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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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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盏铜灯立在窗台边上,将周围的夜色捅破了一隅烫洞,而那光晕深处紧紧包裹着难解难分的两道身影。

那道高大沉峻、巍巍如玉山的身影,便是?属于男子的。

他将身笼在女子娇小清丽、婉约若一卷丝绡的身影之上,正对着寝屋那面?碧色纱窗。

如鸳鸯交颈而吻,不胜缠绵悱恻,惹来?人面?红耳赤。

江晚芙的眼瞳瞪大犹如房檐下?的两挂灯笼,饶是?她也?知晓师暄妍举止不检行为不端,是?个不安于室的小荡.妇,也?没料到,都已经被驱赶至君子小筑,落到了这步田地里,她竟还在思春,实在是?饥渴得不像话。

倘或不是?阿娘从她来?癸水开始便给她每月一碗参茶地喂她喝着,说不准,她都早就不止这么一个孩子了。

真个是?不知羞耻,让人臊得慌。

“师暄妍!”

她朗朗地朝着寝屋里唤道。

屋内的两个人,却不是?吻得难解难分,而是?某位殿下?一意孤行地扣着师暄妍的腰肢和膝盖弯,不许她有分毫的反抗之举,师暄妍无?奈自?己生作柔弱女儿?身,不是?其?敌手?。

想把膝骨自?他长腿控制之下?抽出,却似撞上一堵坚厚的岩壁,撼动不得丝毫,她恼羞成怒,身畔的烛光映着少女涨红的面?颊,更添了她的明?艳,风采瑰润。

“宁恪!”

贝齿挤出一个斥责的声音来?。

若是?再不走,便没有机会了。

宁烟屿钳着她柔软的春腰,望着少女怒意勃勃、生气盎然的明?眸,唇角轻牵,心里一股柔软的情绪在蔓延:“到这里了,你还在担心我的处境。小骗子,我之前同你说过,你身上背负的这些事,可能在你看来?是?沉重不堪,可在我这里,损不了我分毫。”

她微微怔住。

男人稍倾上半身下?来?,目光一错不错,胶着在她的粉靥上:“般般。跟我从这烂泥里出来?,把我当?作你跳出泥坑的踏板,踩着我走,可好??”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要?她离开那个烂泥坑,不要?往下?看。不要?搭理?他们,将他们视如无?物,为了他们而伤害了自?身,不值当?。

师暄妍怔愣地对上他认真的视线,那双黑眸蒙了烛光的亮色,分外清透。

一国储君,怎会有这样的清透明?净、如怀着赤子之心的眼睛?

可师暄妍没有去思索,也?没有回答,她的耳膜被一股叫骂声充斥着。

“师暄妍!你可知阿耶和阿娘花了多少心血在你的身上,为了你的丑事,他们急得白了多少根头发,你怎么还敢,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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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不要?脸地在这里厮混!”

几个婆子也?跟着骂:“快些滚出来?,再不然,我们便要?冲进去,捉奸拿双了!”

她们的叫骂声不弱于城池下?的叫阵,义愤填膺,声震云霄,但房中仍然没有动静。

这画面?,若是?让开国侯和江夫人知道了,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江晚芙痛骂着屋内无?媒苟合的二人,一边却在思忖这个问题,她朝身后?的一个婆子暗声吩咐,让婆子先行回到开国侯府,将此事禀告给家主?与夫人,让他们也?知道个信儿?。

今日看来?,是?要?来?个瓮中捉鳖,那这对奸夫淫.妇一网打尽了。

到时候,家主?与夫人不但会对师暄妍再度失望透顶,而且都会夸赞自?己办事得力?。

就在江晚芙如意算盘弹拨得铮铮作响时,那面?纱窗被支开了。

一灯如豆,映出男人如梅胎雪骨的影。

他在那半昏半黄的光晕里立着,单手?桎梏着师暄妍弱柳扶风的软腰,冷峻的眉眼,透过烛火,扫过起来?诸人。

而那开窗之后?的霎时间,江晚芙犹如气血停滞了流动,被震慑住了,她惊愕得忘记了呼吸,整个人,便如同木胎泥塑,只见其?形、不见其?神?地戳在那儿?,一动不动,傻了眼。

“太、太子殿下??”

那是?她纠缠多夜的,一个譬若水月镜花般的绮梦。

春花台上,鹤姿乌发的少年,是?满园春色之中最曜灼的存在,他一步一步地踏上玉阶,犹如登临天梯,直入青云,下?一瞬便要?羽化而去。

江晚芙甚至在梦中,都只敢匍匐在他的脚下?,用谦卑而虔诚的姿态,小心翼翼地,去够他垂落在脚边的一寸衣角。

且不敢因为得之不到而羞恼。

可这一刻,她却看见,他在姊姊的房中,单臂托着姊姊的腰,冷眼睥睨着自?己。

有一瞬间江晚芙以为那不是?太子殿下?,可多看一眼,那通身的矜贵与冷漠,那华美而俊逸的气韵,天下?之间岂有第二人。

一同前来?的婆子里,也?有那日参加了离宫春华台太子殿下?冠礼的仆从,原先还不敢肯定,江晚芙这么一喊,立刻也?都认了出来?,这位,是?大名鼎鼎、端居东宫的储君。

从来?不下?凡尘的神?仙人物,竟会屈身于一方小院,而且……

难道他就是?那个师二娘子一直窝藏掩盖的——

“奸夫”?

“哐当?”一声,落在清寂的庭园中,尤为刺耳。

婆子手?里抱着的堕胎药掉在了地上,盅盖被掀翻,药汁穿过瓦罐粗大的口径,汩汩往外冒。

这窗被支起的那一刻,师暄妍就知道,她苦心孤诣,为自?己安排的一条不归路……被撤走了。

她再没有那条路可以走。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替她擅做了主?张的男人。

师暄妍瞋目而视,朱唇被齿关扣着,紧得沁出了如血般的红痕。

他没能理?会屋外那些喧嚷,单臂再一次将师暄妍抱起来?,就送她,坐在那一方窄窄的窗台之上。

少女乌沉沉的长发披向背心,发颤的背脊贴向身后?冰凉起雾的黑夜,单薄的衫子挂在细润如脂的藕臂上,被灯光照出若隐若无?的影儿?。

灯下?的她,俯瞰下?来?,两腮胜雪,绛唇映月。

这般给架在高处,背临着那些突然岑寂下?去的叫骂声,师暄妍还有些不自?然。

那些声音静寂下?去之后?,江晚芙哆嗦着嘴唇,自?她身后?,磕磕碰碰地拐出一道柔弱的嗓:“臣女,拜见太子殿下?,殿下?……金安。”

以江晚芙马首是?瞻的婆子们,也?纷纷随着江晚芙跪下?行礼。

这礼节大得,不亚于三跪九叩。

先前,她们高傲无?礼,鼻孔看人。

这一刻,她们顶礼下?拜,诚惶诚恐。

这一切全都只是?因为,今夜在君子小筑,这般掐着她腰的人,是?太子宁恪。

世间之事,真的很是?神?奇,乃至荒谬无?常。

师暄妍先前因为宁烟屿擅作主?张毁了她的计划,产生的那些不快,也?骤然间消散了几分,如此,似乎也?有些教人扬眉吐气。

她在灯下?,垂下?眼睑,轻睨着面?前之人。

宁烟屿微挑眉梢,呼着她的乳名:“般般。”

声音不重,然而江晚芙清晰地听见了那两个字,太子殿下?,他是?如此亲昵地,含着温柔地唤着师暄妍那贱人的名字。

犹如万刃锥心。

从未有一刻让她感觉,这春夜是?如斯寒凉,比去岁的寒冬更加彻骨!

她费尽心机,究竟是?如何,输给了师暄妍,她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是?何时相识,她心中那不识凡俗烟火的清贵高蹈的太子殿下?,是?为何对师暄妍,这般温情脉脉?

难道他喜欢了师暄妍吗?

这怎么可能!

鼻端倏地飘进来?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自?地面?上起身的江晚芙,歇斯底里地冲将上前,疾言讽刺:“殿下?你不要?被她蒙蔽了,她腹中还怀有来?路不明?的孽种!臣女是?奉了家主?和夫人的命,来?替她下?胎的!师暄妍她见异思迁,生性放荡,她不配您!”

几个婆子战战兢兢,也?没想到表娘子素日里乖巧静婉,还有这么癫狂的一面?,简直同她们这些泼妇相比,也?没甚两样了。

而师暄妍如独坐瑶台之上,不为所动。

她没有一点儿?患得患失,垂下?的眸光,依然平和。

宁烟屿握住她春腰,向上道:“跟我走,可好?。”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把她的计划摧毁光了,师暄妍已经没有了别的容身之地。

被他逼得走投无?路,只剩一条,她最是?不想的,走向他的路。

亏她方才还觉着太子殿下?有一点儿?委屈,现在看来?,他分明?就是?心机深沉,用心险恶,早有预谋。

月夜沁着凉意,拂到身上,并不舒适。

师暄妍闭上了眼睛,眼帘合住,遮蔽了那一抹流转的清光,身子轻颤间,少女无?可奈何地将下?颌点了一下?,算作她的回应。

第34章

月光渗透窗纱, 流泻在宁烟屿浓墨的眼睫上。

她看见,那双宛若点漆的黑眸, 眼底的情绪愈来愈浓。

以师暄妍对宁烟屿的了解,从他素日里沉静持重、威煞颇深的表现上看,这般神态,便已经是很?高兴了。

只是她仍旧低估了男人的高兴,他竟不动声色,一把揽住她腰,强势霸道至极地将她从那方窗台上抱了下来。

师暄妍轻巧地落入了宁烟屿宽厚坚实的怀抱之?中,隔着两重衣料, 那股炙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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拷打?着她的全身,未几,已是身遭火热,少女涨红了脸, 看不出是羞是怒,只是惊呼了一声,随即重重唤道:

“宁恪!”

那一声轻叱, 清楚无误地飘入江晚芙耳中, 成?了打?情骂俏时的娇嗔。

她心如死灰地支起头?颅望着, 望着那灯火绚烂的碧色纱窗内, 她心心念念却自始至终都不敢肖想的殿下,被师暄妍如此大呼小?叫,居然丝毫都不感到受了冒犯。

那双蕴着坚实力?量的臂膀锢着她, 将师暄妍打?横了抱起, 绕过一重重碧绿纱窗, 穿过一道精致小?巧的槅扇,来到廊下绿竹猗猗的庭前。

江晚芙看见, 那一双人,犹如一对画上璧人般,光彩照人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太?子殿下横抱着师暄妍,冷眸如淬了九天之?雪,未着一丝善意地落在自己身上,周遭寒雾四起。

江晚芙的腿跨在青苔遍布的石阶上,倏地僵硬了,不敢再往前迈上哪怕半步,优柔的眼瞳,脆弱地望着他们,嘴里?嘤嘤呼着:“殿下……”

“她配不上您的。”

师暄妍,是个怎样的荡.妇,人尽可妻,她未婚先?孕,怎能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宁烟屿不认识面前的女子是谁,也许见过,但并无印象,他问怀中之?人:“她是谁?”

一句充满陌生的“她是谁”,令江晚芙如遭雷击,胸口被长槊贯穿,她怔怔望着他们。

迫不得已在宁烟屿怀中缩着的少女,并不曾往外看上一眼,自他臂弯之?下,嗓音柔弱地道:“她便是我的表妹。”

“是那个抢了你父母和身份的人?”

宁烟屿对于师暄妍的表妹,只有这一个印象。

江晚芙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痴怔地道:“殿下……”

此刻她横在台阶上,阻隔了这片本就不宽的台阶,致使空间变得更加狭窄,宁烟屿蹙紧眉头?,语调森冷:“听着。师暄妍怀中骨肉,是孤的,她一心袒护之?人,是孤。她是孤即将迎娶的太?子妃,不日便要?完婚。”

这句话,更是让江晚芙万念俱灰,她的身子一下后仰,瘫倒在地,眼眶又湿又红。

上首冷漠清贵的沉嗓落下来,落入她的耳朵:“带一句话给开国?侯,这个女儿他若认,孤上门求娶,他若不认,孤仍会请旨赐婚,但结亲一事将不涉开国?侯府,往日开国?侯府亏待孤的太?子妃,孤也会一笔笔讨回。”

江晚芙被堵住了话,她木然地望着太?子殿下,实在不敢相信,她哆嗦着红唇往上看,一字一字地问:“师暄妍她的孩子,是……是您的?”

这个女子像是听不懂话,宁烟屿眉心之?间的折痕更深,哂然地一笑。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师暄妍腹中并没有什么孩子,非但没有,她往后都不会有孩子。

师暄妍走这一步,是逼不得已,她一直恨他,拆了她的计划,迫着她走向东宫。

踏上了这一条路,师暄妍也没有别的选择。

两害相权,取其轻。

比起宁恪,她更不想让师家和江家有一点甜头?。

月色如银,宁烟屿怀中抱着师暄妍,绕过了满地碍眼之?人,一步步踏出君子小?筑。

众跟随前来的婆子噤若寒蝉,大气儿不敢喘一声,匍匐在地,只偷摸地掀开眼皮的一线天来。

她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玄青色身影,怀中笼着形貌娇小?、弱不胜衣的女子,消失于黑暗的夜雾之?中。

再偷偷地去瞧,只见江娘子差不多半边身子已经从那苔痕斑斑的石阶上滑落了下来,她僵硬着瘫坐在地,眼皮坍向鼻梁,失了言语的能力?,似秋日暮风中折翼的蝉蜕。

君子小?筑外有侯府派遣前来的车马,另又有一驾马车,更为轩敞华丽。

江晚芙对宁恪的态度很?奇怪。

她含着泪光的眼眸,含着怨味的质问,像寻着自己的薄幸郎在讨要?一个说法。

师暄妍略微思?忖,问宁烟屿:“太?子殿下以前见过我的表妹?”

他在月光下穿行,脚步不停,听到她问了别的女子,想到她那位表妹,别说好印象,他根本就没能留下印象:“不曾。”

也听不出是敷衍,还是真的不曾。

不过看模样,江晚芙是见过他的,而且印象很?不错,大抵还有几分心动。

师暄妍对二女争夫这种事毫无兴趣,只动了个念头?,思?绪又落在了别处。

宁烟屿怀中抱着师暄妍,步伐稳健,登上了那一驾等候已久的马车。

车中空空荡荡,铺设有大红猩猩毡毯,这毡毯是波斯供奉之?物,柔软且厚重,只是上边的花纹颇为古怪。

行驶间,车中支着的两盏铜制灯台纹丝不晃,稳稳当当地擎着火光,四下里?亮若白昼。

师暄妍落在了轻薄的褥间,晕乎乎的头?脑,到此时终于醒过神来,不禁横眉向灯火下不疾不徐宽衣的男子。

“你早就算计好了?”

宁烟屿将外衫剥落,换上了一身太?子蟒袍,这袍服用料和阵脚都更为细腻复杂,盘踞游身的蟒纹,在烛火里?闪灼,迤逦出一寸寸织金的浮光。

他在灯火下更换着衣物,将腰间的皮革蹀躞带重新束上,雨露形羊脂玉佩系于腰间,光泽温润,映着男子倜傥俊美的脸庞。

他不回答。

师暄妍看到,他从马车中拿了一件包袱,递了过来:“换上。”

师暄妍低头?看去,自己身上还穿着寝裙,衣衫轻透,不耐凉风,身上实在森冷,骨骼战栗,她下意识接过他递来的包袱,打?开,包袱中露出一条石榴红喜鹊落窠团花纹绫罗裙。

其中缥碧青绣花百柳春风图案细丝薄衫,以及官绿的纻丝洒金披帛,样样俱全,这一套衣裙是宫中式样,极有春日烂漫的气息。

以师暄妍在侯府的用度,还够不上这么一套价值昂贵的衣裙。

她指尖捻着衣裙,柳眉轻扬:“我们要?入宫吗?”

宁烟屿喜欢听她说“我们”二字,微微颔首,唇角不着痕迹地舒开:“入宫面圣。”

她垂了眸子,不说话了。

太?子殿下不愧为实干派,才让她点了头?,当夜就要?把关系确认下来。

只是——

“这般前去,只怕惹怒圣人。太?子,你定要?如此公开,你的名?声会极难听。”

宁烟屿不以为意:“师般般。天下对于男人的口诛笔伐,远莫过于女子。你都不在意彻底摧毁自己的声誉,我又岂会为些许言论?所缚。”

师暄妍又道:“圣人,竟然会同意?”

她不相信,圣人会允许她这么个“未婚先?孕”、举止不堪的儿媳,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倘若父子有了争执,最后也许会各退一步,她最终只是昭媛或是良娣。

不过其实即便她没闹出这些事情来,凭一个开国?侯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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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的身份,也大抵只能做侧妃。

师暄妍发觉自己想得远了一些,烛火一跳晃过眼睛,她忙收敛心思?,坐直了些。

宁烟屿侧眸来望她,比起她的恓惶,太?子殿下很?笃定:“他会的。届时我说,是我强迫的你,辜负的你,你不要?反驳。”

洛阳折葵别院的那晚,分明?不是他强迫,是她引诱了他,他只不过是道心不坚,被她破了防备。

师暄妍又不言语了。

这辆马车,平稳而迅疾地劈开深巷弥漫如水的月光,如小?船般劈波斩浪而行。

师暄妍咬住嘴唇,还是不想教他看着自己更衣,瓮声瓮气地指挥道:“你转回身去。”

少女的嗓音含着催促和不耐,充满了发号施令的强势。

宁烟屿从来没有被人如此疾言厉色过,只有在她这里?,一次又一次地领教,可他偏生非但不觉得那话难听,反而有股说不出的酸酸麻麻感觉,逐渐漫上胸口。

“好。”

他低低地应承了一声,便将身背对向她。

其实彼此早已坦诚相对,他对她身上的一切都无比熟悉,甚至还记得,在少女的腰窝处有一颗猩红醒目的朱砂痣,只不过怕她羞赧,他一直没有对她说过。

她引诱他那夜,只是她自己觉着手段卓绝,其实在他看来,该是很?生涩的,既生涩,又笨拙。

可他偏偏着了她的套。

可见,即便是绝世?武功,也要?看谁使用,宁恪自诩禅心不动,可也只不过是因为从前没有遇上师暄妍这个小?骗子罢了。

身后传回衣料摩擦的声声响动。

师暄妍想快一些,生怕那个男人不遵守承诺胡乱回头?来看,正?好,便撞见她整片雪白的香酥,可有些时候,偏不能急躁。

他备下的这条石榴裙固然精致好看,然而腰身却粗了许多,而她系裙带又急,不知怎的,便和背后的小?衣挂上了。

现在,这条裙子不上不下地横在中间,既穿不上,又脱不下来。

眼看着马车都快要?到宫城了,师暄妍心急如焚,十根手指飞快地倒腾,可越急躁越使不对劲儿,非但没能把那两条衣带给解开,反倒是越缠越紧了。

她欲哭无泪,脸色急得潮红,她咬住了银牙。

宁烟屿听着动静觉着不对,但十分君子地没有回头?,只是过了半晌,自己的右腿踝骨,被一只小?小?软软的脚丫轻轻地蹬了一下。

有些轻,似是蜗牛伸出了两只触角,正?小?心翼翼地试探。

“喂。”

宁烟屿回头?,恰逢此时,那少女折腰低头?,“呼呼”两声吹灭了车中的蜡烛。

这烛火一灭,车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一片黢黑之?中,师暄妍松懈了警惕,在他探身过来,缓声问“怎么了”时,师暄妍瞪了他一眼。

“衣裙不合身,不知道怎么就挂在我背后的小?衣上了。”

宁烟屿这厢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她方才更换衣裙用了半天。

他凑近一些,温声道:“可要?我帮你?”

师暄妍叫他,自然是想让他帮的,有几分难堪地闭上了眼睛,将头?往下点,又怕他看不到,贴心地挤出一道为难的嗓:“你快些。”

宁烟屿了然地翘了一下唇角,

银色的月光破窗而入,如细雪,隐约照着少女柔软白腻的胸脯肌理,她侧过一些身,将背后给他,迟迟不见他的手指搭上来,师暄妍愠恼着,又是一阵含混不清的催促:“你快些!”

她不轻不重的斥责,落在车外的车夫耳中,却又是另外一重意思?了。

车夫从未听过那般柔软似水的嗓音,臊得红了脸,只是赶车的动作仍旧一丝不苟,一刻不停地继续往皇城里?奔着。

不知是不是幻听,师暄妍隐约听到,男人在长指扣上她背后的衣带时,轻说了一句“小?笨蛋”,她拉了脸色下来,很?是不快地扭动了下身子。

结果刚刚落到宁烟屿指尖的衣带被她晃落了,他伸指去捞,碰触到她背后衣带之?时,也触碰到少女背部一片莹彻的冰肌。

肤质柔滑,触手生香,但指尖所触之?处,似是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刚才她折腾着自己身后的衣带时,越扯越着急,便不留神扯出了细汗。

被男人手指触碰的一瞬间,少女的身子仿佛被雨露敲打?的花苞般,颤了下,又似上好的丝弦被他的指尖勾住,轻一弹拨,便震颤不绝。

“你做什么!”

好好儿,弄得她愈加紧张,恼羞成?怒了。

宁烟屿拽住她肩后的衣带,将丝绦勾了出来,低声道:“打?成?死结了。”

这死结,还是她亲自打?上的,也不知晓怎么回事,方才弄着弄着,便把这些带子缠绕在了一处,她自己又看不着、够不到,导致越缠越紧。

师暄妍满面红光,心忖,幸好她聪明?,及时吹灭了蜡烛,大家彼此看不见,倒省去了许多尴尬。

“宫中的衣裙,怎么这么难穿。”

她嘟囔着,分明?是话里?有话,宁烟屿只当没听到。

他垂下眸,悉心地替她将缠绕的衣带一点点拖出,解开来,这片衣带落了下来,终于可以让她穿上衣裙了。

师暄妍将上衫下裙一笼,浑然不顾胸前泄露的怒放的风光,继续为自己更衣。

春峰两簇,罩雪喷霞。

男人喉结微微滚动,身上涌起莫名?燥热,为了掩饰,他不露痕迹地将视线移向别处。

宫门已经近在咫尺。

师暄妍更换好宫装,拨开窗,望见远处巍峨直耸入云霄的高楼,望之?生畏。

她的心境到了此刻,已经是大不相同了。

先?前不怕死,一心求死,没想着好好地活,所以即便是面见圣人,也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前路被堵死,迫不得已答应了入他的东宫,再去觐见,便不若之?前见郑贵妃时镇定。

她背部沁出来的汗,有一部分是冷汗。

倘若圣人不同意,她该怎么办?

宁烟屿说得十拿九稳,好像一切都按部就班地照着他的意愿进行着,可师暄妍总觉着,男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尤其是当还没真正?地在一起时,男人惯会说些花言巧语了。

江拯和师远道之?流,都是一边装着对妇人恩深义重,又一边在外边勾三搭四,实在教人恶心唾弃。

何况这婚事,兴许只是他一时兴起,或者这只是他愧疚之?下的补偿罢了。

宫车停在了宫禁正?门。

此刻天色漆黑,早已过了宵禁的时辰。

车中黑黢黢的看不见任何东西?,师暄妍伸手,攀着身旁的车辕木,战战兢兢地要?下车。

可她实在看不见,哆嗦着不知往何处迈腿,这时,自黑暗中穿过来一条坚实有力?的臂膀,于她身后环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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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腰肢。

耳中流入一串含着温和的兰草芳息的呼吸:“跟紧我。”

师暄妍的心漫出紧张,随着他迈出了第一步,在门被推开的一刹,她幽幽道:“好黑,我看不见。”

宁烟屿搂着少女柔软的细腰,自暗处回眸,偏薄的唇弯出一道如水波生褶的弧痕。

“我看得见。”

师暄妍犹如被当头?一棒,她呆滞地愣在了那儿。

他看得见?

他夜能视物?

也就是说,从洛阳的夜晚,那今夜的马车之?中,一直以来他都看得见!

而她方才,当着他的面儿脱掉了贴身的小?衣,重新系上之?时,他在一旁不动声色,一览无余……

第35章

少女的唇瓣于黑夜里无声地颤抖, 车窗外?月色无?垠,流泻在她静好的面容上?。

望向他时, 满目怨恨。

宁烟屿极力压着?唇角的笑意,自腰间?的蹀躞上?摸出?火石,重?新引燃了车中被她吹灭的灯烛。

火光明炽,在晚风徐徐地吹动间,左摇右曳,翩然起舞。

盛大的灯光撞入师暄妍的明眸,她终于看清了周遭,也看清了那个男人促狭的嘴脸, 心下实在气恨难平,将他挽住自己腰窝的臂膀奋力推了下去?,便再?不顾他,一低头, 匆匆钻出?车厢,跳下了车辕。

宁烟屿从身后跟来,长?腿迈下马车。

太子殿下身着?交领广袖及地蟒袍, 姿仪英美, 风华无?双, 望之身量修长?, 如?亭亭山上?春松。

师暄妍多看了一眼,便及时收回了目光。

宁烟屿接过率府随从递来的长?柄宫灯,自己拎在手中, 重?新挽住她的腰身:“孤要入宫。”

左右两侧莫敢违背, 列阵森严地开出?一条跸道来, 迎储君殿下回宫。

阵仗声势浩大,师暄妍的心砰砰地跳, 仰目,身旁的男子泰然自若,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黑夜中被宫灯映亮的下颌线和英挺的鼻梁,对于旁人的俯首臣服,太子殿下早已习以为?常。

而对师暄妍,却犹如?隔世。

师暄妍几?乎是被他带动着?,亦步亦趋地往里走,越过一道高达长?许的垂拱门,便入禁中。

上?次入宫,是郑贵妃遣车驾来接,走的是小偏门,入目景致,多为?御苑宫景,盆栽花树错落生香,这一次走的却是宫禁正门,这一条远远的汉白玉宫砖步道遥遥伸向远处。

恢弘万方的主殿,被千万盏辉煌的宫灯簇拥着?,拱向天穹之下的无?边深夜。

主殿两侧又有宫室,丰丽而博敞,轩壮而华贵,参差轇轕,上?干云霄。

“莫紧张。”

他看出?师暄妍的拘谨不适,手臂略收紧一些,安慰着?怀中惴惴发抖的少女。

“我阿耶他……”

宁烟屿忽地抿了嘴唇。

只是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

无?需赘言,她见了便知道了。

师暄妍被他突然中止的一句话,弄得愈发紧张,等到她侧眸来看那个男子时,他好整以暇地朝前拎着?宫灯,姿态清闲,好似见死不救,师暄妍气馁地想着?,等会?儿,休想指望她开一句口。

她只管当?个哑巴,反正,这烂摊子都是太子一个人惹出?来的。

就算是皇帝不喜,她也没办法,她又不想做他的太子妃。

她就不拒绝、不反对、不配合,眼观鼻、鼻观心,装聋作哑,往那殿中,似块木桩样儿地杵着?,不帮一句腔,让他一个人绞尽脑汁应付去?,与她无?关。

太极宫中,龙涎香燃尽,淡淡的烟气萦绕,还?未到子时,圣人身体乏累了,将将打了个盹儿。

此刻正眯着?龙目,靠在软榻上?歇憩。

模模糊糊地,身体竟不受控制地飘回了汤泉宫。

氤氲热泉,汩汩地冒着?泡儿,池水之上?白雾夭袅,一身着?贡缎丹凤朝阳锦衣的年轻女子,徐徐向他走来。

“皇后……”

许久未能入梦的爱妻,今夜竟入得梦中,雪肤花貌参差如?昨,与记忆里刻画的模样并无?多大改变,圣人凝视着?那张可亲可敬,充满了忧愁的芙蓉花面,情?难自禁地迎上?去?。

一步,一步,他走入水雾深处,得以与皇后相拥。

梦中的触觉亦是真实到可怕,圣人抱紧了自己的结发爱妻,望着?池水面上?映出?的老态龙钟、神情?萎靡苍凉的自己,又看到乌发雪肤、容色倾国的皇后,心里更加哀伤。

“皇后,一别多年,今夜你终于又肯入朕梦中……”

怀中仍旧身姿绰约、颜如?舜华的发妻,却将他推开。

在圣人的错愕惊异中,她妙目横波看过来,眸光充满了幽怨与责备:“陛下,臣妾请求你好生看顾孩儿,你做到了么?”

圣人急忙道:“朕做到了,朕一心为?了咱们的老大,朕巴不得,早些就下来陪你,把这皇位传给?他。”

可水汽之中,分明近在咫尺,皇后的容颜依旧模糊了,自那片无?论圣人伸出?手来怎么拨也拂之不去?的水雾里,传来皇后幽冷嘲讽的声音:“是么,那为?何吾儿年过弱冠,尚无?妻室,孤单一人?宁庶安,你对得起我的嘱托么?”

圣人挨了数落,可心里实在委屈:“不是朕不肯啊,是咱儿子眼高于顶。”

“借口。”

轻声的一道叱责,让圣人简直无?地自容,他万分委屈地为?自己辩解:“是真。儿子常与长?信侯姓崔那小子、东宫洗马、太子詹事、十率府来往,朕好几?次想问他,是不是有龙阳之癖,可又怕儿子真的承认了他好男风,朕实在下不来台,总不能真的照他的心意,给?他募些男宠。”

水雾里却没了声音,皇后的芳容自那片淋漓的水汽之中消弭了踪迹,圣人一抬头,只见四下里雾色弥漫,哪里还?有自己的爱妻?

他不禁探寻而去?:“皇后!皇后!”

不留神,陛下踩进了温泉池,被热水烫了脚底心,顿时清醒:“皇后!”

圣人自软榻上?惊醒坐起,四下里灯火葳蕤,仅有王石侍奉在侧,正在脚底给?他熏着?炭炉,怕他夜里着?了寒气,低头一看,自己怀中抱着?的哪是皇后,不过是个长?条方枕,而他梦里不知,抱得死紧。

圣人老脸通红,急忙撒开了手,恢复威严,坐正了身体:“朕睡了有多久了?”

王石将熏炉盖上?,佝偻腰,将拂尘摇晃几?下,笑吟吟来道:“只睡了一炷香的功夫,陛下想来是好梦了,面色红润,梦里也压不住嘴角。”

要说前半截儿,那确实好梦,可要说到后半截儿,圣人心里愁啊。

他这一愁,便口没遮拦,悠悠叹道:“这老大要是真有断袖之癖,朕也认了。”

胳膊拗不过大腿,儿女都是讨债鬼,圣人心胸豁达,拗不过就不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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