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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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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把短刃不由分说对准了萧霁月的脖颈。

萧霁月怔愣地抬起头。

卿玉案颤抖着手, 简明扼要地开口:“滚。”

他的声音很低,带上一丝沙哑。

萧霁月到底还是萧霁月,不会是谢玦。萧霁月接触自己的目的只可能是报仇, 倘若自己现在不决绝、果断一点,那么未来还会重蹈覆辙。

萧霁月没有挪动脚步,只是跳过近在咫尺的尖刀, 看向手握缉尖刀的主人, 眼中依旧是可怜的神情。

但卿玉案这一次却并没有选择怜惜,他问道:

“干粮也给你了,也让你吃上了饱饭,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还要我重复第二遍么?”

萧霁月萧霁月垂眸,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好。”

篝火映着他和当年相同稚气的面庞,只是当时的天真,已经肉眼可见的变成了失望与无助。

卿玉案害怕再动恻隐之心, 别开眼不再看他。

风声又起时, 卿玉案借机转过头,悄悄去看向篝火旁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却发现萧霁月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不知怎的,卿玉案的心底好像什么地方空了一块。

但转瞬一想,卿玉案嘴角微微向上扬起, 仿佛劫后余生般, 萧霁月离开其实正合心意,免得他来叨扰自己。

免得自己还是错付真心。

也挺好的。

短暂休息后, 卿玉案收拾好行囊,又细心地往竹篓里放了山间野果和火折子, 够他到下一个驿站了。

天边,熹光初照。

卿玉案仰望鱼肚白的天空, 莞尔喃喃:

“真好,很快就能见到兄长了。”

一阵凉风拂过,撩拨起卿玉案鬓边的发丝。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更大的危险正悄然而至。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路上辗转数两座县城终于抵达寿怀客栈中,卿玉案的脚刚落地,便感觉浑身酸痛,像被拆散架重新组装一样。

卿玉案方才付好打尖的银两,点了一盘花笋干和云片糕准备对付一晚。只是他甫一落座,便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这么巧啊,在这里都能见到小公子。”

冶清昼折扇轻轻摇动,像是闲极无聊般,流苏在卿玉案面前不断摇动,如同花间翩跹的蝴蝶。

他一袭月白色锦袍,眉目俊美如仙。

经历上一世的接触,卿玉案早已摸清此人的脾性,毫无感情色彩地说道:

“御史大人的折扇与流苏果真非凡品。”

冶清昼昂起头,骄傲道:

“这是自然,当时干爹下江南到织造局时给杂家带的,可是西域的舶来品,自然差不到哪里。”

卿玉案的视线从面前的折扇上移回,对上冶清昼的笑脸:

“御史大人来这里所为何事?”

“给这桌再上个酥骨鱼,还有罗汉鲫鱼。”

冶清昼又找到店小二点了几样菜,毫不避讳地坐到了卿玉案跟前,说道:

“太子殿下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嘛岑公公点了我和殷雪,还有司礼监的公公陪着殿下。”

提起殷雪时,冶清昼的目光中流露出厌恶之色。

自从新帝登基以来,便在大景境域内特设内书堂,专门请翰林院的编修、修纂等大儒[1]来教导太监念书,而冶清昼恰好就是殷雪的同窗旧友。

嗯,是一见面就会分个你死我活的同窗旧友。

殷雪看不起冶清昼的铜臭气味,冶清昼看不惯殷雪的矫揉造作。

与其说是陪伴,倒不如说是岑公公派他来监视殷雪的一举一动。以防殷雪又想出什么恶毒的想法,来不择手段地祸害宫内外的人。

但掌印太监岑鸿远知道,除了防止他作恶,也万不能触这“小阎王爷”的霉头,故此选择了处事圆滑、办事同样心狠手辣的冶清昼。

卿玉案自然没有理会其中的暗潮涌动,他不在乎帝王家的权谋变化。

菜上齐了,卿玉案饶过满桌的珍馐,反倒是夹起了花笋干和云片糕。

盯着饮食寡淡的卿玉案,冶清昼一副可惜的模样,他耷拉着脑袋说道:

“这可都是给公子点的。杂家一个人吃不完。若是叫人看见堂堂侯府的公子只点这花笋干,怕是旁人要说寒酸了。”

卿玉案头也不抬地说道:

“多谢御史大人的好意。但我不喜欢鱼。御史大人年纪尚小,比我更需要这些补身体。”

冶清昼尴尬地笑笑:“那杂家便勉为其难的解决一下吧。”

说完,店小二又将一道鹿肉羹端到了两人跟前。

但冶清昼却好像并没有说完的意思:“说起来,这里山匪可多,若是条件允许的话,杂家建议公子与一人结伴而行。”

“此时檐牙高啄、狼豺遍布,我自会小心。不劳御史大人费心。”

卿玉案的另一端筷子挡住了冶清昼夹菜的手。

他的柳叶眉微微平展了些,话里分明是警惕与危险的意味,叫听者生怕自己的答复有任何疏忽:

“御史大人便不问我要去哪里吗?”

根据上一辈子无缘无故冶清昼替自己解围来看,他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去寒暄,何况还是和京城万人嫌相交谈。

司礼监人多眼杂、流言也杂,冶清昼不会不知道“亲贤远佞”的道理。

冶清昼双手交叠:“公子不说,杂家自然也不会去问。啊……天阴了啊。”

感叹时,春夏之间的雨果然来的迅疾。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瓢泼大雨已倾盆而下,街上的百姓纷纷奔逃……

卿玉案抬眸望去,天空银练闪烁,骤风忽然将门猛地扯开,客栈的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有几位大汉哆嗦着饮下一口烈酒:

“朝廷近些天儿,可不太平啊。”

另一个人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陛下修玄已久,连着太后也整日在国师那参禅,怕是修出事情了,否则阗公公怎么可能满世界的找什么玉……人。啊,采玉人。”

冶清昼用帕巾拭了唇,好不避讳地问道:

“什么是采玉人?”

那人摇了摇头,回答道:

“传闻圣上久病缠身,国师便想出了个主意,美其名曰‘珠玉在侧’,采珠玉之阴气补阳。也叫采阴补阳。那个常伴身侧提供玉气的就是‘采玉人’,可享宗王的待遇,现在好多山匪都不改劫钱了,劫玉。”

只要劫到陛下相中的玉,还偷什么抢什么、还怕什么官府,这辈子子孙后代都荣华富贵。

真是随着时代的跃进,山匪所劫掠的东西也在更新换代啊。

细雨斜斜打入门内,寒气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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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肌肤。

卿玉案抿下最后一口热茶,旋即拢紧了披风,脸上生起薄红,乍看之下竟有种弱不禁风的美感。

淅沥的小雨中,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打劫!值钱的都拿出来,都听见没有?!”

三五山匪手持棍棒闯了进来闯了进来。

果真是一语成谶。

这些人衣着肮脏、皮肤黝黑,看来确实是穷凶极恶的匪类。

正是这些和官府勾结的西山山匪,仗着与堂官老爷沾亲带故,时常草菅人命,以杀人嗜血为乐,专挑官府不在意的地方动手。

一时之间,京畿地带人人喊打。

“快跑啊!”

“救命!”

……

惊恐的呼喊声响彻四周,那些胆小的官员、商贾们纷纷逃窜。这里离皇城很远,山匪的势力也很强大,于是肆无忌惮地搜刮着。

登时,整个客栈瞬间乱成一锅粥,只有卿玉案岿然不动,只是自顾自地饮茶。

为首的刀疤脸壮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突然在卿玉案的身上停顿了片刻。

刀疤脸壮汉的刀尖指了指卿玉案:

“那个好看的那个,把头上那簪子摘下来。大爷我饶你不死。”

见到卿玉案没有理会,刀疤脸壮汉像是受到轻视般,他走到卿玉案身前,将朴刀狠狠一贯地:

“小白脸,你听没听到爷爷我讲话!我说的就是你。”

卿玉案这才抬起头,目光冷厉地直视对面壮汉的眼睛。

他眼中的凌厉和不悦令刀疤脸壮汉心头一跳,但是他毕竟在这行混了好几年,自恃身份,仍然梗着脖子继续说道:

“你这倌儿模样长得倒是不赖。不如扛回去当压寨媳妇,也能当个美人来看。”

那人用糙手点起下颌,仔细端详卿玉案的面庞。

卿玉案不悦地皱眉。

他刚寻思着该如何怼人,没等那人施展,两道筷子横飞而过,叩击到那人的手腕关节,旋即稳稳地扎在墙体。

刀疤脸壮汉闷哼一声,痛苦地捂住了手腕,一张本就狰狞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他嘶吼一声,愤怒地大喊:“是谁,到底是谁!给大爷我站出来!”

“是我。”

角落里的少年阴鹜地抬起眼,他夺下卿玉案手中的短刃,挡在他的跟前。

刀疤脸壮汉捂着手腕,拧着个脸,眼底浮现一抹狠色:

“一个破小叫花子还敢在这造次?今天这块玉是非取不可了。兄弟们,上!”

话音一落,那些贼匪便蜂拥而上。

“我看这里谁敢动他。”少年将他护到身后。

卿玉案愕然抬眸:“萧霁月?”

他怎么在这里?!

而此时的冶清昼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二楼的小阁楼处。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楼下的场景,眉眼微微一弯,旋即用折扇轻轻遮了面——

又有好戏看了。

四五个山匪围了上来。

萧霁月未多作言语,更无武器傍身,爽利的几招下来,山匪纷纷倒地不起,那股凌厉的杀气叫人不容忽视。

慌乱中,掌柜拉住店小二:

“快去报官府,快去啊!”

更多的山匪冲进客栈,萧霁月忽然攥紧卿玉案的手,低低地说了一句:

“跟我走。”

卿玉案迟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跟在萧霁月身后,油纸伞甚至也尚未来得及带。

“追”

刀疤脸壮汉持续不断地嘶喊着。

萧霁月走的极快,快到卿玉案快要跟不上,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却不料脚下一滑,身体失去控制向前栽去。

“萧恩卿。”细雨中,跌落在地的卿玉案唤道。

萧霁月转身的瞬间微微怔神。

雨水顺着卿玉案的两颊往下滚落。

他抬眸望去,那双狭长的凤目里映照着四周摇曳的灯笼微光,他的发梢湿漉漉的贴在脸颊旁边,长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好似落单的美人。

萧霁月的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一道身影快如流星,瞬间从他的面前飘过。萧霁月急忙伸出双臂去抓住他的臂膀,又将带在身上的外氅披在卿玉案身上:

“手给我。”

“不要得寸进尺。”

虽然是这么说的,卿玉案还是将手递了过去,毕竟此刻生死攸关,萧霁月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他勉强能忍辱负重。

卿玉案看了身上厚实的外氅,左眉微挑:

“怎么还带着这个?”

“顺手而已。”

他草草地了结了这个话题,紧紧拉住卿玉案的手,将他背到身上。

泥洼溅起的水将萧霁月的衣摆染脏了不少,但是萧霁月并没有在意,只是偏过头去专注看路:

“稍微坚持一下。”

但是很快便没有路了。

卿玉案的心咯噔一跳。

两人走到悬崖边上,卿玉案试探性地往前探了一步,石子簌簌地掉落山崖。

落地毫无声响。

……

卿玉案向后退却了半步。

当下的情况,相对于解决自己与萧霁月的事,还是山匪的事情更为棘手一点。

暂且先相信萧霁月吧。

只是暂且。

萧霁月安慰道:“不怕,还有别的方法。”

“长得好像个小娼似的。不知道你跟着他有什么好处。”山匪不死心地说道:

“赶紧将头上那个玉簪给我!给了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就算不是皇帝老儿要的,也能卖个好价钱。”

听到“小娼”二字,卿玉案的心里猛地一揪,像是陷入了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

察觉到那卿玉案的异样,萧霁月的目光冷凝地扫向周围的山匪,目光探向身后的人说道:

“带刀了吗?”

刀?

卿玉案怔了一瞬。

卿玉案顺应地递过随身携带的短刀,又问道:

“你要动手?”

难道就不怕官府追查起来?

萧霁月稳稳接过短刃,眼中肃杀之意浓烈:

“这么多年手上沾了不少血,自然不差这些。本来想留他们一条生路的,只是他们不愿意活。”

他一步步逼近那些山匪。

卿玉案的眼眸微微亮起。

白刃从剑鞘缓慢地拔出,寒凉的刀刃映照着夕阳的余晖,泛着森寒的光泽,萧霁月的目光陡然凌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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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卿玉案看见血光迸发的景象。萧霁月所有动作整体下来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上一世他没有关注萧霁月在战场拼搏厮杀的场景,如今看来,他果真适合成为那个万人之上、征战沙场的的将军。

当然,这并不妨碍卿玉案想把他千刀万剐的心。

刀芒闪烁交错间,几滴鲜血飞溅,萧霁月手中的短刃一挥而过,甩出几道漂亮的刀花,山匪纷纷跌落崖下。

整个过程不过落叶落地的瞬间。

卿玉案双眸微眯:“多谢。”

“想报仇就需要你亲自来。复仇自己来才最有意义。”萧霁月收刀入鞘。

“我么。”

卿玉案走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山匪,看着他苦苦求饶,哭天抹泪的模他一脚碾上对方的胸膛骨:

“你刚刚说谁是小娼。”

山匪痛苦大叫:“天爷爷饶命。”

此时县丞从远处急匆匆地赶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卿、卿公子手下留情。”

几人的目光移了过去。

这位西城关隘的县丞挺着大腹,甚至没有来得及驱车赶来,足以见得其情况之紧迫。

西城关隘的百姓整日困于流匪之患,他却躲在县丞府高枕无忧,吃得肥头大面,给自己整日惹是生非的侄儿处理后事。

想到这里,卿玉案脚下加重了几分力道。

见到那个山匪倒在血泊中挣扎,县丞先是心疼地原地乱转,又连连道歉道:

“我这侄儿有眼不识泰山,但他爹娘早亡,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不知道冒犯的是汝南侯府的二公子。小丞在这里代侄儿向公子赔个不是。”

本以为传闻中一向懦弱的卿玉案会见好就收,却没想到卿玉案的眼底掠过一丝嘲讽,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县丞:

“你有什么资格向我代他。”

卿玉案回绝道:“他可怜,我便不可怜了吗?”

当众侮辱他,甚至要抢他母亲的遗物。他明明知道自己是汝南侯府的公子。

“这……”县令微微一噎。

卿玉案意味不明地看向县令头顶的乌纱帽,笑着说道:

“恐怕县令还不知道,今日客栈里还有一人比我更值得接待。”

县令不明所以地抬头:“啊。请公子明示。”

卿玉案薄唇微抿:“太子殿下。”

县令听到后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但是很快,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备轿,备轿”

听到卿玉案轻描淡写的这句话,县丞差点吓得跌坐不起,他大惊失色地呼唤其衙役,找个理由便请辞离开了。

卿玉案不屑地冷哼一声,他很轻松地挪开脚:

“回客栈吧。”

萧霁月很自觉地跟上。

独留那个浑身是血的山匪哭天抢地,被衙役费力地拉扯而起,不知带往了何方。

无人知晓的是,萧霁月对着衙役和山匪的方向冷冷一笑,方才继续跟上卿玉案。

过了许久,卿玉案终于回过头,犹豫了许久才询问道: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没走吗?”

萧霁月抬眸:“没有。我不敢走。”

他补充道:“我怕我走了你出事。我说过我要护你安全的。”

“呵。”

卿玉案欲言又止,唇角刚刚扬起,弧度便又冷了下去。

骗人。上一世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这一世还是这样,爱骗人。

他脸上心情不定,步伐逐渐加快,飞速走入客栈,不再理会萧霁月。

……

是夜,伸手不见五指的西城关隘的县丞衙门,黑暗中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一人戴好玄黑色织布手套,悄无声息地走入了屋中,他将油纸伞随意地扔到门口,踱步走向暗处。

“刚才摸他的是你哪只手?”

来者慢条斯理地说着,语调清冷。

“你、你是——”

躺在床榻上的人的瞳孔猛然放大。

刀疤脸猛地转过身,借着窗外朦胧的月色看清来人。

萧霁月身穿白衣胜雪的锦缎长袍,墨发用银色玉冠束起,额前的碎发垂落,掩盖了他眸中的戏谑之色,全然没了之前逃命时的落魄感。

萧霁月慢悠悠地说道:“别看了,这里的侍卫全都迷晕了。”

刀疤脸不敢抬头,却感受到那股杀人般的视线紧锁着自己,让他不自觉地哆嗦个不停。

萧霁月将手臂藏到身后,慢悠悠地靠近了一步:

“他还好看吗?想扛回去当压寨夫人吗?”

刀疤脸哆嗦着干裂的嘴唇:“不想……不想了……”

萧霁月摩挲着断刃,那是他临时摔碎的瓷碗,他挑了一块最为锋利的,想着该用什么力道扎入才好:

“肯定是好看的,不是给你看的而已。你也不想想有没有这个福分。”

“小娼,还有个什么来着?回答我。”

萧霁月一脚踹上对方的胸.膛,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搭上了对方的肩膀,用断瓷片不断摩挲着对方的脖颈。

“还说了\''小倌\'',爷爷你饶过我一命吧,小的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给您磕头了。”

煎熬中,刀疤脸如是滚在地上,不断给萧霁月磕头。

“哦,是这样啊。那就废掉这只手吧。”

刀疤脸没有任何防范,萧霁月手腕轻巧地转动,一把匕首就贴着对方的左手刺了过去。

“啊”

那个人的惨叫声戛然而起,随即,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到最后消弭无踪。

“哎呀,这么容易就死了。可真没意思呢。”

眼看着对方歪着头再不做声,萧霁月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惋惜。

“真脏。”

他用脚踢了踢对方的尸首,嫌弃地擦掉溅落在手上的血迹。

窗外,灯影幢幢,如青鬼夜行。

“该死,殷雪那个阉人居然敢怂恿太子殿下罚堂官大人禁闭,还扣了大人三个月俸禄。他是怎么敢的?”

那名衙役义愤填膺地说。

县丞无奈地摇摇头:“就是,殷雪现在就快骑到阗公公头上了,让那个御史大人去看才能勉强压制锋芒。”

“就是这了。”

杂役的脚步微微一滞,点头哈腰地说道:

“县丞老爷,就是这个位置,我刚刚看到有人进去了。”

门内的萧霁月身形微微一滞。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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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 卿玉案收拾行囊方毕,偶见旁边萧霁月的厢阁空空荡荡,眼神也迅速冷了下去。

果不其然是骗人的, 还说要保护自己余生呢,前世今生都一个样子,都是招摇撞骗。

他想。

权当昨日遇见了个死人好了。

杨柳依依, 鸥鹭啁啁相鸣。

卿玉案收拾好行囊, 坐上扁舟之尾,船夫摇动船橹,瞥向闷闷不乐、一言不发的卿玉案。

扁舟渐渐行驶,船夫将船橹暂且放置一边:

“小公子,老叟看你沉闷,可是遇见了烦心事?不如老叟为你算上一卦,说不定就有眉目了。”

卿玉案抬起头, 佯装毫不在乎的模样:

“我没有、我不是。”

不过, 反正是闲极无聊,那还不如算上一卦。

“算吧。”他自觉地伸出手。

老叟端详许久卿玉案的掌纹,许久才分析道:

“公子有龙脉,但掌纹有一横断,像是后天锐器所致。这道横断将龙脉阻隔, 常言道, 龙潜于渊而溺毙萧霁于渚。但你看——”

龙脉?卿玉案眼眸微亮。

他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船翁指向卿玉案交错纵横的掌纹脉络,思索片刻又分析道:

“这道横断又将困在囹圄的龙脉释放, 竟有出破竹之势,分明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潜龙在渊的卦辞, 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将囹圄去掉, 便剩下了一个‘木’,龙不可择木而息,而是盘踞水渊,故此要寻找一个时机。公子要行到水穷处,方能坐看云起时啊。”

卿玉案将信将疑道:“是这样么。”

船夫重新摇动橹干:“辽东那边战事频发,可要留意着点啊。”

……

细雨悄然而落,毕竟是梅雨季节,七日下雨连绵不绝也算正常,所幸卿玉案提前备了伞。

直到从扁舟下了岸,卿玉案将油纸伞撑起,喃喃道:

“木,一,水。是什么含义?”

他抬头望向城门的牌匾,三个烫金大字赫然映入视线里,字迹苍劲有力,笔锋凌厉,卿玉案不由得一阵恍惚:

“……本溪城?”

那个船翁的意思,是要自己看中本溪城吗?

本溪城距离陷落的建州不过三百公里,走三日马程便可走到,现在建州已经失城,兄长大概率就在本溪城内了。

按照上一世来看,漕运总督从现在就已经准备断掉粮草,随后圣上下令让兄长支援处于秦淮的父亲,在重要时机彻底断粮断辎,好迎合萧霁月他们的计策。

想到此处,卿玉案微微攒紧了拳头。

可该如何才能收复失地和找到幕后主使呢?

末了,他将一串铜板递给轿夫:“劳驾,去驻军营。”

轿夫瞧了眼弱不禁风的卿玉案,一世界瞧不出他要去军营作甚,但还是收好铜板:

“得嘞。”

卿玉案坐在轿撵内,听着外边马蹄声响成一团。

良久。

“公子,咱们已经到了。”外头传来轿夫的声音。

“好。”

卿玉案掀开帘幕,只见一排排士兵站立整齐,身着盔甲,手执刀剑,气氛严肃凝重,俨然一副不可侵犯的模样。这些便是卿家兵。

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卿玉案感慨。

幸好上天能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或许这一次便能力挽狂澜。

……

营帐里,容陵正顶着两个黑眼圈点灯熬油地看战略图,嘴里咬着竹笔费力思考,旁边举着油灯灯台的小厮关切提醒道:

“容千户,这地图拿倒了。”

发呆放空的容陵叼在嘴里的笔放到桌案上,他尴尬地叉腰,犟嘴道:

“我、我能不知道?这叫多方位思考。你以后学着点。嘶,咋这么冷啊。”

小厮无奈笑笑:“是、是。”

容陵哆嗦着接过小厮手中的外氅,看向窗外朦朦胧胧又细小的黑影,多亏他眼力好,否则根本都瞧不见。

容陵放下地图,疑惑道:“这窗外怎么还有人影?”

不会是鬼吧。容陵想。

不对啊。军营里阳气儿旺得很,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岭,哪里可能有孤魂野鬼。

小厮思量片刻:“方才汝南侯府的二公子求见。”

容陵几乎是从太师椅上弹起来的:“我靠,你怎么不提醒我”

卿二公子身体本就孱弱,现在又是在下雨,怠慢了一段时间,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容陵连长靴都没穿、油纸伞也没带,蹬着便鞋便跑到了门口。

小厮委屈地说道:“方才是千户说不见任何闲杂人等的。”

容陵的手点狠狠点在小厮的额头上,咬牙切齿地说:

“我家公子怎么算闲杂人等。你呀你呀。长点心吧!我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一道迅若流星的身影夺门而出,甚至叫人看不出残影。小厮惊叹地长长“啊”了一声。

细雨中,容陵终于找到了卿玉案的身影,他迫不及待地凑上去,帮卿玉案撑起伞道:

“公子你怎么来了?”

卿玉案如实回答道:“国子监无法待下去了,府中只有我一人,便想来军营找你们。”

容陵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兄长已经歇下了。我去找——”

卿玉案抓住了容陵的手腕:“不必,兄长这几日舟车劳顿,便多让他睡会吧。”

容陵点点头。

走入长廊,过了半晌卿玉案又问道:

“你知道萧霁月么。他现在怎么样了。”

容陵挠挠头,回想起来:“知道。据说还是个小叫花子,好像一两个月前闯进了县丞衙门闹出了不小乱子,又被一位大人收走当了徒弟。”

卿玉案似乎并不意外:“哦,被萧指挥使捡走了啊。”

容陵怔怔地看着他:“啊是……是的。公子莫非认识那个姓萧的少年?”

他甚至什么都还没说。

卿玉案别过眼,回答道:

“不认识。随便问问而已,以后若是你和兄长遇见了他,记得小心提防着。”

他走入容陵的值房,目光狠厉了许多:“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欺骗人的感情。”

容陵匪夷所思地说:“哦……”

原来一向待人和善的二公子也会厌恶一个人啊。

屋内,昏黄的烛光下,卿玉案看向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X”,诸如蛮族之类的外族势力,已经将本溪围堵地水泄不通。

容陵无奈地说:

“公子,这都愁了好多天了。那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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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就待在建州,死也不肯出来。上头的军需军饷又下不来。军粮和军器根本运不进来。”

说到这,容陵更愁眉苦脸了一些:

“弟兄们整天吵吵着快饿死了。咱这晚上也是疙瘩汤,钱实在是不够用啊。而且马尚且能挺上一两天,这人断了粮,总不能炖树皮吃吧。”

卿玉案问道:“剩下的粮还能撑几天?”

容陵估算了下:“唉,三四天吧。”

“足够了。”

卿玉案撑着头,他忽然轻笑出声:

“西蛮在消耗我们内部。我有个想法。但需你来帮我个忙。”

容陵颔首:“公子尽量提,我一定尽力办到。”

卿玉案合上案卷:“上书给我谋个官职。不必品位多高,闲职便好,最好能和漕运对接。”

“这样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虽然容陵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卿玉案所提的要求并不算难:

“我这就给吏部上书。”

一个想法渐渐在卿玉案心中成形。

当时萧霁月说的没有错,想要复仇就需要自己亲自来做,他又想起来当时一直叫嚣自己为小倌的山匪,在自己脚下挣扎,苦苦求饶的场景。

原来自己只要足够强大,原本看起来多恐惧的人,都会撕开凶狠的面具将脆弱暴.露,任凭自己所想所为。哪怕自己看起来多么羸弱。

脆弱,果然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卿玉案看向衣摆干涸的血迹,笑意愈深。

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种掌握全局的感觉了。

“说起来,圣上应该在调萧霁月来建州了。”

卿玉案微微扬起唇角,那是容陵从未见过的神情,诡异好似蛇蝎。

透过窗纸的春风把烛火吹的摇曳,摇动地光映衬着卿玉案的脸庞,晦明不定,却分外好看。

卿玉案的手指敲着桌案:“正好我去会会那位天纵奇才的人。”

十日后,军营校场彻底炸开了锅。

有耳朵拉的长的已经开始扯闲话了:“亲军都督府可来了个七品的都事。”

一个汉子扣着耳朵,百无聊赖地说道:

“我当是来了个二三品的人物呢。从七品的有啥可说的。还不如讨论点今天咱们到底能不能喝上野菜疙瘩汤呢。嘿,没准连这都喝不上!”

经历一夜的小雨,本溪已经冷的好似初春,山巅那头而来的风呜呜地刮着战士们的脸,好似细针啄肌让人生疼。

“你咋那么讷。”

扯话的人见自己被打断,一拳头敲在那汉子的头上,提示他多听自己说话:

“那都事是汝南侯府二公子卿玉案,你说奇不奇吧!”

此言一出,犹如打在水面的石头,溅起来不少水花:

“哎呀我靠,就是那个太医说活不过今年冬天的病秧子卿玉案啊。”

“咱这军营不会真缺钱了吧,把咱同知的胞弟都拉过来拿俸禄了?咱同知真的,我哭死。”

“那咱们弟兄怎么办啊,总不会饿死在这吧。我老婆孩子还在南边儿等我回来呢。”

……

人心惶惶时,一道瘦削的青衣身影掠过,甫一上任,卿玉案便换上了官袍,还未来得及带乌纱帽,整个人干爽利索了不少,原先的病恹气也消弭掉大半。

那双紫鸳靴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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