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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试炼婚(二)
◎江雪溪微微沉吟:“丢失新娘?”◎
凌虚年间, 齐国皇城
“铛——”
东方既白,皇宫盛武门内回荡起浑厚悠长的钟声。
两扇宫门徐徐开启,候在盛武门外的群臣依次拾阶而入, 在盛武门内广场上分列两旁, 垂首屏息,等待皇帝驾临御门听政。
皇帝少年登基,为政勤勉, 早朝一向十分准时,然而今日百官等了又等,皇帝却迟迟未到。
议论之声渐起时,皇帝身边首领大太监终于姗姗来迟,仿佛皇帝百忙之中终于想起了御门内还有一群臣僚等着早朝。只听大太监朗声道:“皇上口谕,今日不朝!”
而后大太监向前一步, 特意点出了定国侯的名字:“皇上口谕, 请定国侯移步凝心殿, 为国师送行。”
下方群臣再也按捺不住,彼此对视,议论声再次响起,同时朝定国侯投去艳羡的目光,显然是恨不得自己能有这个福分, 代替定国侯去面见国师。又不得不在心里叹息,恨自己投胎不争气, 若能有定国侯那样的出身, 何愁没有定国侯如今的地位呢?
——虽然定国侯才能确实有目共睹, 并非皇帝偏私, 这一点百官都是服气的。但谁能保证自己后代子孙代代争气呢?就连王孙贵胄亦有此忧虑, 唯独定国侯, 只要她后代子孙不昏了头做下谋权篡位的大罪,国师又能顺利承继道尊尊位,那么齐国国祚绵延一日,定国侯子孙后代便能保一日的富贵。
定国侯却无心在意同僚们的羡妒,她随着大太监直入西宫,在路上忍不住问:“公公,国师为何突然决定离去?”
这确实突然,太突然了——否则的话,皇帝怎么会一大早叫她过来为国师送行?
定国侯身份尊贵,深得皇帝信任,大太监也不瞒她,只道:“国师想法,奴才不敢妄自猜测,只知道凝心殿有位仙子昨夜趁夜前来,似乎是国师的师妹。”
“师妹?”定国侯心里一惊。
朝臣无人不知,当今皇帝得以顺利承继皇位,无形的、却又是最大的依仗,便是当代道尊座下首徒,亦是未曾正式册封、但朝内朝外均以国师尊称的道门年轻一代领袖,与其师妹并称道殿双璧的拂微少君。
——虽然凡人们弄不懂道门中繁杂的称谓,时常仙子仙长道君真人乱叫一通。但事实上道门内部对于称谓等级规定的非常明确:只有突破化神境的修行者,才能被尊称一声真人;金丹境及以上,男修称少君,女修称仙子。至于未曾踏入金丹境的初级修行者,那当然是没有什么尊称的。
凝心殿到了。
定国侯深吸一口气,举步而入,深深拜倒:“齐宁拜见皇上,拜见国师。”
很快,殿上传来国师清淡的声音:“何必多礼,坐下吧。”
定国侯已经大概摸清了国师的性情,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千万不要自作主张,并不推辞应声落座。
国师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是齐宁,我姐姐的女儿。”
这话当然不是对定国侯说的,也不是对上首的皇帝说的。于是定国侯大胆地抬起眼,向上方看去。
国师倚在自己的席位中,一手支颐。宽袍广袖、朱衣风流,乌发玉簪一束,如水般散落下来,不像是人间传颂的仙人白衣飘飘纤尘不染的超然出尘,反而更似个金玉丛中养出来的贵公子。
在他身旁,同一张席位上,还坐着个白衣少女。定国侯一望而知,顿时明白,这位大概就是大太监口中所说的“师妹”,凌虚道尊关门爱徒玄真仙子。
和国师不同,这位白衣的玄真仙子整个人仿佛就是在为‘仙子’二字做注解。定国侯不敢盯着细看,但只匆匆一眼,少女白衣素淡缥缈,端坐在席位中,整个人便如一把初露剑锋的名剑,令人移不开眼,又暗自心惊。
在皇帝和定国侯眼中,玄真仙子一语未发,只静静颔首。事实上年轻的景昀正暗自传音:“我是不是该给见面礼……给什么比较好啊?”
江雪溪哑然失笑:“我来时给过了,你不用给。”
“不太好吧。”
江雪溪转而淡声道:“我的师妹,玄真。”
于是皇帝和定国侯又纷纷起身问好,景昀在储物袋里挑了两件东西送出去。
早上开宴总显得奇怪,但景昀与江雪溪马上要动身离去,于是皇帝还是命人备下了宴席。
一百二十八道菜流水一样端上来,景昀欲言又止,再度传音道:“是否有些……浮夸了。”
道殿尚俭,哪怕凌虚真人亲自设宴,也没有这么大的场面。
“不会浪费。”江雪溪传音回答,而后对皇帝道,“齐臻,你有心了,然身为一国君主,当知上有所行下必效之,还是应该尚俭。”
皇帝的年纪也不很大,还是个未足三十的青年人,然而和江雪溪一比较,反而显得皇帝才更像长辈,他比定国侯生的早,和江雪溪更熟悉,当即笑道:“您放心,明日是皇祖父冥诞,正该祭祀,这些珍馐佳肴断然不会浪费。”
景昀:“啊?”
好一个孝子贤孙,拿琳琅满目的隔夜剩菜去祭祀先人吗?
江雪溪颔首道:“我都忘了,厉帝冥诞就在明日。”
他提起生父时云淡风轻,仿佛在说一个无足挂齿、过眼即望的人。转头又对定国侯道:“齐宁,你今日怎么不多话了?”
定国侯不好意思地笑笑,终于没有见到生人的紧张了,她问:“国师,您怎么突然要走?”
江雪溪说:“我与师妹去虞州一趟,处理些事情。”
景昀欲言又止,低声道:“他们为什么都称呼你国师,听上去好像不熟。”
江雪溪同样小声回应:“是我让他们这么叫的。”
景昀疑惑:“为什么?”
江雪溪说:“你不觉得‘皇叔’‘舅舅’这样的称呼,显得我有些年迈吗?”
“……”
尽管江雪溪和皇帝、定国侯之间看上去不是很熟,但这毕竟是江雪溪唯二愿意承认的亲眷。皇帝与定国侯十分不舍地将他们送出城门,目送那两道御剑的身影离去。
修行者耳力过人,景昀御剑飞至空中,还能听见皇帝一边遗憾国师匆匆离去,一边伤感地嘱咐侍从:“那些菜要收好,明天热一热,祭祀皇祖父。”
江雪溪也听见了,他对景昀说:“你看,我就说齐臻齐宁都是很节俭的人。”
景昀:“……”
她与师兄关系亲密,当然知道齐厉帝那些乱七八糟的‘丰功伟绩’。于是不再多提此事,只说:“我看他们很舍不得你走,其实我本就打算一个人去,只是路过来看看你,你不必特意陪我过去。”
江雪溪还没有换掉那身朱衣,负手立在春风渡上,意态闲雅地道:“我知道,所以我和你一起出来不是为了陪你,是为了让你陪我。”
还不待景昀开口,他已经清清淡淡将话题一笔带过,转而问:“虞州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居然要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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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昀说:“不是什么大事,我听师尊说现在虞州那边忙不过来,正巧我刚破了一个小境界,该外出游历几日,索性接下了这个任务。”
九州之中,虞州是个有点特殊的存在,那里灵气相对而言最为凋敝,不利于修行者修行破境,因此那里宗派不多。偏偏虞州又最易滋生鬼祟,事端频发,道殿驻守在虞州的分殿就算把每个能执行任务的弟子都拆成八半,也力有不逮,不能事事兼顾。
正因如此,虞州虽南不临妖族,北不挨魔族,本该是个好地方,却偏偏成了垫底的那个。道殿每三年一次统计各州分殿情况,虞州分殿申请调回中州的弟子都是最多的。
自己申请调离分殿往往会给师长留下心志不坚的印象,但即使如此,虞州分殿许多弟子仍然巴不得尽快调走,可见虞州分殿当真最为艰苦。与之相对的是,凡是在虞州分殿做出些成绩的弟子,调回道殿也格外受到器重。
近来虞州西边一个大城忽然闹起了瘟疫。虞州分殿忙着联合当地官府对付瘟疫阻止外流,实在抽不出手来应对其他事务,将零零散散数件任务全报到了道殿。
景昀最近刚刚突破一个小境界出关,难得起兴下山去游历,看见虞州分殿的任务,顺手挑了一件。
“这件任务初始评级是‘地’。”
道殿任务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级最困难,基本上都由长老亲自指派人处理,不允许弟子自行挑选,以免造成无谓的伤亡。‘地’‘玄’‘黄’三个级别的任务都挂在天机阁中,弟子可以自行报备接取。
御剑前往虞州的路上,景昀把任务的大概内容给江雪溪复述了一遍。
这次任务地点在虞州东部的燕城。
据任务卷宗显示,近段时间,燕城发生了许多起新娘失踪案件。
第一起失踪案件,是发生在两个月前,失踪的新娘是燕城本地人,新郎家则在燕城下辖的燕尺县,距离燕城城中只有二十来里。
新娘新郎家中都薄有几分资财,热热闹闹筹备起婚事。新娘是家中小女儿,最受宠爱,家中父母兄姐狠命筹备一笔嫁妆,要风风光光给女儿陪嫁过去,向新郎家彰显对自家女儿的看重,好替新娘挣面子。
新娘一大早上了婚车,洒泪挥别父母亲人,婚车行出燕城,正午时到了燕尺县。婚车一停,新郎满心欢喜过来叩问婚车,请新娘移步,谁料新郎在车外叩问半晌,车内新娘一声不吭。
一旁围观的宾客们交头接耳,新郎脸色忽青忽白,一把掀开车帘,却见婚车内空空如也,新娘没了踪影。
这第一起案件刚发生时,没人料想到要惊动道门仙长。因为大部分知晓此事的人都根本没往妖鬼作祟的方面想,只以为新娘逃婚。
新娘父母亲眷一口咬定他们亲自送女儿上了婚车,护卫们一口咬定中途根本没停过车,陪嫁侍女们说新娘起初在车里还哭了,谁都说不清新娘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对于新娘家人的说辞,新郎家中根本不信。毕竟虞州虽然鬼祟较多,但寻常百姓平平淡淡过日子,也很难碰见这类意外。新郎家认定新娘是和人逃婚了,觉得新娘家人满口胡言推搪责任,两家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结亲不成反结仇。
新娘父母去官府报了案,声称女儿可能是被歹人掳掠。尽管新娘父母心中焦急,然而燕城说大不大说小也真的不小,官府忙碌,于是这件案子就拖延下来,迟迟没人过问。有的人还在心中猜测,认定这是新娘父母装模作样,想通过报案来遮自家女儿跟人私奔的丑事。
第二起案子则发生在第一起案件的十天之后,这次出事的新娘甚至都没出燕城城门,只是从城南嫁到城北。新娘一大早梳妆打扮含泪拜别父母,上了婚车放下车帘,等到婚车停稳新郎叩问时,车中照旧无人应答,车帘一掀人人变色,车内空空荡荡,新娘没了。
这一位失踪的新娘和新郎乃是姑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早早订了婚约。第一起新娘失踪案里,不少人猜测新娘私奔逃婚,但到了第二起新娘失踪案,所有知道的人都说这对新人从小感情就好,新娘根本不可能逃婚。
不但这位新娘家中焦急,新郎家里也急得要命。双方匆匆忙忙找了一圈,一起去官府报案。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官府,惊动了燕城太守,下面的文吏一翻卷宗,立刻想起来十天前还有一桩案子,同样是新娘在出嫁的路上丢了。
两桩案子案情相近,都是新娘不翼而飞,随行人员毫无察觉,陪嫁的珍贵物品一样没丢,官府当即决定并案来查。
正在官府忙着查案时,第三位新娘又失踪了。
连续三位新娘失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流言四起到处传播。有人猜测凶手专在新娘出嫁的路上偷盗新娘,分文不取只要人,说明城中很可能潜伏了一个采花大盗;还有人觉得新娘失踪的实在诡异,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很可能偷盗新娘的不是人,而是妖鬼作祟;没几天又生出了很恶毒的流言,说新娘失踪是寻仇报复,这三位新娘本人或是她们的父母家眷很可能在外做下恶事得罪了人,才导致惹火烧身新娘丢失。
这些纷乱谣言对于新娘父母来说实在诛心,好端端养大的女儿一朝丢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本来就日夜难安悲痛不已,如今外面还传了各色谣言,有的造谣女儿偷人,有的造谣自己家里作恶多端遭了报应。每一句传到新娘父母耳中的谣言都像是扎在他们身上的刀,尤其是第二位新娘的父母,又气又痛当即病倒。
连续三位新娘失踪,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燕城百姓算是被吓住了,但满城百姓总不能一辈子不办婚事。沉寂数日之后,燕城中又有了两户人家成婚,因为怕出事,特意办的很低调,连陪嫁都没大张旗鼓地送过去,只备了辆样式低调的婚车,准备先把婚事安全办完,以后再慢慢弥补。
事实证明,侥幸心理不可取。
事已至此,什么采花贼什么私奔的流言都不见了,能神不知鬼不觉弄走四个新娘,除了非人之物作祟找不到其他缘故。第四位新娘丢失的案子报到官府时,太守二话不说,直接命人前去虞州分殿求援。
但不巧的是,这个时候虞州西边发生瘟疫,虞州分殿把能出动的所有人手派到西边去协助官府解决瘟疫,分殿里积压了许多任务,几位平日坐镇分殿的长老都亲自出马。燕城的新娘失踪案无论从数量还是情况上都属于紧急程度较为靠后的那一种,一时半会实在挤不出人手过去处理了。
燕城太守急的头发都白了,他的小女儿见父亲发愁,决定为父亲和城中百姓出一份力,于是向父亲提议,那个劫走新娘的不管是人是鬼,只要把它钓出来就能想办法处理,她愿意扮成新娘举办一场假婚礼引蛇出洞,请父亲派遣精锐在旁边保护,把劫走新娘的凶手抓获。
这作祟的八成是鬼祟等非人之物,岂是寻常人能对付的?太守当然不愿意让女儿去冒险,一口拒绝。
但小女儿却很坚定,对父亲说:“城中百姓怨声载道担惊受怕,我身为燕城太守的女儿,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平日里受到百姓的供养,现在能为百姓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啊,怎么能因为危险就逃避呢?”
燕城太守依然不同意,对女儿说:“如果这些案件是人为的,我自信麾下精锐足以保护你的安全,但现在这是非人之物作祟,我派出再多精锐,又怎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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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妖鬼的手下保全你呢?”
父女二人僵持一阵,谁都无法说服对方。太守整日严防死守,生怕女儿胆大包天,真的去假扮新娘,更重要的是城中人心惶惶,于是太守动用了自己能联系到的所有人脉,打听到虞州分殿想将一部分案件送去道殿请求协助,连忙一竿子把小女儿支出家门,让小女儿亲自带着护卫赶去虞州分殿,请求分殿尽快派人来查案。
一番活动之下,燕城新娘失踪案作为第一批送往道殿的任务,出现在了天机阁中。
“丢失新娘?”江雪溪微微沉吟,“妖魔一般不会刻意挑选新娘这样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多半是鬼祟。”
景昀点头:“天机阁给出的初步分析也这么认为。”
师兄妹二人御剑疾飞,终于在三日之后抵达了燕城。
二人都熟读道殿中各类典籍卷宗,类似的案件见过一些。路上商讨出几种可能,入城直奔太守府,报上道殿弟子的名号。
守卫入内通传,不久又出来,身后跟着太守的小女儿,那少女冲着景昀和江雪溪行了个礼,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又请景昀和江雪溪进去。
太守姓褚,他的小女儿闺名信芳,取‘苟余情其信芳’之意。褚信芳一边引着二人往里走,一边很是抱歉地道:“二位仙长先到家父书房里喝茶,家父稍后就来。”
景昀问:“褚太守在忙?”
褚信芳会错了意,以为景昀觉得太守怠慢,连忙道:“父亲断然没有怠慢二位仙长之意,只是今日有人……”
她话还没说完,变故陡生,脚步声、嚎哭声纷乱地传来,褚信芳甚至来不及多说半个字,只见一个钗乱鬓横的妇人匆匆转过墙角奔来,扑通一声跌跪在了景昀与江雪溪不远处。
后面太守府的侍从紧跟着追出来,手足无措站住了脚。褚信芳呀了一声,看了看那妇人,对景昀道:“这位……”
褚小姐这句话又没说完,她刚张开口,那妇人一口气还没喘匀,已经大哭起来,朝着景昀二人用力叩首,一边哭一边哀求,脑门结结实实磕在地面上,只一下就涌出了鲜血。
景昀连忙用灵力托住她,不让妇人继续叩首。褚信芳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扶着那位妇人,然后对景昀和江雪溪解释道:“这位吴娘子,是第一位失踪新娘的亲姐姐。”
作者有话说:
因为下周一要上夹子,所以明天中午十二点前更新,后天那章晚十一点更新。
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资治通鉴·梁纪》
第22章 22 试炼婚(三)
◎新增两千字不要漏掉◎
“我的妹妹呀!”
吴娘子话才说了个开头,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落下来。
褚太守连忙给女儿递了个眼色,褚信芳轻咳一声,提醒道:“吴娘子, 两位仙长来燕城正是为了调查新娘失踪案, 你把情况早点告知二位仙长,仙长们才能更快着手调查。”
吴娘子闻言擦了把眼泪,勉强忍住哭腔, 再度原原本本讲述了第一位新娘失踪的情况。
事实上,由燕城官府送去虞州分殿、又由虞州分殿送往道殿的案卷里已经写的很明确了。吴娘子虽然焦急忧虑,所知的情况也早在官府问询时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现在说的还是案卷中记载的情况,并无多少新的发现。
但对于这么一个悲痛欲绝的姐姐,无论是褚太守父女, 还是景昀与江雪溪, 都没有打断她的话, 而是任由吴娘子又讲述了一遍。
含泪说完之后,吴娘子拭去脸上的泪珠,道:“小妇人失礼了,小妹生的晚,家父家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 是小妇人手把手把妹妹带大的,花骨朵一样年轻的女儿家, 忽然生死不知地丢了, 真是……真是……”
说到这里, 吴娘子又忍不住哽咽起来。
要指望景昀开口安慰人, 那是很困难的。江雪溪遂道:“吴娘子放心, 我们会全力调查吴小姐的下落。”
吴娘子忍住泪意, 她原本是个高挑爽利的女子,哽声道:“不瞒二位仙长,小妹她丢了这么多天,其实……其实家里人心中都已经……”
众人一时默然,吴小姐丢了两个月,不管掳走她的是什么东西,两个月来毫无下落,九成九凶多吉少了。在场的人心里其实都有猜测,但这话谁也不好轻易开口说。
吴娘子咬牙道:“但就算、就算小妹她已经出事了,我们父母兄姐还是希望活着要见人,死了也能见尸,否则小妇人真是死了也闭不上眼,更不能叫小妹的名声为人所诬,恳请二位仙长……”
吴小姐是幼女,吴娘子是长女。吴娘子亲自教养妹妹长大的,说是姐妹,和母女的感情也差不多了。她虽然竭力想忍住泪水,眼眶还是通红一片。
褚信芳动容地握住吴娘子双手,拍抚她的脊背,借此安慰这悲痛的姐姐。
景昀终于张口,同时江雪溪也正开口发问,二人的声音重叠在一处:“‘名声为人所诬是指的什么?’”“吴小姐的名声为何受损?”
景昀忍不住瞥向江雪溪,正好撞上江雪溪含笑看来的目光,二人视线一触即分,只听吴娘子恨声道:“是魏家!”
原来第一位新郎姓魏。吴小姐失踪之初,所有人都没往鬼祟方面想,只惊诧于新娘失踪了,不乏有人猜测吴小姐逃婚。
魏家大丢颜面,心里很是不忿。吴家这边去官府报案,焦急寻找失踪的女儿;魏家却在背后传播谣言,说吴小姐不检点,和野男人勾搭上私奔了。
吴家气得半死,如珠如宝的小女儿莫名其妙失踪了,家里人焦急担忧还来不及,新郎却在外诋毁女儿名声。于是一边打上门去找魏家算账,一边在外辟谣。
但造谣永远比辟谣容易,人们总是更偏向于相信耸动惊人的消息。吴家在外辟谣的举动并没达到想要的效果,反而不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吴家心虚,竭尽全力想把女儿跟人私奔的事压下去。
江雪溪若有所思,景昀却单刀直入地询问:“一般来说,结亲是为了缔结两姓之好,很少有奔着结仇去的,如果我是魏家,不管心里怎么想,从利益的角度出发,第一时间大肆宣扬未进门的新娘跟人私奔,都是下下策——吴家和魏家之前,是不是有过仇怨?”
吴娘子闻言一怔,旋即垂首:“小妹她其实对婚事不太满意,还曾经闹着要退婚,只是最后没退成,魏家也许是听到了小妹想退婚的风声,所以……”
不但褚太守父女,景昀也心生不解,只是她面上毫无变化,问:“吴家不是很疼爱吴小玉么,为什么要给吴小玉结一门她不情愿的婚事?”
吴娘子苦笑道:“这确实是我们不好。”
吴家经营粮庄,虽然规模不大,却也积攒了几分家资。家里三个孩子,吴娘子和吴大郎一个爽利果断,一个沉稳能干,都是能顶门立户的人才。于是吴家父母索性早早撒手,将两家粮庄交给长子长女分别经营。
吴小玉是家里的小女儿,母亲年近四十才生育下来,生下来身体就不好,不管怎么精心关怀,还是好几次差点夭折。父母兄姐十分担忧,一直在外打听名医,终于在吴小玉八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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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打听到燕尺县有个姓魏的大夫,曾经在京城很有名气,后来得罪了权贵回乡。
吴家连忙赶过去为小女儿求医,但魏大夫说自己曾经立过誓,此后再不行医。吴家人多番恳求,甚至说愿意掏出一半家底酬谢,终于打动了魏大夫。
他也不要吴家的一半家底,只说自己年纪大了,年轻时醉心医术对儿孙亏欠许多,家里几个儿孙都不是能够守成的人才。吴家如果有心酬谢,将来把这个小女儿许给他的小孙子。
那时候吴小玉命都快没了,父母犹豫了一下,立刻答应了。果然魏大夫妙手回春,最后治好了吴小玉的病。
魏大夫说的没错,他几个儿孙果然都资质平平,吴小玉长成少女之后,得知自己身上还背着这么一段婚约,很不情愿,一度闹过退婚。吴娘子和母亲犹豫过要不要答应妹妹,但吴父坚决不许。
“老大夫四年前过世了。”吴娘子叹气,“父亲说,人家对妹妹有救命之恩,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现在退婚,倒像是仗着恩人过世,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她有些拘谨地朝景昀二人看去:“两位仙长,虽然魏家诋毁小妹名誉确实可恶,但魏大夫过世之后,他们家里没什么出息的人才,应该不会是他们家做的。”
“你怎么看?”江雪溪传音问。
景昀跟师兄说话就直接了很多,回答道:“魏家可以去看看,但应该不是他们做的案子,他们记恨吴家也就算了,后三位失踪的新娘和他们可没什么关系。”
江雪溪表示同意,又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悲痛欲绝的吴娘子离去,景昀转向褚太守,单刀直入道:“新娘失踪的案卷和燕城志一并拿来。”
褚太守不意这两位仙长如此直接,还不等他客气就要开始干活。连忙吩咐侍从取来案卷,又道:“府衙内事务繁忙,下官怕是不能全程陪同二位仙长,如果二位仙长不介意,接下来便由小女信芳陪同。”
厚重的燕城志与案卷被搬运过来,景昀目光一扫,分工道:“我接下任务时已经看了几遍案卷,记得很熟了,师兄你先看案卷,我看燕城志。”
江雪溪说好。
二人一目十行地将书卷看完,而后交流意见。
江雪溪先沉吟道:“这四对新人本身,无论从生辰八字、家境出身,还是新娘的容貌特征,兴趣爱好都没有很相似的地方。”
景昀则道:“燕城志里记载的鬼祟作乱有几起,不过年月都很遥远了,最近一起鬼祟作乱还在二十年前,作乱手法简单粗暴,都是要么直接杀人、要么制造很明显的恐慌。并且胡乱杀人,不挑剔特定对象,像这种只掳走新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案件,还没有旧例。”
江雪溪思忖片刻,道:“只看这些落在纸面上东西是不行的,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见二人起身,一边的褚信芳很及时地开口:“请问二位仙长要去哪里,小女这就命人备车。”
“不必备车。”景昀说,“你把四位新娘家住何方,出嫁那日婚车行经的路线标出来,我们必须亲自走一遍。”
褚信芳忙不迭地动手,这姑娘也很用心,标的非常细致,路线图交到景昀手里,她看了几眼,面无表情啊了一声。
褚信芳立刻紧张发问:“仙子是看出什么不妥了吗?”
“没有不妥。”景昀坦然道,“只是惊奇。”
她把路线图递给江雪溪,江雪溪看了一眼,接过来仔细端详片刻,感叹道:“这四条路线一点都不重叠,还真是稀奇啊。”
的确,这四位新娘家住方向、出嫁路线堪称毫无关联。
江雪溪摇头失笑:“走吧师妹,我们去亲眼看看。”.
离开太守府之前,江雪溪总算把那件周身透着风流气韵的朱红外袍换成了黛色,从贵公子摇身一变,变成了端静文雅的道尊首徒拂微少君。
师兄妹二人沿着长街慢行,长街上人流如织,全然看不出褚太守所说的人心惶惶。
江雪溪修太上忘情,自从破境金丹之后就常常下山游历,顺便接些任务,比景昀经验丰富。
他摇摇头,淡声道:“现在的平静只是表象,百姓心中恐惧,短时间内不敢再缔结婚姻,但全城百姓不可能一辈子不成婚,如果不尽快抓获作乱鬼祟,只要再发生一起新娘失踪案,城内人心就彻底乱了。”
街旁一处绸缎庄里,几个妙龄少女相携而出,一抬首看见街道对面的江雪溪,粉面微红,连看了好几眼。
其中一个少女大胆一些,抬脚要往师兄妹二人这边走来,像是想过来搭话。却被身后的老嬷嬷抓住,低声道:“夫人的话小姐忘了?现在城里不安定,不许跟外人接触。”
少女哎呀一声:“不是只有新娘失踪吗?”
老嬷嬷硬拉住她:“我的小姐,你可别多事了!”硬生生把那少女拉上了马车,其余几个少女显然以她为首,相继跟了上去,还不忘回过头多看江雪溪一眼。
景昀笑出了声:“师兄果然厉害。”
江雪溪凉凉看她一眼:“嗯?”
景昀正正经经地道:“师兄你说平静只是表象,听那老妇人话中之意,现在普通人已经不敢让家中女儿接触外人了,可见人心不稳,这起案子拖延不得,需得尽快解决。”
二人一边谈笑,一边前行,转眼间来到了距离太守府最近的一位新娘家中。
这户人家姓王,失踪的女儿是第三位新娘。
王家是四位失踪新娘里家境最好的,家中做珠宝生意,远非吴家小打小闹的粮庄可比。他们家的女儿失踪之后,为了尽快请道殿仙长前来查案,王家和褚太守一起使了很多力气。
景昀来之前看过案卷,对四位新娘家中都有了解。相对其他三位新娘而言,王家是为查案出力最大的,却也是对失踪的新娘最无动于衷的。
王家父母听闻道门仙长光临,连忙出门相迎,将景昀与江雪溪恭恭敬敬迎进了府中。说起失踪的女儿,王老爷连声叹气,王夫人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按压眼角,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悲伤。
第三位失踪的新娘在王家女儿里正巧排行第三,闺名叫做珊娘。生母是王家妾室,过世很早,王老爷儿女众多,很少想起这个没娘的女儿,王夫人膝下有亲生儿女,对庶出的女儿也只是面子情,没有多少情分。
正因如此,他们说起王珊娘的失踪时,不像吴娘子一样悲痛欲绝,反而冷静地陈述着。
王珊娘这门婚事其实不坏,未来夫婿是王老爷好友的儿子,不是长子无法继承家业,但很受父母疼爱,品行性格都不错。又有两家家主的关系摆在这里,嫁过去日子不会难过。
这一点又与吴小玉不同了。
景昀思忖片刻,便提出要求,要去看一看王珊娘的住所,及为她备办的嫁妆婚车。
王珊娘失踪之后,城里已经掀起了鬼祟传言。王家虽然不至于怕到战战兢兢,心里却也有些发毛,于是把婚车、嫁妆全都一股脑塞进了王珊娘的院子里,院门用大锁锁好。
令人失望的是,王珊娘的院子就像她这个人留给父母姐妹的印象,端庄、文静、简朴,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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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任何毛病,也找不出任何问题。
江雪溪不想进少女闺房随意走动,留在外面检查院中停着的红漆婚车。
他上上下下把婚车翻检一遍,认真探寻有无气息残留。
景昀正在内室里查看,隔着窗子望见江雪溪的动作,推开窗探出头:“师兄,有什么发现?”
江雪溪弯腰从婚车里下来,一手妥帖地抚平衣摆上皱褶:“车里很干净,没有鬼祟邪气,或许是隔了一个月,邪气已经散尽了,你呢?”
景昀摇头:“没有,现在只看出王珊娘似乎很喜欢看谈风弄月的话本,在床下藏了小半箱子。”
她蹲下身翻看:“《金钗美人记》《芍药传》《玉楼春》,都是正经书局印制发行的,尾页打着标记,应该没什么问题。”
景昀以前翻看天机阁卷宗时,曾经看过一起案子。是有个书生屡试不第,考到四十多岁还是个童生,眼看与他同时入学读书的人一个个成了秀才举人,或飞黄腾达或衣食无忧,只有自己蹉跎半生一贫如洗,嫉妒之下动了恶念。
那时道殿还未对邪修进行大规模清剿,这书生不知从哪里接触到了邪法,用枉死之人的血混在墨里抄写了整本书,以邪术炮制后借给了许多人,导致借阅过那本书的人或一病不起,或干脆丢了性命。
不过王珊娘这些话本出自正规书局,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大。景昀把箱子倒空,拿出来大概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
告辞了王家,师兄妹二人依照路线图,前往其他几位新娘家中。
“我们先去第四位新娘家。”景昀提议,“第四位新娘出事最晚,如果她身边事物沾染邪气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点残余。”
二人穿越过一条条长街小巷,赶在天色彻底暗淡之前,踏进了第四位新娘的家门。
小巷偏僻寂静,巷子最里侧的那户人家院门前挂着未撤下的红布,已经在风雨吹打下褪色。一路走来其他人家院门内偶尔还会响起言谈嬉笑、争吵打闹的声音,无论悲喜,总是有着鲜活的人气。
但这户挂着红布的人家,院墙内毫无声响,死寂如坟墓。
景昀抬手想要叩门,秀眉微蹙:“门没锁?”
她在门扉上轻轻一叩,木门应声而开。只见门内屋舍一片漆黑不曾点灯,院内满地都是飘零未扫的落叶。
江雪溪忽然说:“我们来迟了。”
他弹指间一簇火焰跳跃而起,火光照亮了院内目光所及之处。
——右侧厢房门口,一个矮小的身影倚坐在门槛上,双目紧闭没了气息。
作者有话说:第二十三章 比较短,所以并入二十二章,已经购买的宝贝们可以直接阅读
明天那章晚十一点更新,感谢大家支持,鞠躬。
第23章 23 试炼婚(四)
◎江雪溪了解景昀,正如景昀了解江雪溪。◎
景昀说:“再亮些。”
江雪溪:“……”
他垂眼对着掌心火焰轻吹一口气, 下一刻那簇火焰蓦然升腾而起,火光大作,将院内照得恍若白昼, 也照亮了尸体瘦削的面孔和满头白发。
这是第四位新娘的母亲。
景昀目光一扫, 第一反应是:她在躲避什么?
老妇人坐在门槛上,左侧身体倚靠着门框,头也极力朝左边偏, 半张脸埋进了门框内。是个可以称之为扭曲的姿态,好像右侧有什么让她抗拒躲避的东西。
江雪溪似乎觉得不太方便,随手熄灭掌中火焰,转而取出一颗夜明珠放在一旁,借柔和明亮的珠光照明。
他一手拎起衣摆,蹲下身, 两指在尸体颈间一探, 只觉触手僵冷如冰, 仿佛摸到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块雪山极寒之巅的冰雪。
哪怕对于一具尸体来说,这种令元婴境修行者都为之侧目的冰寒都是非常不对劲的。
江雪溪收回手,下一秒景昀的声音响起:“你看她的脸。”
尸体的半张脸隐没在门框背后,要想一眼看清她的表情还真不容易。江雪溪抬首看去, 不易察觉地微微蹙眉。
人的死相通常都不会太好看,但老妇人的尸体双眼紧闭, 面容却扭曲狰狞, 仿佛生前曾经受到极度的惊吓。
“她不是被吓死的。”江雪溪缓缓道, “全身僵冷如冰, 人死而尸身不改, 这是被一瞬间抽走全身活人生气的缘故。”
抽走全身生气, 人则必死无疑。这种做法江雪溪只在邪修行恶、鬼祟杀人的旧例中见过,道殿明文列入禁术。
是谁会对一个孤寡的老妇人下此毒手?
除了劫走四位新娘的鬼祟,很难再有其他答案。
猜测在江雪溪脑中一闪而过,他还未开口,景昀已经拧眉道:“糟糕,师兄你能看出她死了几天吗?”
江雪溪给出否定的答案:“全身生气抽离,人会瞬间死去,死后僵冷如冰,尸身长久不腐,不好判断。”
景昀蹙眉,语速略快:“如果杀她的和劫走新娘的是同一只鬼,杀了她之后,隔多久会去杀其他人?”
话音未落,景昀忽然注意到老妇人垂落在门框内的那只手紧攥成拳,手心似乎握着什么。她掰开那只冰冷僵硬的手,从老妇人手心拿出了一枚攥得死紧的平安香囊,香囊上绣着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景昀记得,第四位新娘的名字,就叫郑芙蓉。
她一怔,将香囊放回老妇人张开的手心,而后道:“我留在这里搜寻线索,师兄你回太守府吧。”