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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0-47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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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天下

容绪到达豫州首府锦城后,表明了自己为天子说媒下聘的来意,果然,虞策闻讯大喜过望。

就地位而言,北宫梁只不过是一方诸侯,其嫡子北宫浔被擒,次子北宫涟并非嫡出,乃是庶子。将来若北宫浔回来,这襄国公的爵位还得是北宫浔来继承。而皇帝就不同了,在三十二路讨伐萧暥的时候,他就看出当今皇帝颇有魄力。能中兴大雍皇室也未可知,那么他就是未来的国丈了。

虞策立即回绝了北宫梁的求亲,并请容绪下榻馆驿,还派去侍从侍女各十名,好生侍候。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锦城张灯结彩,虞策宣布取消宵禁半个月。让锦城的士人百姓宴饮狂欢。

其实,皇室此次联姻的举措,也使得虞策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他原本担心萧暥并吞幽燕之后,下一个要对付的诸侯就是他,毕竟张鹞兵少,赵崇远在巴蜀,豫州却是中部膏腴之地,萧暥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

但是皇帝的联姻打消了他的疑虑,看来萧暥并不打算攻打他,而是采取拉拢的手段。虞策暗度,萧暥和北宫达一战之后,士卒疲敝,实力也大损,无力南下,所以想和自己媾和。

既如此,他又何必淌北宫梁这趟浑水呢?有安稳的日子过,谁都不想大动干戈。北宫梁自己自身难保,还想拖他下水,门都没有。

腊月下聘,正月迎亲,春暖花开之际正好成婚。

按照礼法,容绪便在豫州住下,等待送亲之时,随新皇后的凤驾一起回京。

豫州气候温润,又盛产绢帛锦缎,容绪在豫州停留之际,正好参观了民间锦缎工坊的织造工艺。

入夜,隆盛织行,在签订了五千匹锦缎的订单后,容绪正和工坊的老东家在后堂谈论染色织造工艺,两人本就想差不了几岁,相谈甚是投缘。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接着,铺门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敲响了。

老东家赶紧差遣伙计出去看看什么事。

伙计刚转身出去,一股不安的直觉就笼罩了容绪,他立即站起身,揖道:“若是来找我的,麻烦老哥哥说我去花月楼听曲了。”

老东家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多问,便答道:“好。”

“多谢老哥哥。”容绪说罢便转身藏入了装绢帛的柜子后面。

片刻,一队杀气腾腾的士兵冲进铺子,领头的那个伍长满脸络腮胡子,面目不善道:“容绪呢?去哪儿了?”

老东家赶紧答道:“容绪先生适才刚走,去花月楼听曲子了。”

“搜!”那伍长并不相信,一挥手,众士兵拿着兵器到处翻箱倒柜,胡戳乱捣,不时传来刀劈开绸缎的撕裂声。

容绪藏身在柜子后面的黑暗里,心惊肉跳间,一道刀光骤然映在了他的脸上,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随即他听到老东家的声音传来,“军爷,我这里都是绸缎,可经不起这般搜查,还请军爷通融。”

说着,老东家悄悄地塞给那伍长沉甸甸的一锭金。

伍长掂了掂,满意地揣进了胸前的兜里,随即一摆手:“这里没有,走!去搜花月楼!”

等那些士兵走后,容绪方才惊魂未定地从藏身之处钻出来,感激道:“多谢老哥哥。”

老东家道:“老弟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那些当兵的为何要抓你。”

容绪也是一头雾水。

他此番替皇帝说媒成功,这段日子,虞策一直待他奉如上宾,怎么忽然就要派兵抓他?

但事到临头他也来不及多想,对老东家道:“此事一言难尽,等他日我必当重谢老哥哥。”

说罢他告别了老东家,也不敢回馆驿了,直奔城门而去。

锦城东门,火光冲天,杀声四起,守城士卒正惊慌失措地用肩背顶住城门。

东门外,漆黑的原野上,一条火龙正汹涌而来,人沸马嘶、杀声震天。

火光晃动中,城门轰然倒塌,城外的大军如潮水一般涌入……

兵荒马乱里,容绪正要避入城墙下的角门后。忽然背后一冷,卷起一道劲风,惊回首间,只见一柄厚背钢刀撕裂了空气向他劈来。

容绪顿时手脚冰凉,腿下一软摔倒在地。

紧接着,噗的一声利刃破开血肉的闷响,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刹时迷乱了他的双眼。

那名守军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低头不可思议地看了看洞穿胸口的长矛,随后在他面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容绪死里逃生心惊肉跳间,就听黑暗中,一道声音道:“这莫不是中散大夫?”

容绪一惊,抬头看去,就见瞿钢拨马而来。

“果真是中散大夫,你怎么会在这里?”

“瞿都尉?”容绪也是一头雾水,“我奉陛下之命,前来锦城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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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亲?”瞿钢愕然,“陛下急诏,令我率军攻打锦城,正月前务必破城,拿下虞策!”

什么?!容绪心中猛地一震,皇帝不是要联姻吗?怎么他刚说媒成功,皇帝就突然发兵攻打虞策了?

再一想,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从来没有联姻的意思,所谓联姻只是为了麻痹虞策,让他放松戒备,乘着虞策以为高枕无忧,等着当国丈之机,发动突然袭击,一举歼灭虞策。

难怪虞策恼羞成怒下令要追杀他!

如果他今晚不是去拜访老东家谈生意,而是呆在馆驿,恐怕现在已经凉透了!即使虞策没有杀他,他也很可能死在城破之际的兵荒马乱里。

难怪皇帝要让他‘保重’。

真是君心深似海啊……他们这位皇帝从来都不按套路出牌,剑走偏锋,稍有不慎就伤亡难料。

豫州一战后,虞策兵败被擒,豫州收复。随即魏瑄又佯装安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渑州,兵峰直指蜀中。并下诏书于赵崇,言要南巡巴州,游猎蜀中,言外之意,皇帝要御驾亲征,吓得赵崇赶紧上表归顺朝廷,并送其嫡子赵瀚前往大梁为质子。如此西南收复。

同月,谢映之说服北宫梁降,幽燕尽归朝廷。北宫浔留在大梁作为质子。

腊月末,魏西陵深入辽州,于风雪中北逐八百里,大败淳于泷,收服山夷部落,开疆扩土,兵锋直抵瀛洲海岸。

自此,九州一统,四海滨服。

正月初,萧暥班师,皇帝亲自迎至郊外,并当日于长乐宫大宴群臣为将军接风。宴后,又留萧暥于偏殿。

“彦昭不必多礼,此处你我只叙旧情,不道君臣。”魏瑄随即屏退了左右,拉着萧暥的手到案前,“做了几道小菜,彦昭尝尝是否合口味?”

萧暥:有小灶!

再看朱漆案头,金灿灿的烤鱼,香气四溢的肥羊炖,这比中看不中吃的宫宴强多了嗷!

军旅艰辛,他好久都没吃这么丰盛的菜肴了,好吃!

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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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瑄一边给他添菜,一边道:“可惜此番朕不能随军出征,彦昭可给朕讲讲?”

萧暥随即一边吃一边侃侃而谈,当说到他把左袭的十几路的联军遛得飞起时,魏瑄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彦昭,太过弄险了。”

弄险?萧暥眨眨眼,当年谁弄险起来,路子比我还野?

可再看琉璃宫灯下,魏瑄正抬手斟酒,一举一动姿态雍雅,眉目间深沉蕴秀,已颇有帝王气了。再不是当年一身孤勇的少年了。

想到这里,萧暥竟有些慨然。

此次回来,他发现魏瑄个子都比他高了。现在萧暥跟他说话都要略微抬起头来。孩子长大了,已经是天子了啊,只有那衣袖间温暖幽寂的宫香,还让他想起当年少年……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年轻的君王。

魏瑄微笑了下,道:“此番北伐,彦昭辛苦了,听说得胜之后,还卧床了半日。”

唔——萧暥一口酒差点噎住,靠,那是大胜之后一时冲动就和魏西陵睡了……

他心虚道:“那晚是喝多了,睡了一上午。”

好在魏瑄也没有追问的意思,转而道:“彦昭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想要储备粮草,训练军队,将沧州城建成军镇,最多两年,就以沧州为基地,实现跨漠远征,一举歼灭赫连因。”

皇帝微微蹙眉:“彦昭又要远征?”

“嗯。”萧暥点头:“阿季你不想永除边患吗?”

魏瑄徐徐道:“自兰台之变后,十年来天下纷争,诸侯割据,百姓流离失所,饱经战乱,如今,天下一统之后,朕以为应该先与民修养,鼓励耕种。短期内不宜再战。”

“陛下仁厚,乃百姓之福。但延迟远征,恐赫连因做大。”萧暥道。

“彦昭,来日方长,今后之国策我们可以慢慢商议。”魏瑄说着挽袖给他添汤,不紧不慢道,“我在大梁城北修建了一座甘泉宫,宫室不大,但冬暖夏凉,可以养颐,我打算后天就移驾,届时,彦昭和我一起去……”

“阿季。”萧暥垂下眼眸,道,“我要回江州了。”

魏瑄闻言一愣,清亮的眸光瞬息黯淡下来。

萧暥原本想过几天,挑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的,没想到话到嘴边,就这样说了出来。

想他十几岁离家,孤身北上,十年戎马,终于天下一统。

如今九州安定,朝堂清明,京中也已经没有再让他放不下心的事情了,皇帝也长大了,又有云渊等一群贤臣辅佐。而他,也该急流勇退了。回到江州,和魏西陵一起准备最后的远征。

只是这才见面,就又要别离……他正想如何宽慰魏瑄几句,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打住,好像哪里不对?

就在他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此起彼伏时,魏瑄已经释然地笑了下, “彦昭打算什么时候走?我为你送行。”

萧暥:这孩子怎么这么豁达善解人意啊!

他道:“正月初五,西陵回朝之后,就一起南下。”

“那么急?”魏瑄微微一怔。

说着他眼中的光霎时黯淡下去,就像雨雾溟濛了山色,萧暥又觉得他要哭出来了。赶紧道:“也不是那么急。”

“如此,彦昭可愿等到上元后再走,临行前再陪朕看一回灯节?”他期盼地看向他,一双春水寒玉般的眼中流光盈盈。

这目光谁抵得住啊,不就是迟几天南下嘛,萧暥当即满口答应。

魏瑄这才微笑着送萧暥出宫。

等到萧暥走后,魏瑄独自踱回深宫,幽长的御道上光影交错,香炉里冉冉升起寂静的香雾。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那声音在黑暗中道。

“彦昭已经离家十年了。”魏瑄道。

“他和魏西陵在一起了,你怎么办?”

没有萧暥的日子,就只剩下深宫中这萦萦烛火、心魔执念、与血印之术的毒和他相伴,日夜煎熬,不复见天日。

“朕扛得住。”他咬紧牙关。

“真的吗?”那声音窃笑起来,“那你想想上一次,谢映之为他治病时……”

“闭嘴!”

“魏西陵、谢映之、还有云越,嘿嘿……”

帐中朦胧的灯光里,他乌黑的鬓发映着水润的肌肤,白皙的脸上浮着薄如春色的红云,柔软的唇潋滟鲜润,如夏末一场霖雨后,梅子熟透的香味,甘甜又鲜嫩……一时间混乱的念头如海潮般涌上来,香艳入骨,又残酷至极,似一头凶兽般撕扯着他的神智。

哐地一声,他撞在兰锜上,指节突兀的手紧紧抠住剑屏,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陛下,怎么了?”青霜听到动静急匆匆赶来。

魏瑄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地吸气道:“青霜,诏徐放来。朕有一件事要他去做。”

第462章 暗流

上元节前的几天,萧暥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今天约了江浔、闻正打桌球,明天约了宋敞、上官朗玩棋,后天容绪请他春暖阁泡泉按摩……整个正月里都忙得找不着人。魏西陵也知道他在大梁住了十年,也有许多不舍,便由着他去玩。

大梁城里的人都知道萧将军要回乡了,舍不得他走,天天给他送土特产来,等到打点行装的时候,萧暥这才发现,他已经不是孑然一身了,他有好几车的东西要带上,光御林赐的糕点小食,够他吃上几个月了。还有容绪送的锦被,绸缎,面脂,衣裳(毕竟还有几件是能穿出去的),以及江浔送的宝弓、宋敞送的古玩……就连闻正也送给他了书卷。除了云渊先生并没有送他什么——人家可是把唯一的儿子都送给他了啊!

云越是铁了心要跟萧暥去江州,云先生倒也开明,抚着背嘱咐云越要好好照顾萧将军的生活起居。

这几天云越和徐翁一直在给他整理行装,各种礼物和土特产装了好几车,都是大梁百姓的心意,搞得他像个满载而归的土豪似的。

正月十四,萧暥约了江浔他们几个在杏花楼喝酒,吃散伙饭,席间大醉了一场,是被云越扶着回的府,说到底都是舍不得。

只可惜古代没有飞机高铁朝发夕至,从大梁到江州骑快马走直道转舟楫也要走上半个多月。

他又想到了魏瑄,这孩子这些日子出奇的安静,也没有召见他,也没有来将军府,看来魏瑄现在毕竟是皇帝了,出宫多有不便……他脑子里想想这个,想想那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梦中渐渐觉得冷。

正月里,窗台上、窗外的梅树上都积着雪,夜里静到能听到积雪压断树枝声和北风穿过窗户缝隙的呜呜声。

自从上次一时冲动之后,他实在没法厚着脸皮再让魏西陵陪他睡了,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及。

此刻萧暥卷着被子在榻上翻来覆去:大梁的冬天冷,冬夜尤其地冷,那个……谁来给他暖个床,来只猫也好啊,苏苏……

就在他迷迷糊糊之际,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飘进一缕若有若无的浅香,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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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影间白衣如流水拂眼底。

那香气高旷玄远,又清雅孤逸,萧暥半梦半醒间朦胧地想:莫不是那院中的白梅成了仙?

梅枝上还沾着晶莹的雪珠,那花仙手指轻点,梅梢微微一颤,便抖落几点雪珠在那柔润的唇上,沁凉甘冽,萧暥舔了舔,仿佛唇畔含一抹料峭的春寒,激得他酒意朦胧中心头一荡,顺势便把那做坏之人揽进了怀里。借一场大醉,抱梅而卧,幽香入梦。

缥缈的梦中,暖玉温香,冰肌玉质,手如柔荑,腰如约素,分不清男女质感的修长双腿……

清早,萧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谢映之侧身一手支颐微笑看着他。

卧槽!

“映之!”

萧暥吓了一跳,“昨晚我没做什么罢!”

谢映之饶有趣味地问:“小宇想做什么?”

“还是。”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挑起几缕乱发理到他耳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做过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萧暥想起和魏西陵的‘兄弟情’,顿时老脸一红,心虚地赶紧转移话题,“倒是映之,你去了武邑城怎么那么久才回来?”

“北宫氏想要联合漠北的北狄部落,对我们实行东西夹击。但不知为何,派出的使节迟迟不回。我猜测北狄内部必有变乱。于是就在那里留住了一段时间等待消息。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萧暥立即问:“北狄发生了什么变故?”

“大单于金皋被杀,赫连因接任了单于之位。”谢映之静静道。

什么!?萧暥骤然一惊,赫连因已经是大单于了!

果然此人不是等闲之辈啊。

赫连因成为了大单于,又统一了漠北八部的话,接下来莫不是就要进攻中原了!

萧暥躺不住了,赶紧坐起身,“我这就去准备跨漠远征之事!”

“小宇倒也不必那么着急。”谢映之止住他道,“跨漠远征艰苦异常,各方面都要有充足的准备,你方才北伐归来,身体疲累,再战恐怕力有不行。”

“我不行?”萧暥不干了,一个翻身将谢映之压在下方,“你看我行不行?”

谢映之被他闹得,笑到喘不过气,遂慵懒地抬起手理着他鬓角乱发,“起来罢,乖,魏将军来了。”

卧槽!

萧暥顿时懵了,这个时候!?

再一想,今天是上元节啊!

他赶紧放开谢映之,手忙脚乱地披衣起身,嘴上叼着根发绳奔到寝居门口,远远就见魏西陵正迈步过厅堂。

随即,魏西陵就见他和谢映之一前一后走出寝居,微微愣了下,“先生回来了?”

又见谢映之一边系着腰带,遂沉默地看向萧暥,你们……也做兄弟了?

萧暥狐狸毛都要炸了:“不是,西陵,我们谈论要事起的晚了。”

你不要误会嗷!

谢映之笑道:“魏将军来得正好,我确有事要与两位商议。”

片刻后,书房里,

谢映之简要地讲了此次北上所获的消息。

魏西陵听后神色沉凝,“跨漠远征刻不容缓。”

萧暥道:“我也是那么想,但是阿季认为长途远征劳师动众,而中原刚经历了十年战乱,百姓流离,军士疲惫,应该先与民休养生息,整顿军队,等到国力强盛了再兴兵远征。”

魏西陵想了想,“亦有道理,先生怎么看?”

谢映之道:“大单于金皋突然被杀,赫连因成为大单于,我推测此事幕后有人设计。”

“难道是风长离?”萧暥道。

谢映之点头,“如果我猜得不错,风长离布了内外两步棋,一步是赫连因成为大单于,联合漠北八部进攻中原。”

“那么另一步呢?”萧暥问。

“如今晋王登基为帝,也是在我们意料之外的。”

萧暥微微一怔,“先生说阿季?”

萧暥随即就想起谢映之说过,魏瑄心绪不稳,不宜为国君。魏瑄本身也不想当这个国君。——原本他们也是计划北伐之后,再在宗室子弟中选择一人为国君。

但是没想到桓帝的暴崩引发了三十二路诸侯的联合讨伐,魏瑄不得已才临危登基,稳住了局势。

如今魏瑄为帝已成了定局,也是出乎他们计划之外的。

“之前风长离三番五次想要蛊惑陛下,都没有成功,那是因为陛下心志尤坚。”

萧暥点头:“阿季是个很有原则的孩子。不会轻易被他人怂恿。”

谢映之轻叹了声。心道:他心如磐石,志如坚冰,那是因为有小宇你在他身边,但是你走后,他是否还能坚守下去呢……

可是想到萧暥已经离家十年了,如果告诉他这些,他一定不放心南归。又于心不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午后,御书房,花梨木书格上摆满了书简,御案旁的鎏金香炉里正升起氤氲的香雾。

桌案上叠着一摞批到一半的卷宗,魏瑄一手支颐靠在案头,睡梦中只觉得鼻尖有些微痒,细细软软的像春风卷起柳叶儿,他朦胧地睁开眼睛,就见萧暥笑眯眯地弯着腰,手中拿着根斗蟋蟀的牛筋草。

某人妨碍公务是有前科的。

魏瑄一见他,所有的慵困疲乏就烟消云散了,他顺势握住那只做坏的手,讶然道:“彦昭,你不是回江州了吗?”

“阿季,睡迷糊了吧?这里就是江州啊。”他眨眨眼睛,“今晚上是春夕,我带你出去逛逛!”

魏瑄懵了,他不是在大梁么,怎么忽然又到了永安城。

萧暥道:“阿季,你忘了,你让位给元熙,随我们一起回江州了。”

魏瑄蓦然一怔,随即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忍不住鼻子一酸。

萧暥猝不及防:“怎么又哭了?”

魏瑄吸了吸鼻子,“朕……不,我是高兴的。”

但他按抐住心中的欣喜,还是小心翼翼问:“皇叔呢?”

“西陵在训练军队,准备远征。”萧暥边说,边拉着他往外走。

湖边,一轮圆月升起。杜蘅堤上,游人熙熙攘攘。

湖水中飘荡着点点莲花灯。

夜风中,有人在低吟,有人在抚琴,有人在相恋。

天下起了小雨,人们纷纷打起了伞。

湖边有一株老柳树,冠盖如荫,枝干遒劲。

萧暥就牵着他的手到树底下避雨。

树枝上面扎满着红绸,挂着了一玫玫精巧的小铜锁,风一吹琳琅声响。

他好奇地抬手摘下一枚小锁。

“这是同心锁。”萧暥眨眨眼道,

“嗯?”魏瑄脸一红,

萧暥使坏地往他身边挨了挨,“传说相恋的两人会相逢在这棵树下,将写着名字的同心锁用红绳挂在树上,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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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他笑嘻嘻道,“我们要不要也挂一枚?”

什么?魏瑄拽着小锁的手心顿时出了汗,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萧暥握着手,拉近了。

他感到他的手按在萧暥胸前,能清晰地感到他平稳的心跳。

魏瑄脑中嗡地一声,整个世界仿佛都在雨中旋转、飞升,树枝上的红绸飘荡着,轻拂着他的脸庞,他被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喜悦砸懵了。

他还没有从那惊涛骇浪般情绪中醒转过来,就在这时,咻的一声,一道锐利的破风声穿破雨幕疾射而来。

魏瑄只觉得掌心一热,柔滑殷红的鲜血染了一手。

只见一支狼毒箭穿透了萧暥的胸膛,箭尾的翎羽尤在风雨中震颤不休。

“彦昭!”魏瑄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大雨中,他猛的抬起头,就见呼延钺森然站在他面前。身后跟着十几个苍炎。

呼延钺居然还在江州!

刀尖刮过青石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呼延钺一步步向他走来。

魏瑄静静抱起萧暥,转身将他放在树下,然后抄起长剑,连人带剑疾刺而去!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的清响,锋利的剑尖刺在呼延钺胸口,火星激溅而出。

金身?!刀枪不入!

魏瑄一剑落空,来势尤烈。

激战。

大雨倾盆而下。

“噗”魏瑄吐出一口血,长剑支地。残破的身躯在风雨中摇摇欲坠,漆黑幽凉的眼瞳依旧顽强地盯着呼延钺。

呼延钺步步逼近,“你杀不了我,没有人能够击破我的金身。”

他话音未落,魏瑄手中忽然一道白光炸起。

玄火!

一时间,不灭的玄火化作燎天的烈焰,向呼延钺席卷而去。

天空大雨如瀑,杜蘅堤上亮如白昼。玄火将呼延钺和苍炎化为灰烬的同时,也不可阻挡地蔓延开去。

烈火焚城。

永安城中哭喊声,尖叫声,落水声此起彼伏,仿佛当年的海溟城。

魏瑄站在瓢泼的大雨中,泪流满面,又放声大笑。成痴入魔。

……

“阿季,阿季?”

魏瑄猛地惊醒,一抬头就见萧暥站在桌案对面,微微欠身,好奇地看着他。

魏瑄御赐萧暥金鱼袋,入宫不需要禀报,可在宫中随意走动。

“彦昭?”魏瑄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梦中那柄小小的同心锁尤似在手中,但一箭的血色模糊了他的眼睛,痛得锥心刺骨。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揉着眉心道:“朕无事,只是看奏章不小心睡着了。”

萧暥见他眼中有血丝,“阿季,你也不要太辛苦。”

说完他无意间瞥到了案头的卷宗,心中微微一动:“这是什么?”

“哦,这件事,朕正要跟彦昭商议。”魏瑄道,“锐士营经历了十年战争,士兵疲惫,前番彦昭说准备跨漠远征,朕仔细想了想,觉得该训练一支新军。”

魏瑄从案牍堆抽出一份简册,递给萧暥,道:“这是一个名单。”

“朕派人调查过,这些士兵都已经碾过六旬,有些人十多年都未曾还家了。”皇帝微微叹道,脸上有悲悯之色,“所以朕想让六十岁以上的士兵卸甲还乡,回到户籍所在郡县,每人领良田十亩,加封两等爵位,凭爵位可免除一切徭役税负。朕都想好了,有家的还家,没有家的,由户籍所在郡县官府赡养,务必使英雄老有所依。”

萧暥听得一愣,不由心头发热,立即揖首道,“臣替锐士营的老兵谢陛下.体恤!”

“将士十年浴血,朕只是做了该做之事。”皇帝抚着萧暥的背道,“来,彦昭,我们再商议招募新兵,以扩充进锐士营的编制……”

这一说就到了傍晚,君臣都意犹未尽。

如果不是要回永安城,萧暥真想和魏瑄一起开创这个朝气蓬勃的新朝。

魏瑄也感叹道,“彦昭,以后你离开了,朕真不知道还能找谁商议?”

萧暥宽慰道:“还有云先生,以及江浔、宋敞、闻正、上官朗他们都是栋梁之臣。”

“满朝文武,无一类卿。”魏瑄轻轻道。

萧暥被他说得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怎么宽慰魏瑄。

就在这时,一道灰绒绒的东西嗖地窜了进来,一下扑到萧暥怀里使劲地蹭。

“苏苏!”

萧暥撸着苏苏柔软的毛,果然是当御猫好啊,毛都不秃,居然变得浓密了!

苏苏舔着他修长的手指,喉咙里是不是发出咕噜咕噜的撒娇声。

魏瑄看得有趣,道:“苏苏,彦昭要回江州了,你是跟他走,还是留在这里?”

苏苏一愣,回头看看魏瑄,又看看萧暥,一蓝一紫两只眼睛里充满了茫然,懵懵地在原地打着圈,嗅嗅这个,又蹭蹭那个,简直就像父母要分居了,问孩子跟谁?

苏苏一个也舍不得。

看着它纠结地毛都要打结了,萧暥心里一软,可是他已经离家十年了,他答应了西陵,答应了太奶奶,答应了澈儿,等到九州一统,就回家去。

魏瑄看出了萧暥的心结,淡淡地笑了笑,“彦昭决意要走,朕也不能强留,曾贤,带苏苏下去罢。以后它就半年留在江州,半年在大梁,彦昭你看可好?”

萧暥:更像父母分居了……

老内监上前抱走了苏苏,皇帝站起身来,“彦昭,离入夜灯会还有些时辰,陪朕在宫里走走罢。将来这空旷的宫殿,也就不那么孤寂了。”

……

‘嘿嘿,你真可怜啊。’

寂静中那道声音又在魏瑄脑内响起,‘身为皇帝,如此低声下气求人留下,他也不为所动。’

魏瑄:闭嘴。

‘你现在招数出尽了罢?你还有什么办法?’

上元夜灯会,车如流水马如龙。

沿街的商铺前都张灯结彩,各种锦灯争奇斗艳。入夜,吃完了团圆饭的人都携家带口地出来逛夜市,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美食街?!”萧暥一诧,古代的美食街?

栀子巷位于尚元城内,南起清颐楼,北至倾颜阁,巷内商铺林立,食客盈门。灯笼下照耀下一家挨着一家的招牌,各种美食琳琅满目。

萧暥点了羊羔肉、酿皮子、烧卤鸡、胡辣汤、麻花油茶等等,从这家吃到那家,从西北风味吃到江南小食,只愁肚子装不下那么多。

小魏瑄实在是太了解他了,这美食街上能吃到各地的风味小吃,狠狠抓住了他的胃。

他坐在一个烧烤铺子里,魏瑄娴熟地烤着鱼,萧暥吃着香喷喷的烤鱼,眼睛还瞄着隔壁桌的桂花糖芋头,正想着那啥,回头跟西陵商量一下,要不延后两三天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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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忽然感到身后有人擦身而过,萧暥回头就见一个戴着幞头的男人低头快步走过去了。

萧暥有点纳闷,虽然这里人多路窄,但也还没到摩肩接踵的地步,想到这里,他心中忽一沉,一摸腰间,果然,金鱼袋不见了!

“阿季,你在这里等我!”他说罢,来不及解释,快速追了上去。

那贼人见他追来,像只猫一样躬身一跃,敏捷地上了屋,在积雪的檐宇间健步如飞。

萧暥身手也是极好的,紧跟着跃上屋脊,急追而去,看得下面接上的游人们发出阵阵惊呼。

萧暥追着那贼人在屋脊横梁间上下奔跃,眼看就要追上了,谁知那贼人纵身一跃,竟抓住一大宅门前的锦带从一丈多高的围墙上荡了下去,落到了街上,瞬间钻入人群。

可还没等他行匿踪迹,就一头撞上了堵坚硬的山岩,登时整个人被撞得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惊抬头,就见一个身材异常魁伟的胡人汉子正俯视着他,刚才他竟是一头撞在那人坚实的腹肌上。

那人伸出手来,用生硬的中原话道:“偷的东西,拿出来。”

那贼人顾不上脑袋撞得眼冒金星,腾地跃起,一记刁钻的飞踢就袭向那异族汉子方正的下颌。

阿迦罗纹丝不动,就势擒住那贼人的脚踝,手腕轻轻一提,那贼人惨叫一声,像一条活鱼被凌空拎起,又重重地摔翻到地上。

阿迦罗一脚踏在他后背,“东西,拿出来。”

周围的游人都纷纷围上来叫好。

“我们不能在这里暴露。”随从鞮奴刚要上前,却被余先生拦住了,后者静静摇了摇头。

萧暥拨开人群追到的时候,就见游人们正围着一名威壮的汉子喝彩。

那汉子皮肤黝黑,容貌堪称英俊,但额角眉心却有深深的风霜刻痕,像坚硬岩壁上的裂缝,不多,却深,每一道都像灵魂深处的刺青,写满刻骨的爱与恨。

萧暥被他的样貌震惊住了,一时竟有些恍惚,他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胡人。

但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样貌既年轻又沧桑,唯有那双琥珀金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似乎能看到其中不熄的烈焰,几乎要将他吞没。

“这是你的吗?”阿迦罗极力克制着沉声问。

“多谢壮士。”萧暥感激地接过金鱼袋,这东西丢了,若到鬼市卖了去,被心怀叵测之徒混进宫,就大事不妙了。

等等,心怀叵测之徒,萧暥忽然倒吸了一口冷气,阿季!小皇帝现在还一个人等在烧烤铺子里。

他一念及此,来不及道别,赶紧拨开人群往回奔去。

烧烤铺子里,魏瑄正和摊主攀谈着,看到他回来,笑着站起身。

也就在这时,旁边广聚酒楼的屋顶上,闪出一道鬼魅般的黑影,黑暗中反射出一点寒星般的幽芒。

萧暥头皮都炸了,“阿季,小心!”

他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支狼牙羽箭带着锐利的破风声从侧面疾射而来,霎时射穿了魏瑄的右肩,滴血的箭镞从肩胛透出, 箭尾的白翎尤自震颤不已。

殷红的鲜血从伤口涌出,彻骨的冰寒如蛛丝般漫延,魏瑄顿时感到整个右侧身躯变得麻木沉重。被萧暥一把扶住。

听到动静,附近巡逻的京兆府的都尉项冲立即率军赶到。

就见魏瑄脸色苍白,薄唇紧抿,一只手捂着右肩,鲜血已经浸透了衣衫。

“快!封锁整个街道!”“护驾!”

第463章 围捕

此刻,清察司陈英也已率军闻讯赶来,配合京兆府的府兵封锁了整个栀子巷,一时间,街巷里孩子的哭闹声,女子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阿迦罗站在拥挤推搡的人群里,灼热又深沉的目光穿过人群专注地盯着萧暥。目送着他搀扶着皇帝上了马车。

在就要跨上马车的时候,魏瑄忽然微一侧首,锐利的眼风暗暗掠向身后。

两个人的目光短暂地隔空一碰,深藏不露的敌意。

“怎么了,阿季?”萧暥问。

魏瑄阴沉道:“无事。”

遂面色寒白地转身上了车,马车辚辚驶出街巷。

长乐宫,寝殿里灯火通明。

内监们躬身端着铜盆和热水紧张地进进出出,又端出一团团浸透血渍的纱布。

“还是让映之来看看罢。”萧暥关切道。

魏瑄裸衣坐在榻上,面色苍白:“只是皮外伤,御医就能处理,不必劳烦谢先生漏夜进宫了。”

烛火下,老御医用手中的铁钳夹紧了箭杆,殷红的鲜血顺着胸膛上结实的肌肉淌下。

魏瑄眉头轻轻一蹙,箭杆被拔.出,随着叮的一声,箭镞落在了铜盘里,一股鲜血飚溅而出。

老御医却长出了一口气,抬袖揩了揩了额角的冷汗,躬身道:“箭头无毒,陛下洪福齐天啊!”

魏瑄神色如常,道:“青霜,朕中箭的消息对外封锁,还有,告诉殿外等候的众臣,朕已无恙,让他们退下罢。”

说完他又看向萧暥:“彦昭也累了罢。”

“不累,阿季,你在发烧。还是让映之来看看。”说罢他就要站起身,

“彦昭,朕无事。”魏瑄艰难地撑起身,雪白的纱布上刹时浸出一点猩红。

“哎,你别动。”萧暥只好再度坐下。

“彦昭,你在这儿陪我说说话,伤口就不疼了。”魏瑄说着轻轻往他身边靠了靠。

这孩子真是腻歪啊……萧暥心想。

冬夜里寒冷,但是魏瑄‘烧’得滚烫,让萧暥觉得好像倚着个火炉,温热舒适。这一夜又是捉扒手,又是皇帝遇刺,折腾得他又累又困,疲惫之余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殿外已是夜半,宫灯照着积雪一片皑皑。

曾贤提着灯笼一边小步引路,一边道,“陛下将群臣都屏退了,独让君侯进去,看来在陛下心里,只有君侯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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