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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浮云子与龚守学从钱大石口中问出关键信息之时,安丰村内,为卢氏进行第二日针灸的韩嘉彦,也套出了关键情报。
趴在床上接受韩嘉彦针灸的吴氏回忆道:
“哟,您提起此事,我倒确实曾听我家相公提过。那夜他带着人巡逻到道口,就碰巧撞见了歹人行凶。那歹人可狠毒,上去一刀就杀了那个女子,抢东西的过程中,耽误了点时间,相公便带人追了上去,将他们当场拿下。因为这事儿,相公还得了韩府的奖赏,拿回来好些银钱、布匹,还有三对鸡鸭,一头猪。”
“一刀就杀了?甚么话都没说?”韩嘉彦蹙眉问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氏非常确定地道:“没有,相公当时特意跟我说了这个细节,他也感到很惊讶。说他分明看见有四道人影从田里猛地窜上了道路,为首一人手起一刀就劈了过去,半句废话都没有。后面一个人直接就去夺包袱,翻里面的东西,最后留两个人在路两头望风。
“后来相公带人追了上去,那个翻包袱的黑影率先跑了,身形就像是那黄鼠狼似的,快得看不清,根本追不上。其余三人反应不及,在逃跑的过程之中,被乡勇追上,拿下了。”
“那被杀的女子,你知道是谁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知道,是村东槐树旁周四家的媳妇,程鸢程娘子。唉……年纪轻轻,就这样没了。”
“郑保正可曾与你提过那包袱里的画,到底画了甚么?”
“还真提过,那画被那翻包袱的歹徒一把丢到了旁边的沟渠里去了,相公后来去捞上来看,那画上甚么都没画,就是一张白纸。相公说他最纳闷的就是这件事,程娘子偷盗已然是非常不可思议了,偏生的还偷出一幅白画来,怕不是拿错了。”
果不其然,韩嘉彦心中沉吟。
“那为何后来传着传着,大家就又都不知道是程娘子被杀了,反倒传成了老妇人被害?”一旁的赵樱泓询问道。
吴氏连忙解释道:“是乡老会召集了当时一干知情人秘密碰头,当时还有韩府的人在场,大家商议着要保护程娘子的丈夫周四还有他们年幼的儿子,还是不要让人知晓程娘子半夜盗窃之事,故而能瞒着的都瞒下来了。相公因着与此事脱不开干系,知道内情,也就说与我知晓了。但我们夫妻俩只是私下里交谈,从未对外人提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要不是六郎君和长公主问起,我也是不会对谁说的。”
“你儿子知道吗?”韩嘉彦问。
“他不清楚,村里的小辈几乎都不清楚。”吴氏道。
“你相公有提过那三个被抓的劫匪,长什么样吗?或者身上有甚么特征?”
“长什么样?这……他倒是没提过。但相公与我说,那三个劫匪,看着长得挺像,应该是三个亲兄弟。他们被抓之后,砍人的凶器,相公看了一眼,那是一口宝刀,刀镡上还刻着刀匠的名号,叫甚么……诶呦,我还真不记得了,就记得相公是识得的,他说是汴京城一家十分有名的铁匠铺子造的。”
“可是丰城雷氏?”韩嘉彦问。
“是,是这个名字来着。”吴氏经她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来了。
全汴京城最出名的刀剑铺子,就属他家了。传说晋永平年间,丰城县治曾有“紫气冲斗牛星”,县令雷焕挖狱基得春秋干将、莫邪雌雄宝剑。雷氏便自称是这位雷县令的后人,是传承好几百年的工匠世家。
韩嘉彦与丰城县不可谓没有缘分,因为她的龙尧剑,就是师尊平渊道人下龙虎山,亲自往丰城,托最好的刀剑匠人打造出来的绝世神兵。
这兜兜转转的,又转回了汴京城,恐怕韩忠彦也知道了这条线索,此后往丰城雷氏刀剑铺查访,不难查出买刀人是谁。
果不其然,当她与赵樱泓返回韩府,与浮云子、龚守学那一侧所获知的消息一比对,顿时所有线索严丝合缝地扣上了。当年相州劫道杀人案的始末,也终于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轮廓。
第一百二十四章
相州韩式祖宅,客院茶室之中。韩嘉彦、赵樱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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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子与龚守学四人私下密谈。
韩嘉彦将目前已知的所有线索信息按照时间顺序、逻辑关联串在了一起,做了梳理:
元丰四年初,韩忠彦接到了相州知州的任命,赴任。随后没多久,他的副手陈安民也从汴京到任,并带来了一只疑似从宫中而来的细犬,送给了韩忠彦。
韩忠彦随后将这只细犬交给了周书诚、程鸢夫妻来养,并用这条细犬来护卫丛书堂。
此后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五月,细犬开始连续数夜狂吠不止,韩府查遍了里里外外,并未找到任何可疑人物潜入的痕迹。因实在忍受不住这细犬的吵闹,故而韩忠彦让周书诚将这条细犬带去了周家田宅去。
紧接着五月十七日,程鸢表现异常,她如同交代后事一般处理完了家中所有的事,随后向周书诚告别,并告知他要去府内连夜赶工,夜里便不回了。
当夜,程鸢携带一幅白纸画、一些金银珠宝连夜出了韩府,上了官道,疑似往自家方向行去。随后遭遇劫杀,抢劫者为唐家三兄弟,大哥唐毅似是带着极大的仇恨,上来就砍死了程鸢。另一名身份不明的同伙(疑似李玄)翻看了那卷画,得知上当后,迅速逃离。
这一过程被巡夜的郑保正目睹,唐家三兄弟被郑保正带人抓捕。郑保正发现画卷是白纸,杀人凶器乃是汴京城丰城雷氏所造之刀。
命案发生第二日,韩忠彦将周书诚和他尚且年幼的儿子接入韩府,控制起来。
之后韩忠彦、陈安民对这三兄弟严刑逼供,约莫三日后,连夜将这三兄弟一并绞死。处死三兄弟的为相州府衙刽子手朱九,而从牢里将三兄弟带出来的人,是牢头钱大石。
三兄弟死后不过一个月,刽子手朱九猝然发心病而亡,随后郑保正溺亡,钱大石觉得自身岌岌可危,连夜逃往外地避难。
之后七月,西夏前线生变,韩忠彦被调任,出使辽国。相州劫道杀人案被蔡确利用攻击旧党,陈安民卷入党争漩涡,被去职调回汴京城。韩忠彦担任相州知州的履历被抹除。
七月廿六,陈安民被毒杀,死因被掩盖为突发心绞病而亡,掩盖死因的乃是开封府仵作,他收授文彦博家中管事的贿赂,对验尸结果做了篡改。而龚守学的老父亲对此知情,并给老仵作提了病退避难的意见。
七月廿九,杨璇不明原因溺亡。
十年后,元祐六年春,两个西夏间谍伪装成辽国客商入汴京,其中一人溺亡于汴河之中,从其手中握着的纸张残角可判断,某张盖有杨璇签章的文书或画卷失踪,疑似被其同伙取走。
元祐七年二月,时隔十一年,龚家老父被害。
听完韩嘉彦的一系列叙述,浮云子想了想道:
“就这一系列的事实,我们可以推测出几个比较确定的推论:
“一、元丰四年相州之局,是一个利用假画对某个人物所设下的诱捕陷阱。基本可以推测,他们要诱捕的正是元丰三年逃遁的李玄。当时李玄未曾将布防图带去西夏,势必不肯罢休。
“二、先帝对此事知情,并且可能本就主导了这个局。宫中细犬、抹除韩忠彦履历这两件事是最有力的佐证。
“三、此事隐秘,先帝不允许其他的朝臣知晓,故而限制在了极小范围内,避开了汴京城,让韩忠彦在相州制造了一个诱捕陷阱。
“四、这诱捕陷阱的关键在于程鸢与杨大娘子的相似性,但这件事到底有没有杨大娘子的参与,不好说。我倾向于杨大娘子没有参与,否则就不会存在替身这一说。不过,此事发生之后,杨大娘子应还是知情了。
“五、诱捕失败,让李玄跑了。为了善后,此事处理得太急太草率,反而未曾掩盖妥当,被蔡确注意到,当成了党争的利器,才使得事情闹到了台面之上。此后文彦博也被牵扯进来,不得不跟着一起掩盖此事。但文彦博很可能一开始就与此事脱不开干系,他的小舅子陈安民被选为此事的参与者,就是一个佐证。
“也因着唐家三兄弟被杀,逃脱的李玄事后对所有人都进行报复,刽子手朱九率先被杀、其次是郑保正、接着是陈安民、然后是你娘亲杨大娘子、最后是龚家老父。钱大石因为躲去了外地,逃过一劫。”
赵樱泓叹息:“如此看来,先帝果然对这一切都知情,都是他安排的。”
如若不是因为设了这个局,也不会制造出这么多的悲剧,也许韩嘉彦的娘亲也不会死,赵樱泓感到无比的痛心。
这些想法她没有说出来,但韩嘉彦都懂,她紧紧握住了赵樱泓的手,让她莫要多想。
“时隔十一年还会被害,她为何还会回来杀了我爹……”痛心的不止是赵樱泓,龚守学至今也还无法接受父亲被害这件事。
浮云子道:“因为你父亲本身与此事的关联度不强,很可能李玄十一年前尚未注意到你父亲的存在。直到去年她以北辰道人的身份重现汴京城,通过西榆林巷小院的产权变动,发现了你父亲与当年事情的关联性,你父亲才会被杀害。”
“所以……李玄是一开始就知晓六郎就是杨大娘子的孩子吗?”赵樱泓问出一直以来的一个疑惑。
“如果李玄害死了杨大娘子,她就不会不知道六郎是她的孩子。只是她可能从未接触过六郎,对六郎的样貌特征比较陌生。”说这话时,浮云子望了一眼韩嘉彦,韩嘉彦默默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关于平渊道人刘兴武可能是韩嘉彦亲生父亲的猜测,当着龚守学的面,她们很默契地没有提。至于李玄究竟知不知道这一点,不论是浮云子还是韩嘉彦,都倾向于不知道。因为除非杨璇或平渊道人亲口告知,李玄是无从得知这件事的。
哪怕是对平渊道人和杨璇如此熟悉的韩嘉彦,这么多年都始终未曾察觉这件事,何况是李玄呢?杨璇当初一定要将韩嘉彦与韩氏绑定在一起,就是为了让韩嘉彦受到韩氏庇护,断绝她父系血缘带来的危险因素。
赵樱泓再问:“既然如此,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嘉郎前年刚返回汴京时,就已然被李玄盯上了呢?”
韩嘉彦、浮云子沉吟了片刻,韩嘉彦思索了片刻,神色铁青道:“确有可能,而且可能性还不小。现在可以确认的是,元祐六年春末至七年二月,李玄应在嵩山之中。我返回汴京城是元佑五年的十一月,这个时间点,李玄在何处不得而知,很有可能已然在汴京城内。这与西夏间谍入京的时间相差不多,也是吻合的。
“我在过城门时,偶遇同年谢盛发病,当场给他医治,又结识了秦观,当时在城门口就曾表露过身份。后与谢盛一起去礼部报道,也曾唱名。我还带谢盛主仆去了西榆林巷的小院,将小院借给他们住了一段时日。也许在这个过程之中,我已然暴露了我的身份,被盯上了。”
浮云子补充道:“不仅是你暴露了,而且西榆林巷的小院也暴露了,后来李玄才会顺藤摸瓜,查到了安排这院子给杨大娘子居住的龚守学的老父。
“我现在甚至怀疑,李玄向长公主车驾打出去的那飞针,本身不是冲着长公主去的,而是冲着你去的。她知道你在茶肆楼上,她想看你在这等危机之中,会作何反应。这个家伙,她一直在盯着你。”
赵樱泓神色中透出惊惧,她望向韩嘉彦,见韩嘉彦的面色发白。她想安慰,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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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韩嘉彦真是脊背发凉,如此看来,进汴京城后她的所有行动,包括以侠女燕六娘的身份行事,都在李玄的注视之下。也难怪她会与孙绍东和蔡香亭勾结,这两人与燕六娘产生冲突,也都是李玄亲眼所见。
念及此,她忽而起身,感到不妙:
“师兄,你们问完话后,是如何安排钱大石的?”
浮云子道:“你放心,我们考虑到了他的安全问题,我们看着他收拾东西,送他到女儿女婿那里去了。并且叮嘱他这些天都不要出门,避一避风头。不过……这钱大石与女儿女婿的关系不好,尤其是和女婿关系水火不容的,也不知他能在那里待多久。”
韩嘉彦闻言,暂时放下心来。但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思虑再三,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明日还是得去见一面钱大石,让他再去外地避避风头才是。这钱大石的女儿女婿一家在哪里?”
“说来也巧,就在安丰村。郑修文的木匠师傅——刘采,就是钱大石的女婿。刘采和妻子钱氏住得距离周书诚家不远。在周家北面,隔着田地。”
这可真是巧了,也省却了到处跑的麻烦。
……
这一日是五月廿日。当日深夜,戌末亥初,安丰村内静悄悄的,村民们大多都已入眠。周书诚按照每日入睡前的惯例,在田宅旁的老槐树下给亡妻上了一炷香,拜了拜,便披着衣服,提着灯笼返回不远处的周家屋舍。@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周书诚年纪大了,因着常年伏案做事,眼神很不好,夜里几乎不能视物。但家门口这条路他太熟悉了,半夜里出来也早已成了习惯,因而倒也无大碍。
他是为了给前妻鸢娘上香。但不愿让现在的妻子瞧见,故而总是等家里人都睡下了,才自己一人独自起身,到槐树下祭拜。
他提着灯笼,迈着蹒跚的步伐,缓缓打开了柴门。老迈的细犬伏在院子一隅,闭着眼假寐,耳朵动了动,听到了他返回的声响,但早已习惯,故而一点也不吭声。
周书诚并不知道他离开后,老槐树下出现一个黑影,仿若从浓如墨汁的夜色之中析出一般,悄无声息。黑影蹲下身来,瞧着他插在槐树下土地里的香,片刻后又起身,衣袂拂过香头,带起的风使得袅袅香烟忽颤。
黑影沿着周书诚方才走过的道路,来到了柴门外。站在门口,黑影隔着篱笆望向院内。老迈的细犬警觉地抬起头,黑暗之中,细犬凝视着篱笆之外的黑影,而黑影也凝视着细犬。
片刻后,细犬似是终于辨析出了久远的,埋藏在记忆之中的气味,忽而开始狂吠起来。那黑影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立刻拔腿就走,快速远离了周家。
细犬不依不饶,发了疯一般地吠叫着,声音穿透了寂静的夜,将村庄之中已安然入眠的人们吵醒。
“怎么回事?狗在叫甚么?”周家人纷纷起身,率先出屋查看情况的是周书诚的大儿子。他刚走到院子里,忽而那细犬咬断了拴在脖子上的绳索,猛地翻越了篱笆,吠叫着跑了出去。
“唉!别跑!”周家大儿顿时吃了一惊,顾不得其他,连忙抓起地上的绳索,就去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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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书诚与其妻随后出了屋子,吃惊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这是怎么了这是……”周妻张皇询问丈夫。
周书诚面色苍白,似是忽而想起了什么,立刻去抓了院子里的劈柴斧头,道了句:“你回去!”
说罢就往外跑。
他在黑暗的夜里奔跑,因着难以视物,走得很艰难。但他毕竟在这村里生活了这么多年,道路的朝向还是很清楚的。他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地跑了一会儿,循着犬吠声的方向,判断应是往刘木匠家的方向去了。
待他终于跑到刘木匠家,周家儿子瞧见父亲也追过来了,连忙过来扶父亲。
“爹!爹啊……糟了,出事了!”周家儿子明显是被吓到了,声音都在发颤。
“怎么了?出甚么事了了?”周书诚抓着儿子问。
“出人命了!狗也死了……”周家儿子颤声道。
周书诚连忙推开儿子,冲进了刘木匠家中,哭嚎声从寝室之内传出,他冲进寝室,就看到刘木匠的妻子钱氏趴在床榻边哀嚎,刘木匠抱着妻子瑟瑟发抖。二人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已然说不出话来。
他们俩的脚边,家中的细犬已然倒毙,正在抽搐。细犬的头颅被重击了一下,脖子上扎了一根银针。
而火炕之上,钱大石圆瞪双眼,眉心之间中了一针,浑身状如牵机,反弓着身子,腰部向上顶起,犹如一座人桥,形状骇人,已然没了气息。
周书诚双腿一软,向后倒退了几步,片刻后忽而想起了甚么,连忙高呼道:
“儿啊,儿!”
“爹!”周家儿子就在他身后,连忙过来扶住他。
“快去,快去找六郎,去韩府找六郎!快!”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里,韩嘉彦总感觉睡得不踏实,她又不敢乱动,怕吵着怀里安眠的赵樱泓。
思绪翻来覆去总是在最近这几日查到的案情上打转,挥之不去。她有些烦扰,闭着眼,打算静息凝神,不再让纷乱的思绪占领脑海,冥想片刻以正心念。
却忽闻怀中赵樱泓低声道:“睡不着啊?”
“嗯,想事情呢。”
“我也睡不着呢。”
“想甚么呢?”韩嘉彦缠着她散于后背的发丝在指尖玩,低声问。
“想我父皇。想……元丰年间的事。那会儿我还很小,不怎么记事。但我记得那段时间,因着西夏前线战事的问题,父皇的情绪非常不好,时常发怒。他也时常熬夜,一直到夜半仍然在福宁殿内盯着舆图与沙盘推演,听取战报。那会子,好些个宰执也都夜宿在阁内,随时听候传诏。也许就在某个夜晚,父皇与韩忠彦定下了在相州的这个局。”
韩嘉彦一时无言,默然半晌,却听赵樱泓小声道了句:
“对不起,六娘。”
“说甚么对不起呢?”
“若不是……我父皇设的这个局,也许也不会牵连到杨大娘子,也许杨大娘子就……”赵樱泓说不下去了。
“嘘……不要这么说,我不爱听这些话。这不是谁的责任,若说谁有罪,那也是害死了娘亲的罪魁祸首。我不会无缘无故地迁怒他人。”韩嘉彦抱紧她,安抚她的后背。
二人正在床帐内互相低语抚慰时,忽而寝室之外传来了一阵骚动声。韩嘉彦顿时警觉,起身下榻着履,赵樱泓随后也跟着起来。
“你躺着,我去看看。”韩嘉彦将头发迅速束起,用幞头干脆利落地一裹,随后换上了衣袍。幸而她目前仍然防备着有人偷窥她与赵樱泓就寝,故而并未解开裹胸布,也未撕下假喉结,否则眼下更衣也没办法这么迅速。
她刚穿戴好,寝室门就被拍响了,门外传来了公主府禁军都头王隋的声音:
“臣有罪,搅扰长公主、阿郎安寝了,府外有急事要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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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彦随即走来开门:“出甚么事了?”
门外,媛兮正怨怼地望着王隋,不满于他搅扰韩嘉彦和赵樱泓休息。见韩嘉彦出来了,立刻躬身退去了一旁。
王隋见韩嘉彦一敲门就出来了,实在是佩服于她的警觉度,随即揖手道:“府外来了个乡民,自称是周四家的儿子,说是村里出人命了,要紧急报与您知晓。”
“出人命了?!”韩嘉彦吃了一惊,“是谁?谁出事了?”
“说是刘木匠家的老丈人,姓钱来着。”
果然是钱大石!韩嘉彦的心狠狠一沉,立刻道:“你带一队人,即刻备马,我们现在就往现场去。”
“喏!”
“嘉郎!”韩嘉彦刚要带着王隋走,身后赵樱泓追到了寝室门口喊住她,她散发跣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披一件,慌得王隋连忙别过身子去不敢看。
赵樱泓满面担忧,她本能地意识到眼下韩嘉彦出去,可能会面临危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放心,我去去就回。”韩嘉彦回身,拥住赵樱泓,在她面颊上落下一吻。
“你千万小心。”赵樱泓强忍住担忧,理了理韩嘉彦鬓边的碎发,叮嘱道。
“嗯,我会的。一会儿师兄若来,让他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好,王隋,你护好嘉郎。”赵樱泓又叮嘱不远处避开视线的王隋。
王隋连忙垂眸拜下,道:“请长公主放心!属下肝脑涂地,护阿郎周全。”
“我走了。”韩嘉彦不再耽搁,与王隋一道出发。
她们自马厩旁的侧门上马出府,彼时韩粹彦也被惊动了,已然派了一队韩府的家丁,跟着长公主府的人马一起去查看情况。
韩嘉彦对在场的韩府管事道:“即刻派人封堵离村的道路,再派人通知州府,让厢兵立刻支援封锁全境,歹徒应该还未走远!”
“喏!”管事立刻去办。
吩咐完,韩嘉彦见周家儿子就等在门口,便直接把他拽上了自己的马,让他坐在自己身后带着他走。
“甚么情况,你跟我说一下。”前方有一韩府家丁举着火把照明带路,韩嘉彦紧随其后,率队打马快行。
坐在韩嘉彦身后的周家儿子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得扶着马鞍后角,颤巍巍地将今夜发生的事都说了,他因着太过惊惧害怕,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韩嘉彦还是听明白了。
“你家的细犬以前也会咬断绳索往外跑吗?”韩嘉彦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从未有过的,六郎君,我家狗顶多就护着院子,陌生人走远了它就不叫了。尤其是它年纪已然大了,早没了小时候那股猛冲的劲儿。今夜还是第一回 这般模样。”
细犬是顶级猎犬,对气味极度敏感,听觉次之。擅长奔跑追索,速度与耐力兼备,且记忆力很强。如果自小精心养育训练,能成为极佳的狩猎帮手。
今夜这番表现,极不寻常,它当是嗅到了记忆之中的某种味道,刺激到了它,才会使得它发狂,咬断绳索,翻出篱笆猛追。
韩嘉彦加紧马速,不多时便赶到了出事的刘木匠家。彼时,附近已有村民赶到了,刘木匠家外围了一圈或打着灯笼,或点着火把的村民。
见一大队人马打马而来,村民们心知是韩府来人了,连忙让开道路。韩嘉彦翻身下马,迅速往刘木匠家里行去。
她冲进屋内,见刘木匠搂着他的妻子钱氏正坐在前堂上,二人神色期期艾艾。钱氏已然不哭了,面上挂着泪痕,看上去像是没了魂魄一般。夫妻二人身侧,周书诚焦虑地坐着,见韩嘉彦来了,立刻上前见礼。
“六郎君。”
“村里的保正没来?”韩嘉彦进来就问。
“来了,眼下带着乡勇到附近追索去了。”
“你去通知村民,让那些人都撤回来,不要冒然去追,否则有性命之危。”韩嘉彦道。
“好,好。”周书诚连忙出门,告与外面的村民。
韩嘉彦向刘木匠和钱氏揖手,道了句:“节哀,在下需要进去查看一下,冒犯了。”
“六郎君请便。”刘木匠低声道。
韩嘉彦步入了寝室,首先入眼的是破碎的牖窗,正在夜风中吱呀作响。那条老迈的细犬倒毙于火炕旁。她走过去,查看了一下细犬的情况。细犬正当头挨了重物一击,面部凹陷进去,击打它的重物落在一旁,是一根本放在炕旁石臼里用来舂米的铁杵。
但凶手唯恐这细犬不死,在细犬的脖颈处还补了一针。这针韩嘉彦太熟悉了,与袭击赵樱泓车驾御马的那根针完全一致。只不过这一回,针上喂了剧毒。
而同样的针,还有一根,就扎在炕上钱大石的眉心处。而钱大石头项强直,腰背反折,向后弯曲如角弓状,状似牵机。韩嘉彦检查了一下,除了眉心这根针,他全身上下均无明显外伤,应当是中了针后立时毒发身亡。
细犬同样是四肢僵硬外张,口中流涎,死状狰狞。
好厉害的毒,这毒已然超越太宗时期牵机药的毒性了。韩嘉彦沉吟。
韩嘉彦忽而注意到细犬嘴部的异样,她掰开细犬的嘴,发现它齿间残留着血液,还有一片撕扯下来的黑色布片。
细犬咬伤了李玄!机会千载难逢!
她将两枚针小心收入自己腰间的革包之中,随后步出屋来,询问刘木匠道:
“今夜你们可曾听到闯入的声响?”
刘木匠苦着脸道:“我与娘子是被犬吠声吵醒的,匆忙起身,就撞见家中门不知何时被撬开了,门栓落在一旁,老丈人的寝室门也开着。有一条大黑狗从外头窜进来,一头扎进了老丈人屋内,随后就听到大黑狗的狂吠变成了呜咽声,一下没了声响。
“我当时吓坏了,腿都软了,强撑着身子,拿着家里的柴刀冲进老丈人屋里,就见老丈人已经是那般模样,大黑狗也死了,窗户也被劈开了,凶徒跳窗跑了。”
“你看到凶徒的模样了吗?”韩嘉彦问。
“只看到了一个黑影子,一下窜了出去。根本看不清长甚么样子。”刘木匠道。
“晌午过后,两个京中的差役将我爹送过来,我就觉得不妙,谁曾想晚上就出事了……定是,定是十多年前那个索命鬼又回来了,呜呜呜……”钱氏哭诉起来。
“关于这个索命鬼,你知道多少?”韩嘉彦闻言,追问道。
“我啥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我爹自从十多年前摊上那桩劫杀案,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朱九死了,郑保正也死了,若不是他逃去外地,恐怕也不会活到今天。我本以为这么多年,也该过去了。谁曾想今天他被差役送来,我就知道这事儿还没完!”钱氏悲怆道。
刘木匠附和道:“唉,可不是嘛,我也是看那郑保正家里的孤儿寡母可怜,才会收他家儿子当学徒,学点手艺,以后吃饭不愁。都是同病相怜的人。”
韩嘉彦问:“恕我多嘴一问,听闻你们夫妻与老丈人关系不睦?”
“他三不五时要我们拿钱接济,赌瘾难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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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年纪了安定不下来,到处漂着,叫人担心。因着这些事,我与他也是闹得不可开交……但到底是我老丈人,他人就这么没了,我们也……”刘木匠说不下去了。
韩嘉彦心知自钱大石返回相州,这些年来出入赌场能够安然无恙,全是因为李玄并未对他穷追不舍。但如今自己又将李玄引来了相州,李玄开始翻旧账,再度查到了钱大石头上。她定是要杀他以报当年之仇了。
思及此,韩嘉彦心中不好受,自己也许就不该来相州的,行事也该更隐秘一些。但事到如今,后悔已无用,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必须抓住。
“我会给你们一个公道。”她丢下这句话,便步出了刘木匠家。
她自破开的窗外查找线索,果然发现有血迹落在了刘木匠家的院墙之上,那是半个指印,李玄确实被咬伤了!血迹往南侧绵延而去。
韩嘉彦眯眼,心中升起一股难以遏制的兴奋之情:李玄,这回是你自己冒进行事,你既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杀人,就要有被抓住的觉悟。
眼下龙尧剑不在身边,她没有趁手的兵器。她心知李玄狡猾,且手段诡异,与她正面对上,恐难占上风。但眼下若她不亲自出马,还有谁拦得住李玄这等狡诈诡异的人物?
她看向身边侍候着的公主府卫兵,为首的王隋使的是朴刀,他身侧的副将使一杆银头环子枪。身后的将士都挂弓带箭,腰间悬刀。
“枪借我用一用。”她对那副将道。
“这……”那副将迟疑,被王隋瞪了一眼,于是副将连忙恭敬地双手呈给韩嘉彦。
韩嘉彦接过,拿在手中颠了颠,随即将枪杆拦在腰间,扎、搕、挑、崩、滚、砸、抖、缠,一套枪法行云流水,英武非凡,枪尖震动的气流刺破了夜晚的宁静。
“好枪!”韩嘉彦赞了一句。
副将吃了一惊,他不知道驸马郎竟然还会使枪,而且这枪术是真的不弱,像是有十年以上的功夫了。
韩嘉彦随即又从一名士兵的马鞍旁解下箭箙,道了句:“弓给我。”
士兵连忙听从,韩嘉彦将箭箙挂上自己的马匹,弓往身上一背,提枪上马。
“阿郎,您这是要做甚么?”王隋顿时紧张起来。
“抓凶徒,你们随我来。”韩嘉彦打马就往村子南侧去,她走得不快,全神贯注地分析着四野里的状况,判断李玄会往哪个方向而去。
“阿郎!太危险了,万万不可啊!”王隋吓得急忙要拦住她。
奈何此时有个村民急匆匆跑来,报道:
“保正他们发现那凶徒踪迹了!他往西南面跑了!洹河方向!”
果不出所料!
“追!”韩嘉彦当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温热的夜风拂过面颊,暑热在夜间也未能完全褪去。
寂静的相州村野被搅乱,打着火把的追击马队穿过田间,向洹河的方向急速冲去。河畔的树林在夜风之中沙沙作响,马蹄杂乱纷飞。
背弓提枪的韩嘉彦已然从林道树木的间隙之间瞧见了黑夜里奔腾的洹河之水,水声哗哗,与马蹄声混杂在了一起,仿若一曲夜奔调。
有一队十来人组成的夜巡小队出现在了道路侧旁,那是一处过河的桥口。这群人同样打着火把,是村中保正所带领的保丁夜巡队。
“人在哪儿?”韩嘉彦勒马高喊问道。
“往西南去了,前面还有一处过洹河的浮桥。”为首保正回道,“那凶徒太能跑了,我们追不动了,但是放了猎犬去追,循着狗叫声应该能找到!”
“王隋,你派一队人马走这边的桥过河,包夹过去。其余人随我继续追击,驾!”韩嘉彦丝毫不停,策马继续往西南方向猛追。
“阿郎!你慢点!”王隋在后面急得大喊,队伍已经要追不上韩嘉彦。她马术太过精湛,马儿在她的控制下越跑越快,竟不觉疲惫一般。王隋这一停下来调派人手包抄,后方的大部队已然与她脱节了。
韩嘉彦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越骑越快,在王隋眼中逐渐拉远。
马儿冲到了岔路口,一条路继续往前,一条路则往河畔延伸过去。此路的尽头便是过河的浮桥,是北岸村落往河南岸而去的一条便捷之路。
浮桥以数艘木筏栓在一起,随水而动,往日里水源不充足时倒也无恙,但若遇着发大水,势必要被冲跑了。
自入夏季以来,雨渐渐增多,洹河之水上涨了不少,水流也湍急了起来,冲得浮桥来回摇摆,走上去相当不稳当。
而此时隐有犬吠声传来,与其说是犬吠,不若说是呜咽之声。韩嘉彦眯眼远眺,眸光穿透黑沉沉的夜色,能瞧见远处浮桥桥面之上有几个黑影混战在一起。
那是数条猎犬,追上了逃遁的凶徒,但几个眨眼间,就已然被黑影毙于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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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嘉彦策马上前,心中盘算了一下时间。自己从韩府被吵醒,赶到刘木匠家查看,再到追逐至此,其实耗费了不少时间。按道理说,她其实不大应该能追上凶徒了。
于是她心中下了个判断:她是故意将自己引到此处来的,她甚至故意在等候。
韩嘉彦来到了河畔,借着稀疏的星月光芒看清了浮桥上的人影。那人戴着一副惨白可怖的傩面,静静立在浮桥之上。脚边倒毙了四五条猎犬,她的手臂被咬伤了,临时扯下来扎住了伤口,露出一条苍白的手臂,瘦削且青筋暴起。
韩嘉彦的心口在剧烈地跳动,跳下马,一手取下箭箙拴在腰上,一手提着枪,在浮桥的一端停下了脚步。她警惕着,并未着急靠近,立在岸边不踏上浮桥,保持着飞针打不到的安全距离。
她将手中枪往脚下滩涂泥地狠狠一杵,张弓搭箭对准浮桥上的白傩面黑影,怒目圆睁,爆喝一声:
“李玄!我找了你十三年!杀母之仇,今日当报!”说罢连连放出三箭,分三路锁定对方躲避的路径。
然而那黑影身法诡秘摇晃,身段如蛇一般扭曲,竟让她将三支箭全躲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那惨白傩面的黑衣人伏在桥面上,怪笑出声,声音韩嘉彦听着颇有几分熟悉,确然是金明池夜袭时,那个歹徒的声音。虽然当时那歹徒力图伪装出燕六娘的声线,奈何装得不完全像,还有几丝本音掺杂,让韩嘉彦辨别了出来。
“小孩子,不要说大话。你能找出我的蛛丝马迹,追索到这个份上,已然很了不起了。但三十年了,也无人能找到我,抓住我,何况是你这个毛头孩子。”她谑笑着说道。她的声音听上去略有些沙哑苍老,但确然是女声,年轻时,嗓音可能更为动听。
“哼!到底是谁在说大话,你今夜被狗咬成这副惨状,还真是令我意外。”韩嘉彦冷笑着嘲讽道。说话间她丢掉弓箭,拔起长枪提在手中,对付此人,单弓单箭无用。
“那细犬,真令人怀念。奈何畜生就是畜生,我想对它留情,它却要咬死我,这畜生已不知主人到底是谁了。”
“甚么意思?”韩嘉彦蹙眉道。她一面与李玄对话着,一面拖延时间,因为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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