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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槐思?索几秒,笑说:“我想喝酒。”
他淡淡睨她一眼。
她试图和他讲道理,“有你在,我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就这一次。”
段朝泠用英文对服务生说:“麻烦给?她一杯特调的百利甜酒。”
服务生礼貌应声?,转身离开了。
宋槐手?臂支在楼梯围栏上,向下俯瞰,自顾自瞧了会乐队里?敲架子鼓的外国男人,转头问段朝泠:“你大学那会儿是不是也跟他一样?”
“差不多。”
“感觉有点儿神奇。”
“什么。”
“好像认识了另外一个段朝泠。”
段朝泠不置可否,嘱咐道:“坐我这边。你那里?不安全,当心坠下去。”
宋槐起身,坐到?他身旁的空位上。
宋槐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调酒,说了句“谢谢”,把?酒杯捧在手?里?,转头对他说:“其实?我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搞过一支乐队。”
段朝泠看着她,没说话,等她继续往下说。
“他比我妈妈大了几岁,算是她音乐路上的启蒙老师。”宋槐回忆说,“他追我妈妈那会儿,把?她带到?了演出?现场,当着乐队其他成员的面对她表白。”
段朝泠问:“这些是你父亲跟你讲的?”
“……不是。”宋槐低声?说,“是我姑姑告诉我的。”
提到?周楚宁,两人都沉默了下。
宋槐仰头喝了口酒,草莓奶香混着极淡的酒精味道融进口腔。
觉得好喝,接连喝了两口,又说:“小时候很多事我都已?经不太记得了,现在能想起来的回忆越来越少?。我甚至都快忘了我父母长什么样子。”
“槐槐,别再回头看。”
宋槐迟缓摇头,既清醒又固执的语气:“我才不要回头看……好没意义。”
段朝泠目光沉了些许,意味深长地?注视她。
两人各怀心事地?坐着。
宋槐又喝了口酒,将酒杯放到?桌上,扶着椅背站起身,笑说:“我想去楼下跳舞。”
段朝泠没阻拦,“早些回来。”
宋槐说“好”,扶着扶梯缓缓走到?楼下,将自己融进舞池中。
她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芭蕾,多少?留存了些舞蹈功底,腰肢扭动起来毫不费力。
旁边站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外国女孩,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无声?打了个招呼。
那女孩自来熟,没过多久就和她热聊起来。耳朵里?听着对方夸张的无厘头玩笑话,宋槐面带微笑,时不时出?声?回应两句。
二楼,段朝泠看向正同别人巧笑嫣然的宋槐。
她化了淡妆,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眼睛闪过极亮的水光。
丸子头被她随手?拆掉,一头长发?散在肩后,发?尾柔软,轻微自来卷。
一颦一笑是他从没见过的极其鲜活的状态。
段朝泠眯了眯眼,倾身去拿桌上的烟盒跟打火机,将一支烟衔在嘴里?,低头点燃。
隔一道烟雾,看着面前那杯被喝掉大半的百利甜酒。杯口留了道不深不浅的唇印,是宋槐嘴上涂着的唇釉的颜色-
直到?深夜,宋槐才玩尽兴。
离开酒吧前,跟新认识的朋友互换完联系方式,愉快地?同对方告别。
回程路上,许是晕车的缘故,酒劲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她突然头晕得厉害,额头抵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等到?了地?方,眼皮像被黏住了一样,如何都睁不开。
意识涣散的间隙,她感觉自己被人腾空抱起。
怕摔下去,只得牢牢环住对方的脖颈,凭本能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后半夜气温又降下来,起了阵风,吹得人勉强清醒了些,但还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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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槐缓慢地?睁开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动,天昏地?暗,什么都看不清。
进了屋,直觉自己被放到?了沙发?上,她眨了眨眼,一时忘记松手?,维持着半躺不躺的姿势,直直同他对视。
他抬手?攥住她的臂腕,将她的双手?移开,作?势要起身。
熟悉的气息予人一种安全感。
她似乎认出?了他是谁,搂他搂得更紧,忍不住低喃出?声?:“……你知道吗?”
段朝泠垂眼看她,耐心问:“知道什么。”
“我其实?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懂事……我有很多秘密。”
“什么秘密。”
宋槐吐出?一口热气,唇瓣凑近,无意蹭过他轻微干燥的嘴角,来到?他耳边,小声?说:
“比如说……我喜欢你像上次那样抱着我。”
第24章
24/你太像她-
次日上午,宋槐醒过来?,感觉头痛欲裂。
她没?急着?起床,对?着?天花板沉思了很久,终于勉强拼凑出一部分的回忆片段。
她当时说完那句话,将脸颊埋进他颈间,双臂环住他,迟迟不肯撒手。
段朝泠似乎没?第一时?间推开,任由她抱着。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已经完全不记得,断片得厉害。
又赖了会?床,知道早晚要面对?醉酒留下的?这些烂摊子,宋槐从床上爬起来?。
穿完拖鞋,看到床头柜上放着?水杯和一盒拆过包装的?解酒药,顿了下,站在那儿恍惚片刻,凝神,抬腿走进浴室。
半小时?后,穿戴整齐,她来?到一楼。
段朝泠坐在沙发上,身体向后靠,膝上搁着?台Macbook,时?不时?用手敲击两下键盘。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瞧她,“醒了。”
宋槐很轻地应了一声,一时?几分尴尬。
此刻这个节骨眼,她不知该怪自己酒量差,还是?该怪昨天那杯酒的?后劲太大,叫人彻底失了分寸。
段朝泠面色如常,没?提昨晚发生的?事,只平静问了句:“饿不饿?”
“……还好,不是?特别饿。”
段朝泠阖上笔记本,起身,去吧台倒了杯温热的?蜂蜜水,对?她说:“过来?。”
宋槐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水杯,为了掩饰不自在,忙低头呡了口水。
段朝泠看她,“头还疼不疼。”
“有点儿。”
“中午先不出去吃了,晚点儿叫人把餐食外送进来?。你先缓缓。”
“……嗯。”
短暂沉默。
宋槐将水杯放到台面,主动提及:“昨晚……”
段朝泠掀了掀眼皮,“已经做到什么程度了。”
宋槐愣一下,“什么?”
“你和许歧。”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似懂非懂。
段朝泠徐缓问:“拥抱,接吻,还是??”
宋槐明白了他的?意思,抿住唇,隔十几秒才应声,顺着?他的?话扯谎:“就只是?简单地抱过一下。”
说完这话,她稍微仰头,佯装坦然地对?上他审视的?目光。
她原本思忖出的?最?好的?补救办法不过是?故技重施,将昨晚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部“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跟段朝泠谎称自己认错了人。
眼下无需她补救,段朝泠显然就是?这样认为的?。
她反而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段朝泠倒没?多说什么,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喝。
见他不说话,宋槐有些拿捏不准,主动跟他保证:“我会?保护好自己。”
“说说。怎么保护。”
“……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就只有这样?”
宋槐顿了顿,接着?往下说:“即使真的?发生了……也务必提前做好保护措施。”
段朝泠瞥她一眼,不咸不淡地评价:“悟性不错。”
这段插曲也就这么过去。
知道段朝泠似乎没?有深究的?打算,宋槐也就放下心来?,心照不宣地泛起沉默,不再提昨晚的?事,只把它当作一个意外来?处理。
两人在客厅待了半晌,相对?无言,各做各的?事。
段朝泠忙完,拨通了附近一家西餐厅的?电话。没?过多久,外送人员上门,将保温箱里的?餐食一一摆到桌上,简单介绍几句,礼貌离场。
午餐很丰盛——两份和牛菲力,地中海烤鲈鱼,油蒜虾,牛油果?沙拉,一份甜点,外加一支佐餐用的?白葡萄酒。
段朝泠从不吃海鲜,知道她爱吃,特意点了两道特色菜,用餐途中将剥好的?虾肉放进她盘中。
一顿饭吃下来?,宿醉引起的?不适消减不少,宋槐感觉自己的?状态回满了些。
回房间小憩片刻,下午三点左右,随段朝泠出了门,前往valley fair——湾区最?大的?一家商场。
后天动身回国,她事先答应了毛佳夷和许歧,到时?候会?给他们带礼物。
刚刚下了场雨,这会?已经停了,雨后初霁,温度完全适宜。
段朝泠穿一件宽松的?绸缎衬衫,简单的?白衣黑裤,气质斐然。
记忆中,他穿深色衣服的?次数居多,难得着?一抹白,比以往平添了些许温润的?少年感。
到了商场,开始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
宋槐给毛佳夷选了roseonly的?永生花首饰盒,轮到给许歧选礼物的?时?候犯了难,对?身边的?段朝泠说:“我有件事。”
“什么事。”
“……许歧大概会?喜欢什么类型的?礼物?”
段朝泠语调极淡,“为什么问我。”
宋槐解释:“虽然不在同?一年龄段,但我觉得你应该会?知道……毕竟是?同?性。”
“他跟你相熟。你都不了解,我自然也不会?了解。”
耳闻如此,宋槐放弃询问,解锁手机,给许歧发微信,打算向当事人旁敲侧击一下。
不知不觉走到三楼换乘电梯的?地方。
等了会?,见许歧那边还没?回复,宋槐收回手机,正要提议说去楼上瞧瞧,余光注意到有道纤瘦人影靠近他们。
是?个黄皮肤的?女?人。短发,个子很高,年岁瞧着?跟段朝泠差不多大。
“段,还真是?你。”女?人面露惊讶,笑了声,“好久不见。”
段朝泠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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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
“不是?常驻。过几日就走。”
简单寒暄几句,女?人笑说:“老实说,我是?真没?想到还能在加州见到你——对?了,Cora的?画像还在我店里存着?,这几年我一直联系不到她,也没?见她过来?取。不如你帮忙把东西带给她,总好过在我这儿一遍遍地落灰蒙尘。”
段朝泠没?告诉对?方周楚宁已经离世?,只说:“可以。”
一旁的?宋槐默默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照常没?什么多余表情,分辨不出喜怒,她不知道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和周楚宁有关的?遗物。
女?人开的?装裱店就在十米开外的?连廊尽头。
宋槐跟着?段朝泠走进店里,在收银区域停下,听见女?人对?段朝泠说:“段,我得去库房找找,等我几分钟。”
段朝泠点点头,“不急。”
等女?人离开以后,宋槐忍不住轻声问:“我姑姑她……当年来?过这家店吗?”
“有一年生日,有人为她画过一幅画像。她把画送到这里来?裱框。”
“她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初。”
十五分钟过去,女?人姗姗来?迟,将半人高的?画作放到沙发上。
宋槐顺势看过去——是?幅色彩浓郁的?抽象画,人体轮廓扭曲,脸部着?重突出一双眼睛,呈现?出的?眼神分外柔和。说不上原因,总觉得这画的?风格跟之前家里挂的?那幅很相似,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等段朝泠结完尾款,两人带着?画离开店里。
宋槐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思,主动提出要回去。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她目光落在画框上,细看才发现?,红木画框的?纹路清奇,材质偏上等,表面镶了珍珠和用黄金雕刻出的?马蹄莲。
先不论这些细节,单是?裱框这种行?为就足以彰显出画作主人对?其?的?喜爱程度。
想了想,宋槐用肯定的?语气问:“我姑姑是?不是?很喜欢这幅画。”
段朝泠“嗯”了声,意有所指:“喜欢到宁可牺牲让步,也要拼命得到。”
宋槐自是?听不懂他的?潜台词,凭直觉说:“……我好像能理解这种感觉。”
停顿一下,补充,“喜欢一个人,或者是?喜欢一样东西,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不然我也是?愿意去拼命争取的?。”
段朝泠垂眸打量她,隔一会?才说:“对?人对?事都一样,强求大概率不会?落得什么好结果?。”
这话原本只是?表面意思,在宋槐听来?反倒多一层含义,有种对?号入座的?窘迫感。
她突然不知该回应些什么,索性没?再作声。
等回到住处,段朝泠将她安顿好,带着?画单独出去了,应该是?准备托认识的?人将它寄到国内。
宋槐一个人来?到二楼,走向朝北一侧的?露台,靠坐在摇椅上,僵直着?身体,久久没?动。
周楚宁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抛开血缘关系,她们之间的?牵绊实在不深,但于段朝泠之间的?羁缘确是?切实存在着?的?,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无论是?血浓于水,还是?所谓的?相像,这些都是?她的?“万不得已”、她放弃争取的?理由,以及一定不能对?外提及的?秘密。
她其?实都心知肚明。
明知道不应该,心里难免还是?会?泛起苦涩。
宋槐拿起桌上放着?的?烟盒,用段朝泠留下的?打火机点了支烟,浅浅吸了一口。
正要吸第二口,手机震动声响起,许歧的?视频通话打了进来?。
指腹划向绿色按钮,接起。
许歧的?半张脸出现?在屏幕上,短发有些毛躁,像是?刚睡醒不久。
许歧打了个呵欠,哑声问:“大早上的?,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喜好来?了?怪稀奇的?。”
宋槐说:“加州这边快晚上六点了。”
“我忘了有时?差这茬——先别转移话题,问你呢。”
“刚刚在商场,准备给你和毛毛买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来?问问你。”
许歧“嘁”一声,“原来?我不是?独一份。你这样我可伤心了啊。”
宋槐没?理会?他的?玩笑话,“许歧。”
听出她语气不太对?劲,许歧从床上坐起来?,将手机镜头摆正,“怎么了?”
宋槐笑了笑,“……没?什么。”
见她不想说,他也就忍着?没?追问,“后天几点的?飞机?”
“落地差不多在隔天晚上七点多。”
“知道了。到时?候我过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夹在指间的?烟已经燃到了三分之二。宋槐调整一下坐姿,随手掸一下烟灰,动作熟稔。
正要说些什么,偏头发现?段朝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口,她吓了一跳,拿烟的?左手生生顿在半空。
许是?刚刚聊得太投入,她完全没?听见他上楼的?动静,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
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四目相对?。
另一边的?许歧没?察觉出异样,还在说着?什么。
段朝泠朝她走过来?,微微抬手,夺过她手中的?烟,掐掉光点,将烟头丢进烟灰缸。
宋槐反应过来?,直接挂断通话。
手机传来?“叮”一声的?提示音,周围所有声音被无限放大,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
段朝泠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事已至此,宋槐只得如实回答:“……有段时?间了。”
段朝泠没?再多言,只低头看着?她。
宋槐眼睫颤动两下,想躲闪,但还是?忍住了,倔强地同?他对?视。
沉静氛围里,他的?眼神有了细微变化。
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下一秒,宋槐听见他开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淡薄的?口吻——
“槐槐,你太像她。”
第25章
25/回忆如昨-
回到北城的第?三天,段朝泠带着那幅画抽空去了趟老城区。
鼓楼几公里开外有两排上了年代的旧楼房,层数不高?,灰白色墙皮,墙体开裂明显。
章暮也的画室在其中一幢楼的顶层。
阴雨天的缘故,画室人不多?。
章暮也的一个学生站在旋转书架旁,正低头整理画纸,瞧见段朝泠进来,不着痕迹地愣了下,忙礼貌打了声招呼,带他去里?屋找章暮也。
空气中泛着一股松香味,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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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檀香,味道很淡,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
穿过贴满旧报纸的长廊,迈上两节台阶,女生敲开房门,让出过道位置,朝段朝泠点了点头,径自离开了。
见段朝泠无故出现在这里?,章暮也倒是十分意外。
放下颜料盘,将面前的画架踢到一旁,用毛巾擦净双手,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原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段朝泠平声说:“过来给?你送样东西。”
“什么东西。”
“当年你给?她画的画像。”
章暮也从铜皮凳上起来,点一支烟,缓缓问:“你去加州了?”
段朝泠没?搭腔,坦言:“那家?店的装裱周期不算短。当时你们回国以后?,她应该再三嘱咐过你,记得按时联系人去拿。”
章暮也吐出一口烟雾,没?说话。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东西还闲置在那儿。”
章暮也突然笑了声,“想说什么。”
段朝泠淡淡道:“她生病那段时间只托你办过两件事——取画像和务必照顾好宋槐。到头来,你一件都?没?做到。”
“要是没?记错,这第?二?件事可是托我们俩一起办的。说到底,你我算是共犯。你把那小姑娘接回来养着,不是自责是什么?”章暮也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提及,“我们三人曾在这间画室朝夕相处过一年多?,我自认为?比楚宁还要解你。朝泠,抛开楚宁不谈,你我本质上才是一类人。”
段朝泠视线拂过他,眼底沾了清霜一样的凉意,语调异常平静:“退一万步讲,至少我没?一错再错。反倒是作为?丈夫的你,明知她亲缘一向浅薄,还眼睁睁看着跟她血脉相连的宋槐漂泊在外多?年。”
听他提到这件事,章暮也收敛笑意,默默良久才开口:“我当年的确答应楚宁要把小姑娘接回家?,结果?却食言了。我知道,即便这些年你表面不说什么,内心也一直在怪我。”
段朝泠没?说怪与不怪,只说:“宋槐被送进福利院的时候左右不过八岁。”
章暮也没?吭声,拿起桌上的白色烟盒,指腹不断摩挲盒身表面印着的鸢尾花,额前几缕长发自然垂落,遮住了面部表情。
外面雨势渐涨,红木桌旁边的推拉窗开了条缝隙,雨水潲进来,搁在窗台上的画材被打湿。
他没?去管,重新点了支烟,忽然说:“你还记不记得,她第?一次教我们抽烟是什么时候。”
这话明显有转移话题的逃避意味。
没?等段朝泠回答,章暮也自顾自喃道:“我倒记得好像也是个雨天……”
回忆如昨。
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
章暮也高?中没?读完就?来了北城,拜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画手做师父,随他生活了将近十年,跟着学到了不少东西。
后?来师父因?病去世,他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给?父母置办完新房,离开家?,用为?数不多?的存款在北城租了套老破小,开了间勉强能?维持生计的画室。
他并非正经美院毕业,好在还算有些才华,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而立之?年办了两场画展,个人招牌逐渐鹊起,慕名而来的学生自是不少。
周楚宁就?是其中之?一。
说起来,她算是他众多?学生中天赋最差的那个,但他还是愿意教她,待她更是比待任何?人都?要有耐心。
那时候周楚宁不过才十九岁,在音乐学院读完大半个学期,中途任性辍学,一个人在外闯荡。她浑身裹满了刺,性格叛逆,既不在乎世俗,又不喜欢受人约束。
他觉得她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也因?此对她极是特别?。
周楚宁租的房子到期后?,拖着行李箱住进了画室的单间,日复一日,一晃住了四年。
章暮也至今还记得,在她住进来的第?五年,春寒料峭的季节,刚下过一场冻雨,她带回来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孩——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穿一件单薄的黑色卫衣,个子很高?,皮肤接近羸弱的素白,冷眉冷眼,几乎很少讲话。
周楚宁简单介绍了情况,和章暮也商量完,将人安顿在了画室的另一个单间。
自此,三人开始相依为?伴。
周楚宁很喜欢像弟弟一样存在着的段朝泠,在他面前尽量收起乖张的性子,于他亦师亦友,教给?他很多?过来人的经验。
遭遇类似的两个人总是更容易共情。
有次两人趁章暮也上课的时候偷溜到天台。
周楚宁坐在台阶上吞云吐雾,叫段朝泠帮忙放风——章暮也之?前严令禁止过,不许她再抽烟。
她明面答应,顺着他的意思?来,实际背地里?阳奉阴违。
没?过多?久,天气发阴,下了场骤雨。
周楚宁将烟头丢进花盆里?,正要回去,跟迎面过来的章暮也撞了个正着。
章暮也看着他们俩,难得没?说什么,夺过盒烟,故意逗她:就?这么好抽?
周楚宁耸耸肩,试图引诱他: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章暮也挑眉,没?由来地笑了两声。
他这人向来没?什么道德感,早些年间跟着师父,能?做的出格事基本都?做了个遍,唯独没?学着师父抽烟。他讨厌烟味,反而更迷恋酗酒带来的醉生梦死的麻木感。
雨还在下,周楚宁拉着他们走到能?躲雨的空地,分别?给?两人分了支烟。
那天具体聊了些什么,章暮也已经彻底忘了,但依然记得当时周楚宁咬着滤嘴的样子,黑发、红唇,介于青涩和醇熟之?间,有种恰到好处的媚态。
他想,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的她。
现如今时过境迁,章暮也不得不承认,比起爱周楚宁,他其实更爱自己。
他对周楚宁的爱可能?不足以让他做到爱屋及乌。
一根烟彻底燃烬。
章暮也回忆完,无声笑了笑,“其实这烟抽着没?什么劲儿,这么多?年一直没?换,不过是因?为?习惯了这个味道。我习惯性地怀念她,至于你,怀念的不过是那段时光。”
段朝泠不置可否,没?理会他的怅然,更不打算和他一起追忆往昔,在离开前丢下一句:“东西已经给?你送过来了,我以后?不会再来。各自珍重。”
章暮也看着他的背影,苦口婆心地说:“别?再拘泥于过去。这话我和楚宁都?曾跟你讲过,如今我还想再跟你讲一遍。”
段朝泠停住脚步,却没?回头。
“当年在加州的时候,临回国前我送你一幅画,楚宁送你一本《等待戈多?》,我们的意图很明显,不过是想劝你忘掉和家?人之?间的不愉快,回国和他们好好相处。”章暮也说,“至于这次,今时不同往日,事情因?我而起,我没?资格再劝你什么了,但还是希望你能?向前看。”
“与其劝人,不如好好规劝自己。”
章暮也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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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已经不在了,我也不过是苟活,劝自己又有什么用。”
话题仓促结束。
临行前,段朝泠说:“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和你本质上并非一类人。”
章暮也顿了下,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声,“可能?吧。”
“如果?换作是我,但凡答应过她的事一定会做到,即便做不到,也不会用说谎来欲盖弥彰,更不会对当事人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毫无愧疚可言。”段朝泠平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到底,你比我想得还要自私。”-
从画室出来,雨还没?停。
段朝泠淋雨前行,穿过旧巷口,驱车回到住处,在玄关换完室内拖,往里?面走。
宋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ipad,在查和报考有关的注意事项。
瞧见段朝泠进来,怔了下,迅速切掉了屏幕上显示的页面。
段朝泠脱掉沾了雨水的外套,坐到她对面,轻捏发疼的眉心,随口问一句:“在看什么。”
宋槐答说:“已经开始报考了,我在想报哪所学校。”
“以你的分数,报北城的哪所学校都?不成问题,重点无外乎在专业的选择上。”
“我知道,我会仔细斟酌好再做决定。”
简单聊了两句,宋槐寻了个由头回房间了。
客厅只剩下段朝泠一个人。
自从回到北城,一切看似回到正轨,实际两人之?间隔着一层透明薄膜,相处起来自是不尴不尬。
段朝泠不是没?察觉出宋槐对他似有若无的疏离,不由想起了前不久在加州,她抽烟被他看到那次。
他当时的确想到了周楚宁,顺带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周楚宁和章暮也于段朝泠而言,既是领路人,又是亲密无间的朋友。有一点章暮也说得没?错,他的确怀念在画室的那段时光——那是他十几年中难得放松的一段时间。
从画室离开那日,周楚宁删光了他的联系方式,对他说:我们都?知道你该处于什么样的世界里?,要走的路方向不同,就?此别?过,以后?好好生活。
段朝泠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同他们断了联系,专心忙于学业。
时隔两年,在加州意外偶遇,三人这才恢复联络。
来加州旅游是章暮也提议,目的是为?了给?她过生日,同时暗中筹备表白事宜。
印象中,周楚宁一直喜欢章暮也,两人明里?暗里?暧昧了很多?年,时至今日终于走到了一起。
作为?共友,段朝泠对这段感情不作任何?评价,不代表就?真的赞成——很多?事不过是当局者迷,他们之?间并不对等,大多?时候都?是周楚宁在付出,类似于飞蛾扑火。
对于盲目执着的感情观,他很难做到苟同。
在加州待了两个月,周楚宁过完生日,和章暮也回国。
没?过多?久,传来他们分手的消息。
除夕前几天,段朝泠思?虑再三,终于决定试着坦然面对父子间的隔阂,回北城过年。
年后?,他同周楚宁见了一面,得知她突然怀孕,便带她去了趟苏城,寻祝老爷子面诊。为?保周楚宁的名声,谎称她是自己的女朋友。
没?过多?久,怀孕一事被章暮也知晓,两人和好,迅速领了证。谁都?没?有办婚礼的意愿,索性选了个黄道吉日,邀请关系亲近的十几二?十好友一同吃了顿饭。
隔月,周楚宁身体状况极差,意外流产,调养了大半年才勉强有所好转。
周楚言夫妻于十月因?交通事故双双离世,章暮也最先知道消息,考虑到她的精神状态,没?如实相告,准备先瞒一段时间再说,便托段朝泠去参加葬礼,自己则守在她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纸包不住火,周楚宁最终得知实情,两周后?突发心源性疾病被送进医院,意识涣散之?际,托章暮也照顾好宋槐,对段朝泠说:我不在了以后?,尽量多?帮帮他们。
住了一段时间院,最终因?抢救无效被宣告死亡。
整理周楚宁的遗物时,段朝泠当着章暮也的面拿走了她常用的打火机,其余的没?动任何?。
年初,段朝泠准备赶回加州着手毕业设计的收尾工作。
原打算在临走前和章暮也一起去将借住在亲戚家?的宋槐接到画室,因?学校临时有事,只得提前买了机票,动身赶往那边。
章暮也送他到机场,叫他安心,说自己会将这事置办妥当。
中途打电话问过一次,章暮也没?接,发来一条信息:已将人接回。勿念。
段朝泠也就?放下心来,全身心投入到忙碌中。
往后?的几年时间里?,创业几乎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和章暮也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起初第?一年他问过宋槐的近况,章暮也说,北城对小姑娘来说有很多?糟糕的回忆,索性将人送往国外寄宿读书,声称最近几年都?不会回来。
直到第?五年,周楚宁生日这天,章暮也醉酒意外道出实情,段朝泠才得知,当年宋槐从亲戚家?离开以后?直接被送去了福利院。
和章暮也分开,找谈景连夜寻人。
无关周楚宁当年的嘱托,也无关章暮也不负责任的欺瞒,只单纯对宋槐而言,他对她有绝对的愧疚,之?后?做的种种皆是为?了弥补她这些年所受的伤害。
时至今日,宋槐在商场说的话,以及她拿着烟的样子,叫他产生一种恍惚感,和印象里?周楚宁的言行举止渐渐重合。
原本性格并不相似的两个人,在某些方面竟能?做到一样的固执。
宋槐越来越像周楚宁。
可他并不希望宋槐和她相像,以至于最后?步入她的后?尘。
如果?能?改变现状,段朝泠不介意矫枉过正。
为?宋槐,也为?他的私心。
第26章
26/我只喜欢你-
宋槐在截止期的前一天填报完了志愿。
下午,换了身衣服,化好妆,从家里出发,带着机器人打车去了段朝泠的公司。
正赶上周末,公司人不算多,寥寥几人在加班,各司其?职。
宋槐穿过正厅,原打算直奔段朝泠的办公室,路过会议室,听见里面有人讲话。
透过玻璃门的缝隙,发现段朝泠在?座位上坐着,周围坐满了人。
他背对?着她,没发现她的存在?,反倒是对?面的Antoine含笑朝她摆了摆手。
会议室将近二十人,除了段朝泠,全部被他的动?作吸引,顺着目光看?向她这边。
宋槐不由有些尴尬,扯唇冲他们笑了笑。
经?Antoine提醒,段朝泠掀起眼皮,偏头看?了她一眼。
一番对?视,宋槐突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滞在?原地?短暂踌躇。
紧跟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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