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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十月初二,胡氏小院之中传来了女子痛苦的呼喊声,胡稳婆与另外一位乳娘正在帮助产房之中的苏二娘生产。
院子外,翟青正焦虑地来回踱步等待。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里,雪蕊院主寝内大门紧闭,同样传出赵樱泓痛苦的嘶喊声。
寝室内只有游素心、媛兮与雁秋在,其余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而韩嘉彦按着规矩,也是不得入产房的,她只得在外等候。
她此时说不焦虑,那是假的,她怕的是苏二娘那里生产出问题。此外,她也实在心疼赵樱泓,这连番嘶喊这么久,她的嗓子真是要受不住。
待到下回,她得想个办法将赵樱泓带出去,避开耳目才是。在长公主府内,为了将戏做足,实在是太费劲了。
生产自午时开始,赵樱泓足足喊了一个半时辰,实在是喊不动了,嗓子全哑了,翟青还未回来。
眼下连韩嘉彦也坐不住了,她也不好离开雪蕊院这里,只得不断来回踱步。
又等了一会儿子,外头下人们都急坏了,怕赵樱泓出事,陈安不断来询问。韩嘉彦只得硬着头皮,用游素心的口吻安抚下人。
“游大夫说没事,就是樱泓头一回生产,有些困难。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上苍保佑,约莫到了申时初,翟青终于回来了。他怀中抱着襁褓,依凭着绝佳的轻功避开府中耳目,悄然潜入了雪蕊院,将孩子隐秘送入了赵樱泓的“产房”之中。
天早已转凉,可他浑身都汗湿了,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神情。
“恭喜长公主,是儿子。”他托起怀中的小小婴儿给赵樱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樱泓早就喊得浑身乏力,也快虚脱了。看到孩儿,她情不自禁地将孩子抱入怀中。动作生疏,还不熟悉。
游素心连忙教她拖住孩儿的后枕。
孩子一入赵樱泓怀中,就立时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十分响亮,穿透户牖直达院外。候在外头的下人们听到了婴儿的哭喊声,纷纷高兴得跳了起来。
“生了!生了!”
产房隔壁的韩嘉彦大舒一口气,后背也已汗湿。这番请子的方式有些凶险,往后必须得换一种更保险的方式才是,哪怕能错开一日也是好的。
她冲进了赵樱泓的房里,一眼见赵樱泓怀中抱着婴儿,便迅速凑上去瞧。这孩子刚出生不到半个时辰,浑身裹在襁褓里,露出的小脑袋红彤彤、皱巴巴的,这会儿不知为何哭得很厉害。
只是他还太小,也没多少气力,哭一会儿又偃旗息鼓了。
“游大夫……这……孩儿为何哭?”韩嘉彦显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游素心觉得好笑,道:“他要吃奶,刚诞下的孩子,一般半个时辰之内就要开始哺乳了。你们将孩子给我,我带去乳娘那里。”
“哦。”韩嘉彦觉着自己真是啥也不懂,往后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小心翼翼从赵樱泓怀中捧起孩子,递到游素心怀中。
游素心抱着孩子出去,媛兮亦出来了,对守在外头的魏小武道:
“是儿子。”
魏小武高兴极了,立刻跑出去报喜。
“阿郎、长公主喜得麟儿!”
此时屋内,韩嘉彦拢住赵樱泓的肩头:“你辛苦了,咱们下回不这样了,你喊得太累了。”
赵樱泓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摇了摇头,有些疲累地窝进她怀里。
一旁的雁秋道:“不若,长公主在外修一处别庄罢,到时候咱们就到那里去,清净。”
“好主意。”韩嘉彦点头。
赵樱泓看向翟青,张口想问:“苏二娘……”可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韩嘉彦连忙让雁秋倒水来给她润嗓,随即代她问道:“苏二娘那里如何?”
“还算顺利,没甚么大碍。您二位给她的补品,我都送到了。”
“她可留恋这孩子?”
翟青叹息道:“说不留恋那是假的,不过,她还是一咬牙将孩子送给我了。胡娘子眼下已经按着您的吩咐,用马车将她连日送出城去了,她听不到长公主这里同日生产的消息。”
“那就好。”韩嘉彦点了点头,“往后一别两宽,断得越干净越好。”
……
新晋爹娘韩嘉彦与赵樱泓,亦步亦趋地跟着游素心开始学习照顾婴儿。不过身为天潢贵胄,孩儿自有乳娘来带,也用不着她们亲手照顾。
对她们来说,初初为人父母的感受实在新鲜,让她们难以自持,总是不自主地要去看孩子。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皱巴巴的皮肤逐渐展开了,初生时的红皱褪去,在奶娘的辛勤哺育之下,逐渐变得白白胖胖,讨人喜欢起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樱泓觉得这种心情是很奇妙的,尽管孩子不是从她身体里出来的,可却好似很快便融进了她的魂灵之中。他的每一声啼哭或欢笑,都能牵动她的心弦。
而韩嘉彦的感受则更为复杂,大约是因为与赵樱泓所扮演的角色不同,韩嘉彦自幼不曾体味过父爱,也不是很明白该如何扮演一个父亲。她本质仍是女子,在面对孩子时,她的母性仍然更强。近来,她愈发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娘亲杨璇一般。
她愈发不可遏制地思念起娘亲来,甚至偶尔深夜还会因此梦醒落泪。
第一个来看孩子的是章素儿和曹希蕴,章素儿眼下仍在风口浪尖,留在汴梁容易惹乱子,她们已然打好包袱准备南下了,唯独就是在等这个孩儿。看过孩儿,她们不再逗留,辞别韩嘉彦与赵樱泓南下。
她们也不知何时会归来,但章素儿答应韩嘉彦,如若往后记忆全部恢复,她一定会回来,亲口告诉她。
于是韩嘉彦在东水关口,又一次送别了友人,惆怅难掩。
长辈们可高兴坏了,韩忠彦听闻韩家再次添丁,喜不自胜。这个孩儿可是皇家血脉,头一回,韩家拥有了占了一半皇室血统的孩子。韩忠彦专程带着夫人来看孩子,这是他们的小侄子,然而他们的年纪可以做这个孩子的祖父母了。
韩忠彦问起韩嘉彦要给这孩子起甚么名,韩嘉彦说出了早已与赵樱泓商量好的答案:恕。
韩忠彦不解:“缘何曰恕?”
“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但愿他能成为一个仁恕之人。”
韩忠彦点头。
韩嘉彦自十七岁下山后,为了查明母亲之死而奔波不已,如今走到这一步已十年了,忽而觉得曾经的我执是一种对自我的奴役。世事真相如迷如雾,恍惚真假,湮没在过去的一切终究会染上抹不清的尘埃,失去了真实的颜色。她再如何去查,也不能当真是完全真切的了。
为何不宽恕他人?也宽恕了自己?如若娘亲之死当真如她所猜想的那般,那么如今娘亲如若还在,当也宽恕了一切了。
瞧瞧李玄,她恨一切,亦不肯放过自己,以至于走到了这般极端疯癫的地步。人若能旷达地过完一生,该是何等的幸福。这便是她为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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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起名“恕”的深层缘由。
韩家人离去后,近些时日忙得不可开交的官家又微服而出,专程来看他的小外甥。他抱着孩子爱不释手,随后又一个劲儿地说着:朕也要加把劲儿了。
随后,他又拉着韩嘉彦讨论了一番政事,尤其是人事的调动。
“苏大学士终究是漩涡中心,他树敌太多,声名太盛,若不早日离朝,则新政无从谈起。朕让他去知定州,也是为了能保他周全,他往后留在朝中,恐更难做。”官家道。
“那么子由先生呢?官家当如何安排?”韩嘉彦询问道。
“子由先生当前是宰执,他有大才干,施政方针比较温和,新旧交接,朕暂时离不了他。”官家道。
韩嘉彦又道:“官家要留子由先生,往后一旦着手革新,可是要遭他反对的。”
“朕知晓,但朕仍希望子由先生能转变态度。他的才能,若离朝,实在太可惜了。”
“官家原是想等一个万不得已。”韩嘉彦道。
“是,兄弟二人一起远放,太绝情,天下士子以他兄弟二人为宗,朕也得考虑人心。”官家道。
这份体谅,官家还能保留多久?韩嘉彦沉默。她知晓若要行新政就要更人事,终究要取舍,只是她也想弥合朝中裂痕,若不能齐心协力,则朝中内斗不断,新政推行也会受阻。
官家当下的安排,只能说是无奈中的最恰之举。
“官家打算何时将子厚公请回来?”韩嘉彦问。
官家道:“还未到时候,起码得明年改元后。太皇太后新丧,朕不能做得太过分。”
话虽如此,实则已然换了不少人了。
官家接着道:“姐夫,朕将一整个皇城司便交给你了,往后,还得请你随时入宫,给朕出谋划策才是。”
皇城司十管勾都是主官,按理说各自独立互不干涉。但这其中也因与皇帝的亲疏远近而分高低。太皇太后故去,如今与官家最亲、最受信任的皇城司管勾便是韩嘉彦了,自然皇城司所有人都要以她马首是瞻,她便成了皇城司事实上的主官。
这安排在韩嘉彦意料之中,也切和她所需,于是揖手道:“谢官家提携看重,臣全力而为。”
官家笑呵呵拍了拍她肩头:“这些时日,朕先给你放假,你刚为人父,多陪陪姐姐和孩子才是。”
韩嘉彦揖手谢恩。
……
时光如水流淌,转瞬两个月过去,又到腊月末。
元祐八年,天翻地覆,而新的一年,又将万象更新。
小子韩恕的满月酒在一个月前已然办过,整个京中名流齐聚长公主府庆贺,热闹非凡。孩子甚么也不懂,懵懵懂懂只是往乳娘怀里钻,饿了就哭、困了就睡,超然无我,不被凡尘所累,真是令人钦羡。
浮云子已然能下榻行走,只是身子大不如从前,要寻回过去的状态,还待时日磨练。
这些时日,他除了锻炼身体,逗弄小韩恕,就是琢磨他那称之为“火器”的玩意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嘉彦问过他这是在作甚么,他说他在改良突□□。突□□这玩意儿韩嘉彦并不陌生,宋军在国朝初年就已然全军配备,也多次应用在战争之中。
那是以巨竹筒为枪身,内部装填火药与子窠——子弹。点燃引线后,火药喷发,将“子窠”射出,射程远达百五十步。
“那玩意儿太不方便了,而且特别容易炸膛。我想用铁管造一个更小巧方便的发射器,士兵持在手中,能更精准地杀伤敌人。这玩意儿用来对付北方骑兵,能有奇效。”浮云子笑道。
韩嘉彦听得双眼发亮:“若当真能造出来,普及推广全军,那恐怕能将军队战斗力再拔高一大截。”
一旁的赵樱泓不满地打断她俩道:“这大过年的,讨论啥杀人的事。”
二人顿时讪讪闭嘴。
这会儿正吃年夜饭守岁,外头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小恕儿一直是赵樱泓抱在怀里,约莫半个时辰,撑不住哇哇直哭,便让乳娘带下去喂奶安睡了。这会子一家人,包括翟青、雁秋、媛兮、魏小武和游素心,不分贵贱宾主,全都围在雪蕊院的大圆桌旁,一起守岁。
游素心本打算年前就走的,赵樱泓挽留好几回,让她留到小韩恕断了奶再走,她拗不过,答应了。她也喜欢这个孩儿,特别乖巧,一点也不闹腾人。故而,起码要等年后再走。
屠苏酒已然喝过,最年幼的小韩恕用筷子沾了点在唇上一点,就算喝过了,接着按照年岁由小到大喝过。
“来来来,吃汤圆子喽。”远处,媛兮端着一大盆汤圆子上桌,搁在了餐桌正中央,众人围坐,正吃年饭。
“给我来碗馎饦,我不吃甜的。”韩嘉彦道。
“专门给你下了一碗山药圆子,不甜,你得吃,讨个团圆彩头。馎饦一会子你要是还吃得下,再给你做就是。”赵樱泓说着,亲手将韩嘉彦那碗递给她。
“喏。”韩嘉彦老老实实听话。
众人皆憋笑。
远在相州的绿沅回来了,这会子正在院子里放炮仗,噼噼啪啪热闹极了。媛兮去喊她回来吃汤圆子。
雁秋已然显怀了,这会子有些熬不住,翟青扶她回去休息。
赵樱泓与韩嘉彦倚靠着,望着外头院子里炸响的炮仗,道:
“嘉郎,今年有喜有悲,有失有得,但终究,咱们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眼下又有新成员来了,万象更新。”
“是,万象更新。”韩嘉彦万分感怀。
“来年,不论发生甚么,咱们都要在一起,绝不分开。”
“好。”
玉漏已过子时,赵樱泓轻声道:“新年好,嘉郎。”
“新年好,年年好。”韩嘉彦侧首亲吻她额角。
第二百零二章
元祐八年已过,翻过年来,朝局遽变。
元月新年开朝,第一件事便是商议治黄。因着治黄,官家又裁撤并提升了一批官员,不过宰执中枢,暂时未动。
不久,官家将母亲朱太妃的仪节用度提升至太后水准,与向太后看齐。
至三月,朝中五品以下官员已基本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开始调动五品以上大员。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当属两处调动:知陈州、龙图阁侍制蔡卞为中书舍人。右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吕大防改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
起因为殿中侍御史来之邵上疏:先逐大防以破大臣朋党,提先帝重臣章惇、安焘、吕惠卿等以备进用。官家借题发挥,吕大防自乞外放。
自此,左相吕大防退出中枢。
三月,三年一度的省试召开。主考官李清臣、杨畏出考题,命天下考生书新法之意,贬元祐旧法错处,引发门下侍郎苏辙强烈不满。
苏辙上疏批驳:【臣伏见御试策题,历诋近岁行事,有欲复熙宁、元丰故事之意,臣备位执政,不敢不言。然臣窃料陛下本无此心,其必有人妄意陛下牵於父子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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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复深究是非,远虑安危,故劝陛下复行此事。所谓小人之爱君,取快一时,而非忠臣之爱君,以安社稷为悦者也。臣窃观神宗皇帝以天纵之才,行大有为之志,其所设施,度越前古,盖有百世而不可改者矣……昔汉武帝外事四夷,内兴宫室,财赋匮竭,於是修盐铁、榷酤、平准均输之政,民不堪命,几至大乱;昭帝即位,委任霍光,罢去烦苛,汉室乃定……】
洋洋洒洒数百字,以汉武帝南征北战、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比拟新政之失当,引发众议。
官家阅后大怒,批复:【苏辙引用汉武故事,比拟先帝,事体失当;所进入词语不著实,朕进退大臣非率易也,盖义不得已,可止散官知汝州,仍别撰词进入。】
不久后,苏辙的贬官制书下达:【朕以眇躬上承烈考之绪,夙夜祗惧,然以丕扬休功,实赖左右辅弼之,克承厥志,其或身在此地,倡为奸言,拂於众闻,朕不敢舍。太中大夫、守门下侍郎苏辙,顷被选擢,与闻事机,当协恭以辅初政,而乃忘体国之义,徇习非之私,始则密奏以指陈,终於宣言而眩听。至引汉武,上方先朝,欲以穷奢黩武之姿,加之秉则经德之主,言而及此,其心谓何?其解东台之官,出守列郡之寄,尚为宽典,姑务省循,可特授依前太中大夫、知汝州。】
至此,门下侍郎苏辙离开中枢。
又过几日,官家诏龙图阁直学士蔡京权户部尚书,蔡京回朝。
入四月,吴安持被攻击,罢起居郎。随后台谏人事大变。
龙图阁学士曾布自高阳徙官江宁府,途径汴梁,诏入对,言先帝政事当复施行之,宜改元,以顺天意。龙心大悦,遂留曾布在京,暂为翰林学士。
此后苏轼被朝中攻击,言其为神宗所撰诰书以及为司马光所撰神道碑,皆言辞失当,有讥斥先朝,援古况今,多引衰世之事,以快忿怨之私。不久,落苏轼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之衔,依前左朝奉郎知英州。
范纯仁为苏轼说情,无果。
不久,官家下诏改元“绍圣”。
绍圣,意为承继先圣,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信号:官家要重新继承先帝的遗志,重新开启新法。
接着,范祖禹出知陕州,胡宗俞出知定州,诏故观文殿学士、集禧观使、守司空、荆国公、赠太傅王安石配享神宗皇帝庙。
御史再攻击苏轼,认为他不当知州,官家下诏,苏轼降充左丞议郎。
紧接着,诏资政殿学士降授通议大夫、提举洞霄宫章惇为正议大夫、守尚书右仆射,章惇得以还朝,为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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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应的,原右相范纯仁充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
入闰四月,苏轼遭遇一贬再贬,未至任所,又被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太中大夫、知汝州苏辙降授左朝议大夫、知袁州。
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曾布为中大夫、同枢密院事,火速蹿升。
……
绍圣元年七月中,韩嘉彦顶着大太阳入宫。今日是官家召她,问询皇城司冰井务事宜。
昨日邸报,苏轼门人张耒、黄庭坚、秦观皆远贬。半年来,这些贬官的消息一桩接着一桩,韩嘉彦已然感觉有些麻木。
闰四月时,朝中这帮人将苏轼远贬惠州,他都年近六旬了,惠州如此遥远,又是烟瘴之地,这帮人是要他的命啊。
她本打算拐弯抹角向官家说说情,可如今官家已然入魔,但凡给旧党说一点好话,他都要视为党同,此前已有好几位老臣因此被左迁,加之以章惇为首的新党对旧党展开疯狂的反攻倒算,即便官家对韩嘉彦有着特殊的体谅,关系亲密,韩嘉彦也知道个中利害。
最终她为保自己和赵樱泓不被牵连,不曾开口。
韩嘉彦到达垂拱殿外时,官家正与几位新党重臣商议国事。韩嘉彦听到了侍御史张商英的声音:
“文彦博背负国恩,伏请官家检详本末,推考是非。”
官家沉吟回道:“台谏之职,议当论列。然文彦博年及耄期,四朝旧相,先帝待遇,恩礼至厚,宜加阔略,以优老臣,可特置不问。”
殿外,韩嘉彦唇角微抿,心道这张商英可这是个鹰犬之辈,新党执政以来,他冲在最前面,四处攀咬攻讦,苏轼的一贬再贬,他可谓是“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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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好在官家还是知道分寸的,文家的地位依然不可动摇。只不过即便无人能动,文家此后在朝中也再无影响力了。文彦博耄耋之年,时日无多,待到他离去,单凭文家的几个儿子,荣光不复。
接下来又听到蔡京陈述户部事宜,讲到今年突发的黄河水患以及汴河壅塞之事,官家忧心忡忡,提命工部加紧清淤,拱筑堤坝。
国事商议结束,重臣告退。最先走出来的是蔡京、蔡卞兄弟俩,这二人见到韩嘉彦,眸中冒出寒光。蔡卞冷笑一声,不打招呼便拂袖而去,蔡京还是揖了揖手,维持了一下表面的和气。
韩嘉彦眸光沉凝地回礼,目送二人离去。这蔡氏兄弟将蔡香亭之死扣在韩嘉彦、赵樱泓的头上,早就心生仇恨。如今还朝,韩嘉彦心中亦生忧虑。眼下有官家护着自己和赵樱泓,如若有朝一日让他们寻到机会,势必要行报复,不得不防。
随后重臣鱼贯而出,见到韩嘉彦,均客气行礼,走在最末尾的一位身材并不高、须发花白、花甲之年的老臣,上前来与韩嘉彦见礼。
“六郎君,有礼了。”这位老臣并不随别人那般唤她“都尉”,却称“六郎”,便知他自矜资历老。
“曾承旨有礼。”韩嘉彦笑呵呵行礼。
这老臣正是翰林学士、承旨兼侍读、同枢密院曾布,眼下官家面前的近臣,他算是最有话语权的一位。其兄曾巩在学术造诣上名声更盛,这位弟弟亦有大才,尤善钻营,老滑如狐。
曾家是抚州南丰的大家族,韩嘉彦在江西龙虎山时都曾听闻他们的名头——“南丰七曾”。
这位曾布曾子宣支持新法,但曾反对新法之中的市易法,被王安石、吕惠卿视作新党叛徒而被远放,后王安石罢相他才回到中枢,元祐初又因得罪旧党司马光再被外放,直到如今才回到中枢。
朝中皆知此人虽明面上支持新法,实则两头不站,乃是独臣。如今他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朝中难免有嫉贤妒能之辈贬其为溜须拍马、只会以甜言蜜语蛊惑官家以得宠的佞臣。韩嘉彦却觉得曾子宣确实胸中有沟壑,只是亦不能排除他亦有野心。
“令长兄近来可好?”曾布问了一句韩忠彦。
“家兄一切安好。”韩嘉彦道。
“呵呵呵,带我问他一声好。”曾布点了点头,随即笑呵呵地离去。
曾布这话问得颇有几分嘲讽意味,因为韩忠彦也因其旧党身份被贬官了,而他如今占了韩忠彦曾执掌的枢密院。
一个月前,由于朝中对已故太皇太后多有攻讦,韩忠彦上疏劝谏官家:昔仁宗始政,当时亦多讥斥章献时事,仁宗恶其持情近薄,下诏戒饬。陛下能法仁祖用心,则善矣。
由此因言获罪,以观文殿学士知真定府,未到任又追贬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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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
曾布之后,章惇缓缓走了出来,紫袍长髯,威仪赫赫。他一眼瞧见韩嘉彦,凝眸望了她一会儿,并未动作。
韩嘉彦主动上前行礼:“见过章相。”
“六郎……许久不见了,上一面,还在龙虎山上时,那会儿你还是个孩子,如今已为人父了。”章惇似是话里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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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十多年了。”韩嘉彦面色未改,温和笑道。
章惇未再多言,只是意义不明地一笑,转身离去。
韩嘉彦望着他桀骜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因为章素儿之事,章惇显然与她也结仇了。只不过,他对韩嘉彦的感受终究是复杂的,若说是恨倒也谈不上,他反倒透出几分欣赏。
这并非是韩嘉彦的感受,而是官家的判断,官家曾在章惇面前提起过韩嘉彦,一向桀骜记仇的章子厚未吝赞词。
看来,对于女儿章素儿之事,因为韩嘉彦的圆滑处理,不曾驳了他的颜面,这个结果他能够接受。
他心知自己这个女儿难为贤妻,打小经历太过特殊,张天师也专门写信给他,劝他莫要强留此女。事到如今,章惇已然接受现实了。如若女儿自此能开心快乐,也未尝不可。
但他终究不会再让章素儿入家门,他与这个女儿,算是尘缘已绝。
送走了这群宰执,韩嘉彦舒了口气,听苻杨宣她觐见,她整理发冠衣袍,又习惯性地捻了捻唇上的胡须,趋步而入。
她这胡须的模样还是赵樱泓裁剪的,反复试了很多种样式,最终觉着如柳叶般细细的两撇最适合韩嘉彦,看上去多了几分出尘仙气,就此韩嘉彦的胡须式样便定下了。她每日都得粘着,怕掉了,总要不自觉地去按一按、捻一捻,一年多来形成了习惯。
“姐夫,来了啊,有要事当与你商议。”官家正在案头忙着看奏疏,见韩嘉彦进来行礼,立刻起身,绕过书案来迎她。
“可是宫中供冰有缺?”韩嘉彦问。
“哈哈哈……”官家大笑起来,“姐夫,你还真当朕是找你来问冰块的事的?来,你随朕来。”
说着,领韩嘉彦往垂拱殿后行去,至偏殿,他命内侍拉开面前的布帘,露出了藏在其后的一张硕大的舆图。这舆图正是当前西夏前线最详尽的战略布防图。
韩嘉彦心中一凛,已然明白官家叫她来做甚么了。随即她情不自禁地就想到了先帝神宗和母亲杨璇,一时心下戚戚然。
官家却用手中的扇子柄指了指舆图上的西夏国都兴庆府位置,道:“朕想问的是当下西贼内部的情势,姐夫怎么看?”
韩嘉彦思索了片刻,道:“夏近期恐将生变,如若官家能在最短的时间筹措粮饷,整军备战,当可一雪前耻。”
官家眸光发亮,道:“细细说来。”
第二百零三章
近些年来,西夏国内并不太平。夏惠宗李秉常常年被其母大梁后控制,孱弱无能。大梁后去世后,又被自己的妻子小梁后及其兄把持朝政。他亲政之后第二年,就被这兄妹俩活活气死。
如今在位的是小梁后与惠宗的儿子乾顺,年仅十一岁。主少国疑,朝政始终把持在梁氏兄妹手中。
这兄妹俩联合吐蕃屡屡进犯大宋边境,使边境难以安定。而在前年,小梁后曾亲自带兵出征,不授予梁乙逋统兵权,梁乙逋因此心怀疑虑与不满。之后小梁后被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章楶打得大败而归,西夏朝野对这位擅权太后愈发不满,这更加剧了梁乙逋的野心。
根据大宋在夏都兴庆府的谍探回报,近期,梁乙逋的活动有些异常,可能正在阴谋篡权。
“这是个难得的时机,官家应当做好主动出击的准备。一旦西夏内部生变,便是我们雷霆出击的时刻。”韩嘉彦道。
官家点头,随后道:“章楶是难得的将才,章相对他也很看重,他们是本家兄弟,章家真是人才辈出啊。
“前军的调配部署,朕认为全权交由他来负责为上,朕当吸取先祖教训,将在外不当多横加干涉。”
“官家英明。”韩嘉彦赞许。
“只是这大帅虽定,先锋将领却有些不明。不知姐夫可有荐举?”官家又问。
韩嘉彦思索了片刻,道:“章楶麾下的折可适、郭成都是威猛大将,臣以为西夏方向当无疑虑。然如今唃厮啰与西夏勾结反宋,河湟地区当加紧兵力部署,破河湟,裂二贼联合之心,亦是当务之急。臣以为,游师雄乃一员将才,可委以重用。”
“哈哈哈哈……”官家突然笑起来,他走到书案边,从案头书匣里取出了一封奏疏,拿来给韩嘉彦。
韩嘉彦忙接过,一瞧,竟然正是游师雄的奏疏——《绍圣安边策》。
“你与游将军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韩嘉彦快速略读此策,频频点头。官家又问:
“你以为,朕任命王瞻、王厚为河湟将领,如何?”
王瞻是王君万之子,王厚是王韶之子,都是将门之后。此二人自王韶熙河开边起,就在对羌前线,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对羌人非常熟悉。
“善。”韩嘉彦点头。
“好,朕有你这句话,心中就有底了。”官家心下大慰。
谈过公事,官家又聊起了私事:“近来姐姐和小恕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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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安好,恕儿也快满周岁了,已然会走了。”韩嘉彦眸光温和起来。
“这孩儿很聪慧,七月能语,不满一岁即会走,将来好好培养,当也是如姐夫一般的英才。”官家笑道。
顿了顿,他似是有些感叹:“眼看着姐姐都怀上第二个了,朕真是一点也比不上呀。”
赵樱泓确实“怀”上了第二个,这是因为相州坤育院那里传来了消息,慈舟怀上第二胎了,她的第一胎是个儿子,郑家后继有人,所以他们强烈希望赵樱泓能收养这第二个孩子。赵樱泓思来想去,最终答应了。
眼下有了韩恕,赵樱泓特别希望这一回是个女儿。
这一回,韩嘉彦学聪明了,她已然在汴梁西郊、金明池外购置了一处清幽僻静的别庄,整饬一新。待到生产时,赵樱泓找个借口去那里避一避,也不必喊叫得那么辛苦。
“官家,我听闻皇后娘娘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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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你消息灵通,也是两日前刚查出来,朕尚未对外公告,你也知晓皇室子嗣艰难,实在是怕了,不敢声张,怕惊动上天。”官家瞧上去忧心多过喜悦。
“您放宽心,若得麟儿,您便有嫡子了。”
官家未有应语,韩嘉彦知晓他不喜皇后,因为皇后乃是太皇太后为首的旧党强加给他的,代表着旧党的利益。他始终想要扶平昌郡君刘漪柔上位。
只是刘郡君宫女出身,地位太卑微,目前也尚未给官家诞下一儿半女,官家当下也还没有完全稳固朝野,为防旧党借刘漪柔之事反弹,故而暂时只能委屈她一直顶着郡君这种低阶妃嫔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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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节骨眼上,如若皇后诞下嫡子,刘漪柔就很难超越皇后的地位了。故而官家心情很矛盾,一方面期盼嫡子,一方面又怕皇后地位稳固。
官家看着韩嘉彦,欲言又止,韩嘉彦一时不明他意图。官家到底还是没开口,只是笑道:
“你且回去陪姐姐和小恕儿罢,若有事,朕会再诏你入宫。”
“喏,官家注意身子。”韩嘉彦揖手告退。
也不知是不是韩嘉彦最后这句“注意身子”刺激到了官家,待到韩嘉彦走后,官家在殿内徘徊了许久,终究还是吩咐内侍道:
“传梁师成来见朕。”
内侍立刻传召,官家则重新坐回书案批阅奏疏。不多时,内侍梁师成入殿觐见:
“奴婢梁师成,拜见官家,官家金安。”
“昨夜你与朕提到的那个方子,确认有效?”官家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问,形容有些鬼祟。
梁师成当下在刘漪柔身边服侍,官家时常宿在刘漪柔那里,故而与他亦时常见面。
梁师成笑开了花,立刻道:“官家您放心,那方子保您大展雄风,子嗣兴盛。”
“好,此事交与你去办,若有成效,朕大大有赏。但是记住,要隐秘,绝不可被人发现!”
“喏!”
……
韩嘉彦骑马返回长公主府,刚走到雪蕊院门口,就听到赵樱泓的声音:
“恕儿,你累不累啊,要不歇会儿?”
回答她的是孩子的欢笑声,恕儿还不大会说完整的词语,眼下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跶。
韩嘉彦走进院子,发现原来是翟琴正用一条带子绕过小恕儿的腋下,提起来,带着他学走路。赵樱泓和雁秋就坐在院子边的廊檐下,雁秋怀里还抱着她与翟青的女儿——丹儿。
丹儿大名翟念丹,这名字一瞧便知是为了纪念翟丹。这娃儿是今年的三月廿四出生,比恕儿要小半岁,眼下只有四个月大,白白嫩嫩,懵懂可爱。
“师叔,回来了啊。”翟青瞧见韩嘉彦走进来,连忙行礼,随即又将恕儿抱起来,往韩嘉彦怀里送,“恕儿,爹爹回来啦。”
“爹爹……爹爹……”恕儿挥着小手去够韩嘉彦,韩嘉彦将他抱进怀中,一摸他后背满身的汗,于是笑道:
“瞧你玩儿的,学走路好玩吗?”一边说着一边将他举起来逗弄,逗得恕儿咯咯直笑。
“哎,别摔着了,快过来。”赵樱泓每回看到韩嘉彦举孩子都心惊肉跳的。
韩嘉彦将恕儿送到赵樱泓怀中,又去逗旁边雁秋怀中的小丹儿:
“丹儿,丹儿……真可爱……”
见丹儿裂开小嘴对她甜甜地笑,韩嘉彦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