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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6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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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是以,陈澍登场的时候,哪怕前一刻碧阳谷的李畴又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对手,赢得?好一阵欢呼,可此刻的欢呼声甚至比上一刻更?甚了,夹杂着一些不明所?以的观众的惊呼。

“她是谁啊?”

“这女孩就是陈澍?看起来不像这么厉害的样?子……是对面那个吧?”

“谁?这就轮到那个陈澍了么?她人上台了?”

“是这小姑娘还是对面那个大汉啊?”

陈澍所?对的对手,是来自与琴心崖一样?同为六大门派的灵犀阁。这赛制是按照上轮的抽签所?排序的,因陈澍上回?对上的玉鼎峰是行五,今日她便被分去和行二的门派,也就是这灵犀阁,在一组中?对决。

笼统六个获胜者,因此也就是两?组,每组三位,最?后决出的两?个人,自然就是这论剑大比的决斗参赛者。

又由于从第一场打?到现在,每场的对手都会更?强劲,这大比顾及到各个门派的利益,在第三轮的每场比赛中?,允许门派以不同的弟子来参赛。李畴已算是异类了,但那也是因为碧阳谷毕竟不比这些大门派,哪怕是受了伤,苦战几日的李畴,也比旁的弟子更?强,李畴本人也是有此担当,才被迫连连上台比试。

而江湖人士更?不同,他们从第一轮打?到这第三轮,更?是苦战了不知多少?场,因此最?多打?进这六强之中?。加上这三人决出胜者,靠的可?不是独独一场,是要三人互相比试,共比三场,若诀不出那个最?优者,甚至还要加场再比,因此真还从未有武林中?人迈过这第三轮第二场的门槛,冲进决斗。

除了前几日碰巧见过陈澍的人,那些看客,哪里?猜的到一路从第一轮打?上这论剑台,站在灵犀阁前面的参赛者,竟是这样?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个子少?女。

尤其当她对面的灵犀阁派了一个彪形大汉上场的情况下。

这大汉名叫齐班,原是个山匪,朝廷头疼其为祸一方,也是由灵犀阁出面,杀了他的大哥二哥,念在他有心向善,才留了他一命,没想到此人入了“佛门”,还真混出来点名堂,藉着自己?往年?的经历,把大江南北的山头剿了不少?,其武功也越发精进,手持一对铁戟,进可?马上取人首级,退可?方寸之间御敌,称得?上是战场冲杀的一把好手。

与这满脸横肉伤疤的齐班比,陈澍就算得?上很是娇小,甚至看着

有些可?怜了。开比前,满场嘈杂纷乱的呼声,除了对陈澍的支持之外,也有不少?人在调笑,讽刺。

“这小姑娘真是那个陈澍?是不是靠运气打?到现在的啊!”

“齐大将下手轻点,别恃强凌弱啊——”

“我看不一定是齐班胜,这姑娘上场比赛我看过了,别的不说,轻功是不错的。”

两?种?声音一冲,支持的、嘲讽的各持己?见,那声音就愈加地乱了,活像是进了一群鸡笼,吵得?根本听不清谁在问什么,谁又在答什么。连台上的陈澍和齐班都不禁往台下看去,无他,这负责敲钟的人都被拥挤的人流挤得?挣不开身,在人流中?挣扎了半天,只徒劳地用嗓音喊着:“开始!——可?以开始了!”

“我好像听见下面有人说要开始了。”高台上瞧不清这一切,陈澍只谨慎道。

“我好似也听见了。”那齐班应道。

“那……”

“开始吧,就算没开始,也总不至于因为提前开始把我们赶下场去。”

二人这一番来回?,端得?是有礼有节,和颜悦色,可?这两?句话一过,等二人同时动作,那交锋时的狠戾,却?更?是如同烫红流动的烙铁一般,只要站的近些,哪怕不触碰到,也是一股能把人烧焦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得?人望而却?步。

齐班持着那大戟,一下又一下地冲着陈澍面门而来,带着滚烫的风声。许是因为此人是久经沙场,选的角度极其刁钻,哪怕陈澍躲过了,那大戟再往下一划,更?是能正中?陈澍喉间,分明打?的是要把陈澍杀个丢掉性?命的主意!

可?陈澍也不是凡人,非但不是凡人,这齐班每一戟击来,她一眼便能瞧出此人意图,反被惊出了一身反骨,不仅不躲,更?是迎面而上。

二人照面第一招,都是往论剑台正中?赶,陈澍抬脚一蹬,正当看台众人以为她要以脚与这大戟相对时,她蹬在了论剑台的地上,一跃。

接着,在台下接连的抽气声和惊呼声中?,她一脚踩在了齐班的铁戟之上!

那齐班力气再大,冲劲再足,见陈澍这么一跃,也是目瞪口呆,不仅不觉间减缓了冲势,且也是一时不察,这大戟又被陈澍这么一踩,原本往前送的去势顿时一顿,接着往下压去。要说这铁戟虽不比李畴、孟胥等人的兵器那样?锋利好使,却?也是足够结实,被陈澍一脚踩上,居然不曾碎裂,只是径直向下沉去,压得?齐班虎口生疼,“嘶”了一声,险些就这样?把双戟扔在台上。

这算是一合,可?陈澍这样?流畅漂亮的招式,从来不止于一合一合地过招,她的前招,必定带着后手,这一跃,一踩,不过是为了后来的招式作的铺垫。只见她藉着这戟头带着反弹的力道,再度跃起,在空中?硬生生旋了半圈,划出一道完美的曲线,长发也扬起,越转越快,眼看着要猛然踢向齐班最?为脆弱的后腰!

好在战场上这样?的生死瞬间实属平常,他毕竟经验颇多,比之日日苦练的陈澍也不算少?,陈澍这朝他背后一跃,瞬息之间,那台下还有许多人根本看不出发生了什么,他便已然反应了过来,不仅死死攥紧了自己?的兵戟,还觉察出了陈澍的意图,不必顾首,便凭着直觉侧身一躲,滚了两?圈,正巧躲过这雷霆的一脚。

两?人这一交手,不过片刻,已然是精彩不断,场下愈加喧闹,更?是有方才就已看好陈澍的人,这会沾沾自喜了,扯着嗓子大喊“杀杀他的风头”,看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澍就是靠他看好,才能在这论剑台上,和齐班一照面便占了上风。

不过台下再怎样?吵闹,到台上,听得?并没有那么分明,尤其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日头仿佛也更?烈了,长戟一伸,反着强烈的日光,几乎把陈澍晃花了眼,她抬手,不经意地揉了揉眼睛,就在这一瞬间,齐班再度杀来。这回?,他那势头比上回?还更?猛几分,那虎背熊腰踩在论剑台之上,震得?整个擂台都隐隐发颤。

陈澍自然也发觉了,缓慢地挪开揉眼睛的手,等齐班冲来,再侧身一躲,只留一个拳头在原处,甚至不需用力,只跟个铁柱一样?横在腰间,那齐班一冲过来,不曾止住势头,自己?撞在了陈澍的铁拳上。齐班大抵是只瞧她这横着一个拳头,不以为意,也不曾止住步伐,但说陈澍这拳,可?非肉体凡胎,出手时,甚至比那不开刃的兵器还要坚硬,他这么装上去,陈澍的拳头纹丝不动,他自己?却?顿时发出一阵闷哼,不止闷哼,而且嘴角还隐约流出点血迹。

他那长着横肉的脸转头看向陈澍,似是要放出些狠话,陈澍也被这人腰腹的脆弱吓了一跳,看见这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顿时有些心虚了,撤回?手来,正要解释两?句,便看见那人竟不是为了出言与她相争,而是拼着一口血,也要趁机杀她一下,为灵犀阁挣下这个决斗的入场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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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知灵犀阁毕竟贵为天下第二的门派,门下名人侠士众多,就算没有他齐班,也能在第二场,以及最?后那场决斗中?码齐数个能上场的人选。

毕竟不是谁人都是李畴严骥,得?拼了命连上好几场比试,定要全胜,其门派才有接着比下一场的几乎。因此,就算齐班受伤,甚是因而殒命,对于灵犀阁而言,至少?在这一场论剑大比中?,是不碍事的。

但陈澍便不同了。甚至不同于李畴严骥,她只要受一次伤,少?一分力,可?是再没有人能顶她上场,往差了说,最?终甚至难逃成为某个名门正派刀下野鬼的宿命。

更?何况,论剑大会为图场内热闹,把陈澍的两?场比试排在了一块。比完这场,没给她任何休息的空隙,她都不需要下台,只消在台上等着下一场她比试的飞云派弟子上台。

换言之,若是在这场比试中?受伤,那下场的胜负,便难料了。

而灵犀阁自来比飞云派强劲不少?,早晨的比赛已然赢了,假使陈澍果真输给了飞云派,那这三方的决胜将会拖进加试,对于又有伤,又苦战了两?场的陈澍,可?是万分不利。

哪怕这短短几次交锋下来,齐班的胜算已然渺茫,可?他拼了这一条命也要博上一博,为的已然不是这场比试,而是下场比试,甚至或许存在的加试!

是的,他不愧是从数次上过战场,舍生忘死的人,哪怕是死,也要狠狠咬掉陈澍的一块肉来!

第四十二章

只见这齐班被她这么一击,不过闷哼了一声?,却在这冲劲之下仍然咬牙稳住了脚步,连手中?双戟也拿的稳稳的,更是趁着陈澍不好意思的空当,就?这么转了个弯,将双戟往自己胸前一挥。

他手中?本?就?快,这么一劈,戟尖一闪而过,便?顺着陈澍方才胳膊所在的位置,眨眼间切了下去!

若不是陈澍撤了手,可真真是要被这坚戟的一劈给劈断整截小臂!

但也正是这么一劈,直教陈澍发出了疑惑的一声“嗯?”来?。寻常人在搏斗,尤其是拿着大家伙,近身搏斗时,大多不会这样?用力地?,只顾头不顾尾地发狠相搏。因为?这样?大的动作,若是击中?对?方,得手了,那还好说,若是不曾击中?对?方,反而会因为那止不住的势头,卖对?方一个破绽。

前些次陈澍是同那些野路子的武林人士比,他们拳脚功夫不到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这些年天下承平,这些人不过出身江湖,既无甚经验,大抵也无人点拨。但凡是真吃过一次亏,恐怕也不能全乎地?站上这论剑台了。

可齐班不一样?,但看他前两招,也知其浸淫武术多年,且不说力道?、准头如何,那角度、经验,都是足够刁钻的,足见其狠辣。就?是这样?一个经验丰富,出手果决的人,一瞬间之前,还因为?躲开陈澍的一脚而放弃了攻势,转眼一过,竟又在这样?临近的情况下,不顾危险,门户大开,只为?了引戟砍向陈澍的手。

正是这一击,不仅没中?,一对?大戟往下劈去的势头根本?止不住,直把他扯得脚上也站立不稳,露出这样?洞大的破绽来?。

出手之前,凭齐班的经验,必然早能预料到这个结果。既然能预料到,却仍然这样?莽撞,全然不似从尸山血海中?厮杀出来?的老兵了。

陈澍是天真,却不是傻子,一眼看出了他的意图,因此疑惑了一声?,一面躲,一面也不急着攻向他的空荡荡的破绽,只道?:

“你怎么突然如此恨我了?”

那齐班听了,一笑,大抵觉得这句话实乃娇痴,并?不言语,而是先趁机收住势头,稳住身形,倒也还算得上光明磊落,知道?陈澍在等着他回话,不曾偷袭,而是又摆好架势,才开口?。

“这可不是恨不恨的事。你身在江湖之中?,可以?快意恩仇,可入了门派,恩怨俱重,那就?不是个人好恶能够左右得了的了。”

这话说得拗口?,陈澍又自己念了一遍,仍是不曾明白他暗含的意思,摇摇头,道?:

“可是这是在论剑台上,这台子那么高,那么耸,远离喧嚣,就?算有甚门派的恩怨,也早远离了,你又何来?这样?狠的一股杀意?”

“有些事,并?非是远了,便?能远离的!”齐班朗声?笑了三声?,不等陈澍再回话,便?起身攻来?。

他那戟仍冲着最险要的地?方去,先前是往陈澍面门杀去,这回又狠辣地?换了个地?方,只挥一半,便?调转戟尖,朝脚下扫去,眼瞧着要刺入陈澍双脚,剌开她的脚腕,教她无处可逃——

就?差那一寸不到,这戟突兀地?停住了,戟尖微微震动,却再也无法逼近分毫,台下原是一阵安静,紧接着爆发出成片成片的尖叫声?。

——陈澍直面齐班,伸手又往那方才被她拳头“击中?”的地?方,狠狠打?过去。

这一眨眼里,时间仿佛都被拉长、停滞,那齐班的表情慢慢地?被陈澍这猛然一击的余力带得震动,仿佛水滴入平静的湖面,一圈一圈地?泛开来?。那变化,既缓慢又清晰,在这漫长的一刻里,齐班受击顿住的那势头是缓慢的,也正因此,才能清楚地?瞧见他面上难耐的表情,以?至于手指握紧到发白的痛苦。

他被陈澍击中?,顿了这一下,又在众人的尖叫声?中?连退几步,稳住身形。

这回陈澍可没有再给他空隙,脚步不停地?纵身跟去,只用这简简单单的一双拳头,追击上去,打?得齐班急忙用戟去挡。

又是两合交手下来?,哪怕有心咬下陈澍的一块肉来?,在这样?猛烈不断的攻势之下,饶是齐班,也只能疲于保命,分不出心思再去瞧陈澍的破绽。

直到他终于寻到机会,假作反攻,刺斜里杀了一戟,却是只作虚力,反而借这劲往后一腾,躲开陈澍那雨点而下的密密拳头,喘了口?气。

“你认输么?”陈澍真止住了攻势,突然问?。

这齐班正打?得嗜血,杀意大发,恨不得奋力赢下这局,如何能认输,被这么一问?,更是有些发怒,又往陈澍头顶刺来?一戟,被陈澍稳稳接了,他方言:

“认输?我五体俱全,四肢未伤,认什么输!”

陈澍听了,却不急着回他,而是有些淘气地?把着戟,轻轻往外一送,齐班双戟不曾脱手,又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快速而轻巧的一松,把他逼得倒退了半步。

不,是倒着抬了一只腿,生生地?踩在了论剑台之外,眼看着就?要往下栽去!

原来?二人这样?厮杀,尽在陈澍掌控之中?,她向来?以?直报直,起了些许顽皮心思,便?一路把苦苦应付的齐班往论剑台的边缘上引,最后一击,更是她故意卖了个破绽,教齐班主动藉机后退,既是躲开她的攻势,也是自觉地?一步步走出这论剑台——

此般危机时刻,好巧不巧,陈澍还真把着齐班的双戟,就?这铁一般的双掌,击中?他数次,教他苦不堪言,反而还在此刻真救了他一条小命!

齐班这往后一推,几乎要后仰栽倒下去,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反手抓住手里的戟一扯,也亏的是陈澍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就?这么稳稳伫立在论剑台边,再怎么拽也纹丝不动,还真叫齐班藉着这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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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站回了台上。

只是瞧着他那神色,脸上发白,连连喘气,眼眸瞪大,满脸横肉也难掩惊恐,显然是被吓了个不轻。

“你认输么?”陈澍又问?。

这话便?有些小得瑟了。她瞧着那齐班低头,缓了缓,连台下的看客也起哄一般地?喊起“认输!”来?了。陈澍也不多催,说完了这句,几乎笃定了这齐班被如此相逼,面上下不来?台,这会给他一个梯子,必定是要认输的,就?这么安静等着。

谁料她不说话,齐班也不答,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给她一个莫名的眼神,竟抬脚向后一踏,居然想接着方才的势头,就?这么坠楼而去!

霎时间,齐班的一只脚便?已踏了出去,身体一倾,陈澍一直得意的眼神旋即变了。她不自觉地?张开了嘴,手里也丢掉了那双戟,飞身上去,死死抓住齐班的手臂,电光火石之间,把他又拉了回来?。

齐班再度双脚落地?时,他那双戟还不曾落地?,又被陈澍伸手捞起。

他自己似乎也是被陈澍的动作一惊,眼神震动,盯着转身去捞双戟的陈澍瞧了一会,才想起来?把自己的大戟接过,沉声?道?了一句:

“……我认输!”

“好。”陈澍说,把双戟递过来?,道?,“这东西还你!”

场下看不清二人方才的动作,可他们自己却是心知肚明,二人之前的氛围不由地?有些异样?,齐班默默接过那大戟,以?手颠颠,又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些什么,但陈澍却冲着他简单一点头,分明一点也没瞧见他那凶相之下的犹豫,在下面官差唱报结果的声?音中?,转身走了个干净利落。

齐班这么一愣,满腹话也没了去处,灰头土脸地?也往下行,却又迎面撞上去而复返的陈澍。

她满脸尴尬,指着那楼梯,道?:

“错了错了,下场还是我,该下去的是你!”

下场确实还是她。齐班下去后,是飞云派的一个女子上了台。

与那齐班不同,这女子看着慈和,身形微胖,功法扎实,舞两条长绸,一看便?是出自名门正派,端得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貌。二人相比,也不过数合,她便?抽身而退,叹了一句天外有天,朝台下朗声?认了输。

整个论剑场顿时掌声?不断,只夹杂着零星几句好事者的谩骂。

当然,要说其中?有没有什么旁的缘由,或许也是有的。飞云派早已输给了灵犀阁,派中?众人也无在加试中?力挽狂澜的把握,这最后一场同陈澍的,实是可输可不输。她这么干脆地?认输,不但避免了同陈澍两相伤害,更是把灵犀阁巴巴指着的加试给送走了,一句认输,把陈澍给抬进了最终的比试,不仅能看灵犀阁吃瘪,还能赢得人心。

这可是数百年来?,第一次闯到最后的江湖人士。

飞云派本?就?不争名利,要不然也不会总挂在第三第四这尴尬的位置,不得寸进,如今这认输,更是认得除了灵犀阁那几位,阖场都欢喜,那女子笑眯眯拍了拍陈澍的肩,迳直飞下台去。

只余陈澍一个人,懵懵地?,才恍然发觉自己明明只是为?了来?寻剑的,却已打?得论剑大会只剩最后一场了,在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中?下台。

云慎等在论剑台门口?,何誉也在,甚至悬琴也在,带着那个小子应玮准备送他上台,见陈澍来?了,冲她点点头,腼腆道?:“……打?得不错。”

陈澍还没缓过来?呢,见了他,猛地?一惊,也不顾云慎还在身后叨叨地?叮嘱着什么,上前扯住了悬琴的袖子,问?:“明日?我要同你打??我赢了你就?是这论剑大会的……?”

“不是。”悬琴乍然被捉住袖子,也不逃,老老实实地?应了,“明日?不是我上,是阿琼。”

“竟是徐琼?”何誉插话问?道?。

“哎呀,你怎么这都说!”应玮踮起脚去捂悬琴的嘴,大声?道?,“走了走了,我要比了,不许你再说了!”

陈澍正想问?呢,被这么一打?岔,也是无措了,看着应玮耍赖一样?把悬琴往论剑台门口?拉,那悬琴有心再回几句,又被应玮高高举起的手丝毫不留情面地?摁了回去。

正是二人要进入论剑台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

“对?,是我。明日?决斗,是我来?同这位姑娘打?。”

陈澍倏然回头,面前可不正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第四十三章

那陈澍身后出言的女子,不是应玮那个“师姐”又是谁?

她?一回头,瞧见这个熟悉的面孔,恍然地“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徐琼!”

这女子同样以布束发,身背双剑,先是看了眼何誉,尔后冲着陈澍一拱手,应道:“正是,明日台上见。”言语之间,颇为尊重,竟确实把陈澍当作了对等的对手,做足了礼节。

陈澍本是随性一问,徐琼这么一回,她也有模有样地学起来,也是一拱手,正要客套几?句,便?被人群中走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她不设防,被这么一撞,跌跌撞撞地往一侧走了两步才稳住身形,正要斥上一斥,回头却发觉那人撞了人,明明理亏,却只言片语都不说,更别提道歉了,就这么径直走向论剑台。

背影的身形她?虽认不出来,可此人衣着华丽,长袍飞扬,她?一眼辨出这人身份,有些恼怒地喊了一句:“李畴!”

只见那背影顿了顿脚步,显是听见了陈澍的喊话?,却不应话?,反而越发斗志高昂地往台上走去。

“他这是什么臭脾气,”陈澍看了眼捂嘴掩饰笑意的徐琼,脸上不禁也红了红,羞赧道,“怎么又冲我?发火!”

“你们二人这你来我?往的,把下局比试的结果都先定了,给这碧阳谷少谷主先划出局了,人家可不得恼怒么?”云慎这才插上话?来,凉凉道。

何誉也是忍着笑,等云慎此话?说了,才大笑一声,他毕竟为人中正,本性温良,不似云慎这样?看热闹似的插话?,只拍拍陈澍的肩,捋捋她?的后背。

而陈澍呢,毕竟也不是真?的气上了头,被何誉这么一顺毛,那通火气已?消了大半,此时见应玮和李畴上到了那论剑台之上,又一拍脑袋,惊道:“哎呀,我?怎么忘了,我?还答应了指点?这人的!”

“哦?”徐琼抱着胳膊,起了兴致。

“你那哪里是应下要指点?他……”云慎也笑了,摇摇头,说到一半,大抵觉得戳破陈澍对自己?判断的盲目信赖也没有必要,只对着徐琼压低了声量解释道,“在淯水上,我?们几?人曾撞见了这李畴,被他挑衅,也就她?把李畴那几?句话?当真?了……”

陈澍只听见了那前面几?个字,不曾听见后半句话?,不等云慎说完,便?天?真?地为自己?辩道:“我?就是应了要指点?他的啊!我?还叮嘱了他,一定不要输了,不然碰不见我?怎么办,你瞧瞧他——”

她?那手,往台上一指,但见耸立云端的论剑台之上,确实二人斗得正热,而李畴那一剑刺、一剑劈,剑剑都不中,分明是处于下风。

要说这二人所学,大体都是正统的剑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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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法虽五花八门,但总还是相?同的,他们二人比起来,便?有些陈澍与师兄师姐相?比的味道了——出招前,能猜到对方应招,又做出解法,如此往下推演数招,这便?是剑客之间的默契。

但也正因此,李畴那数年下来的经验反而教他落入了下乘。他对应玮的出招,应招,大体都有个判断,可应玮不是那些行走江湖多年的老侠客,他不过是个天?赋高些,不畏死的小毛孩子,他的出招灵活多了,李畴往东招架,他便?丢了攻势硬生生从?西边刺,李畴以剑相?击,他便?转了剑锋,不图正面对锋,而是把李畴那剑往他不使力的方向挑,挑得李畴一时间险些把那剑都握不稳了,急急忙忙撤回来,好一阵恼火。

李畴此人,本就耐性极差,这不仅占不到上风,气急之下,出招越显急迫,几?剑尽数被应玮挡得严严实实,反而他那漂亮衣袍,果真?是个花架子,一点?不实用,也不知应玮这小孩是存心还是无意,没几?下,李畴那华美外袍便?被划了个稀烂,更教他是怒不可遏。

更别提这几?日间,李畴是整整上了数次论剑台,为碧阳谷顶了数场比试,旁的不说,前一次正在两个时辰前。哪怕知晓应玮这招怎么破,李畴那额间挂着汗珠,时不时喘出的热气,还有握剑时手指偶尔的颤抖,无一不彰显著他体力早已?透支,乃是强弩之末。哪里比得上应玮,本就是总角之年,最?为闹腾的年岁,无限的精力无处使,只怕再打上数场,恐怕也是不会教他喊累的。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那应玮毕竟也是初生牛犊,虽不怕虎,却也是无甚经验,二人杀了数十?合,李畴捉住机会,还是借一个破绽刺中了他的腿,鲜血浸了好一块布料。但这也是李畴唯一一次伤及应玮的机会了,这之后,还没几?合,应玮又卖了同样?一个破绽。

李畴早已?招架不住,不觉大喜,急忙引剑来刺,却见应玮眼中原本的惊慌化作了得意,两把剑一架,又抬腿一踹,把李畴前几?日被人伤过的腰腹踹了个正着!

这下,李畴再强撑也抵不住这彻骨的痛意,一时忍不住,竟生生地喷了应玮满面的血来!

他一连后退几?步,又咳出几?口血,以剑撑地,缓了缓,又抬头道:“再来。”

“啊?”应玮傻眼了,抹一抹额头的血,道,“还来?你不要命了么?”

“是我?没命还是你没命,还尚未可知呢。”李畴道,说罢,正要提剑砍来,却听见远远的,有人惊慌地喊了一声,一瞬间,他那动?作应声顿住,仿佛丢了魂一半死死不动?,脸上血色也没了。

“我?们认输!碧阳谷认输!”看台上一个瘦弱的身影高声喊道。

台下官差自然乐得记下来,虽然二人比试得越激烈,就越能招来看客,这论剑大会的名声也能越打越响,可毕竟人大抵都还是有同理心的,若真?在这万众瞩目的最?后几?场出了人命,还是碧阳谷的少谷主,变成不死不休的局面,那可真?是难看了。

碧阳谷和寒松坞,不就是摆在前面,活生生的例子么?

台下看客也大多发出些鼓励的、宽容的呼声,但这些声音却似乎一点?也不曾进到李畴的脑海里,他盯着那喊出认输的弟子身影看了片刻,直到那弟子胆怯地避开他的视线,他才伸手甩去剑上的血,默然下了论剑台。

这二人的比试,着实好看,又别有一番震撼,连方才对李畴有气的陈澍也看得入迷了,她?正巧等在论剑台下来的门口上,看见李畴满面愠色地出来,甚至还好心安慰了一句。

“没事,你若有想精进之处,来找我?,我?也定会如约指教你的。”

李畴看她?一眼,嘴唇翕动?,像是要回话?,却是被陈澍气得,又生生呕出一大块血来。

——

次日更是天?朗气清,前一日那天?,本就是风和日丽了,这一日,天?光正好,连素来刮得街上望子作响的疾风也变得和缓了,站上高台,呼吸间尽是清新的带着些许潮湿的新鲜味道,好不提神。

这最?后一日,不只老天?赏脸,连那些高官勋爵都齐刷刷地到了场,几?大门派又坐在了那几?个最?高的看台之上,沈诘单坐在一个看台的打头处,她?身后更是坐着一排穿着朝服的官员和武林盟的差使,身侧还坐了一个大马金刀、威风凛凛的将军模样?的人物,入场前同陈澍攀谈时,见陈澍不认识,才讶然道:

“那可是总领驻扎点?苍关数万将士的刘都护,”沈诘问,“你竟不知么?”

“我?怎么知道!”陈澍理直气壮,“我?见过的大官也就沈大人……还有大虫了!”

沈诘不由会心一笑,也不应,随手拍拍陈澍的肩,潇洒去了那看台之上。

这最?终的一场,仪式当真?是多,又多又繁琐。琴心崖果真?派了徐琼,二人傻站在台上,等着那典乐之人奏了好几?首,又听了半晌各门派最?终的战果,才终于随着唱声相?互行礼相?拜,磨蹭得堪比那昏礼大典了。

等诸事皆成,二人终于开打。这回,那看台之下数千,甚至数万的看客都认识她?陈澍这两个字了,不仅认识,而且等那开比的钟声一响,台下的喊声便?止不住了,震得那天?边绝壁都似乎隐隐晃动?。陈澍在台上听得不太分明,她?侧耳去仔细听了一阵,才听出了这些人竟都是在喊她?的名字。

她?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站到最?后一场的江湖人士。

连那些江边的鸟雀都不敢再落在点?苍关的屋檐上了,急匆匆地从?天?际掠过,陈澍心中复杂的心绪一涌而上,她?看着一直在默默等自己?开口的徐琼,才无措地收起了情绪,便?见那徐琼从?背后拔出剑来。

徐琼只拔了一把剑,往前走了两步,坚定地递过来。

“我?听闻你丢了剑,”她?说,“这剑就今日借你一用。当然,我?这人不是图什么公平正义,只为比出一场好战。”

这话?说得轻柔,陈澍呆呆地看了她?一眼,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许是被那些澎湃的呼声感染了,终是接了过来。

这是她?在丢了剑之后,第一次使旁人的剑。

徐琼的剑法很?是周正,她?的剑也很?是周正,陈澍用起来,不一会便?使得得心应手。甫一交手,二人果真?和那些古籍里最?熟练最?标准的剑法一样?,舞得台下人连连叫好,陈澍刺破了徐琼的袍角,又被徐琼一个转身晃住了,一小段青丝被割了去。

江风愈静,更显这论剑场内的热闹,二人杀了片刻,心中都有了数,先各自分开,缓了口气。

徐琼似有话?要说,开口,但见陈澍却动?了,三步并?作两步,欺身而上,冲到她?跟前来。

她?自然是大惊,但大惊之后,耳边那呼声掩盖住的其他异响也终于钻进脑海——徐琼赫然转身,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那滔天?的巨浪,真?盖住了半边的天?际,眼看着就要席卷着一切,打在这论剑台上!

就在这紧要的一刻,冷不防有一把剑挥来,挡在了她?的头顶,又狠狠一甩,竟果真?把那气吞山河的巨浪排开,挡走了汹涌落下的水势!

是陈澍。

第四十四章

申月末,酉月初,一年秋始,正是淯水高?涨时节,汹涌的江水不断拍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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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侧峭壁,裹挟着?沿途行船,越行越快。

每到这?个时节,沿岸的小船大多不敢再出航,仍有?把握载着?满船客商渡过这天险一般的淯水的,也只有?陈澍几人乘过那样艨艟一般的大船。这?是船家的考量,岸边住民,有?了解这?淯水的,也大多心中有?数,行客就算是不知,也大抵能从那船家漫天要价的样子窥得一二。

而点苍关,因?是这几条支流汇入淯水的入口,则更加险急。单看那一侧绝壁的悬崖,也不难猜出其上被千百年来的潮水冲蚀出的一道道痕迹。

但哪怕是这?样,悠悠淯水仍是那条贯穿东西,串起几大关隘都城的大江,无数客商镖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从淯水而过。渔船避让汛期,客船加固船体?,人?总要活,日子总要过,这?么多年,除了翻过几条不听?劝,硬着?头要在汛期捕鱼的小渔船,总还算得上“风平浪静”。甚至这零星几条翻的渔船,第一次翻入水中时,或许还算个事,但等到第二张,第三张,在人?们日渐麻木的心中,越发不算希奇。日子久了,迷信的说是被河神收走了,守旧的说是不遵经验,吃了教训,总归是稀松平常的,那些罹难船只的消息甚至不一定能进到都护刘茂的耳朵里,就更别提上达天听?了。

然而,这?长久的麻木与忍耐,换来的却不是安宁,而是招致了这?样一场滔天巨洪!

陈澍挡在徐琼身前,舞剑相?抵,又暗地里捏了一个诀,终究替她挡住了那泼天而来的巨浪。

一波浪头打过,又一波,但徐琼周身竟被陈澍护着?,不过沾了些水花,她呆愣着?,瞪着?双眼,一反常态,似是恐惧,又像触动。再成熟、再稳重,这?徐琼也不过是个年青人?,初出茅庐,在门派里平素里只顾练剑,从未被人?这?样舍身相?护,也自问做不到这?样义无反顾地以?命护住他人?,更别提她们上一刻还在拿着?剑斗得你死我活。

可陈澍就这?样简简单单地飞身而来,身形小巧的姑娘,舞着?细剑,却替她挡住了这?兜头而下的巨浪,不带一丝犹豫,仿佛这?只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但这?论剑台下的人?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巨浪打在论剑台上,看着?是吓人?,可那也不过是一个浪头,一泼江水,当空落下时,毕竟这?论剑台高?耸入云,又历经多年比试,造得格外牢靠,浪头打在那高?空里的论剑台上,仍是浪头、浪花,不能伤人?,顶多就是冲得好几人?跌落看台,摔断双腿罢了。

与之相?比,看台之下,那铁桥上,甚至是那论剑场中早已被淹没的地上,却早已变成了人?间地狱。

浪头既已高?过论剑台,可知那巨洪业已冲进了点苍关。这?关隘本?就建于这?淯水之上,一岸是悬崖峭壁,另一岸接着?牡山,自然也不低,建这?关隘时,一是为?了水路通畅,留有?渡口,二是为?了连上两侧山崖,使左右两岸能互通。

如是,这?点苍关,在这?洪水当中,好比一座人?肉与城墙筑成的堤坝。数百年间,那城墙建了数次,如今实在是久经战事,牢不可破,洪水倒灌而入,又被这?城墙挡在这?城中,江水反覆翻涌,愈涨愈高?,愈冲愈急,那关内成千上万的百姓,乃至于四面八方来看论剑大会的游人?,都被这?仿佛从地底冥间席卷而来的巨洪冲散、淹没,又随着?浪潮被裹着?,在水中上下翻涌。

一时间,哀鸣遍地。

最先,最高?的那个浪头过了,这?论剑台就仿佛一个宁静的孤岛,往下望去,能看见原先兴奋喊着?陈澍名字为?她高?呼鼓劲的人?,已然成为?了江水中翻滚着?的一张张惊恐的面孔。

耳边那嘈杂的、喧闹的呼声还在,不过剥开来听?,便能听?见那不过是一声声哀嚎,一声声痛呼。

不止徐琼,连陈澍也被吓到了,看台上一众权贵更是抓着?座椅正瑟瑟发?抖。沈诘站了起来,单手撕开湿透了的朝服,厉声高?喊了一声:

“救人?!”

有?几人?应声落水,却也有?更多的人?只站在看台上观望着?,佯作不知,陈澍回头望向沈诘,瞧见她也并未下水,而是转身拎起了刘茂的领子,恨声道:“你的兵呢?你就干看着?!”

“巡城的将士此刻也大都自身难保,至于城墙上守城的,城外营中休整的,就更不能调了。”刘茂道,“况且这?巨洪之中救人?并非易事,我知沈右监心急,但这?洪水来得蹊跷,未必不能是有?心人?意图……”

沈诘听?到一半,大抵也知刘茂言下的推诿,冷哼了一声,竟也不再争,回头看向那武林盟主。

那武林盟主虽也是浑身湿透,却比刘茂看着?有?风骨多了,不等沈诘开口,便一拱手,不顾面上被洪水浇过留下的泥沙,道:“方才已然有?义士跳下去救人?了,那道白袍义士就是碧阳谷少谷主……自然,我武林盟也当作表率。”说罢,也是一脱外袍,往水中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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