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06章万蛟寒光，佛动星火（2 / 2）

阿沅站在院中，仰望星空。她知道，那颗移动的星辰不会再消失了。它不属于任何星宿体系，也不是自然生成的天体??它是“余响”的具象，是陆小天以全部记忆为薪柴点燃的灵魂灯塔。

她走进屋内，翻开一本旧册。那是她这些年收集来的各地奇闻：某村老人突然会写失传字体；某寺庙壁画自行变化，显现出从未记载的战役；甚至有人梦游般走到断忆渊边，准确说出当年仪式的每一个细节……

她提笔写下新的一行：

“第八灯已明，忆主归来。”

笔尖落下刹那，窗外桃花纷飞如雪。一阵风穿过院子，卷起纸页，吹向远方。不知过了多久，那张纸飘落在一座废弃书院的门槛上。一个流浪少年拾起它，看了许久，忽然喃喃道：“我记得这个地方……我以前常来这里读书。”

他走进废墟，在倒塌的梁柱间摸索，竟从瓦砾下挖出一块石板。上面刻着半句诗：“**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唯忆者能见其真。**”

少年抚摸着文字，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抬头望天，正看见那颗星辰划过夜空，留下一道淡淡的光痕。

而在更深的地底，另一股力量正悄然苏醒。那是比叔王更古老的存在??上古时期曾试图以“混沌之息”抹去文明记忆的“忘祖”。?沉睡于归墟裂缝之中，如今却被连续不断的记忆共鸣惊扰。

“又是‘忆主’……”忘祖的声音如同亿万亡魂低语，“你们以为只要有人记得，就能战胜遗忘？可你们不知道，每一次记忆复苏，都会消耗世界的根基。终有一日，承载太多过往的大地，会因沉重而崩塌。”

?缓缓睁开眼睛，那是两个吞噬光线的黑洞。下一瞬，世界各地开始出现“记忆黑洞”??某些地方的人突然集体失语，连最基本的词汇都无法想起；有些孩童出生便毫无记忆能力，连母亲的脸都记不住片刻；更有整座城镇陷入静止，居民如同木偶，重复着昨日的动作，却不知为何而做。

萨满的后人最先察觉异样。他在风中占卜，龟甲裂成诡异图案。他连夜赶往南岭，见到阿沅时已是气喘吁吁：“不好了，这不是人为的‘忘煞’，是天地本身在排斥记忆！‘忘祖’要借众生之口，宣告‘一切皆可删’！”

阿沅沉默良久，最终取出水晶笛残片，放入陶罐中密封。“去召集所有人。”她说，“不只是我们这些老朋友的传人，还有那些做梦见过他的孩子，那些无端流泪的老人，那些突然想起陌生名字的路人……告诉他们：这一次，我们要主动选择记住。”

消息如风传遍四方。三个月后，一场前所未有的仪式在断忆渊举行。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带着各自珍藏的信物而来：一片染血的战袍碎片、一封未曾寄出的情书、一本涂鸦满满的童稚笔记、甚至是一块烧焦的饭团……他们将这些物品投入溪中，口中低声诉说着背后的故事。

随着千万段记忆汇流，断忆渊底部发出轰鸣。一道新的光柱冲天而起，与星辰遥相呼应。这一次，不再是单一的笛音，而是万千声音交织而成的合唱??哭声、笑声、呐喊声、低语声，全都是人类不愿割舍的真实。

地底深处，忘祖发出痛苦嘶吼：“住口！你们的声音太吵了！让我安静！让我毁灭！”

“不。”一个声音响起，平静而坚定。

是陆小天，却又不止是他。

是每一个愿意记住的人。

“你可以抹去名字，可以烧毁书籍，可以让人失忆。但只要你还怕我们提起过去，就说明你从未真正胜利。”

光柱猛然扩张，化作一张横跨天地的巨网，将所有“记忆黑洞”逐一填补。人们恢复言语，孩童开始学习，静止的城镇重新流动。而在那最黑暗的归墟裂缝边缘，一道新碑缓缓升起，碑文只有四个字：

**“我在。”**

多年以后，新的史书记载了这段岁月。书中写道：

“当世界试图遗忘时，总会有一个人站出来，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说一句：我还记得。

他未必永生，但他让‘记住’成为一种永恒的权利。”

而在某个偏远山村的小学堂里，老师问孩子们：“你们长大想做什么？”

一个男孩站起来，认真地说：“我想做一个‘记得的人’。”

教室窗外，桃花正随风飘落，落入潺潺溪流。

花瓣之下，隐约可见半截白骨笛静静躺着，表面浮现出细微裂纹??仿佛某种新生的力量，正在内部积蓄，等待破壳而出的一刻。

风又起了。

远处山巅，似乎有人在吹笛。

曲调无人听懂，却让所有听见的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个人，某件事，某段本不该存在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