迟缓,转进困难。进山是最好的摆脱追兵的方法,只是时日上,要比走直道迟上三五日。
丙南则认为,左袭根本不用率兵进山,他只要在祁岭山口设一支伏兵,等到他们翻山越岭出来,以逸待劳,便可一举击溃。
两人争执不下,都看向了萧暥。请主公定夺。
萧暥道:“既然走两条道都有被伏击阻截的风险,那就走近道。”
而且,他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反正狐狸皮左右是保不住了,不如干脆把魏西陵惹怒得更彻底些。
他这一念还未转过,忽然有低沉的号角声从城楼上传来。
已是更深夜半,萧暥顿时一惊,北军竟然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不愧是左袭!
当下他立即道:“全军集结!”
然后他快步走出,登上城楼,只见城南、北、西的密林里都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唯有东门不见动静。典型的围三阙一!——围住三门,只留下东门让敌军逃跑,再在东门附近设下伏兵,一举成擒!
在火光的照耀下,黑暗中,密林间隐约可见无数的北军士卒的身影,不用多久,这些北军就要蜂拥而到城下了。
已经没有时间给萧暥思考了,当下只有抢在在几股北军于城下集结之前,集中兵力击溃其中一路,以为最快的速度突围出去!决不能让北军集结起来!
“传令,全军出南门!”萧暥拔剑断然道,杀出一条血路!
沉重的城门嘎吱声中打开,黑暗中一支骑兵驰出城门,马蹄踏过吊桥,踏碎一地月光。
出城之后,萧暥率军直奔城南的密林。
林间,落叶缤纷。
沉闷的铁甲撞击声中,北军如萤火的洪流般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一排排刺目的刀尖映着火光,晃得目眩。
萧暥自任前锋,云越丙南领左右翼,组成一个三角锋阵,迎着林间纷乱的萤火般的火光,如一支利箭,破开寒风,一头扎了进去。
铁蹄重重踏下,长剑斩落处,血光激溅。
此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有竭尽全力的拼杀。
月光下,一只夜枭展翅掠过天际,冷漠地俯瞰着地面。捕捉着潜藏的猎物。
只见茫茫大地上,一支骁骑如箭穿过莽莽苍苍的林海,冲散无数如萤火般的火光。
但那星星点点的火光散开了,又聚集起来,如影随形地跟上去。
萧暥麾下的骑兵都是马术百里挑一,时不时来一个大回旋,大漂移。甩开身后衔尾紧咬住的北军。
……
左袭大营
左袭正在升帐点将。方才斥候来报,江阳城外发现敌军踪迹。
“ 潘让。”
“末将在!”一名黑脸大将昂然出列。
“命你率三千骑兵前往渝水西岸拦截,截断萧暥渡河脱围!”
“是。”
“刘显,张盎。”
“末将在。”刘显和张盎同时出列,悍然立于帐中。
“你们各率本部精兵为左右两翼,截断萧暥东西向溃逃之路。”
“得令!”
“孙礼,曹霸。”
“在!”
“各率本部人马,衔尾追击萧暥,并将其往驱赶至平沙谷。”
“喏!”
“褚丰,王钦各率本部人马,随我大军出征,各部在平沙谷完成合围,此番必要一举成擒,活捉萧暥!”
经过一夜激战、追逐。清早萧暥率军抵达渝水之滨时,云越、丙南及数百骑都已经血染战袍。只要渡过渝水,就可以彻底把追兵暂时抛在身后了。
在经历了连续的激战,再加近百里的长途追逐之后,他们已经人困马乏,锐士们的体力都严重透支,
在左袭找到渡河的船只前,他们可以停下来找个地方修整,再不修整,恐怕是经不起又一轮的激战和追逐了。
但左袭这样的狠人是不会给他们修整的机会的。
果然,还未及萧暥下令寻找渡河船只,渝水沿岸又传来了滚滚马蹄声。正是潘让所率的三千铁骑!
“上马,撤!”萧暥当机立断道。
一时间,马蹄滚滚,尘土飞扬。
萧暥知道,左袭已经盯上他了,在前方,很可能还有更多的北军在重重截杀,而身后,潘让所率的三千精骑正紧追不舍!
左袭已经布下了十面埋伏之网,只等抓捕他这只狐狸。
就在这时,左前方的林子里又扬起了滚滚烟尘。
“主公!你看!”云越紧道。
萧暥心中一沉,果然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他并没有调转马头向右撤退,而是一夹马腹,向前迎头冲去。
左边有堵截,右边必然也有,左袭帐下兵多将广,如今布下天罗地网,又怎么会有疏漏的地方?
萧暥深吸了一口气,策马急行,如今之际只有走中路,直奔平沙谷而去。
平沙谷是一片黄土塬,山势嶙峋,沟壑纵横。三面环山,只有一面朝着沙洲平原。
左袭一身精甲,迎风屹立于战旗之下,神容冷肃,目光如炬。
斜阳照着广袤的平原,高坡下忽然扬起烟尘。
只见一支数百人的骑兵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呼啸而至,而在他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北军骑兵,他们从各个方向围追堵截,如同狂风席卷,而萧暥就是那风暴的中心。
眼看萧暥就要驰至谷前,左袭巍然肃立,举起的右手重重挥下,顿时数千重甲骑兵如潮水般从谷中涌出。
前有重重截杀,后有如潮的追兵。
“西陵,接我!”
他一夹马腹,战马驰出如电,迎着森然如林的矛戟,呼啸而去。
他话音未落,只见谷中又尘土扬起,紧跟着大地开始震荡。
左袭心中猛地一沉,眯起眼睛望去。
迎着斜阳他隐隐看到了烟尘漫卷中一道银线快速地推进,那是铠甲上折射出的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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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骑兵!敌袭!”他身边的副将周涣骇然色变道。
左袭满面阴霾,没想到谷中竟另有埋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选择了平沙谷伏击萧暥,没想到萧暥竟以自己为饵,将他的军队纷纷诱至此处,再设下反包围。
“魏旷。”左袭眸光一厉,断然下令道,“拒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或者说褚丰,王钦之流根本不是对手。
那支骑兵席卷起一道银色的波浪冲来,势不可挡,无数纷乱的铁蹄踏起荒原上尘土飞扬。
斜阳照着魏西陵一身银甲熠熠,散发着炫目的寒芒。
鏖战。
……
此役,左袭败,被歼数千人。
战后,魏西陵率军追缴残部,收拾战场,萧暥则在营中美滋滋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享用大餐——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了。
山鸡炙烤地很入味,如果再来一壶小酒就完美了!只可惜这是魏西陵军中,这人自己酒量差,还不让别人喝,萧暥哼哼唧唧地啃着鸡肉。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
萧暥嘴里正叼着个鸡腿,警觉地竖起耳朵,就听到魏西陵的声音冷冷传来:“刘武,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入内。”
“喏!”
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完蛋!要算账了!
萧暥叼着鸡腿,掀开被褥,一头钻了进去。
然后他听到身后,门开了。
魏西陵径直走到榻前,“阿暥。”
萧暥立即装虚弱,“西陵,咳咳”
魏西陵淡淡看了眼桌案上一片狼藉的骨头——胃口还挺好。
“我有事问你。”
“咳咳,西陵,我受伤了,要休息,唔……过几日再说罢。”
“是么?”魏西陵冷道,随即一把掀开被褥。
就见萧暥衣衫完整地窝在被子里,爪子里还攥着一只荷叶包着的鸡腿。
萧暥有点尴尬,刚想狡辩,就听魏西陵淡淡道:“脱了。”
萧暥蓦然一怔,没反应过来:啥?
魏西陵剑眉一蹙,马鞭挑起他的下颌,声音低沉地迫近:“让我看,伤哪里了。”
第453章 挨揍
烛火映着魏西陵雕刻般的侧颜,将刚冷的线条染得柔和。
仿佛初夏剥一枚鲜美的荔枝,掀开紫绡薄衣,露出莹白如雪的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